明台明白了。 她是说,她的炸药并未随身带来,而是在餐车上,她在餐车有内应。 “你听我说,我的礼物是随身带来的,我觉得用餐车放礼物比较恰当。如果你在餐车的车厢里有靠得住的朋友,我乐意替你效劳。” “我并没有可靠的朋友,如果有,我就不必冒险上来了。” 明台想,她跟自己一样,是直接执行者。她好就好在有人事先把她所需要的炸弹预置在列车内了,她只需要把炸弹搁置到最佳爆破点即可。 “我们合作吧。”明台说。 如果合作,胜算及生还概率都会提高。 “不必了,我觉得各自为营比较好。”程锦云婉拒。 “我觉得,团结协作更利于开展工作。”明台说。 “两边动手,如有一方失误,另一方还有取胜的希望。” “一方失败,另一方很可能陷入困境,被迫取消行动。” “绝对不可能取消行动。” “对。” 突然,他们的包间门被人大力推开,就在包间门被推开的这一霎,明台迅捷地一把抓住程锦云的手臂一拽,突然袭击地给程锦云一个“吻”。 程锦云的脸憋得通红,但是,她的手却自然而然攀上明台的肩,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军靴声和刺刀撞击门的刺耳声。 “惠子小姐,惠子小姐。”刚才放他们上车的那名小头目董岩在喊,明台松开手,故作尴尬地回头赔笑。 明台看见包间门口站着一名日本中尉,两名日本宪兵,对他们虎视眈眈。 董岩在解释:“这位是中村先生的私人医生千代惠子。” 程锦云嘿了一声,半鞠躬,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一位是……” 明台抢先一步,用流利的日语做自我介绍,说:“私は恵子さんの友人であり、この車の军列の車掌、小野三郎。(我是惠子小姐的朋友,也是这辆军列的列车员,小野三郎。)” “惠子小姐,是医生。”日本中尉说,“胎盘,胎盘汤的会做?” 程锦云点头,“会!会做!” 聪颖的明台马上就懂了,他很热情地说:“恵子さんはしてたくさんの料理、胎盤のスープは最も得意で、私は彼女の調理補助の食材の味を保証するために、一流。(惠子小姐会做很多菜,胎盘汤最是拿手,我可以做她的烹饪助理,保证食材的味道一流。)” “哟西!”日本军官很高兴,他回头对董岩说,“你的,负责,他们的,干活。晚上,集体宵夜的,胎盘汤,密西,密西。” “密西,密西密西。”董岩哈着腰,赔着笑说。 日本军官带着手下走了,董岩去送的同时,回头告诉二人:“烹饪车厢在前面,你们自己去,我打过招呼了,快点啊,别耽误了。” 程锦云一丝不苟地鞠着躬,大声地说道:“嘿!” 明台满脸笑意地看着董岩、日本宪兵等人离去,迅疾关紧包间门。 程锦云掏出丝绒手绢出来揩了揩嘴角。她虽然不埋怨,但是动作代表了一切。明台自认风流倜傥,情急之下一吻,哪里就委屈她了?他盯着程锦云说:“没我,你根本上不了车!” “你太用力,我嘴角受伤了。”她淡淡地回答,“而且,刚才的掩护动作,其实多余。” 明台被呛住了,十分尴尬。“我只是想着,让我们两个人选同一间包间显得更自然。”他辩解一句。 “别紧张。”程锦云说。 “我不紧张。”明台辩解。 “那就好。”锦云说得轻描淡写,明台听着不舒服。 列车开进隧道。 包间里除了微弱而昏黄的灯泡,勉强有模糊的光影外,几乎一片昏暗。 行动开始了。 没人发布命令,没人同意合作,也没人反对合作,于是合作正式拉开帷幕。 明台拆开自己箱子底夹层,小心翼翼地取出TNT炸药,程锦云守在门口,看着他组装炸药。 雷管、炸药、起爆器,明台手法熟练,速度一流。 “你怎么设计的?”程锦云问。 “我原打算把NTN分埋在塑料花盆里,每个包间送一个,后来放弃了。” “太琐碎了。” “不,花盆太贵了。” 程锦云抿嘴一笑。 生死线上,明台依旧不忘幽默。 “你怎么打算的?”明台问。 “我想多带几个输液瓶,瓶子里灌满酒精,然后每个包间门口扔一个,再扔几个手雷什么的。” “你很有想象力。” “血火中能释放出想象力的能量。” 明台操作完毕,小心翼翼地把炸药搁置在程锦云提供的小木箱里。“走吧。”明台说。 “再检查一下。”程锦云细心地环顾了整个包间,没有什么可疑迹象,“走。”她拉开包厢门。 锦云在前,明台携箱在后,二人急速走过车厢通道。 一切正常,无人阻拦。 烹饪车厢里,三四名厨师正在做着主菜的辅助工作。