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旷传奇-29

天怒反递刀柄:“教主,给天笑报仇!”苏旷一愣,整个人清醒下来--连天笑都能拼死不被人当刀使,我和丁桀较什么真?他傻了我又没傻,两败俱伤,岂不是正中某些人下怀?他不接刀,摇摇头:“丁帮主武功盖世,在下佩服之极,只是此间事怕是有些误会,银沙教上山,绝无恶意。”丁桀冷笑:“好说,不知苏教主所为何来?”“这个……说来话长。”这一回轮到苏旷哑口无言,然而世间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既然走到明面上,即使说我是捣乱来的总要有个由头,苏旷眼珠一转:“丁帮主有所不知,昔年昆仑掌门汪振衣与敝教霍瀛洲霍教主曾经惺惺相惜,握手言和,留下的遗愿便是令我拜谒诸位英雄,让我银沙教洗脱魔教之称,可以光明正大,行走江湖。”狄飞白脱口而出:“胡说!你们一路重伤我四十七名同道,这难道是以武会友不成?”苏旷继续侃侃:“既然切磋,刀上不长眼,流血负伤也是家常便饭,这玉宫里受伤之人恐怕有数百,难不成人人都要记仇,新增一轮门派恩怨?再者昆仑执天下牛耳,这雪山之会应者云集,一路雪原上死了多少?雪崩路滑天灾人祸又死多少?真要算账,找天算不成?”他眼光四下一扫,声音转而柔和:“更何况,我若真想与各位为难,断然不至于带着几个后生晚辈贸然闯宫,岂不是自寻死路?玉掌门,昔年汪掌门仙逝之前,也曾担忧昆仑绝学失传,冰湖之会后,我有兴致和各位切磋印证,互补缺漏,不知意下如何?”玉嶙峋没说什么,狄飞白心里可是七上八落,丁桀一进门就耻笑苏旷以大欺小,他堂堂掌门大弟子自然不快。汪振衣死后,掌门的位置反而要他师兄接掌,可见昆仑后继无人到了什么地步--这位倏忽而来的苏教主若是真能“切磋切磋”,这可比当好东道主来得实惠得多。狄飞白立即客气了三分:“不知苏教主是汪掌门什么人?”苏旷脸皮也厚,直接拖了云小鲨下水:“女婿。”狄飞白脸色一变:“汪掌门有后人?”苏旷知他心意,一笑:“拙荆继承岳母家业,率领云家船帮遨游海上,待归来之日,必要拜会玉师伯,狄师兄。”狄飞白心放下大半:“想不到苏教主也算我昆仑半子啊--”玉嶙峋见狄飞白眼看就要称兄道弟,脸色一峻,指着地上尸首:“慢着,这苏教主又做何解?”“这孩子才十六岁,这两个兄弟不过二十岁,都是我银沙教中的后起之秀,不知多少人寄予厚望,玉掌门,我何必自毁长城?”苏旷脸色也一峻:“不知袁不愠袁大侠现在何处?”玉嶙峋眼光一闪:“与你何干?”苏旷话中有话:“况年来柳衔杯联袂而来,要救三弟脱困,袁大侠若在,我想请他去见二位义兄一见,免得柳衔杯再造杀孽。”“苏教主倒会撇清,万事向柳衔杯一推了事。”玉嶙峋有冷笑神态:“袁不愠已经死了。”“可惜。”苏旷也不吃惊:“玉掌门你有所不知,岁寒三友本都不是坏人,尤其是况年来况叔父,着实是个温厚达观的长者,扬州城无人不赞,这一回绝处逢生,也算是侥天之幸……汪、霍两位前辈若能当年就达成此事,三兄弟安享天伦,又怎么会有今日局面?我只可惜泡叔,他风烛残年奔波至此,看见柳衔杯如此行事必然难过,又见不到三弟一面,也不知会不会……唉!玉掌门,袁不愠是你师弟,柳衔杯是我门下使者,你我同去见见他们,此事也该有个了结,你意下如何?”玉嶙峋袍袖一指:“请!”他步履匆匆,当先而出。苏旷只觉得冰天雪地,浑身是汗,见终于熬过这一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丁桀慢悠悠走到他身边,饶有兴致:“汪、霍两位前辈?”苏旷左右一瞟:“言多必失,果不其然。”丁桀目光如电:“你不是魔教教主。”苏旷微微一笑:“你也没有戳穿我。”丁桀吸口气:“汪振衣和霍瀛洲真的有遗命?”“杜撰的。”苏旷笑得很得意:“我觉得他们应该有这个意愿,你说是不是?”“是。”丁桀看着苏旷:“我越来越觉得你眼熟。”“眼熟?我们两天前刚见过,我的袜子还没你的脑子洗得勤快……”苏旷对左风眠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吧,只要你还是丁桀,我们还可以再认识一次。”丁桀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记住你说的话……我乐意交你这个朋友。”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门外,甬道处左风眠倚墙而立,泪满眼。第十九章 冰湖鬼唱兄弟歌血,到处都是血。玉宫后进的整整一层,被用来照顾伤者--今年的伤者特别多些,或许是不少新生门派等着出头露面,或者是今年那一场暴风雪,总而言之天灾也好人祸也罢,这一次的雪山之会分外惨烈。