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我开始悄悄盯住阿香。这个看上去长不大的女孩,鬼鬼祟祟地来到八楼,在美容店的门口转了一圈。我知道她就是这里的洗头妹,可不晓得她还要回去干吗。一个洗头妹也不可能有什么贵重物品,何况到了世界末日又有何用?阿香只是站在美容店门口,哆哆嗦嗦了很久,才低着头离开。出于强烈的好奇心,我在她走后摸进了美容店。这里已被地震严重破坏了,在浓烈的洗发药水气味中,我隐隐听到一阵哭声。 天哪,这里有人! 我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循着哭声爬到倒塌的天花板下,那里果然压着一个女人。她像是受了重伤,发出虚弱的声音:“救……救……我……” 我的伤势已基本好了,立刻把她拖了出来。微弱的手电光里的这张脸,我竟然认识,几乎脱口而出——纤蓉? “救……救……我……” 她的左腿骨折了,右手关节也严重受伤。黑暗中她看不清我的脸,更不可能认出我来,而我抱着她软软的身体,凝神沉思片刻。我浑身颤抖热血贲张。 于是,我没有到下面去呼救,也没有将她抱出去,而是走向美容店的更深处。我发现了一个小房间,可能是员工的更衣室,从外面看非常隐蔽。我气喘吁吁地将她抱进来,又用抹布之类的塞住门缝。 现在,我放心大胆地用手电对准她的脸,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一点点滴到她干渴枯裂的双唇中,就像浇灌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她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终于能发出连贯的声音:“谢谢!” 我满意地微笑道:“纤蓉,是我啊。” “你是……” “你忘记我的声音了吗?”我说罢用手电对准自己的脸,“你还认识我吗?” “许——鹏——飞——”她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太好了!快救我出去!” “出去?去哪里?” “外面啊,你是来救我的吧,谢谢你!” “没有地方可去了,你相信世界末日吗?就是现在,我们是最后的幸存者。” “你……”她的声音再度颤抖,“你不要吓我!” “这是真的!我干吗要骗你!我也差点没命。全世界都完蛋了,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随身带着饼干,塞了一些到纤蓉的嘴里。这是我为防万一,比如被困在什么地方备的。她看起来已经饿极了,幸好左手还可以动弹,便就着矿泉水吃光了饼干。看着她像条母狗似的趴在地上吃食,脸上沾满灰尘如同黄脸婆,头发乱作一团散发臭味,我产生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想起两天前的下午,她还趾高气扬地穿着套装,化着漂亮的妆容,发丝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引来所有男人贪婪的目光与女人嫉妒的眼神。没错,纤蓉是我的同事,刚来我们公司一年,却已成为中心。她家庭出身良好,虽然没有男朋友,但常有人开着奔驰宝马来接她下班。因此,她在公司总是盛气凌人,除了美国老板以外,没人被她正眼看过。但我就是贱啊,跟其他男同事一样,经常殷勤地为她端茶送水,顺便偷看她低胸的领口。但我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的宅男,无房无车无背景,属于被美女彻底无视的路人甲,断无一亲她芳泽的机会。 天哪!我的心狂跳不止! “许鹏飞,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的腿和胳膊疼得要命,快点去打120找医生!对了,你的手机还有信号吗?” “世界末日,哪来的手机信号?别说120,就算你打110、119都没用!” “不!怎么可能?”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 她痛苦地把身体蜷缩起来,喘着气说:“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我只记得周日晚上,我到公司来加班,九点多钟出来后,到八楼的这家美容店来吹头发。我让洗头妹给我按摩肩膀,那笨丫头还弄下我一根头发,就在我骂了她一顿准备离去时,感到一阵剧烈震动,接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是毁灭世界的地震!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你应该庆幸,能跟我一起活下来。” “你骗我!”纤蓉紧紧皱起眉头,已感觉到了我的恶意,“带我出去!” “亲爱的,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了。” “Shit!你不怕我报警吗?” 我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手里:“那你打110试试看啊!” 她低下头看了看我的手机,突然张开嘴就要大喊,幸好我眼明手快,用一块破布堵住了她的嘴巴。看她拼命挣扎的样子,我只能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胶带——这些都是用来救自己命的——封住了她的嘴巴,让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纤蓉的眼球几乎爆出来,目光里既有仇恨又有恐惧。