董岩守在那里,一看见程锦云和明台来了,就迎上去,说:“这里交给你们了,赶紧的,晚上十点钟,准时提供夜宵服务,你们如果还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提。”他瞄了一眼明台手上的小木箱,问,“那是什么?” “日本料理特有的作料,柚子酱、信州大酱、海胆酱汁、梅干酱。”程锦云回答得很利落,她问董岩,“食材在哪里?” “在盘子里,已经洗好了。”董岩赶紧走过来,指给程锦云看。 “我做的是私房菜,菜谱是私密独制的,别具一格,所以,还请诸位都回避吧。”程锦云朝董岩鞠了一躬。 “多礼了,多礼了。”董岩说。 “你们中国人常说,礼多人不怪。” 董岩笑道:“好,好。那我们可就躲清闲去了,一切都拜托惠子小姐和小野君了。”他一挥手,几名厨师放下手中的活,退出了车厢。 董岩随意地用手抓了一盘“西式点心”,哼着苏州小调,回自己的包间了。 明台和程锦云互相对视一眼。 程锦云说:“你帮我在橱柜的第三个夹层下,取一盒东西出来。” 明台立即行动,打开橱柜,在第三层下摸索到了一个小机关,启动机关后,从夹层里取出圆形的一个木盒。 他把木盒平放在手推餐车上,程锦云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定时炸弹,她把时间调整到晚上十点十分,并准备启动炸弹的时间。 “十点十八分。”明台说。 程锦云看着他,问:“为什么?” “我还有一套方案,十点十八分。我们设置的时间必须一致。” 程锦云思索两秒,同意。爆炸时间调整到十点十八分。 炸弹开始倒计时。 她关紧木盒,然后去摆放器皿的烹饪桌上,仔细辨别着器皿的颜色和形状,终于她把一个很大的银色汤盆翻转过来,用手拆开下盘,小心翼翼地把圆形木盒伸展进去,扣紧下盘的底子,再轻轻翻转一面,成功了。 “我的礼物,怎么送?”明台见她极富经验,于是征询一下意见。 “放在手推餐车下面的柜子里。我的汤往主宾席上放,你的菜往整个聚餐会上送,双保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烹饪车厢里,热气腾腾,汤锅里煮着雪白粉嫩的肉,白滚滚的油沫绽着朵朵小浪花,香味弥散,诱人口水。 晚上九点五十分左右,餐车上,聚集了很多日本高级军官及汪伪政权的新官员,他们围坐在狭长的餐车里,高谈阔论。明台穿着笔挺而整洁的列车员服装推着小餐车行进在侵略者和汉奸的人群里。 明台下意识地辨别着他们的军衔、职位。日本海军中将、少将,日本政府文职官员与中将同坐,级别不低,汪伪政府的一名军官身着海军少将服装,明台盘算着,这一桌可谓全专列的“精英”。 配菜放好之后,明台把银色汤盆放置在餐桌中间位置。他当着客人的面打开银色的圆盖子,一股浓浓的香味弥散开来,乳白色的汤汁吸引着食客们的注意。 他躬身示意大家可以用餐了。 他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时针指向十点零八分。 不时有列车员推着酒和各类甜品及饮料穿梭而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明台面无表情推着活动小餐车走到餐车车厢的门口,他轻轻一顺手,把小推车留在了餐车车厢的角落里。 他推开餐车车厢的门,往前走去。 程锦云在看表,时针指向十点零九分。 她已经回到列车员车厢——自己和明台的包间内,她打开车窗,奋力将自己的皮箱和明台用的皮箱扔出窗外,她把留下的几个输液瓶拿在手上。 明台急促地跑回了包间。时间是十点十一分。 程锦云快速地把输液瓶递给明台,明台二话不说拿在手上,二人跑出包间门,突然,二人静止下来。 一名日本列车员面对面看着他们,大声吼叫着:“暗殺者がある!(有刺客!)”明台一脚将他踢倒。包间门被一名日本宪兵给踹开,程锦云知道这会儿绝不能响枪,一把飞镖扔过去,正插在日本宪兵咽喉,咚的一声日本宪兵倒栽葱似的倒下。 “不许动!” 二人身后响起一声厉喝,明台、程锦云回头的一刹那,只见一人从举枪特务背后袭来,瞬间扭断了特务的脖子。 董岩站在那里,说了一句话:“跟我来!”这种时候,行动比语言更能说明问题。二人毫不迟疑,沿着车厢通道,把输液瓶滚向软卧包间,然后随董岩撤退。 时间是十点十四分。 他们穿过汪伪军警的包间,发现整节车厢的军警都睡过去了,董岩替他们打开最后一节车厢的后门,风在空中呼啸,沿途树木在眼前狂奔,风很暴烈,程锦云在风口里站着,她的两颊和鼻尖都泛起红色,明台的头发被吹得根根直立。 