而现在,所有的伤者都不见了,地上只撇下了二三十具尸首,大多数身上带着黑气。地上的鲜血有拖拽的痕迹,消失在悬阶尽头。石阶直接通向冰湖。这是大多数人第一次看见这片象征着至高无上荣誉的湖泊,并没有传说中的湛蓝晶莹,看上去只是茫茫一片冰盖,冰上积雪有数行脚印,直抵湖心的石柱--那是一块天然的巨石,高可达二十丈,柱面足够一个人横躺,也不知昔年天随子动用了怎样的人力,才让它在这么一个险恶所在矗立起来。“不可能!”狄飞白第一个打破僵局:“后庭是少林慧言方丈坐阵,柳衔杯就算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也不可能在片刻之内杀了这么些人!”他说的是事实,柳衔杯真有这个本事,何必如此苦心孤诣?但他偏偏做到了。狄飞白没有说出更可怕的一层,柳衔杯仅仅是杀人也还罢了,如果这些人都被种下尸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过六具僵尸,就已经把玉宫闹得人仰马翻。“雪山之会必须立即停止。”苏旷知道现在不是他开口的时候,但他没有选择:“柳衔杯第一次动用千尸伏魔阵准备了一个月,到第三次的时候已经不超过十二个时辰,这一次……只会更快。”他顿了顿:“人命关天,各位三思。”“贵教同行的还有一位沈姑娘,苏教主,不知她现在何处?”玉嶙峋声音里夹着逼问:“莫不是另有安排?”他言下之意,显然是指苏旷现身引开大家注意,沈南枝助柳衔杯杀到后院来。这个猜测也算合情合理,但苏旷一声嘿然:“玉掌门,你非要逼我说实话么?”威胁对着威胁,权衡对着权衡,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打什么哑谜,狄飞白本来就急怒:“你什么意思!”一直淡淡的丁桀开口:“他的意思是,袁不愠袁三爷,你即使要护着自己兄弟,也不能混淆善恶到这个地步。”不要说屋里的昆仑长老、弟子,师兄弟们,连天怒天颜他们都惊得呆了,这话由丁桀说出可是非同小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玉嶙峋脸上,玉嶙峋左右一望:“你!”“我听说有一门深眠之术,是苗疆的声蛊术和优门瞳术融合而成,最会乱人心智,袁三爷,玉掌门就是这么死在你手上的吧?不知他老人家遗骨现在何处?”丁桀口吻忽然严厉起来,凭空多了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你若说我血口喷人,不妨让丁某一试,你这张……是玉掌门的人皮面具,是不是?”苏旷慢慢皱起眉头来,自从左风眠开口提醒,他就留心观察,心中也对玉嶙峋生疑,但是丁桀怎么知道?即使丁桀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可以挑明?三大门派骤然间去了两位掌门,昆仑山上还不乱翻天去?玉嶙峋缓缓撕下一张须眉皆白的面具来--他的脸竟然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眼鼻口处都是蠕动的血窝,一说话整个肌肉诡异扭成一团,一眼可以看出是割下自己面皮,又贴上玉嶙峋的,想必当初就是这样偷梁换柱。几个年轻的弟子吓得后退半步,丁桀却不动声色迎了上去:“柳衔杯的所作所为,你可知道?”袁不愠摇头:“丁帮主,叫我死个明白,你怎么看出来的?”丁桀轻笑:“这有何难,一来你举动根本不像七旬老者,谈吐也毫无一代宗主风范;二来苏兄几次三番试探,你一概露了马脚。袁三爷,青天峰上还能这么关心柳二爷的,恐怕只有你一位,我再猜不出来,你当我这些年白活了么?”说谎!这个江湖上举动不像七旬老者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这样也能看出来?你不过是在欺负昆仑派骤经大变,人心变动而已。一声轻轻的握紧拳头的骨节声响,听得丁桀眉梢一颤,他转头微笑:“多谢苏教主深明大义,银沙教若真能弃暗投明,也是我武林之福。”“嗯。”苏旷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打出这一拳去,轻轻哼了一声回答。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得清晰而嘲弄:“丁帮主明察秋毫,博闻强识,佩服,佩服。”至此,昆仑老一辈的中流砥柱玉嶙峋,汪振衣,袁不愠三人竟已全军覆没,袁不愠本来面目一被揭穿,立时间玉宫内就是群龙无首。丁桀这个时机选得恰到好处,大大小小,已经唯他马首是瞻。