我非常享受地看着她这个样子,回想着她在公司里的形象,热血冲上了脑门。 不过,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从角落里找了一根绳索,将她浑身上下都绑了起来,确定她既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才放心地离开了这里。 这一夜,我没有睡着。 当我黑着眼圈醒来,发现大家都围拢在四楼的更衣室,原来郭小军被人残酷地杀死了。我的祈祷应验了?老天听到了我的话,接下来要让一个又一个男人死去?我强压内心的兴奋,装作十分恐惧的样子,也跟着大家一起搜索凶手的线索。 这天晚上,我以去电影院巡逻为名,悄悄来到八楼的美容店。打开那扇隐蔽的小门,一股刺鼻的洗发药水味扑面而来,此外还有屎尿的气味。我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用手电照醒了被我捆绑囚禁的纤蓉。我撕开她嘴上的胶布,给她灌了一些水,又把饼干塞到她嘴里。她出于生存的本能,依旧像条母狗那样吃完了。 她的脸上发满了包,大概是被药水熏得过敏了。她颤抖着看着我,几乎是抱着我的小腿说:“许鹏飞,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跟你过一辈子,只要你能救我出去。” “然后,你立即报告警察把我抓起来,或者找个机会把我杀了——可惜,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存在。纤蓉,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你看了自己都想死!” 在她大声尖叫之前,我重新封上了她的嘴,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道具——皮鞭、蜡烛、打火机、面具、制服……虐待只持续了十分钟,她就已经半死不活了。而我也有些手忙脚乱,毕竟以前都只是看AV,从来没有亲自实践过,何况视频里那些都是假的,真的SM并不容易。 看着浑身鲜血的纤蓉,我胆怯地退到了门口。我本来想完全占有她,那是我一年来无数次梦到的事,也是上班时隔着几张办公桌的邪恶幻想——但看她现在这副尊容,却一点兴趣都没了。我把她扔在了小房间里,任由她发出低低的哭泣声,匆匆回到八楼走廊。 但我再也睡不着了,总觉得体内热血沸腾,刚才没有发泄出来,此刻已然憋得难受。我沿着楼梯一路往下走,到底楼中庭的时候,发现一个娇小的影子,脑后挽着马尾,半低着身子走在前头。 阿香。那个看上去像十三岁,实际大约二十岁的女孩。她鬼鬼祟祟地来到地下四层,我一路悄无声息地跟着,直到她走进死人堆中。她在干什么?老天,她在偷死人的东西!这女孩胆子真够大的! 老天派我来惩罚这个冒犯死者的坏丫头。 我忍受着死尸的恶臭,从背后接近了阿香。在她刚刚反应过来时,我蒙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进旁边的角落,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布蒙住她的脸,让她无法看见我的脸。摸着她孩子般的后背,又摸着她成年人的胸口,我的血液冲上头顶,几乎要爆炸。我像条饥饿的狗,啃着她的上上下下,只想要撕开她的身体。然后,我将她扑倒在地上……十分钟?二十分钟?我记不清了。总之,我感觉自己的重量消失了,眼前变得一片黑茫茫的,一丝光都见不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等到恢复意识时,我已回到二楼走廊。直到一阵寒意贯穿全身,就像酒醒后的寂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突然,一阵强烈的悔意充满心底。 我是个畜生! 抓着头发,冲进卫生间,用手电照着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乌黑的眼圈,散乱的眼神,鬼一样的脸。我赶紧出去换了身衣服,又用矿泉水洗了把脸,然后蜷缩在一家服装店里,好像自己刚刚被强暴似的。 不久,我听到底楼中庭的喧哗声,许多盏灯被打开,楼上楼下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原来底楼的哈根达斯店里有四个重伤员被人用刀杀害了!还剩下最后一个幸存者,说杀手就是阿香——我的脸色变得煞白,似乎那个孩子般的女人,就拿着刀站在我跟前。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 半小时后,我听说阿香死了。她在超市的地下一层,持刀突袭周旋等人,结果在扭打过程中,尖刀刺进了她的心脏——谁都搞不清楚是周旋刺的,还是她误杀了自己。听到这消息,我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其实,杀她的人是我,也是我杀了那四个重伤员。 从这天凌晨开始,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我把自己关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等待世界末日拿走我的生命。但最后,我还是耐不住饥饿,跑出去吃了很多东西,又忽然想起了纤蓉。 于是,我带了些食物和水,摸到八楼的美容店里,打开充满药水味的小房间。她的生命力可真顽强,虽然是一地的屎尿,却还在不停地蠕动着。