董岩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明台、程锦云同时看表,十点十五分。 “离爆炸时间还有三分钟。”明台提醒董岩。 “谢谢,你们先跳。” 程锦云对董岩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明台拍拍董岩的肩膀,尽管彼此都不清楚对方来自何方阵营,此时此刻,就是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 少了任何一环,“粉碎行动”都不会走得这般顺利。 明台、程锦云把车尾铁链取下来,面朝车尾,和火车的运行相反的方向,后退数步、助跑,二人一左一右跳出车门。明台身体努力朝前倾,双腿减缓了冲力,稳稳落地。程锦云没有那么幸运,她落地姿势向后倾,没有及时控制住平衡,重重摔倒在铁轨边。 火车像一条火蛇飞速划过二人的视野。 十点十七分,董岩飞身跳下火车,一阵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喘息声与山野的风声交汇。 十点十八分,巨大的爆炸声铺天盖地随风席卷而来。 “樱花号”专列大爆炸。 餐车几乎飞上了天,软卧车厢烈火熊熊,烟雾腾腾,大火弥漫! 于曼丽此刻就埋伏在爆炸附近的铁轨边,她手按电钮,路轨也被炸飞起来,大爆炸后紧接着又一次大爆炸,从里至外,从下到上,飓风裹挟着霹雳、闪电劈面砸来,落网鱼虾,绝无生还之理,这是明台的双管齐下。 路基下一片狼藉,血肉翻飞;铁轨上,前前后后都是炸点,火光冲天! 远处的公路上,阿诚默默地看着滚滚烟尘和猛烈飞奔的红色光焰,他发动了吉普车,车子碾过尘土,像平地刮过一阵旋风。 程锦云近乎一瘸一拐地走着,明台走在她前面,不时回头看看她。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明台想。 他刚一回头,赫然看见程锦云飞镖在手,他不禁解释:“我没恶意。” “你不可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你会选择灭口。” “你怎么不想,我会选择帮你呢?” “通常情况下,没人会愿意被拖累。” “对。”明台说,“我一般情况下,不杀同盟,特别是女同盟。” “谢谢。” “如果我背你走,你会介意吗?”明台不等她答话,接着说,“如果你说介意,我就选择把你永远留在这里。因为,我从来不冒险。” 程锦云想,做了这么大一件事,居然说自己从来不冒险。 她笑起来,笑意中藏着讽刺。 “你笑了,我就当你答应了 明台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程锦云双手搭在他肩上,手上那只飞镖犹在明台耳边叮当响,明台背起锦云,说:“惠子小姐,很荣幸成为你危险旅途的伴侣。” 程锦云淡淡地一笑,附在明台耳边说:“劳烦小野君身负重载,愿为惠子杀身弃命。” 嘴上没什么便宜可讨,明台也就莞尔一笑,过去了。 山野中,明台背负锦云,快速行进,他的脚步在风声中回荡,明台想着自己分明是握雾拿云、得胜凯旋,现在居然背着一个不知真实姓名的女子穿行在寒冷的夜底,一副败归形状,不觉好笑,脚步虽然沉重,心却异常轻松,就这样在茫茫旷野中渐行渐远。 上海,新政府办公厅。 深夜,整幢办公楼的灯,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亮了起来,一处接一处的电话铃声骤响,伴随着杂乱无序的脚步声、接电话声、电台滴答声、英文打字机的敲击声、此起彼伏的警笛声,新政府办公厅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粥。 汪曼春穿着海军军装,脚步如飞地从楼梯上走来。 她想着,此刻的明楼最需要人去安慰,需要女人在他的身边。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明楼倦怠地强撑着身子,双眼凝视着大玻璃窗外……透过被大雨冲洗、雨水淋击的窗户,外面的一切不是愈来愈模糊,而是愈来愈透明。 专列,火龙,血肉横飞,飓风霹雳,万钧雷霆。 他心底的振奋是无声的,重锤出击,要让一种“畏惧”、“恐怖”植入侵略者和汉奸的神经,永世惊魂。 