丁桀拍拍狄飞白肩膀:“狄兄,苏教主所言极是,烦请你打开玉宫大门,请诸位英雄暂勿入湖,权作壁上观,我想进湖一探。”狄飞白又惊又喜,昆仑是东道主,这么些客人惨遭毒手,总要找出凶手来做个交代,难为丁桀居然肯出头,他口中客气:“这如何使得?恶贼凶险,丁帮主不可孤身前往。”“不妨,有袁不愠在我手上,谅那两个老匹夫玩不出花招来。”丁桀笑道。“丁某忝为丐帮之主,这种大事,少不得要做一回马前卒,狄兄,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昆仑山上事情,烦劳你会同各位掌门人定夺。”这话丁桀自是托大,狄飞白却听出了别样意味来,十几年来在一群老人之间鞍前马后勤勉奋斗,终究是熬到这一天了,一只巨手哗啦一声翻开那张看腻的书页,下一章上,赫然标着他的名字。狄飞白不自觉就有了股镇定而决断的气势:“好,丁帮主神功盖世,必定马到成功。”袁不愠闻言一悚,已经知道丁桀意思,他知道有这么一位绝顶高手站在身边,逃也不是打也不成,一按摇光剑向颈中抹去。丁桀弯刀飞起,沿着剑脊一抹而下,直削袁不愠五指,袁不愠无奈撒手,一掌击向自己头颅,横下心求死。丁桀左手如电,斜钩袁不愠手臂内侧,袁不愠正待后退,丁桀欺身而进,抢进袁不愠怀里,左手自他肘下翻过,反抓住他后脊,自颈而腰,顺势一滑,袁不愠“啊”的一声闷哼,整个人倒在丁桀怀中。好熟悉的手段,苏旷微微颤抖,那一次丁桀废他武功的剧痛,实在是刻骨铭心。丁桀回头:“苏教主若能助我一臂之力,也是为武林立下汗马功劳,不知意下如何?”“能与丁帮主并肩作战,我死而无憾。”苏旷点了点头,对天颜嘱咐:“天颜,等南枝回来,你只管告诉她,我们已不必凑这个热闹了。”天颜不明究里:“可是我哥--”苏旷拉了拉她的衣领,动作几近无礼,却看不出轻薄:“美人香肩,不是用来挨刀的。天颜,老老实实呆着,学会控制自己。”美人肩?天颜抚着肩头,疑惑。天怒握刀:“教主,我和你一起去。”苏旷摇头,他不信凭着一个人质柳衔杯就玩不出花样来,也不信丁桀不知道:“去找你三弟吧,这个时候狄兄想必不会为难。之后的事情,自己做决定。天怒天颜,天笑不在了,柳衔杯怎么把这班兄弟带出来,你们怎么把他们送回去。”“是。”天怒天颜双双肃立,初生新竹样的笔直挺拔,这两个人年轻得可怕,正是心无旁骛,一意凌云的年纪。“唉……后生可畏。”人群中,古老石宫的角落,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千丈冰湖,他们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落下只有轻微的咯吱咯吱声,还有袁不愠重重的喘息声,苏旷深深吸了口气,丁桀熟悉他发作的前兆,轻声道:“阿旷,再走几步,后面有人看着。”苏旷一拳直挥,丁桀不闪不避,闭上眼睛。苏旷的拳停在半空,手臂都在颤抖:“解释!我跟你走到这儿,现编也要给我个解释!”丁桀缓缓睁开眼,笑了,这个人怎么活了快三十年,还是这等狗熊脾气?他按下苏旷的拳:“我第一次真的忘了,第二次阿野死在我面前,我才慢慢记起来。我能怎么办?阿旷,柳衔杯这一翻脸,我们的计划根本就全完了,我只能和你一样,见招拆招,是不是?我不明白你火从哪儿来,因为袁不愠?我难道不能这么对他?左风眠长在洛阳城,她那些伎俩不会凭空而来,昆仑玉掌门莅临我洛阳城,见了我二位副帮主不算,还要见副帮主夫人。他一走之后,天下大乱,难道我还猜不出是谁在推波助澜?”袁不愠喈喈阴笑起来:“是又如何,教不教在我,学不学在她,难得我只用了一次深眠,就知道洛阳城里居然有个人,和我一样厌恶丐帮。”丁桀冷冷道:“可惜,可惜我们本来答应了柳衔杯,一路合作,直到救你出来。如果不是左风眠忽然……嘿嘿,下手,你二哥绝不会动用千尸伏魔阵,你也不至于是这个下场。”丁桀手在袁不愠肩头一扣,分筋错骨之下,袁不愠惨叫起来,他叫得绝望而凄厉--这可能是最大的讽刺,他为了替大哥报仇,在洛阳教会了左风眠深眠之术,而左风眠放手施为,却令得柳衔杯最终大开杀戒,他们兄弟三人一个跌落在地缝里,一个潜伏在洛阳城,一个深藏昆仑巅峰之中,彼此挂念,共同仇恨,如果有哪怕一丝沟通,就不会是这样。苏旷听不下去,握住丁桀手腕:“杀人不过头点地。”丁桀哼了一声:“他设计左风眠,毁了我们全部计划,柳衔杯杀了我总舵无数兄弟,还杀了阿野!苏旷,我不是圣人!我只不过将计就计,暂时没有认你而已!”“我不是要听这个!”苏旷努力干咽口唾液,他咬咬牙:“丁桀,你即使一直骗我也没关系,我不在乎;你要杀了他们兄弟三个,我也没话说。但是!我问你,左风眠当时追你出门,我追上左风眠,为什么先到书房的是我,你去哪里了,迷路了?”丁桀整个脸色都变了。