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作家,这是最恐怖的一点……我看到的不是一张普通的脸,而是一张上吊后死去的女人的脸!”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吊颈之约 (3) 费云涵的这句话令房间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十度。由此产生的恐惧联想使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可怕的画面。我立刻感到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对不起,千秋小姐,吓到你了。”他不安德说。 “太可怕了……”我捂着嘴说,“这种画面光是想起来就令人头皮发麻。您居然看到过多次?” 费云涵阴郁地说:“现在你多了解我的痛苦了吧?我敢说,这种事情如果换到一些心里承受能力弱的人身上,恐怕早就吓疯了。” “没错。”我点点头,“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忍受了这么多年。” “不,我没有勇气和胆量一直忍受。”他面露愧色,“我选择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回避。从我拥有自己的第一套房子之后,我就尽量避免在房间里不知任何可以反光的东西——地方是仿古的木地板;茶几也是实木的;窗玻璃整天都用窗帘遮着;镜子更是一块都不敢摆——只有采取这些措施,才能使我尽量避免看到那张可怕的脸。” 我点头表示理解。 “可惜的是,这些方法会引起某些麻烦。”费云涵苦着脸说,“那就是,我的家人没法理解我的这种怪癖。我的妻子和女儿不只一次地和我沟通,试图获知我这样做的缘由,这令我十分头痛。” “那您是怎样应对的呢?” “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告诉她们实话吧?她们根本不会相信,只会要求我去看精神科医师;我也不想吓着她们。”费云涵无奈地摆着头说。“我只有告诉她们,我不喜欢光滑的东西。但后来她们渐渐发现这不是个人喜好的问题,而是近乎偏执的病态。我猜她们一定认为我有某种心理问题。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我违心的安慰他:“费总,也许她们并不是这样想的,您多虑了吧?” “不,你不知道,近期发生的一件事……非常糟糕。我猜我女儿大概都认为我有神经病了。”他痛心疾首地说,“我女儿从法国旅游回来,给我带了一件精美的礼物——一个Givenchy的全金属打火机。我非常高兴,可惜在拆开包装盒,去除打火机的时候……” “您又看到那张脸了。”我猜到了,他说“全金属”三个字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是的……当时我全无戒备,讲这精致的小礼物捧在守信仔细端详。突然,我在打火机的金属表面上看到了那张可怕的面孔。我一时失控,怪叫了一声,然后将打火机丢出去老远。当时我妻子和女儿都在场,她们惊呆了。随后,我看到女儿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委屈地跑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想,我伤了她的心,但我却没法向她解释……真是,糟透了。”他不断地叹气、摇头,眉毛拧成一个结。 我同情地望着费云涵。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金融界大亨,而是一个伤心的慈父。 为了让费云涵从悲哀的情绪中走出来,我试着引开话题:“费总,这么多年了,您自己有没有想过,您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情?” 这句话显然问到了重点。费云涵一下把头抬起来。“千秋作家,这正是我想和你探讨的!” 他的态度使我明显感觉到,他对这个问题并不是一无所知。这使我十分感兴趣,身子不由自主前倾一些。“您好像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对嘛?” “不能说是有所发现,只能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他歪着头,若有所思,好像在寻找那种感觉。“说出来有些荒唐……” 我鼓励他:“没关系,您说吧。”这本来就不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我在心里想。 好几秒后,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每次看到那个女人的脸,都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曾经认识她,或者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但又死活都想不起来……” “您本来就见过她许多次。”我提醒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道,“我知道,我在各种反光物种看到过她无数次了。但我不是因此而熟悉她的,而是……从以开始就很熟悉。这总感觉十分微妙。这么说吧——有时候,我会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吊死鬼女人好像就是我自己一样!” 我心中发瘆。“恐怕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他沮丧地说,“我刚才就说了,这只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解释的感觉。要是我能清楚地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就不会如此烦恼、困惑了。” 办公室里沉寂下来。窗外的天色已经阴暗得如同夜晚了,雨点的声音忽大忽小,还不是夹杂着一两声闷雷。还好我在费云涵进来之前将等打开了,否则我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承受这个可怕的故事。 良久之后,我问道:“费总,我能知道您告诉我这件事,或者是提供这个素材给我,是什么目的吗?” 费云涵神色委顿地望着我。“千秋作家,不瞒您说,从出现这种奇异的现象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被迫适应了这种怪病。但最近我发现自己承受不了了,我快要被逼疯了。” “最近?为什么?”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饱受痛苦折磨的那种无尽的悲哀。“以前,我只是偶尔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在反光物中看到那张脸。所以我只需要在夜晚的时候特别注意别靠近反光物就行了。但最近,我在白天也能看到了……” 他的手缓缓的举了起来,指向我旁边巨大的落地窗,眼睛却没有望过去。“事实上,我一直没说出来而已——从我进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看到窗子上浮现出那张脸了。你肯能没注意到,我一直都不敢望向那边。” 我心中一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虽然什么都没看到,还是感到后备一阵发冷。 “你看不到的,只有我能看到。”他说。 我讲目光收回来,手指撑着额头,长长地舒口气。片刻过后,我问道:“您说,这种情况最近才开始变得严重的?” “是的,准确说,就是从今年年初开始。” “您认为这是什么回事?”我换了问法。“您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吗?” 他不置可否,思忖了好一阵后,带着明显不肯定的语气说:“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性……这张脸,或者是这种脸的主人在向我传达某种信息,或者暗示着什么。” “那您认为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一种绝望的神色。“它在暗示我……要我自杀。” 我吓了一大跳,差点从皮椅上弹了起来。“费总,您怎么会这样想?” “要不然,你认为我该怎样理解呢?”