我撕下她嘴上的胶带,又给她吃了一顿饱饭。 然后,她将一口痰吐在我脸上。 我平静地用手帕擦掉了那团黏黏的液体,重新封住她的嘴巴,把捆绑她的绳子扎得更紧了。我不想看她那张已经浮肿的脸,也不想去碰她那被弄脏的身体。我只是用手电照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在说话——没错,我能看懂,她在说:“杀了我吧!” “我不是天使。”轻轻地说出这句话,我离开了泪流满面的纤蓉,将她留在黑暗、绝望、冰冷的世界里。 一夜无眠之后,迎来了世界末日的第五天。 我盯上了那个叫莫星儿的白领。我发觉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心底持续燃烧着一团火,也不知是缺水还是什么原因,我的嘴唇起了许多泡。我暂时忘却了昨晚的痛苦与悔恨,强压着欲望等待夜晚——虽然地底永远都是黑夜。 第五夜,子时。 一身白衣的莫星儿终于出现了,她来到四楼的日本料理店。这里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鱼臭味,来自断电的冰箱里各种刺身。我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却不敢趁黑摸进去,因为听到里面还有个男人的声音。我紧张地躲在店门招牌后面的黑暗中,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却能听出男人带有沧桑感的独特声线——罗浩然!靠,莫星儿半夜里摸到罗浩然身边干吗? 这真的让我心如刀割。那个穿着阿玛尼西装的男人,是整栋未来梦大厦的主人。而我不过是十二层写字楼里微不足道的打工白领,月薪四五千块,买不起房也买不起车。我只能失落地躲在外面,直到十来分钟以后,莫星儿仿佛白衣女鬼飘出日本料理店。她独自走进逃生通道,却在转弯的地方蹲了下来,抱着脑袋低声哭泣起来。 罗浩然对她做了什么?不过,看她的衣服与头发还算整齐,应该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她哭得那样伤心,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来,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我的逼近。就在她毫无防备的关头,我从背后紧紧抓住了她,并用一块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巴。尽管她拼命地挣扎,却没有办法逃出我的手心,也无法发出求救的声音。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双臂似铁夹住她,感觉她不会超过九十斤。我把她拖到五楼走廊,进了一间最为封闭的店铺,同样用一块黑布蒙住她的眼睛,很快就褪下了她的衣裙。 我想,我还是个畜生。 今晚你是我的女人,你躺在地上任我蹂躏,像一堆印着最漂亮的花纹,却已被洗烂的破布。我知道这是一种羞辱,对你的肉体与精神的双重羞辱,但我感觉很舒服。你哭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我想,我确实是个畜生。 当我最终意识到了这一点,当我看清身下的女子,将要从她身上离去之时,绑在她眼睛上的黑布,却突然掉了下来——她看到了我的脸! 我在旁边放了一支打开的手电筒,她肯定看到了我的脸。刹那间,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泪水,看到了惊讶、恐惧、屈辱、愤怒……如果她手边有一把刀,肯定会拿起来戳穿我的肚肠。 我拿起手电落荒而逃。我不敢往下面去,罗浩然就在四楼,周旋等人都在二楼与三楼。我只能继续向楼上跑,一路冲到八楼的美容店,躲进那个充满药水气味的小房间——我相信没有人能发现这里。 浓重的臭味更加刺鼻,在封闭的小房间里,我用手电照着纤蓉的脸。 她睁开了眼睛,却不再是恶狠狠的表情,而是充满祈求与卑微,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我阴沉地冷笑了一声。几十年前的中国历史早已证明,无论任何人曾经多么高傲,到了这种环境受了这种痛苦,都会把自己的尊严降到最低,甚至完全不在乎任何的耻辱。 我撕开她嘴上的胶布,同时用刀子抵住她的咽喉说:“不许叫!否则就杀了你。” “杀……杀……杀……了……我……快……杀……了……我……” 囚禁了三天三夜,纤蓉总算一心求死。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恐怕连自杀的力气都没了。我也不想再给她喝水了,最后一瓶宝贵的水是留给自己的。我怔怔地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受过折磨后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无法跟那个办公室里的美人联系在一起,看了只感觉恶心,既为自己也为她。 “杀……了……我……” 这是她能用出的最后的力气。这声音似乎有催眠的力量,促使我用双手圈住她的脖子。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闭上双眼,手指力度慢慢加重,掐住她柔软而长满红斑的喉部。她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了,只是从咽喉深处传来奇怪的声音,就像打开一扇破烂的木门,或是风吹过古老的寺院窗棂。