苏旷静下来了,整个人像这冰湖一样,浸在悲哀里,他默默后退一步:“我居然一直笑你是瞎子。”丁桀不管袁不愠了,死死抓住苏旷手臂:“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走到这儿,你是魔教教主,柳衔杯是左使,你们是一条船上的,玉宫门一旦打开,人人得而诛之。我让他们兄弟相见,你能下手杀了他们?你现在和他们一刀两断,有什么不好?柳衔杯怎么对天笑的你看不见,你到底站在哪边?”“我只问你,你出门之后去干什么了!”苏旷甩开他的手:“或者,你直接告诉我,少林的慧言,是不是你杀的?”丁桀几乎在软语央求:“阿旷,别逼我。”苏旷自言自语一样:“那时候我们都在书房,况年来和柳衔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如果不是你,就真的只能是南枝了。”“我点了他的穴道。”丁桀看着他,索性承认了:“你不能怪我,我不过是一睁眼看见了一个机会!我们不是说好了赌这一把?总有人要牺牲的。”他单手一指石柱:“苏旷你看,不管银沙教怎么上的山,你们一路打上来了!三大门派的掌门只剩下我一个,现在他们三个就是千夫所指,我们除掉他们,这山头就是你我兄弟说话--你明白不明白?本来几乎没机会的赌局,是他们下了狠手,我们才有机会!现在往前走一步就好,我们废了这雪山之会,我们重新告诉江湖我们的规矩,我们告诉他们五百年的陈规陋习可以结束了--你我来干什么的,不就是要这一天?你顾虑什么?上山来的每个人都有伤亡的准备,兵不血刃,你骗小孩子吗?蹴鞠还有人摔死,何苦我们刀头上过日子的?婆婆妈妈的能成什么气候?是男人,不能怕死,也不能嫌脏,今天太阳落山之后,就是一个新的天下了。苏旷,我辈习武为何,不就是--”“别我辈,我和你都习武,但根本不是一回事情。”苏旷轻轻巧巧挽了个刀花:“我答应过你的,一定做到。”丁桀的心沉了下去:“然后呢?”苏旷仰头看着石柱:“然后祝丁帮主重整河山。”“苏旷,我以你为平生知己,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丁桀笑得怆然:“我安排孙云平回洛阳了,戴行云会带着人和种子,到美人肩下等我们。他是我亲传弟子,将来不管怎么样,丐帮会有他的位子。”他一刀狠劈,两人之间的冰面上,顿时间就是一道深深划痕,不过咫尺,又是天涯。“我亏欠你太多,苏旷,这一程多谢了。”丁桀满眼的热泪,猛甩头化作冰雪,抬头高叫:“况年来,柳衔杯,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要把你们家老三千刀万剐了--”他一脚踢在袁不愠肋骨上,袁不愠撞在石柱上又跌落下来,硬咬着牙不哼一声。丁桀似乎已经狂暴,摇光剑起,直向袁不愠削去。“住手。”石柱顶上一声大叫,两条人影顺着柱子滑了下来。“老……老三?”况年来手抖得厉害,他没法相信,没法认出蜷缩成一团的那个“人”,他没有面目,不出声音,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况年来轻轻捧着他的脸颊:“你没死?也好,两个哥哥就不用守在这儿替你报仇啦。”“大哥……大哥……”袁不愠倚在况年来肩头:“我对不住你……二哥和我一直都不听话。嘿嘿,我们逃啊逃啊逃了大半辈子,还是逃不过去,二哥,你恨不恨?”柳衔杯慢慢坐倒,将三个酒壶摆在三人面前:“我们准备了三壶酒,准备看着那群人打进冰湖里,哥哥准备了一湖的好菜呀。真是可惜呀可惜,怎么就来了两个呢?”他缓缓抽出银剑:“苏旷,你滚,这儿没你的事。”丁桀大笑起来:“就凭你--”“就凭我。”柳衔杯横剑一指:“疾!”和着天音破的内息,银剑剑锋上一股剑气疾吐,尺半厚的冰面立即冲开一个破洞,丁桀刚一皱眉,一只五指如钩的爪子就从冰底伸了出来,向他的脚踝抓去。柳衔杯口中不停:“疾!疾!疾!”他带着一丝快意一丝狞笑,手指处冰面疾破,一只手又一只手伸出来,凌空乱抓乱舞,丁桀一边闪避,一边冷笑:“技盖止于此乎?”柳衔杯举起酒壶来,对嘴呷了一口:“好叫丁帮主得知,这个千尸伏魔阵,重中之重就是一个‘阵’字,而这个阵嘛,非在水中不可。”他双眉一蹙,双手握剑凌空向丁桀扑去,大喝一声:“杀!”丁桀仰面闪过剑锋,与此同时,凌空乱舞的十几只手一起扣住冰面齐齐向下一带,四尺方圆的一块儿厚冰向水下急沉,苏旷连“小心”还没来得及喊,丁桀的人影已经不见了。那块冰慢慢浮上来,填满了缺口--冰上裂缝小股小股涌上清水,不多时,慢慢封冻。“丁帮主--”远处有遥遥大喊,听起来被山顶寒风吹得飘飘荡荡,一众惊心。苏旷一时间不知所措,此阵破过两次,一次在草料场,一次在木制大厅,全是火攻,可现在如何是好?