费云涵反问道,“一张上吊女人的脸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除了认为它是想把我逼疯或是逼死,我总不可能理解为它是要为我带来幸运和福音吧?” 我一时语噻。半响过后,我问道:“费总,您之前说您现在必须寻求帮助,我想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费云涵用求助的目光凝望着我。“千秋小姐,我告诉你这件事有两个目的。第一,我猜想,作为悬疑作家的你可能会经常接触或获悉一些怪异的事,我想看看你对于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有没有什么见解。” 我思考了一刻——事实上我一直都在思考,最后只能带着歉意实话相告:“抱歉,费总,我对于这件事实在摸不到头绪。” 费云涵轻轻颔首,表示理解。“没关系,我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获得解答的。所以我的第二目的就是,希望千秋作家能根据我的经历写成一本小说——当然,如果你认为有价值的话。” “您的故事我非常感兴趣,是一个绝妙的悬疑小说题材。”我告诉他,同时试着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您是希望,这本书出版之后引起大众的关注?” “没错。当然我希望大家关注的不是我,而是这件事本身。这本书的主人公显然会是一个虚构的角色。”他再一次巧妙的提醒我不要暴露他的秘密。“但是关于书的内容,你可以在引言中说明,这是一个根据真实事件改变的故事。” 我想到一个问题。“费总,您不怕这本书出版后,您的妻子和女儿会看到吗?别忘了您的女儿是我的书迷。” “她们也许会看到,起码我女儿肯定会。但我猜测她们不会想到我就是这个故事中主角的原型。她们不知道我来找过你。”他沉默了一下,“她们可能会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我类似的人。最好她们就是这样想的。” “这就是您希望我写这本书的目的吗?” “不完全是。”费云涵诚恳的望着我,“千秋作家,你写的每本书都十分畅销,这本书也不会例外。如果很多人都看了这个故事,并且形成一个谈话的话题,那么我想,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分析,说不定有些能对我形成启发。” 我懂了。“你是想通过大众舆论来寻找这件事的解答。” “是的!”他忽然激动起来,“二十多年了,我每一天都在受着煎熬——我指的不仅是那张脸所带给我的惊吓,还有对于这件事的困惑。我实在是想不通,这是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身上会莫名其妙地发生这种怪事?我看到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要干什么?如果有一个人能告诉我这所有一切的答案,我愿意把我十分之一的财产送给他(她)!” 我愣愣地望着他,心里竟不由自主地猜测费云涵十分之一的财产回事一个多么庞大的和惊人的数字。我希望他没看出我的心思。 他确实没看出来。费云涵见我惊呆了,调整脸部的表情松弛下来。“不好意思,千秋小姐,我有些失态了。吓着你了吧?” “没关系,费总,我理解您的心情。” “既然说道了钱,千秋作家,请允许我对于这次唐突的拜访和提出的冒昧要求表示歉意。”他说话的方式真的让人感到非常舒服,“这本书出版之后,我愿意付给你一百万作为感谢。” 天哪,可恨又可爱的有钱人!他付一百万好像比一般人买个冰激淋还容易。等等——矜持、客套——我不能太过兴奋而失礼。“啊……不,费总,您太客气了。您提供了您的亲身经历给我作为写作素材,还反过来付钱给我,哪有这种道理?” “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千秋作家,你答应了我的不情之请。”费云涵从皮沙发上站起来,再次伸出手来,“我该告辞了。” 我站起来和他握手:“费总,我答应您,三个月内就会让您和广大读者见到这本书。”“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费云涵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真的很感谢你。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将这件怪事和心中的苦闷倾诉出来。现在感觉好多了。” “能帮到您我十分荣幸。”这也是我的肺腑之言,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要感谢他。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吊颈之约 (4) 送费云涵离开后,我回到办公室。现在已经六点过了。但我暂时不想回家。我坐在舒适、柔软的皮沙发上,心绪万千。今天下午这个特殊的来访者,牵动了我若干种复杂的思绪。 首先,我真的要感谢费云涵。他让我同时获得了下一本书的写作题材和一大笔可观的收入。一百万,就像是从街边捡到这么容易。再加上这本书本身的版税。我想我明年可以大半年不用工作,到国外一个美丽悠闲的地方去好好度个假了。 和费云涵这样的人相处,实在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他拥有每个男人想要的每个女人需要的一切——也许,除了那张时刻伴随着他的恐怖的脸。他魅力十足、风度翩翩、毫无搭架子,说话做事又总是那么得体,不会让你感觉到大人物的那种压迫感。其实他心里十分明白,他所讲的这件事,换成任何一个作家都不会放过——这无疑是一个绝妙的写作题材!但他却再三表示歉意,好像自己真的提出了什么不情之请。这种处事风格会令所有跟他接触的人都感到非常舒服。上帝,我是不是有点喜欢上他了? 但是,他越是这样客气和温和,就越增加了我心中的负疚感。 有件事,我在他一开始说那件怪事的时候就想到了,但我一直没告诉他。 现在,我需要仔细回忆大概两个月钱的一次会面。我要把这两件事情整合起来。 打开抽屉,翻出记录来访内容的笔记本。我往回翻了数页——找到了!没错,2月16日的记录。 为了让听故事的人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必要将2月16日发生的是简要叙述一下。 那天跟今天一样,是和来访者会面的日子。前面来的几个人我就不提了,直接说关键的那个人。 她走进我办公室的那以瞬间,我就意识到这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年龄大概在三十七八岁,有可能实际年龄要比看起来大些,当然是拜高档化妆品和保养品所赐。她相貌出众,身材匀称,气质高雅。身穿一件价值数十万的高档皮草大衣,一条白色水貂披肩随意地披在肩上,在摘下灰色鹿皮手套时,一大块方形钻石在闪闪发光。这女人浑身都在辐射着金钱的光芒。当时我就敢说,她不可能是一个人前来。在这栋大楼的下方,肯定正停着一辆高档轿车,里面坐着司机和保镖。那个时候,我没法准确猜出来她的身份,而现在我显然知道了。 当时,我不知道这种阔太太到我这里来是做什么的,反正肯定不会是为了赚那一点儿“素材提供费”而来。所以我很聪明地提都没提,免得被她笑话。在她坐下来后,我们开始交谈。 阔太太告诉我(态度还算好,没有特别的颐指气使的感觉),自己有一些积累多年的困惑,想和我谈谈。我表示很感兴趣,示意她可以畅所欲言。 配合着笔记本上的记录,我几乎能想起她的原话: “我二十五岁那年,嫁给了现在的丈夫。这是我第一次婚姻,也将是唯一的一次。我嫁得很好,丈夫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人,他使我们的家庭生活富足、应有尽有。但是从嫁给他的那一天起——或者说,从住进我们的新房那天起,我就感到十分困惑。 房子很大,家具也很齐全、高档。一开始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很快,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个家里没有一件可以反光的东西。你知道,我指的就像玻璃、镜子一类的东西。” 我当时有些诧异,问她难道这个家里的窗子上没安玻璃。 “安了,但是那种不反光的磨砂玻璃。我十分不解——这种玻璃不是一般都只会安在学校的教室里吗?谁会在家里安这种玻璃?这会使房间的采光变得很差。但这好像正式我丈夫想要的。我问他为什么要安这种玻璃,他只说自己喜欢。” “地板、墙面、衣柜、餐桌……总之家里的每一部分都是有粗糙不反光的材质组成的。好吧,这些我都能接受。但有一点是我绝对不能忍受的——这个家里的卧室和浴室里,居然没有一面镜子!作家(她以一种严厉的眼神望着我),你也是个女人。