这才是他要做的! “师哥!”门被打开,汪曼春满脸是泪地出现在门口。明楼的一个秘书张口结舌地想解释,一时半会又说不清楚。明楼挥手,示意秘书关上门。 汪曼春扑进了他的怀抱。 “师哥。”她看见明楼一脸倦容,僬悴不堪,心疼难忍,泪水像是决堤的口子横冲下来,不是泪,纯粹是雨,水漫了明楼的前胸,从衣领到肩袖,无一不被她的泪水给“洗劫”一场。 明楼沉默着,注视着汪曼春的刘海和泪眼,他抚摸着她的刘海,说:“你知道今夜意味着什么吗,曼春?” 汪曼春哭泣。 “意味着,暗杀活动从秘密到公开!从半遮半掩到明目张胆!不再是秘密战线上的暗战,而是主战派向主和派的公然挑战!不惜滥杀无辜,实施暴力手段!其实,说穿了,杀戮是战时的常态,和平宁静才是意外!”他慢慢推开汪曼春。 “我们的战线连亘五千里……千古未有之惨绝人寰。”他举起办公桌上的一个精美的咖啡杯,往青砖地上狠狠砸去。砰的一声,杯子被摔得粉碎! 门外,数名警卫奔来。 “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明楼扯着嗓子吼叫,带着从未有过的暴躁和震怒。 警卫们灰溜溜地出去,再次关紧门。 “师哥,你别这样。”汪曼春说,“我明白,你的心里很苦,可是,你已经尽了极大的努力,抗日分子猖獗,非你一人之力可挽狂澜。曼春虽是小女子,既上了汪先生的船,断没有中途转帆的道理。曼春当竭尽全力,为汪主席铲除后患,也为师哥铲尽绊脚石。” 明楼听她话音,分明有了什么具体打算。他心底一下千回百转地打了一个个问号,问还是不问?打探明晰还是袖手旁观? 不宜主动,宜观望。 “曼春。”他温情脉脉地将汪曼春的身子扳正,说,“其实,我真舍不得你出来做事。这几年,你真的改变了很多。你让我即感佩又心疼。” 汪曼春受不住他的眼神,心都被他捣碎了。 “师哥,只要你开口,曼春什么都肯为你做。”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明楼微微叹了一口气,目视窗外淋漓大雨。 “师哥,我能替你做很多事。”汪曼春急于表白,“师哥,我们情报组侦听科发现了两组不明电波,我们已经成功地监听、截获,勘测到了电台方位,如果,如果不是今天晚上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急着赶过来看你,说不定,一条大鱼就落网了。” 明楼的手指尖轻微颤动。 “师哥,找到了秘密电台,不论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都为我们破获反政府组织打开一个缺口。” “曼春。”明楼昂起头,说,“你真是女中豪杰!有了你的辅助,我相信,我明楼无事不可成!挫折是短暂的,而利益是长远的!” “师哥。”汪曼春终于看到明楼脸上的一缕微笑,尽管这微笑带着几许神秘,几许朦胧,但对于汪曼春来说,她是踏实的,满足的。这一缕难得的微笑仅仅属于她自己。 汪曼春又情不自禁地扎到明楼怀里,不过,这一次,明楼皱着眉,冷哼了一声,他端住了自己的胳膊。 “怎么了?”汪曼春很吃惊,“你受伤了吗?”她要撸开明楼的袖子看,明楼故意让她看到一股淡淡的已经淤青的紫红伤痕,就不让她继续往下看了。因为明楼知道,汪曼春是吃哪一碗饭的,点到为止,即可。 “看什么看。”明楼笑着护着手臂。 “你让我看看。”汪曼春不依。 “有什么好看的,一点小伤,你再看,再看,小心我看回来。”明楼笑着扣紧袖扣。 “那个老处女分明就是心理变态!” “曼春!” “难道不是吗?她自己没有男人要,就不准自己的兄弟娶老婆,逼着你和我分开……她只要一看见我们在一起,她心里就不舒服,她不是变态是什么?!”汪曼春委屈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你明明是她的亲兄弟,倒像大街上捡来似的。明台分明是大街上捡的,却心疼得像块宝。” “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汪曼春抚着自己的心口,说,“因为我是汪家的人,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偷偷摸摸的,好像做贼似的恋爱。 后来,她知道了。表面上不动声色,我以为她对家族间曾经的往事已释怀,而包容我。