丁桀下水之后几乎没有一点动静,像块石头似的,他即使再不济,也不至于一合不撑。湖面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脚下是砰砰响声,那些恶魔正在极寒的水中复活,想要破冰而出。况年来乜眼看着苏旷:“你要么下去,要么走,湖面很快就会破了。”苏旷握刀:“你们不是一样没走?”三兄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柳衔杯从怀中取出那尸蛊蛊虫小盒,向三个酒壶里各倒一堆,挥手扔开:“来来来,咱们过去了再同这些好汉们玩耍,大哥三弟,谁先干?”这是什么样刻骨的仇恨!“我来!”袁不愠伸手。“诶”,况年来拦着他:“老规矩,兄弟们!”三个人好像几十年都没有笑得这么畅快,举着那满是蛊虫的酒壶,一边顿地狂砸,一边伸手呼喝着划拳,脚下的冰层开始晃动,裂缝银蛇般的满湖纵横,湖面上积雪消融,隐隐可见大团黑影游弋,没有打斗,也没有挣扎,难道丁桀真的这么背,下水就死了?“几人与我称兄道弟!几人见我烂醉如泥!几把刀?几条命?几多破事由他去!几位虚张声势英雄汉?几声笑,瞧不起!”三个人一起扔开酒壶,柳衔杯扶着袁不愠站起来,况年来一掌劈开寒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尸蛊上行极快,三个人已经都是一脸的黑气,况年来伸臂一手一个用力抱了抱:“这辈子咱把仇报了,下辈子记着不入江湖,还做兄弟!”“还做兄弟!”三个人一起跳了下去。“去他妈的侠义!”苏旷什么也不想了,挥手把衣服一脱,一纵身也跳下深深湖水,问世间,几人与我称兄道弟?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冷的水?激灵刺激着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像刀割,又痛又麻。斜刺里七八条黑影围拢上来,这些僵尸在水里倒是灵活得很,狂抓乱舞,不敢近身。安安稳稳呆在手里的小金也被这奇寒冻得腾楞跳出来,立即被水流向一侧卷开--金壳线虫并不喜欢水,它天生不是游泳的健将。小金若是离身那还了得?眨眼间三尸呈品字形逼了过来,苏旷忙一把捞住小金,想了想含在嘴里。四下都是影子,丁桀在哪儿?僵尸在水里反而变得灵活,而人到了冰水中冻得和僵尸差不多,一下水苏旷就明白了,水中的千尸伏魔阵不是凭武功可以对抗的,即使杀了它们,身边的水里也尽是尸毒,无异于自杀。唯一的机会就是尸体毕竟不会游泳,靠着自身浮力悬在湖水上层……苏旷转念间已经明白,一个猛子向湖底扎去。下潜,一次又一次下潜,这湖水真他奶奶的深,怎么也摸不到底--苏旷的眼睛已经被水力泼得睁不开,他试图在水流波动里找到一点痕迹。什么东西在身上一弹,又是一弹,苏旷向着发力方向上游了数丈,一块砍下来的碎石屑横飞在肩上。苏旷恍然大悟,笨得不是丁桀是他--逃命就好,何必潜到水底?而湖心明明有一根石柱,柱子总不可能是浮在水里,至少会有个着力的地方。他努力睁开眼睛,一阵刺痛--然后他看见了湖底层层的巨大石条石板堆叠成塔,太多年了,这基座已经被水蚀得坑洼,长石的断缝间,青灰色的水苔顺水飘荡,若是夏天,这里倒是鱼虾生息的好地方。丁桀在笑,笑得说不出的欣慰--我知道你会来。苏旷握刀,上指--走,我给你开道。丁桀握住他的手--来,一起。丁桀双手手心一天一地,缓缓在水中带起水漩,起初还只是小涡,他动作越来越大,整个人开始在水中旋转,苏旷腰一拧,两人就着水势转在一块,刀剑四肢奇妙地舒展着,身躯化为招式,真力融入水流,两人越升越高,漩涡逼处,尸首被向外缓缓推开,苏旷冲着丁桀一点头,丁桀足尖在他肩头一踏,从水漩正中直起,手中摇光剑搅起一天冰雪,如冰湖升起琉璃宝顶,双臂一展,背心反贴石柱,正是天随子手书“天下剑宗”四个大字。苏旷做垫脚石状向水下急沉,好在已有准备,慢慢又浮游回来,他虽然力道未尽,也早已气竭,反倒不敢快走,顺着石柱一尺一尺升到水面,缓缓爬了上去。寒风一吹,头发眉毛全是冰凌,若不是有真气护身,不用说毒尸了,就是这么在水里涮一涮,也早要了性命。一时间彩声雷动,不知多少人提着口气,至此才喊出声“好”来--两人攀上柱顶才齐齐瘫倒,苏旷连着一口血水吐出小金,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福分,屡次三番,靠着这小家伙化险为夷。湖面上早已是群魔乱舞,水中的,冰上的,水中爬到冰上,冰上跌回水中,僵尸本来也没什么热度,个个裹着一层冰壳,沾着雪粒,倒像是老天爷在煮饺子似的。靠近湖边的毒尸们纷纷向岸上爬去,众豪客都举着长矛石块,一再将他们砸下水。