你知道镜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仅次于生命的东西。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不爱美的,离开镜子,你叫我怎么活?” 我当即点头表示同意,确实这太过分了。 “后来,我和丈夫做过多次沟通,提出了非常强烈甚至是强硬的要求——我必须要一张带有一面大镜子的梳妆台。我丈夫终于同意了,但条件是,这东西不能摆在卧室,只能放在书房里。唉,算了吧,总比没有强。于是,我每天晚上,我只能一个人躲在书房敷脸和化妆,简直让我想起了画皮里的女鬼。这算是怎么回事?” “关键是,这还不是最怪异的。我发现,自从我买了那张梳妆台后,我丈夫就几乎不进书房了。他把他要用的资料和用品都搬到了另一间屋。而且,他买了很多块深色的、粗糙的布回来,要求我在使用完镜子之后,要将镜子遮盖起来——对了,家里的电视机和电脑屏幕也是如此。一旦不用的时候,就要用不盖住,必须严格执行。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能想象吗?我每天化妆的时候都要像揭盖头一样掀开一张布,那真是既烦人又滑稽。” “有的时候,我,后来还有我的女儿,我们难免有忘记替那些东西盖上布的时候。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我丈夫就会很生气。他的涵养很好,不至于大发雷霆,但还是会责怪我们粗心大意。唉,我和女儿都感到十分委屈,却只能默默忍受他的这种怪癖。” 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真是兴致盎然。阔太太则继续讲述着她那怪异的丈夫。 “日子长了,我渐渐注意到,有些时候——比如说在外面——我丈夫会看到一些反光的东西。那时,他会露出一种惊恐的神情,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似的。这真是让我困惑极了。” “对了,后来我们搬过好几次家。房子越住越大,越来越宽敞、豪华。但‘家里不能出现反光的东西’这一原则却一直延续至今。这条定则在我们家来说,就像万有引力定律一样不容更改。” 当我问到,她有没有问过丈夫这样做的理由时,阔太太牵动嘴角一阵苦笑。 “我怎么可能没问过?我问过无数次。但我丈夫总是拒绝告诉我理由。啊,当然,他也曾说过一些理由,但我听得出来那是敷衍我的,绝对不是真正的理由。唉,我意识到自己必将面对一个充满谜团和不信任的婚姻。可是我又无可奈何。没法过多的责怪我丈夫,因为他在其它方面,都是那么优秀。我爱他。我跳不出他的其他缺点和毛病……只有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我敢肯定他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当阔太太倾诉完毕后,她急切地询问我,以前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或者对于她丈夫的怪异举止能否做出合理的解释。我告诉她——虽然我写的书中记叙过许多光怪陆离的事,但不代表我经历过那些事(因为有不少是虚构的),更谈不上对身边切实存在的怪事做出解释了。很显然,我让她失望了。 最后,她离开的时候说,要不要以此作为题材写成小说,那是我的自由。但如果我要写的话,务必不能在书中提到她,甚至不能塑造一个和她累死的人物。还有就是,她要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起来她来找过我的事。 说到这里,相信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现在,我心中阵阵悸动——这实在是太富有戏剧性了——费云涵夫妇可能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分别先后来找我,从各自的角度向我讲述了同一件事。这件事最后由我整合起来,构成了一个绝佳的悬疑故事的雏形。 而且,有趣的是,我猜到这本书写出来后,费云涵夫妇都会看到。而他们肯定都会认为这是自己来拜访我之后的结果。只是不知道他们在看完我的书后,分别会作何感想。 这个我管不着了。我已经获得了足够重要的东西。这个以真实事件为原型的故事,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好的悬疑小说题材,它的框架已在我心中悄然成形。 我隐隐有种感觉,这个故事会成为我写作生涯的一个高峰。我必须把握好它,借助这个故事,我有可能成为国内最顶级的著名作家,身价自然扶摇直上。 想到这里,我心潮澎湃,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名利双收的可喜局面。 可惜,后面发生的事我始料未及。那是后话,暂且不表。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吊颈之约 (5) 仅仅两天的时间,我就构思出了新故事的大体内容,将书暂定为《反光》,故事情节我非常满意。 实际上,在我几个月前会见费云涵的夫人(当时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就曾经想过写这个故事。可惜她那时候提供的材料十分有限,而我又一时没能对她所讲述的怪事找到合理的解释,所以这个构思就被搁置下来。费云涵来找过我之后,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我只需要给出一个极富戏剧性的起因和结果,再添加一些悬念和故事性十足的情节,一部长篇畅销小说就应运而生了。 我把内容简介和故事大纲发给我的出版社编辑罗敏——一个比我小两岁,拥有像鹰一样敏锐洞察力的精明出版人。她在第一时间看完了。之后——我知道她很激动——因为她放弃了网上聊天而直接打电话过来。 “天哪!千秋,太棒了!”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了她惯用的夸张语调,“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故事创意来?” 我淡淡一笑。其实她知道我向大众征集写作素材这件事但她就是不说穿,而将赞誉全部归功于我。我想,这是一个聪明的编辑鼓励作者的方式。“你喜欢吗?罗敏。真是太好了。”我迎合着她说。 “喜欢得不得了。我想读者们也会非常喜欢的。”她说,“我保证这本书会大卖特卖!” “希望如此。”我按惯例征询她的意见,“你觉得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你知道,千秋,你是我最放心的作者。我什么时候要你改过稿?这本书具备了读者想要的一切——悬念、故事、惊悚、情感——所有的要素都集齐了……嗯,只有一个建议。” “哦,是什么?” “这本书你打算只写一本吗?” “那你的意思呢?”其实我已经明白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如果这本书非常畅销的话,读者会觉得不过瘾,他们会期待续集或者前传什么的。” 我思索了一下。“可是,这个故事的结构好像不适合写成好几部。” 电话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显然罗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没错,”她承认道,“如果写成分好几季的那种长篇,确实有点勉强……但是,我觉的起码两本书是能够做到的。” “上下部?” “对,你在第一部中留下一些悬念和疑问,然后由我第二部来补充和揭秘。当然,人物和情节就得再扩展开些才行。” “罗敏,你是在增加我的工作量。”我假装抱怨,实际上在心中肯定她的提议。 “也是在增加你的收入,亲爱的好好思考下吧。” 聪明的女人。我挂了电话后,莞尔一笑。将一个绝好的题材挖掘到最大程度,就像开采金矿和煤田的矿主一样贪婪——这就是她们这些人的工作。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提议,把这本书写成两部,我的版税也会翻番。 分为上下部的新的故事大纲在四天后发给了罗敏。她非常满意,立即上报选题。一番讨价还价后,确定了我的版税收入。合同里希望我三个月就能将稿子交出来,正好,这也是我和费云涵约好的。我毫不犹豫低签字了。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吊颈之约 (6) 我承认,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找到了久违的创作激情。