她把你从大学里叫回去,我都说,不要回去,中国这么大,哪里没有我们容身之处?你偏偏要回去,你总是不肯信我。结果怎样?你被她打了个半死!还记得我在你家楼下哭了整整一夜,我才十六岁,也是这样的大雨天气,我浑身湿透了,嗓子哭哑了,她都没有动过恻隐之心!” 我在你家门外等了你一宿,终于等到她出来了。她坐在汽车里,正眼都不瞧我,她告诉我,你过几天就出国了,叫我不要再纠缠你。她从车窗里扔出我买给你的衣服,衣服都撕裂了,袖口上还浸着血。”汪曼春情绪激动地哭起来,“她警告我,你所受的伤害全都拜我所赐!我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仇人的劣种,一个下贱的女孩子。” 明楼的眼睛模糊起来,窗外的大雨让他回想到从前,如果,当年自己真的选择了放弃一切,跟眼前这个女人私奔了,她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关键是自己当年的确没有背叛家庭的勇气,被明镜送出国去,永远和眼前这个女人失之交臂了。 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汪曼春的不幸呢? 明楼无法作答。 “从前是这样,现在她还是这样。”汪曼春说,“难道她的心就不是肉长的?” 明楼没有制止汪曼春的恶语攻击,在他看来,在适当的场合听凭汪曼春的发泄是一种极为有效的缓解汪曼春胸中恶气的方法。 唯如此兼顾,方可两得。 明楼掏出手帕来替汪曼春揩了揩泪痕。不知为什么,从前他看见汪曼春的泪,他会揪着心地难过,现在他看见汪曼春的泪,他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现在只剩下机械的动作。 因为他的脑海里,不再有“爱她”或“不爱她”的挣扎,反而被“可用”或“可弃”取而代之了。 这才是自己与汪曼春的真正关系,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他在想。 有人敲门。 “进。”明楼说。 一名女秘书脸色青灰地走进来,说:“会长。‘樱花号’专列遇难高级长官的名单出来了。” “这么快?”明楼似乎有些不相信。 “是,是因为,当地警察正在拼凑军装和军衔,以及核对车上大使们的名单。第一次爆炸是在餐车里,正好大家都在用夜宵,所以,死亡率很高。” 秘书把打印好的英文文件递给明楼,文件上密密麻麻一排排军衔及官职名称。 首先映入明楼眼帘的是: 明石元三郎,日军驻新京司令官,陆军中将。 冢田攻木,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陆军中将…… 不用细看了,大功已成。 窗外依旧是倾盆大雨,房间里,明楼摘下金丝眼镜,低头做默哀状。汪曼春呆呆地站着,女秘书惶惶不知进退。 雨声、风声、电话铃声、脚步声,掩饰不住伪政府每一个官员的惊慌,更掩盖不了伪政权与抗日联盟正面交手后,第一个回合的惨败。 “……歼灭日军中将二人,日军大佐二人,内阁专员二人,汪伪政府高级政要十八人,日军及汪伪情报员多人,共计一百七十五人。” 一张“樱花号”专列的完整“歼敌名单”同时呈交到了重庆政府及延安。 此次刺杀行动,极大地震慑了日寇,震慑了汉奸。这也是“国共”联手抗敌之成功杰作。延安党中央通令嘉奖参与“炸毁樱花号”的上海“锄奸”小组,并给予集体二等军功。 国民政府蒋介石亲发嘉奖令,表彰这次国共谍报战线上的成功合作。 “……鉴于‘毒蝎’英雄虎胆,智勇双全,成功实施‘粉碎计划’,歼敌一百七十五名:热血英豪,功勋卓著,破例晋升少将军衔。并赐予四等云麾勋章一枚,中正剑一柄,望再接再厉,杀敌报国。”军统局上海站A区站长宁海雨在上海法租界一幢秘密办公楼里亲自替明台授勋。 明台佩戴好少将军衔,胸前挂着光灿灿的四等云麾勋章,腰悬中正剑,立正敬礼。 “明台自当洒尽热血,杀敌报国!” 他以这次完美出击,获得荣誉及信任,算是给自己的上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明将军,少年英雄,英名远扬。”宁海雨面露欣慰之色,“上海站A区行动组,我就全权重托了,这里是行动组的成员名单及联系方式 宁海雨交给明台一份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