湖面又大,风又紧,听不清那边人在说些什么,但不时能听见哀嚎惊叫,看来是有人认出了湖中自己的师门中人。“丁桀,我们得快,过不了多久湖水也有毒了。”苏旷一路上想过许多次终于登上大青石的样子,却没有想到是脚下无数僵尸,打着赤膊冻得瑟瑟发抖。丁桀索性也把冻成冰坨的衣服扔在脚边:“再快也没用,刚才在水里已经有毒了,好在毒性不烈。”他看看脚下,石柱上密密麻麻全是名字,远远的看不清笔画,只知道这是数百年来无数人毕生的荣誉--何止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几许功成,下面没有尸首?昆仑山,白玉宫,冰天之湖,登天之柱……天随子那个人,当年到底在想什么?“索性回不去也好。”苏旷本来想舒展身躯躺下,险些被冻得沾掉层皮--寒暑不浸毕竟只是神话,就算他们比普通人抗冻些,总是血肉之躯。两人只得效仿蟾蜍,一对绝顶高手蹲在昆仑之巅,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尽力省存些真气。他们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丁桀听懂了他话里意思,本来冻得发青的脸又变得苍白:“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苏旷摇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丁桀,你看看下面这些人,他们本来和我们一样,会哭会笑,有朋友有希望,他们想爬到这个地方,不是错;你想推倒这根柱子,也不是错,可你真的觉得值得?我以为--”“住口。”丁桀慢慢站起来:“姓苏的,你记住两件事--第一,我不听人教训;第二,我不接受施舍。”他看看脚下,足尖点着石柱尽力一蹬,纵身跳了下去,世道真是变了,连丐帮的人都不接受施舍了……苏旷舒展一番筋骨,跟着也一个筋斗翻了下去--你也记住,我不喜欢别人让我住口,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追到黄泉路上,我还是要教训你。丁桀第三次向上冲,第三次被迫退了下来。他知道千尸伏魔阵为什么叫做“阵”了,一剑剑挥出,斩断的肢体手足相连在一块,四面八方连成阵势,三个他试图冒头的地方变成了三面黑色的网,而他的一口气已经快要耗尽。丁桀靠着湿腻腻的岩壁,他没有选择了,这一面黑色的网在收拢,毒尸们在靠近,头顶,前方左右……头发花白的老者,尚有稚气的少年,十指上金银琳琅的富户,袖口飘出粉色芙蓉锦囊的书生,还有些熟悉的面孔,沧州弓刀门的范程锦,若没有记错,他的夫人就在上头……俯瞰和直面是两回事,丁桀忽然觉得既没有歉疚,也没有不平,活着上去固然不错,死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他决定硬冲。水破处,刀锋带起的激流撕开了一面网,苏旷侧身从罅隙间游了过来,伸手就要拦丁桀。丁桀横剑当胸,眉目森冷,意思已经很明白,不要过来。苏旷比了个“上去再说”的手势,毫不犹豫向前,丁桀皱眉,刷的一剑拍在面前一个头颅上,抽得那颗头在水中一路猛转,砸开另一具尸体。丁桀向一侧闪过,意思是--你请,我不沾你的光。“好。”苏旷开口,一只黑色小虫从他嘴边漂了开去。丁桀看得目瞪口呆--彼此彼此,一生负气,你怎么上去我也照样怎么上去,大家都不沾光就是。两人一刀一剑,向着头顶黑压压的巨网冲了上去。比他们先到的是金壳线虫,它既小又是一身绒毛,直接便浮到水面--它自从洛阳脱壳之后就避蛊毒而远之,四周都是毒尸,只惊吓地四下发疯地乱窜;它这一惊吓,尸蛊们更是惊吓,反正水中又比陆上灵活,顿时乱成一团,小金一会儿被这团头发绞住,一会儿又被那人头发缠住,越来越是焦虑,一头向着唯一没有头发的尸体冲了过去,钻进慧言大师张开的森森大口里。丁桀和苏旷齐齐在岩壁一按,向着一块还算干净的水面冲去,当头一条长链一条长鞭迎了过来--天荡的长链,苏旷心头一喜,左臂缠着链子,就势向崖壁冲去,刀锋左右挑开两具正在向上爬的尸体,刚刚换了口气,已经看见丁桀跃到身边,苏旷松口气觉得这一番有惊无险,手臂借力,两个起落已经到了地面。丁桀还是停在原处,手背揩着眼睛,像是痛苦之极,一左一右毒尸逼近,他视若无睹。。“丁桀!”苏旷夺过长鞭奋力一拉,丁桀几乎是贴着一具僵尸的边被拽了上来,双眼一片血红,眼周肌肉不断抖动,好像痛苦之极。他一把推开苏旷,反手一剑削去臀部一块皮肉,连包扎都不包扎,双腿一盘就在冰天雪地里坐下,迫不及待运功疗伤。“他的眼睛怎么了?”苏旷一回头,捞着沈南枝。“先看看你的眼睛吧。”