不仅是利益的诱惑——这个精彩的故事几乎把握自己都打动了。有时候,我会像读者一样强烈期待着后面的剧情,从而推动着我快速地写下去。结果,本来预计7月份完成的书稿,六月初就交给出版社了。 这种情况显然对于我和出版方来说,都是可喜的。我提前获得了假期,而出版方能够赶上暑假这个黄金档期。7月中旬,我的新书《反光》开始发行了。像之前承诺的那样,出版公司投入了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在这本书的包装宣传上。罗敏告诉我,这是他们今年最强档的重点书,他们对这本书的期望恐怕比我还要高。 事实证明,我没有让所有人失望。这里的所有人指的是读者、书商和我自己。新书上市两个星期后,图书销售报表显示,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反光》就卖了将近50万册,跻身图书销售榜前十位。出版方高兴的发疯,不仅提前将稿费如数打给我,还向我表示,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就会开始加印。更贴心的是,出版公司问我要不要去马尔代夫度个假,所有费用当然由他们承担——他们希望我能在休闲放松之后尽快开始第二部的创作。我礼貌性谢绝了,表示愿意留在国内帮助宣传新书。实际上,我现在确实对马尔代夫不感兴趣,我期待的是更长远的效益。 我跟费云涵打了电话,告诉他新书出版了,而且相当受欢迎。费云涵告诉我,他女儿在上周就已经把书买回来了,但他自己由于工作的原因,没来得及细看。但只是粗略翻了一下,他已是非常满意。我告诉费云涵,这本书只是第一部,还会有第二部。费云涵显得很有兴趣,对我说,第二部出版后,他会再付给我一百万。听到这句话,我快因为巨大的喜悦而撑不住了,表面上却必须努力维持平静,这真难。 费云涵要我提供他一个银行帐号,好把之前说好的一百万汇入我的户头。我假意推脱、欲擒故纵,知道费云涵表示,如果我实在不愿提供帐号,就只有亲爱给我送来,我才“勉为其难”地告诉了他一串我早就背好了的数字。可怕的是,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虚伪而感到羞愧,也许在文艺圈混久了的人都是这样——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一百万就像之前设想的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加上我的稿费,我一下就拥有了一大笔钱。当然,我之前也不缺钱花,但毕竟同时获得这么多收益,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看着我日益增加的知名度、影响力和不断飙升的身价,欣赏着我户头上那令人赏心悦目的数字,我想到在第二部出版后,这种情况还会再出现一次,我明白我获得了之前预期的一切。随之产生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几乎使我感到眩晕,我知道幸运女神降临在了我的身旁。 但接下来发生的是表示,幸运女神只是路过罢了,她走的如此之快,简直令我措手不及。 《反光》出版后的一个月,在一个上午,我接到了罗敏打来的电话。 “千秋这是怎么回事?!”她突兀地发问,搞的我莫名其妙。但我从她焦虑和气恼的语气中听出,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什么怎么回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你没上网看新闻吗?” “没有,我今天还没打开电脑呢,怎么了?” 罗敏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在把胸中的闷气拍出来。“那你赶快打开电脑……算了,我等不及你慢慢看新闻了,直接告诉你吧。” 我焦虑的握着手机。 “今天早上的新闻,我刚才才看到,让我震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是关于你的,千秋!那则消息披露说,你出版的这本新书《反光》,和另外两个作家写的新书几乎完全一样。现在,你们三个都涉嫌抄袭,而情况恐怕对你最不利!” 我呆了。“你说我的书和另外两个人的书完全一样?什么意思?哪些地方一样?” “我不知道,我又没看过他们的书!网上那则消息说,除了人物名字不一样,题材和内容都差不多。” “这……怎么可能!”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千秋。”罗敏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严肃口吻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不知道!”我着急地说,“我十点过才起床,之后就吃了点早餐……” 突然,我意识到她这个问题的真是意图。“罗敏,你怀疑我抄袭?” “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借鉴过某人的故事构思?” 我气呼呼地说:“别说得这么委婉,抄袭就是抄袭,什么借鉴不借鉴的!” “好吧。”她懒得跟我绕弯子了,“你抄袭了吗?” “如果我说我没抄袭,你会相信吗?” 她回答道:“我相信,千秋。咱们合作这么久了,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说假话,何况,我必须相信你,因为我是你的责任编辑,咱们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她一方面说会相信我,一方面又暗示我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令我十分生气。我的声音几乎都有些发抖了:“罗敏,你听着,我不需要你勉为其难地来相信我。如果你们怀疑我抄袭了,那就尽管去调查吧,只要能拿出证据证明我抄袭,我愿意拿稿费的十倍来赔偿给你们!” 说完这句话,我狠狠地按下挂断键,将手机摔到桌子上。 我走到阳台上,深吸了几口气,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然后迅速地回到房间,打开电脑。 见鬼,腾讯网的首页上报道!我之前还寄希望于这则消息是源于某个不知名的小网站,现在看来,怎么都不像是空穴来风。 我快速浏览着这则消息,大致上就是罗敏刚才告诉我的内容,只是得知了一些更具体的情况——一个叫安玟的女作家,和一个叫渔歌的新人作者,分别写了一本叫做《镜中的女人》和《诡脸》的悬疑小说。报道称——“这两本书和著名女作家千秋的新书《反光》在内容和题材上几乎如出一辙”,“很明显,三个人中,至少有两个人涉嫌抄袭”;“读者和书迷非常不满,强烈要求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调查此事,查出抄袭者。否则会助长文学界的抄袭之风。” 我的眉头越皱越拢,几乎成为两条绞在一起的绳子。就像刚才罗敏说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对我特别不利。虽然报道上没有明确说我抄袭,但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暗示我的可能性最大——“一位千秋的书迷表示,她非常失望,如果查明千秋有抄袭行为,她将永远不再购买千秋的任何一本书”;“也有书迷表示,就算千秋的真的抄袭了,但只要她能公开道歉,大家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她——毕竟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该死,该死!我猛地将鼠标摔倒一旁,气得我七窍生烟,简直想将电脑屏幕砸烂。而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我正在气头上,懒得去接,但打电话的人却异常执着,竟然一直不挂机。手机铃声让我心烦,为了让它不再响,我接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千秋吗?”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你是谁?”我没好气地回答。 “我是新津晨报的记者,想采访一下关于您的新书和另外两部作品出现巧合的事。也许你愿意通过我们报纸向广大读者做一些解释,假如您有空的话……” “抱歉没什么好解释的,而且我也没空。”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半个小时内,我又街道了不同媒体打来的两通电话,全部被我不客气地回绝了。