闭着眼睛的我不知深浅,从小心翼翼到用尽全力。 忽然,我感觉什么东西断了。 但我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脖子上,直至我感觉她在变冷。 于是,我睁开双眼,看到她瞪大的眼睛。 她死了。 死去的纤蓉的目光里,带着一种满足与感恩——她感激我杀死了她,从而终止了她所有的痛苦。 到这时我才明白,为何许多人在受尽苦难之后,还会把加害者视为救世主,还会为强盗扔出来的半根骨头而感恩涕零。 我知道我对阿香,对莫星儿,都做了不可饶恕之事,对纤蓉也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可是,对刚才对她所做的这件事,我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反而心安理得地看着她的尸体——我只是替她完成了心愿而已,用一句老话来说是将功赎罪。 不过,既然已经世界末日了,就算犯罪了又怎样?这里没有警察,没有法院,没有监狱,没有军队,只有十来个可怜的幸存者,他们为了如何生存下去而苦恼,为了不知自己何时死去而惶惶不可终日,为了看不到明天而绝望至极。 但我不敢离开这里,因为莫星儿看到了我的脸,她肯定告诉那些人了,而他们除了惊讶与愤怒,也会组织起来四处搜索我。说不定他们已经约定好了,只要看到我就乱棍打死!妈的,这些早晚要死的家伙们,我不会那么轻易被你们逮住的。 然而,我只在这里忍耐了十分钟,就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恶臭了——洗发药水混合着人类的大小便再加上死人的尸臭……虽然,我是一个畜生,但我想连畜生都无法忍受下去! 我冲出小房间逃了出去。八楼仍一片黑暗,底下却响着许多脚步声,从中庭栏杆往下看去,六楼与七楼的灯都亮起来了,他们肯定在找我还要杀了我! 你们都去死吧! 我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楼层间穿梭,八楼的灯光也亮了起来。我知道大事不好了,急忙躲入一条常人不走的通道,这里隐蔽地通往楼下。我匆匆地穿过七楼到二楼,一直逃到了底楼中庭。远远听到一阵犬吠,他们居然出动了那条拉布拉多犬?接着传来似是周旋的声音——“大家听好了!抓到许鹏飞,格杀勿论!” 靠,周旋,平时看你是个三流作家,没想到你妈的也太心狠手辣了! 不过,他们大概不知道我已经逃下来了,还在上头拼命地搜索。但我也没有再往地下超市逃,而是摸黑穿过底楼的走廊,通过一道隐蔽的小门,来到未来梦大酒店的大堂。我想那条狗也不会搜索到这里,因为底下有许多腐尸的气味,肯定会干扰它的嗅觉。 我躲藏到酒店前台后面的小房间,那是寄存旅客行李的地方。我打开一个大拉杆箱,发现一大堆发臭的衣服,浓烈的男士香水味扑鼻,估计是刚从酒店退房的外国客人留下的,真他妈倒霉!我蜷缩在几个行李箱中间,找了条毛毯裹起来,手里抓着防身的刀子,渐渐失去知觉。 永远的黑夜。七点,没有晨曦没有天空没有鸟鸣的清晨,我醒了。 我是被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惊醒的。 谁? 当我慌张地跳起来,却发现有个女孩闯进了小房间——为什么是高三女生丁紫,而不是拿着棍棒刀枪的男人?这个十八岁嫩模般的可人儿,脸上还留有泪痕,突然看到小房间里有人,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回头逃走,被我一把紧紧抓住。 我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手堵着她的嘴巴:“不许出声,不然杀了你!” 杀千刀的!我真是个畜生,居然还有心情亲吻她的耳根!而她已浑身战栗,从耳根到脖子涨得通红,双腿几乎软下来了。我把她压到地上,把刀子放到一边,腾出一只手来,肆无忌惮地抚摸她的身体。 年轻就是好啊!乖乖!十八岁……就当我即将完全变成畜生时,后面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住手!” 我打了个激灵,回头看到那个女清洁工,她疯狂地向我冲了过来,而我下意识地拿起地上的刀子。 她叫什么来着?晕,谁会记得一个女清洁工的名字呢? 就在我分神的一刹那,感到右手震动了一下,同时,一片热热的液体洒到我的手上。 什么情况? 靠,我不是想杀你啊。 我看到我的右手已沾满鲜血,尖刀深深扎入女清洁工的身体,刀柄已几乎没入! 随着丁紫的一声尖叫,我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飞快地冲出小房间。清晨的酒店大堂,如同子夜一片黑暗。我这才发觉自己身上也全是血,心跳剧烈。我穿过狭窄的通道,回到未来梦商场的底楼中庭。 我不敢往楼上逃跑,可能那些人还在彻夜搜索我,只能逃到地下一层。面对空旷的卡尔福超市,忽然想起两天以前,阿香就是死于此地。我躲到一个货架后面,颤抖着闭起眼睛,想象那个十三岁女童般的身体。 一分钟后,感觉眼前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当我睁开眼睛,却看到了阿香的脸——这回轮到我发出骇人的尖叫了。 可是,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在四分之一秒内,我的脖子被什么卡住了——该死,我受不了了,我想我快要窒息了! 掐着我脖子的,是一只女人的手。此时一盏灯从头顶照了下来,才让我看清了那张脸。 莫星儿。 六小时前,她刚被我残忍地强暴。 而今,我变成了可怜的兔子,而她变成了恶鬼般的猎人。 