沈南枝塞过两丸药:“水中已经有毒,你们仗着内力深厚,肌体不受侵害,但是眼睛却最脆弱,本来不该睁开的,尤其他的眼睛……你们是怎么回事?”苏旷摇摇头:“让大家退吧,这群东西迟早要爬出来,我们挡不住的。”丁桀断然道:“不行!我们一退,它们只会爬出来顺着雪山向下走,这个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就在这儿等,出来一个灭一个,它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僵尸,总不会不死。”狄飞白犹豫:“可是青天峰上,并没有预备这么些人常住,恐怕粮食撑不了太久。”这口湖并不小,有三分之一的地方石块嶙峋,坡势较缓,要守住毒尸不外出,至少要三百人,再加上轮休替换……这不是一门一派可以做得到的。雪山上过冬的粮食多半是秋天存储,若是拨人下山觅粮,这冰天雪地荒无人烟,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请丁帮主示下!”无数声音异口同声,丁桀慢慢睁开眼睛,这个时候他不能退避。“我有办法。”沈南枝抽出一卷白纸,展开:“能说上话的都过来。”第二十章 天柱摧折处纸薄而韧,这小气鬼还在底部纹着“沽义山庄”四个淡粉色大字。纸面上是一副冰湖地图,密密麻麻标明了四围山峰的高度,西面的山峰上,甚至每块巨石都有细注。“话说千万年前……”沈南枝指着山峰。“大家时间紧迫,盘古开天辟地那一段咱们略过去成么?”苏旷着急:“从近十年讲起如何?”沈南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通天文,不懂地理,难怪你只配打打杀杀--千万年前,这里本是座火山,火山迸发之后,才形成了这口湖,火山所成岩石坚滑硬脆,湖心这块石柱想来就是从西壁整个凿下来的打磨而成。但你们看,凿过石的西壁,上下就有了两层岩石,这一层还是这种黑滑火岩石,下头的却是青岩,层层叶叶,风吹日晒下容易酥脆。至于这座山上为什么会有这种青页之岩,我想可能是……”苏旷担心丁桀眼睛:“沈姑奶奶,我改日一定去沽义山庄上课,求你直说了吧。”“老娘为了你们家共工跑了一整夜,差点摔死,你什么态度?”沈南枝瞪了他一眼:“本来我也无意下到这个地方,昨夜经过那儿,发现天荡跌下山崖,全靠着这根链子系在岩石上才能活命,只是我好容易下去了,发觉长链已经变成了一根碗口粗细的冰凌,天荡真是个有种的孩子,这样的天,能撑这么久。”她虽是一笔带过,苏旷却可以想见昨夜的情景何等凶险,他眼睛一亮:“你是说?”“是。”沈南枝指着那块岩石:“这一块比想象中要薄,双岩交错处已经有了裂缝,如此湖水才能外渗,狄大侠,你们可能没有发觉,这两年湖水已经降了七尺了。水中岩壁平滑湿腻,只要水面下降一丈,这些东西就再也上不来。我已经算过,用十八根铁钎沿着岩石石缝楔进去,凿开上面这一块石头,这块青岩已经松脱,必定会滑落;用十六根铁钎,沿着……”她的手在纸上滑动,十指血迹斑斑,手腕上血肉模糊,额角淤青,脸上也全是擦伤,信手指点如数家珍,直看得大家心中肃然起敬。丁桀叹了口气:“沈姑娘,你不必解释了,就说要哪些东西,多少人,我们听你调遣就是。”“玉宫既然建在山上,家伙总有,铁钎石锤全数拿来,各位英雄带了火药的也请全数拿来,若是火药在暗器里,拿来我拆,江南霹雳堂的来了没有?啊哈,幸会幸会,咱们找机会切磋。然后长铁链十根,至少十丈,六十丈以上更好,没有就接;长绳多多益善,棉被三十床,竹筒,灯油,引火之物准备一些。然后轻功好手巧蛮劲大的挑五十位,记得一律听我调遣,这岩壁里究竟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丑话说在前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出了事别找我麻烦。”她拍拍苏旷:“苦力活你最拿手,吃点东西,一个时辰后动手……还有谁来?”丁桀道:“我算一个。”沈南枝倒吸一口冷气:“你最好先照顾一下你的眼睛。”丁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哪有共工看着别人撞山的?沈姑娘,准备不用这么久,人我来点,狄兄,动作快。”从此之后提及雪山之会,就可以确定为天下群雄齐集青天峰西南角五十七丈处山壁了。沈南枝挂在半空,一边宣传着机关之术是一门伟大的学问,一边谨慎地挨个听过去,“啊哈,飞刀门的齐当家,上次那批货怎么样?嘿嘿,沽义山庄拿出手的绝无次品,小心小心,来,沿着这条缝再斜着楔进去一道;天鹰派的朋友?