这些记者一方面令我反感,一方面又令我钦佩,他们真的是神通广大——我从没有公布过我的手机号码,但她们还是能通过各种途径打探到,准确无误的找到我。可是她们没选对时候,我现在心烦意乱,不想见任何人。况且我确实不知道该告诉他们什么,我自己都是一头雾水。为了不再被骚扰,我把手机关机了。 我正想在网上搜索一下关于那两个作者和他们作品的信息,门铃响了。我翻了下眼睛——天哪,该不会是那些记者找到我家里来了吧? “是谁?!”我冲着们的方向大吼一声。 “是我,千秋。” 罗敏的声音,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将门打开。 我的责任编辑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意思歉意。她的口气比起在电话里明显软了下来。“对不起,千秋,我相信你没有抄袭,真的。” 我无法再对她生气了。“进来说吧。” 这个女人,刚才还一副歉意的样子,进门之后不过五秒钟就露出本色了。“不管怎么说你怎么能挂我电话呢?而且后来还关机了!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我一下倒在沙发上,仰面叹了口气。“我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不希望那些记者一直骚扰我。” 罗敏坐过来,盯着我。“记者这么快就找到你了?那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扭头望着她。“你叫我说什么?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连那两个作者都不认识,跟别说他们的作品了。这种状况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天知道怎么会发生这么巧的事情!” “你认为这是巧合?”罗敏蹙了下眉,“以我在出版界呆了这么久的经验来看,如果两个作者写出了同样题材的作品,尚有可能巧合,但是三个人——而且是在如此接近的时间里写出了同样内容的书,这种概率太小了,几乎不可能的。” 罗敏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对了,他们的书分别是在什么时候出的?” “我查了,第一个出的是那个叫安玟的女作家,她那本《镜中的男人》是在今年六月出版的;《反光》是在七月出版的,所以你才是第二个;而那个叫渔歌的新人写的那本《诡脸》上周才上市,也就是八月初,他是最后一个出版的。” 我惊讶的长大了嘴。“时间这么接近!我们三个人出书的时间分别只相差一个月!” “很蹊跷,对吧?” “你看过她们的书吗?”我问 “你说呢?”罗敏望着我,“我今早才得知这件事,怎么可能已看过她们的书了?” “内容简介呢?” “网上应该能查到。” “我马上查一下。”我走到电脑桌旁,打开搜索引擎,分别输入这两本书的书名和作者,很容易就找到了相关的介绍。罗敏站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几分钟后,我们基本了解了——安玟是一个不太出名的作家,以前也就在杂志上发过几篇短篇稿,两年前出国一本书,没引起太多关注,《镜中的女人》是她出的第二本书;而渔歌是一个网络写手,更没有名气,这本《诡脸》是他第一次出版实体书。 作者简介没有什么太多值得关注的,重点是这两本的内容简介,看得我瞠目结舌,喉头发紧。 网上那则消息没有说错,这三本书实在是太相似了,简直就像是一起诞生的三胞胎!三本书描述的,都是一个主人公会在反光的东西里看到一张恐怖的脸,而且这张脸是一个女人上吊的模样! 作为悬疑小说的介绍,自然不会将剧情透露太多,更别说结局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仅仅是看到这个大致的内容简介,都会立即想到“抄袭”这个词。 “见鬼了!真的完全一样!”罗敏在一旁惊叹道,这才令神情惘然的我想起还有她的存在。我刚才整个人都呆掉了,几乎忘记了身边的一切。我离开电脑桌,做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一盒女士烟,抽出一支点燃,深吸一口。吸的太猛,导致肺部不适,引得我接连咳嗽。 罗敏坐过来挨着我。“我以前从没看过你抽烟啊,最近才抽上的?” 我摇头。“一直都抽,只是抽的很少。” 罗敏叹了口气,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用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我也是,只有心烦的时候才抽两支。” 我们两个女人就这样靠在沙发上,吞吐着烟雾,许久没有说话,沉溺在各自的沉思中。终于我发现香烟不能使我清醒,只会让我陷入更深的迷雾。我将烟灰缸拖过来,伸手将烟摁熄,问道:“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抄袭,百分之百是抄袭。”罗敏说出自己的结论,然后望着我,“当然,我不是说你。” 我没有说话。 “你觉得呢?”她问我。“会不会是他们两个人抄了你的?” 我抿着唇思索了好一阵。“老实说,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我在出版之前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本书的情节,也没有在网上发不或预告过,她们怎么可能得知书的内容?除非……这两个人都是超级黑客,能盗取我电脑中的资料——但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确实。如果他们有这个本事,恐怕就不会选择当什么作家了。”罗敏将烟熄灭,“你仔细想一下,这本书在写之前,你真的没跟别人讲过故事内容吗?除了我。” 我认真思索了良久,回答她:“我可以十分肯定说,我除了发给你看过内容简介和故事大纲之外,再没别人知道了。连我的助手小雅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该不会……是你那里出了问题吧?” 罗敏身体弹了一下,就像在草地散步时看到了蛇。“你怎么怀疑起我来了!”她尖声道,“我是你的责任编辑,出了问题,我也要一起承担责任的!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你别那么激动。”我觉得她尖溜溜的声音令我更加心烦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人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你的电脑获取了关于这本书的信息。” 她不耐烦地接连摆手。“绝对不可能。好了,别再探讨这个问题了。”思忖片刻后,她问道,“对了,你这本书的题材是怎么来的?” 我微微张了张嘴,想起了费云涵和他的夫人,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罗敏说。“嗯……你知道,我有间工作室,专门接待一些来提供故事素材的人。” “我知道。你直接告诉我,是谁向你提供的这个素材?” 我变得局促起来。“……抱歉,罗敏,恐怕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费云涵的。 罗敏一双眼睛蹬着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打哑谜!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提供故事素材的人要我保证,绝对不能把他的名字和身份告诉任何人。” “我想那应该不包括我吧,你的责任编辑!” “我想他指的是所有人。抱歉罗敏,我……答应了他。” 我们对视了好几秒钟。 罗敏吐了口气,摊开双手。“千秋,这样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我一下拉住她的手。“你必须相信我!罗敏,我只是收集了素材,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艺术加工,我绝对没有参考任何人的……” 突然,罗敏伸出一只手,示意我停下来。她一脸严峻,似乎想到了非常重要的问题。 “千秋。”她凝视着我,“你看,会不会有这种可能——这个提供故事素材的人,不止找过你一个人。他还把这个故事素材提供给了另外两个作家。”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罗敏说的话提醒了我,仿佛让一个身处迷雾森林的人一下看到了出口。 