她小小的手竟如此有力,如同钢铁陷入我的筋骨。我还听到一阵机器的噪音,好像是手持的小型电钻——Fuck!我必须要用英语骂人了,你他妈的敢用德州电锯来报复? 不……不……对不起……我不该骂你……莫星儿……是我错了……请不要……不要! 电钻飞速旋转着,渐渐逼近我的眼睛。我拼命地往后退,背后是沉重的货架,脖子已后退到了极限,而电钻始终在眼前发出狰狞的声音。 除了这恐怖的电钻,我还看到了莫星儿冷酷的表情,那不是一个女孩的眼神,甚至不是一个人的眼神,而是一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的。她依然穿着那身白衣,被我强暴时穿的衣服,头发似乎刚刚梳理过,自然地散在双肩,就像从古画里出来的魂魄。她的手仍然掐紧我的脖子,我全无力气反抗。而她拿电钻就像拿发卡似的轻松,一毫米一毫米地向我逼近……妈妈,妈妈,你听到了吗?你快救救我啊!妈妈,你看到我哭了吗?靠,我真的哭了,我的眼泪,该死的,不要啊……最后一毫米,我看到莫星儿嘴唇动了几下,我明白她在说什么——“去死吧!” 终于,电钻占满了我的左眼。一阵钻心的疼痛,只剩右眼能看到世界,一个被鲜血覆盖的世界,热热的我自己的鲜血。 在莫星儿的电钻刺穿我的大脑之前,心脏已提前停止了跳动。 我不是被电钻杀死的,而是被自己吓死的。第四章 海美 世界末日,人真的会把自己吓死。 但不会把我吓死,因为我早就日夜盼望这一天到来。 你们大概觉得我身世凄惨,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苦逼日子,只愿解脱出这悲惨世界。 其实,你们错了。 我叫海美,来到世上的十八年来,顶多就是打游戏打到手指发麻,吃海鲜吃到急性肠炎——如果这也算是吃苦的话。虽然我的爸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科长,这职位却是区政府里掌握关键图章的肥差,家里常有生意人来访,留下一条鼓鼓囊囊的中华烟,或一只沉甸甸的廉价皮包。不到几年,我家就在市中心买了豪宅,在郊区添了独栋别墅,更为我去澳大利亚准备好了移民条件。在闲得没鸟事的文化局上班的妈妈,已经开上了奥迪A6。她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但从不吵架,我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在乎爸爸有小三,只要每个月照常给我零花钱,我就可以买好看的衣服,换iPhone手机,去机场追五月天……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没钱了,如果爸爸锒铛入狱(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果爸爸妈妈不要我了(除非亲子鉴定确认我是在医院被抱错的孩子)……甚至,如果世界末日来临。 就像吃不饱饭的农村孩子天天想着怎么挣钱养家糊口,给我家打扫的钟点工整日想着怎么从东家揩点油带回自家,学校门口扫大街的外地人时常期望捡到一个手机或钱包——因为他们一无所有,而我生来就不缺这些东西,我缺的只有一样——冒险。 爸爸把我十年后的人生也安排好了。高考全砸了也没关系,反正肯定要被送去国外读书。大学不毕业也没关系,他会把我安排到一个旱涝保收的企业上班。上不了班也没关系,他会把我的老公也提前预定了——女孩子嘛,嫁得好就OK了。 我讨厌这样的未来,却没有能力改变。我无法离开爸爸给我的钱,无法离开他给我的舒适生活,甚至无法离开因为爸爸的权力而得来的别人对我的羡慕。我生怕一旦失去这些,一无所有,会被所有人无情地嘲笑,终日背负那些轻蔑的目光——因为我也以这样的目光看待别人。 如果我变成了穷光蛋,丁紫这个富商千金小姐,会立即从骨子里瞧不起我。虽然我们是高中三年最好的死党,平时互称老婆,我相信她表面上会百般安慰我,信誓旦旦无论贫穷富有都一定要与我做朋友——可她又能坚持几天?说不定隔一两个礼拜,就会渐渐冷落疏远,嫌我身上的衣服廉价,嫌我用的手机山寨,嫌我吃不起哪怕是最普通的餐厅,嫌我不陪她一起去买演唱会的票,接着就以厌恶的目光看我,最后干脆把我从她的世界里删除,即便我就站在她的眼前,也只当我是悲催的路人甲或死尸乙。 4月1日,星期日,夜,22点19分。我跟丁紫一起逛未来梦商场,正在乘自动扶梯往下走,对面上来一个跟我们同龄的少年。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 这是我除了五月天的阿信之外,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 该死的,我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对谁一见钟情! 可是,我盯着他的眼睛,他却在看丁紫的脸。 这让我怎样的无地自容啊,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丁紫却也只顾着看少年的眼睛,没有注意到我变得苍白的脸。 突然,大地震发生了——要是早走一分钟,说不定我俩就死在外面的世界末日了。自动扶梯断裂成了两截,我本能地跑到四楼,丁紫与少年却被留在了扶梯上。当时乱作一团,再回头扶梯上已空无一人。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死活,只能随着逃难的人群到了底楼。很多人在挖掘逃生之路,但我毫无兴趣,我已想到了世界末日的可能性,或者说希望这个想象成为现实。于是,我开始未雨绸缪地寻找末日生存的空间。 当底楼中庭发生坍塌与踩踏,无数人瞬间死于非命时,我却在地下二层的超市深处,找到了理想中的末日生存室。