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哈,王兄……沽义山庄在武夷山南麓,呃,也不是什么生意都接的……行了!拔出铁钎,小心,上去喝口酒暖暖身子。喂,苏旷,那家伙连沽义山庄都不知道,算什么江湖人!”“你没遇见孙云平,他见我第一面问我旷是哪个旷。”苏旷顺手一理沈南枝鬓发:“该休息的是你,这里的人武功都不错,不会有什么闪失。”“嗤,这就是蚍蜉撼大树,真有什么闪失,武功有个屁用。”沈南枝抬头看看天:“叫他们都上去吧,这么些人带上家伙,也有上万斤分量。”苏旷哑然失笑:“你还怕几个人把山压塌了?”他见沈南枝脸色严峻不像开玩笑,努嘴:“跟我说没用,丁帮主那儿呢。”丁桀重重哼了一声,气沉丹田,声音远远传开去:“大家回山--”“你留下。”沈南枝挥手,上头垂下十几个竹筒,她小心翼翼接在手里,沿着山壁依次在铁钎附近上做了标志,正色左右看看:“苏旷,丁桀,现在你们一个从左一个从右,每个铁钎按照我的记号再向里推一点,这块山岩风蚀雨剥,如果出了状况,我们三个可以效仿岁寒三友了。”“快--沈姑娘快些--那边顶不住了,僵尸已经上岸了!”狄飞白大叫。沈南枝稳稳地捧着竹筒,这里是整个雪山能搜罗来的火药,十七颗霹雳堂的雷火珠以及她自己用来保命的三颗紫电珠,今天拆废了的暗器实在叫一个价值连城,可是……居然是用来炸石头。她小心翼翼安置好了火药,褪下手上一个云烟门的黄铜戒子:“你们俩谁来?”苏旷一揽她腰:“我们走。”细竹管里是浸饱了灯油的棉线,丁桀稳稳地点火,自若地上山,沈南枝已经让大家退开老远,弄了一整天玄虚,大家都想看看效果。然后山壁里传来两声闷里闷气的“砰”“砰”,过了一会儿总算传出一声稍微大点的“嘭”,但也就是过年时候烧个爆竹的声响,过了片刻,居中的石孔里流出一缕清泉来--确实是一缕,被风吹得飘飘洒洒,若有若无。众人的目光落在沈南枝脸上--有个崆峒的弟子阴阳怪气地说:“就这个?”沈南枝好像刚刚做完了惊天动地的伟业,回头:“霹雳堂杨大哥?这几颗雷火珠,小妹我可赔不起。”那黑瘦汉子猛抱拳,躬身:“从今往后,沈姑娘不召,霹雳堂绝不踏入八闽半步。”神情极是敬服。“不敢,有钱大家赚。”沈南枝笑得眯起眼睛:“火器一道我初窥门径,改日登门请教。”他们一唱一和,听得大家摸不着头脑--就在这时,细细的水流断了,片刻之后,从另一个洞穴里流了出来。不少人一阵哄笑,但几个眼尖的已经不敢轻视,内部有条石缝被震通了。又过了片刻,第一道裂缝出现在两个洞穴之间,很快延伸到了岩石本身的一条大裂缝上,刚才断流的石洞冲出第一股碗口粗细的水流,夹着一大团青苔,然后一块一块的碎石混在水流之中,水流越来越急,一方海碗大小的石头顺着山壁跌落下去,空空荡荡的回声。岩裂继续加大,慢慢和火山岩下那条最古老的石缝并成一体,那些孔穴并不是用来出水的,水从大大小小的石缝里渗出,随着水流,又是一声闷里闷气的“嘭”,两条石缝间,一块碎岩落下,跟着又是一震,那岩石下第二块岩石跟着落下,没有人再笑话沈南枝了,一次震动带起新一次爆炸,先前打通的脉络,敲断的石缝彼此呼应,沈南枝闭目合掌:“就看这下。”山腹中震响连成一片,夹杂着几乎无法听清的石块破碎声,那是最要紧的一块岩石,苏旷亲手在它四周斜楔进十七根铁钎,磨盘大小的石块脱离母体,沈南枝一声欢呼,好了,最下面的一块基石动了,接着第二块,第三块,一道激流喷射而出,在五尺之外形成一道小小瀑布,大大小小的石头纷落如雨,大家看得目不转睛--整丈的石缝一起射出薄薄水幕,上面印着七彩的虹,水流的压力下,打通的石缝更加顺畅,淤塞的通道变得畅通,简直无法想象平静如处子的湖水在另一侧会是这样的激烈。第一块岩石从山壁内部滚落出来,千百年的风力和水力这个时候开始爆发,内部蛛网一样的岩石沿着精确计算的路向山下滚去,两道瀑布合成一道,继续推着体内让他们无法欢畅的壁垒。声势惊人,但依旧不算很大,沈南枝几乎快要伸出大半个身子观赏自己的杰作,就在这时,苏旷叫一声:“大家当心!”回头,一刀砍飞了一具毒尸--他们看得太专注,这一带竟然没人把守,两具僵尸走了过来。苏旷斜刀刺入第二具胸膛,不待它反应,挥臂一甩,尸体在山崖外飞了半个圈,被巨力带着,撞在石壁上--那块大青岩坚持了不知几千年,再也挺不住压力,轰然巨响,一路呼啸着向山下落去,良久,才传来“帮”的一声。洪水呼啸而出,自左而右,一丈长的通道彻底连接,脚下的山都在微微颤动,不知谁大叫一声:“冰!”冰块混着石块,冲击的力道更大,可是接近湖底的裂口,怎么会有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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