我之前又恼又急,几乎丧失了冷静的思考能力。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最合理的假设。 但是,这可能吗?费云涵不是说,这件事情他只告诉过我一个人吗?难道他骗了我?可是,他这种身份和地位的人…… “千秋,你在想什么?”罗敏打断了我的沉思,“你觉得我说的这种情况有可能吗?” 我望向她,语气不那么肯定。“我觉得……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来。” “你对他了解多少?他是你熟知的一个人吗?” “不算……但他说过只跟我一个人讲过这件事。他是一个很真诚的人,我觉的他会不会骗我。” 罗敏翻了下眼睛。“如今这念头有谁是值得完全相信的?好了,别在这里猜测了,打个电话给他求证吧。” 我感到为难。费云涵刚在我的账户上汇入了一百万,关键是他承诺还要付我一百万(第二部出版后),现在要我打电话去责问他有没有对我说谎,叫我怎么可得了口? 罗敏见我还在犹豫,有些着急了。正要开口说什么,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迅速的接起电话。“主编,我正在千秋家里……什么?” 她皱着眉头聆听了一阵,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告诉她。” 她挂了电话,我立刻问道:“主编说什么?” 罗敏说:“有几家报社的记者找到我们出版公司那儿去了,要求我们或你出面回应这次的事件。” “该死,真是阴魂不散!”我骂道,“被我回绝后,又找到出版商那里去了!” “你是怎么回绝他们的!” “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快说。” 我无奈地吐了口气。“他们要我通过报纸向读者做一些解释,我当时正在心烦,就不客气地说无可奉告,然后就挂机了。” “哎呀!”罗敏叫道,“你怎么能得罪记者?现在这种状况下,能不能取得有利形势,就全靠他们了呀!主编让我告诉你,明天下午你必须配合着我们一起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努力澄清事实。现在主编正在饭馆里好酒好菜地伺候着那些记者呢,你却……唉!” 罗敏这番话让我激起一身冷汗。我这才意识到之前太意气用事了。深感后悔。我焦急地望着罗敏。“明天就举行新闻发布会?你叫我跟记者说些什么啊?” 罗敏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了下手表。“主编催我赶快回去了,帮他应付那些记者,还要准备明天新闻发布会的事。你一会儿立刻就跟那个提供故事素材的人打电话,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但是,如果他不承认提供给别的作家,怎么办呢?”我问道。 罗敏想了想。“总之,你今天要准备好一套说辞,在明天的发布会上公开表示的作品绝对是原创。另外,你要预想好某些刁钻的记者可能会问到的问题,提前想好回答,别到时候被问个哑口无言,那就不秒了。” 罗敏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我说道:“总之,明天的新闻发布会非常重要,如果能获得媒体的信任和支持,反而是对你的一次极好的宣传;但如果没掌控好,那就糟了。” 说完这句话,她叹了口气,走了出去。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吊颈之约 (7) 罗敏离开后,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不能再碍于情面了,我拨通了费云涵的电话。 他很快就接了起来。“千秋小姐,我正准备一会儿打电话给你呢。” 我一愣。“费总,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对,早上我看到了这则消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一下凉了半截——他居然问我这是怎么回事?那我还有必要问他吗? 费云涵见我没说话,大概猜到了几分。“千秋小姐,我能猜到你心里的疑问……但请你相信我,我看到这则消息后的震惊和疑惑,丝毫不亚于你。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作家也会写出相同的题材。这件事情,我绝对只跟你一个人讲过!” 他说得斩钉截铁,让我无法不相信他。“费总,我就是想打电话来向您求证一下。既然您这样说,那我想一定是在其它方面出了问题。” “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这件事情会不会对你造成不利的影响?” 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在他面前我不愿藏匿任何心事和情感,我坦白地告诉他:“……是的,现在一些读者和媒体似乎在质疑我抄袭。” 电话里沉默了一刻。“千秋作家,你是不是希望……我能出面帮你澄清?”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连摇头,忘了他根本不可能看到。“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样会暴露这个故事主人公的原型就是您。” 他的语气充满歉意。“我真的很想帮你,但是……唉,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蹊跷的事。” “没关系,费总,我能理解。”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如实相告。“明天下午,我的出版公司要举行一场记者招待会,要求我出席,当面回应质疑。” “……哦,哦。” 隔着电话,我还是能感受到费云涵的不安。“费总,您放心,我会用我的方式来回答记者的提问,不会把您说出来的。” “谢谢你,千秋。” “那么,没什么事了,我挂电话了。” “等一下。”他喊了一声。“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您问吧。” 他迟疑了许久才说出来。“千秋作家,我知道你当然是谈不上抄袭的。那么,你认为那两个作家有没有抄袭你的作品呢?” 这个问题刚才罗敏才问过,但我还是再次思考了一番。“我不知道。我认为可能性不大。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内容,况且这三本书出版的时间挨得太近了,他们不可能是在看到我的书之后才抄袭的,那样时间上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我没有告诉他其实那个叫安玟的作者比我还出得早。 “那么,他们俩互相之间有没有抄袭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不认识他们。” “是的……”费云涵尴尬地笑了一下。“这是个傻问题。” “费总,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电话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我就是觉得……太好奇了。假如那两个作家没有抄袭,那他们怎么会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呢?” 我本来想说,这也正是我感到困惑的。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人,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费云涵的夫人! 当我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全身就像被电殛了一下。对了,费云涵说过他只跟我一个人讲过这件事,但他夫人可没这样表示过!她完全可能找好几个人倾谈。 但是,我又想到,费云涵的妻子不是说她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这么怕反光的东西吗?也就是说她应该不知道丈夫会在反光物中看到一个上吊女人的脸这件事。既然如此,就算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不同的人(其中可能就包括那两个作家),那些人也不能准确地推测出费云涵看到的是什么呀。 除非,费云涵的妻子没有说实话,其实她…… 我自顾思忖,竟然忘了自己手握电话听筒。费云涵大概是见我许久没有说话,问道:“千秋作家,你还在吗?” “喔,是的,对不起,我走神了。” 