太完美了!就跟网上说的一样,这样的结构和环境,加上超市里那么多东西——如果人类还能多活二十四小时,我绝对会撑到最后一秒。 我不关心上面那些人的死活。如果真如我希望的那样,整个世界都已陷入末日,那么无疑我的爸爸妈妈也都死了——确实有些悲伤,我还很爱他们,不仅仅因为他们也爱我。但这并不怪我,不是吗?难道我是上帝?难道我说我想要世界末日,地球就立马Game Over?总之,我也是个受害者。虽然既有些悲伤,也有几分兴奋,大概我天生就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按照末日生存手册的指示,独自守着这个小房间,不断储藏各种食物和必需品。当我确认这些囤积的物资至少可以够我生存一个星期,便放心地拿起iPad,玩起了植物大战僵尸,直到丁紫带着那个少年找到我。 与好友重逢的喜悦只维持了半分钟,就被满腹忧伤取代,虽然我脸上丝毫未曾显露。小光——我是多么喜欢这名字啊,我才不管这是不是真名,也不管他到底姓什么,我只在乎他喜欢的女孩是谁。可地震发生时,他与丁紫在一起逃生,两个人亡命天涯的冒险,多半会产生爱情最起码也是好感吧。而我呢?一个可怜巴巴地躲在末日生存室里的精神病人——小光会这样想吧? 当大家都努力在末日活下去,丁紫和小光替我保守了秘密,没有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有个秘密基地——否则到了危急时刻,那些SB们肯定会抢占我的新家,就像住在破房子里的穷鬼们,整天做梦都想搬进我爸买的豪宅与别墅。不过,丁紫还是邀请我住到三楼去,她说有一家女装店宽敞又干净,很适合我们两生花居住。我却拒绝了她的邀请,虽然这样也就更难以见到小光了,但那本来不就是奢望吗?我无法离开我的末日生存室,我给自己搭建的末日里的天堂。 世界末日的第一个凌晨,我在地下二层的小屋安然度过——我没有梦见爸爸妈妈,但愿他们在天堂里安息,我只梦见了小光,梦见他细碎黑发下的眼睛。 第二天,丁紫与小光一起来找我。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知道就算我悄悄地问丁紫,她也不可能对我说实话的。 小光说他并没有选择某个餐厅或店铺住下,而是整夜都在未来梦商场四处闲逛,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即便世界末日也没办法调整过来。我盯着小光的眼睛,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因为这是我凌晨梦中出现过的情景。 我们三人一起闲逛,主要在超市“采购”食品。我顺便把超市里所有的口香糖都囤积到了地下堡垒。口香糖是我从小的最爱,但妈妈说吃口香糖会把牙齿弄坏,爸爸说只有坏女孩才嚼口香糖,要是让同事看到会丢尽面子。他们没收了我所有的口香糖,每次回家都要检查我的书包,口香糖是唯一的违禁物品。我只能在外面大嚼一顿,实在吃不完就送给丁紫。现在,我拥有了几年都吃不完的口香糖,各种品牌各种味道,我一口气嚼了三条,这是末日里唯一幸福的事。 虽然,我有了自己的末日生存室,但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在里面,我还是要被迫与许多人相处。二十来个幸存者当中,必然有我喜欢的人,也会有我讨厌的人——比如那个叫郭小军的富二代,第三天就被人乱刀捅死,至死还穿着他的迪奥西装。 死得好!是哪个好汉为民除害?我真想送给凶手一面锦旗。 不过,小光却在一边叹息,我从他的眼神里发现一种寒彻骨髓的悲哀。我真想悄悄对着他的耳朵说:为这种人渣,值吗? 就在这天晚上,洗头妹阿香不知为何发疯了。她在底楼的哈根达斯店连续杀死了四个重伤员,之后逃到地下一层的超市持刀顽抗,结果被正当防卫的周旋杀了——这种从山沟沟里出来的人,从小没受过教育的野蛮人,不就天生擅长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吗?就算是个女人也不例外。同时,人们在地下三层的车库,发现一辆撞毁的雷克萨斯SUV,保安杨兵死在车里。男人们艰难地搬出他的尸体,扔到了地下四层。 一夜之间,连死六人!幸存者人人自危,并很自然把杨兵与阿香的死联系在一起。不过到底什么原因,大概只有看过地库监控录像的罗先生才知道,反正我是到死也没挖出什么八卦。 我发现一个奇怪现象,丁紫身边除了小光,经常会出现另一个人——女清洁工。这个女人四十来岁,一看就是乡下人,她为什么总是要接近丁紫呢?我了解死党的脾气性格,丁紫平时也最看不起穷人,尤其是打扫卫生的女人,似乎接近她们就会被弄脏。然而,当她面对这个女清洁工时,脸上却有复杂的表情。我不相信世界末日会让人转性,定有某种隐情。因此,只要离开地底堡垒,我就会悄悄地观察丁紫,偶尔也会跟踪一下女清洁工。 这是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我居然会去跟踪这么低贱的人!在我的辞典里,女清洁工就属于第四等人。 什么?你问我的辞典里,第一等人又是什么? 当然是未来梦大厦的主人罗先生,在他永远冷漠的眼神里,我发现了一种高贵——骨子里血管里的高贵,起码几代人才能养成,岂是郭小军这种暴发户能比拟?他有内敛、沉静、坚忍的气质,我打心底尊敬甚至崇拜这个男人。如果我爸站在他跟前,必然感到无地自容。不错,罗先生才是真正的贵族。 吴教授也可算作第一等人,他来自大名鼎鼎的学术世家。要不是因为他的理论,我也不会迷恋上末日生存。虽然,他的财富与权力无法与罗先生相比,可话语权不是更大的权力吗?他能一呼百应,微博上短短几句,就引来全世界上千万关注。