费云涵是个很聪明的人,立即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无法告诉他,他的妻子来找过我的事。 我既然一开始就瞒了他,现在只好瞒到底了。我试探着其他的可能性。“费总,我是在思考您问的那个问题。您介意我帮你彻底分析一下这件事吗?” “当然不介意,这正是我急切想知道的。” “我只能提供一些假设。比如说,费总,您写网络日志吗?” “不,我没有时间写。顶多在空闲时发两条微博,但我绝对不会提到这件事。” “那么,传统的日记呢?” “也不写,我早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 我意识到他想到了什么。“费总,怎么了?” “等等,你说到日记,我想起来了……我在十多年前,是要写日记的!” “而您在日记中曾经记录过这件事。” “没错……但是,我结婚后,害怕家人看到我写的东西,就把日记本撕了,丢进了垃圾箱。后来就再没写过日记。” “那么,您觉得问题会不会出在这里呢?”我进一步暗示。 “你的意思是有人曾经看过我的日记,得知了这件事?但是……谁会偷看呢?就算有人看过,怎么会在十多年后才将这件事(以小说的方式)公布出来呢?而且刚好和你的小说在同一时期出版,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确实,这是个问题。我又陷入迷茫了。我和费云涵都沉寂下来。 良久后,费云涵说:“千秋小姐,这件事,我再想想吧。总之我有种感觉——这件事十分不寻常。” “是的,我也觉得不寻常。”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可以的话……” “好了,费总,千万别再说钱的事了。”我打断他。我不希望他太看不起我。费云涵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没有坚持,只是再次诚恳地向我道谢,之后才挂了电话。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吊颈之约 (8) 新闻发布会下午三点钟开始,地点是市中心一家大型图书城十五楼的会议厅。我两点过一点儿就到了那里,现在十一楼的水吧稍作休息。出版公司的老总,主编等人都聚集在了那里,我跟他们寒暄一下,简单地聊了一会儿。之后,罗敏把我拉到一旁。 “你跟那人打电话了?”她问。 “打了。但是他说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这件事。” “他会不会是在撒谎?” “我看不像。再说了,如果他真打算骗我,我又能把他怎么样?” 罗敏叹息一声。“算了,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你准备好怎么回答记者的提问了吗?” 我捋了一下精心梳理过的长发。“有什么好准备的,我本来就问心无愧,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罗敏瞪着我。“你还真是轻松啊,我们都比你紧张。希望你到时候真的能应对自如。” 我扬了下眉毛,优雅地坐到一张皮椅上,接过侍者递给我的一杯柠檬水,显得悠然自得。罗敏看到我这副模样,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我看她想要发作,但碍于旁边有许多人,她忍了下来。 其实,我的轻松姿态是假装出来额,我心里实际上很紧张。以前出席新闻发布会,多半是宣传新书或担当嘉宾。但这次,是要像庭审一样接受盘问。虽说我的确没有抄袭,但我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一点,这是最大的问题。另外,要为费云涵保密也是一个难点。如果我无法说出提供故事素材的人的名字,记者会不会把这当作一个疑点?他们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吗? 我不知道罗敏有没有看出我是在强装镇定,反正她没有揭穿这一点。她吐了口气,将一把皮椅拖过来,坐在我对面,严肃地盯着我。 “听着,千秋。”她压低声音,耳语般地说,“收起你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认真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对你非常重要。” 我稍微专注了一些。 “一会儿记者提问的时候,不可避免会问到关于抄袭的问题。我们希望你能在回答这一类问题的时候,不要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而要微妙地暗示出——有可能是那两个作者抄了你的。” 我微微一愣,避重就轻地问道:“你说的‘我们’是指的哪些人?” “主编和我,或者还有老总。” 我蹙起眉头。“但我认为他们不太可能抄了我的。” “我知道。”罗敏左右四顾了一下,像间谍在交换情报,“我们当然也分析过了,的确不太可能。但你还是得这么说。” “为什么?” “原因有两个。”她把声音压的更低了。“第一是,现在媒体和公众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一起抄袭事件,如果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让他们认为你其实是无话可说;第二,我们分析,另外那两个作者和他们的出版商,肯定也会在近期回应此事。如果被他们先咬一口,我们就被动了。所以……” “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小声一些。”罗敏拉了我一下,“你懂我意思就行了。” 我思量着:“你叫我怎么先咬他们一口?我又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抄了我的。” 罗敏眼睛向上翻了一下。“老天啊,要是我们有证据的话,那还用得着在这里商量对策吗?早就出示给记者了!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只是要你暗示他们抄袭。暗示,懂不?不是叫你直接指出!” “你的声音有点大了。”我提醒她,“这里有记者吗?” “记者在会场,这里基本上都是我们的人。但这种事情使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虽然我明白罗敏说得有理,但我还是觉得有违道德。“这样做算不算是诬蔑?” “当然不算,你又没明说什么。再说了,文艺圈的人每天都在互相诬蔑和攻击,这是这一行的生存法则,你懂得。” 我不说话了。 罗敏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两点五十了,我们得准备进场了。灵活应对吧,千秋,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我和出版公司的人一起乘坐电梯到十五楼的会议厅。借助电梯里的镜子,我审视着自己的妆容——今天我打扮得比较素雅,只上了点儿淡妆,希望给人的感觉是知性胜过美艳。我深吸了一口气,和一群人一起走进会场。审视着自己的妆容——今天我打扮得比较素雅,只上了点儿淡妆,希望给人的感觉是知性胜过美艳。我深吸一口气,和一群人一起走进会场。 “千秋,千秋来了!”我听到一些激动的呼喊,显然不会是来源于见多识广的记者,我一边走向主席台,一边扫视着台下——老天,人比我想象中要多上好几倍。除了各路记者之外,还有众多书迷。见鬼,这又不是签售会,是谁邀请书迷来的? 我的脸上可不敢把这种不满情绪表现出来。我在台上就坐之后,伸出手微笑着跟书迷们挥手致意,尽量表现出一种底气十足的模样。很快,工作人员要求现场安静下来,新闻发布会开始了。 主持人先将台上的主要来宾作了介绍,然后对到场的各位媒体朋友和热心书迷表示感谢。接下来,出版公司的老总作了一番开场白,主要是表示出版方的态度——他们对这次的事件深感震惊,希望能通过媒体告知公众事实(我们单方面的事实),并对抄袭行为表示出了强烈的谴责和鄙视。老总说,凭他和我多年的合作,他百分之百地了解我,坚信我的作品是绝对的原创。接下来,他把时间交给了记者,示意记者可以向我自由发问。 第一个提问的是文化周刊的记者。“千秋女士,据我所知,您是第一个对这次的事件做出正面回应的作者。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得知这件事的?” “昨天上午。”我回答他。 “怎么得知的呢?” “我的出版编辑告诉我的,然后我立即上网,看到了那则消息。” “您当时的感觉是什么?” “非常震惊,以及……愤怒。” “您愤怒的原因是?” “这本书,”我做出一种愤慨而痛心的表情,“是我通过收集素材,然后精心构思并倾力创作的一部新作。耗费了我大量的时间、精力和心血,是我用无数个辛苦熬夜的晚上和低质量的简易晚餐换来的,是我目前最满意的一部作品。但我没想到,竟然会有另外两本书和我的作品在题材和内容上如此接近。我不知道这个题材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我敢保证,我是这个故事最早的,也是唯一的创作者。我现在只觉得很后悔,也许在题材保密这方面,我做得太不够了。我会通过这次的事件汲取教训。” 说完这番话,我不易察觉地瞟了右侧的罗敏一眼。我看到她满脸通红,灵活发亮的眼睛兴奋地望着我,分明就是在说——你说的太棒了,千秋! 这个记者坐了下去,低头记录。第二个记者站起来问道:“千秋小姐,您说‘题材泄露’的意思,是指另外两个作家可能通过某种途径获取了您的创意和构思吗?”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但除了这种可能性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您以前认识安玟和渔歌这两个作者吗?” “完全不认识,这是我昨天才听到的两个名字。” “您觉得这个故事的题材可能是怎样泄露出去的?” “我无法肯定,有太多种可能性。” “您在写作之前把故事的构思透露给过别人吗?” “我没有让太多人知道,我在四月初的时候就把提纲发给了我的责任编辑。”从这里起,就开始说谎了。“之后我跟几个最要好的朋友提到过这个故事的一些情节,想让他们帮我参考一下。我想——问题有可能就是出在这里。” “您的意思是您的朋友把故事的构思透露给了另外那两个作者?” “不,不可能。”我否定地摇头,“我相信我的朋友们,他们都是我的死党,绝不会出卖我的。我想他们可能无意间透露了出去,或者是他们又讲给了其他一些人听,要不就是在网路上提到过——你知道,我的朋友中有些也是我的书迷,也许他们按捺不住想提前预告一下我的新书的冲动——总之,太多种可能性了,我真的无法确定。不过,是我没有叮嘱他们保密,这是我的错,不能怪他们。” 我本以为那记者问完这问题就该坐下来了,但他还没罢休。“那您向您的朋友们求证过吗?” “还没来得及,我昨天才知道这件事呢。但我不想找我的朋友们兴师问罪。我刚才说了,这不能怪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可以坐下了吗?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他坐下了,放了我一马。我松了口气。 一个女记者起身问道:“千秋小姐,我们都知道您有一间工作室,成立好几年了,专门接待一些来向您提供故事素材的人。那么,这个故事的素材,是不是也是这样来的?” 来了。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没错,是一个在四月份来拜访过我的一个客人提供的,他说这是他的亲身经历。当然,他提供的只是一个很好的‘点’,而不是完整的故事。绝大多数情节,都是我在这个基础上自己构思创作的。” 女记者点了点头。“您能告诉我们提供故事素材的人的名字和相关信息吗?” “很抱歉,不能。他在告诉我这件事之前,曾要求我一定要替他的身份保密,他不希望引起公众的关注。”这倒是实话。 女记者显然不满意我这样的回答,她歪着头问道:“如果您能请这个人出面帮您证实此事的话,我想大家也就没什么好质疑的了,您不这样认为吗?” 贱人。“没错,但这样的话我将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所以,我宁愿面对你们的质疑,也不能违背我自己的承诺。这是我的原则。”我义正言词严回答她。 那女记者撅了撅嘴,坐下了。 这时,后排的一个年轻女孩举起了手,我示意她可以提问。 “对不起,”这女孩怯生生地说,“我不是记者,只是您的书迷。也许,我不该在这时候说话的。但我实在是忍不住要说——千秋姐,我追看您的书已经有近十年了。我通过您的作品了解到您是怎样的一个人。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我感到很无奈,但我只想从读者的角度说,我是绝对相信您的!”她骤然提高了音量,显得有些激动。“您是一个真诚的人,从您公开征集写作素材这件事上就能看得出来。所以,我相信您绝对不可能抄袭!我永远都支持您!” 上帝啊,这个女孩是您派来的天使吗?她出现得太是时候了!虽然她说的话令才撒了谎的我内心汗颜不已,但我真的被她感动了。我对她点着头,深沉地对她说:“谢谢,非常感谢。” 一些记者转过头去举起照相机对那女孩拍照。我想报道上会出现“千秋忠实书迷现场表示,完全相信和支持千秋”这样的语句。 接下来,又有几个记者提问,问的都不是什么尖锐的问题,而是对我有利的问题,诸如——“假如最后确认是那两个作者抄袭了您的作品,或者您的构思,您会不会诉诸法律?”“《反光》这个故事是否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这本书是上部,下部您计划什么时候出版?”……我一一作答,尽显我的大度和敬业,出版公司的人也满面红光,有时会配合着我一起回答,现场气氛变得轻松而活跃。显然我们已经掌控了全局。 这时,后排一个戴着墨镜和帽子的女记者举起了手。我伸手示意她提问。 这个女记者以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千秋作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请问。”我微笑着回答。 这声音不紧不慢,吐出的每个字却充满了怨毒和愤懑: “说真话,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吊颈之约 (9) 我的笑容立刻凝滞了,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起来。 所有的人都回过头去望着这个女人,不明白她是何许人,为何会突然发难。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牵动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你心里明白。” “对不起,我不明白。”我盯着她,回敬道。 “我今天有幸到这里来,虽然没能听到什么真话,但是能欣赏到你出色的表演和精彩的谎言,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她慢悠悠地说。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主席台上的老总站了起来,愤怒地瞪着这个搅局的女人,另外几个人都呆了。我尴尬地坐在原位,竭力保证镇静。 “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老总怒气冲冲地问道。 “我不是记者。”这女人慢慢摘下帽子和墨镜,“当然也不能跟台上道貌岸然的大作家相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作者,叫做安玟。” 我惊呆了,安玟!就是那个写《镜中的女人》的女作者!她……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在我和出版公司的人惊诧不已之际,记者们却兴奋了,也许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待这种戏剧性场面的出现。现在,闪光灯对着这个女人疯狂地闪烁着,她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主编显然看出这个女人来者不善,他站起来说道:“安玟女士,今天是我们公司和千秋作家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很抱歉,我们没有邀请你出席,请你马上离开。” “太高明了。”安玟讥讽地说道,冲主编竖起大拇指,“你做得很对,立即赶我走是明智的,在我将真相说出来之前。” “保安!”主编怒不可遏,“把她请出去!” 两个高大的保安快步走向安玟,他们一人拖住她的一只手臂,几乎想把她架出去,安玟高声叫道:“太好了,这就是你们的本事!把我赶出去,你们就能继续行骗下去了!” “把她放开!”我大喊一声。两个保安松了手,站到一旁。安玟舒了口气,拉一拉被弄皱的衣服下沿,抬头瞥了我一眼,闷哼一声。 我怒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相?我撒了什么谎?” “真的要我说吗?”她挑衅地问道,“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