从这个角度而言,他也是一个权贵。 第二等人,就是我这样的——父母条件不错,虽没有腰缠万贯,但至少这辈子吃喝不愁。丁紫也是如此,她爸爸做进出口生意,在世界各国飞来飞去,每做一单就能净赚一辆保时捷。虽是高中三年死党,我却从没去过她家,听说是每平米十万元的房子——与真正的豪宅相比,我家只能算农民房了。跟父母都是普通上班族的同学们相比,也只有丁紫才配跟我一起玩。我常对她羡慕嫉妒恨,因为她比我漂亮,家里比我有钱,但我必须跟她交朋友,否则会被这个社会淘汰。 第三等人,比如那个三流作家周旋。我从没听说过他的推理小说,与我们家小四相比,他简直就是一块废柴!不过,他到底还是出生在本市,听说在这附近长大,多年前毕业于我正就读的四一中学。念在学长旧情,我将其归入第三等人——白领也属于这个等级,比如那个叫许鹏飞的猥琐男。还有莫星儿也是这样。 第四等人,超市员工陶冶、保安杨兵、洗头妹阿香、中年女清洁工。不仅穿着、打扮、气质、肤色,我相信城里人与农村人连基因都是不同的,就算脱光了混在一起,也能一眼分辨出来。陶冶读过些书,整天跟周旋泡在四楼书店,可每次他经过我的身后,虽然什么都没闻到,我心里却总泛起一股大蒜味,不敢让他靠近一寸。想起小学时坐公共汽车,每逢春运就挤满了提着大包小包甚至扛着扁担的农民工,我快要被那些人的气味熏晕过去——陶冶、杨兵、阿香、女清洁工,从哪来回哪去吧! 其实,还有第五等人,却没人记得住他!好吧,我也懒得说,免得脏了我的嘴。 幸存者中还有一对日本母子,不在我列举的这几等人中。玉田洋子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对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大概我以后做了妈妈,也不会有她这么细心认真——白痴!世界末日还想这些干吗?没有以后了!在坚固的末日生存室中,我抚摸着我的小腹,十八岁的小腹漂亮而紧绷,它再没有机会隆起孕育宝宝了。泪水不禁从双颊流下,是不是又想太多了?再说说玉田洋子的儿子正太,我觉得他像吸血鬼!没错,虽然长得还算可爱,但苍白的脸庞,还有奇怪的眼神,都让人很不舒服。 最后,我还漏了一个人,我是故意要漏掉的。 小光,我不知道他应该算哪一等人,但我相信,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被归到某一个等级中,他也一定有自己的归属——希望是我尊敬并羡慕的那一等。从他那忧郁深邃的目光来看,我相信自己的愿望会是真的。 是,我喜欢他,可我不能接近他,因为我的死党也喜欢他。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偶尔趁着丁紫不在,跟他套近乎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而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视线的焦点不知道放在哪里,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见我的话。我也试探着问过他的来历,而他只说自己是个杀手——真他妈的酷! 在地底的第五夜,我头一回没待在我的堡垒里睡觉,而是一路跟踪着小光,直到四楼的日本料理店门口。不知道这里是谁住的,但里头亮着灯光。小光远远地缩在一个角落里,而我躲在更远的一个柜台后面。不久,日本料理店门口走出一个年轻女人,但是又远又黑看不清楚。 小光蹲在原地不动,我只能远远看着他。一分钟后,日本料理店里又出来一个男人,在门外抽烟——红色的火点亮起,却照不出他的脸。显然,他违反了罗先生的规定——严禁吸烟,为防止任何可能的火灾。小光一直盯着他,直到那个人又接连吸了好几根烟,每根烟头都被塞入一个容器,估计是他带出来的烟灰缸。就这样过了大约半小时,那个男人又回到日本料理店里了,小光依旧潜伏在外面——难道他要这样耗上整个通宵吗? 我撑不住了,正要下去睡觉,却撞到楼上冲下来的一个人。对方发出悲伤的哭声,还是个女人的声音。我以为撞到女鬼了,赶紧转身逃跑,却被一把抓住了。我感受到了她的体温,还有剧烈的颤抖,这才打开手电,发现居然是莫星儿。她满面泪痕,头发散乱,眼圈发红,衣服也不整齐,像从集中营里逃出来的。 “我……我……被……强……暴……了……” 一开始我没听懂,但再看看她的样子,立刻明白了——我不是小女孩,我知道这是女人最悲惨的遭遇。 扶着她下到三楼,大部分人都住在这层楼面,我大喊起来:“有人在吗?”几分钟后,差不多所有人都出来了。玉田洋子帮助莫星儿清理身体,男人们则各自抄起武器,上楼去追捕可耻的强奸犯——听说竟是那个叫许鹏飞的白领。怎么可能是他?看他那副萎靡不振的衰样! 我吓得逃到地下二层,躲进我的末日生存室,祈祷不要再见到那个色魔。再也睡不着了,熬到清晨六点多钟,我悄悄走出堡垒,经过地下一层时,却意外地撞见了莫星儿——她的头发重新梳过,脸庞虽被擦干净了,肤色却苍白得吓人,眼眶红红的,目光呆滞。我不敢跟她说话,也不知道她为何下来,只能从她的身边绕过,独自来到底楼大堂。 仰头看着中庭上的九层楼,隐约传来男人们的声音,看来通宵都在搜捕许鹏飞。忽然,我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底楼某个角落。我无声无息地过去,在女厕所的门口,看到丁紫与那个女清洁工——靠,怎么又跟这个下等人在一起? 我发觉丁紫脸色憔悴,嘴唇在发抖,眼角还挂着泪滴。乡下女人欺负她了? “你不要管我!”丁紫向女清洁工吼了一声。 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我做不到。自从被困在地下以后,我每天都在担心你。” “滚!你给我滚!”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 女清洁工委屈地低头,丁紫却报以更猛烈的回击:“你为什么不早点在地震中被压死呢?” “你……你……居然……说出……这种话……” 终于,她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其实,丁紫也说出了我心中的话,这种人在世界末日活下来干吗?还要浪费地下有限的空气、水和食物,早点死了才干净! 没想到,女清洁工的这番话居然刺激到了丁紫,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飞快地冲向走廊另一端,通过一道小门,跑到未来梦大酒店的底楼。女清洁工在后面追赶着,但因为她刚刚受过伤,所以跑不快。我更不敢被她或丁紫看到,只能跟在她的背后。 来到酒店大堂,女清洁工举着手电向黑暗中照射。这时,前台后面的小房间传出某种奇怪的声音。她立即冲了进去,不到几秒钟的功夫,里面便响起一阵尖叫声,我听得出那是丁紫的声音。转眼间,一个男人从小房间跑出来,竟然正是许鹏飞!这个强奸犯浑身都是鲜血,惊慌失措地飞奔而出,从我隐藏的大花盆旁边经过,逃回了未来梦商场的底楼中庭。 我当然不敢去跟踪强奸犯,径直冲入酒店前台的小房间,只想知道丁紫怎么样了。 地上滚落着一支手电,照亮了尸体——我确信女清洁工已经死了,这个中年女人死不瞑目,至死还看着丁紫。胸口插着一把刀,鲜血已染红全身,也包括丁紫的双手。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细节——丁紫手里握着一张吊牌似的卡片,像是女清洁工的工作证。我也发出了尖叫。丁紫却完全无动于衷,尽管衣衫凌乱,似乎被那个变态欺负过,却像一座雕塑跪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女清洁工,大滴泪水从眼眶滑落,滴在死去的女人的脸上。 当我那长达两分钟的断断续续的尖叫停息下来,丁紫这才抬头看着我的脸,而她沾满鲜血的手,却将那张女清洁工的工作证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也许是我的尖叫声太过惨烈,引来了周旋和陶冶,小光也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们都被这场景震惊了,小光紧紧搂住丁紫的肩膀——我的眼前像多了一个玻璃罩,再也不敢靠近曾经的死党。 其他人将女清洁工的尸体拖到地下四层去埋葬。几分钟后,听说他们在经过地下超市时,意外发现了许鹏飞的尸体,一把电钻还留在他的眼睛里,估计钻头已戳穿了他的大脑。 我和小光仍然留在原地陪伴丁紫,可她始终低着头掉眼泪,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们说。还是我告诉了小光——当女清洁工刚进小房间时,强奸犯许鹏飞和丁紫都在这里,显然杀人凶手就是许鹏飞。 忽然,我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我是故意要让小光知道,强奸犯曾与丁紫单独在一起过,而丁紫看上去衣服又不整齐——邪恶的暗示。 果然,这句看上去漫不经心实则不怀好意的话,让小光产生了强烈的反应,他猛然回头盯着我的眼睛,迫使我心虚地后退半步,又低着头说:“我没有说谎。” 没错,我是没有说谎,小光也相信这是真话。他又看了看丁紫,微微叹息了一声。然后,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毫不嫌弃地亲吻她的嘴唇! 终于,丁紫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我感觉她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我,眼前这个迷人的少年是我唯一爱过的男子,却丝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只当我是空气吗? 我无地自容地退到旁边,就在我抹着眼泪要逃出去时,身后却响起他的声音:“海美,麻烦你再照看一下丁紫,我去拿些水和食物,还有毛巾和衣服来。”说罢,一阵风般地冲了出去。 我走到丁紫身边,看着这个坐在地上的悲伤的女孩,仿佛刚刚失去了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人——我隐隐猜到了一些。我与她之间已生隔膜。我感到深深的羞耻,既为自己也为了她。死党?闺蜜?金兰?还能有什么词汇?我只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欺骗了整整三年,就像个傻逼被人耍了! “丁紫,我问你一个问题。” 她却低着头不敢回答半个字。 我紧追不舍:“你跟那个刚才死掉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丁紫有了反应,颤抖着抬起头,目光怨恨地盯着我,还是不说话。 “你不敢回答是吗?”我向来得理不饶人,今天非得问出个结果,“三年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也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了!一种是穷人,另一种是骗子。告诉我,你没有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