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俊秀的脸上,带了几分错综复杂之意。 “可那些事,你姑父原谅我了。”她微微笑着,眯起眼睛的时候还是像灵动的少女,带着几分狡黠。 “那姑姑你后悔过吗?” “我常常在想,若是这一生重新来过,我会不会还是那样做——”韩维桑渐渐收敛起了笑,“想来想去,只觉得还是会那样去做的。尽管我知道,那会伤害到许多无辜的人。我也自责,可是,从不曾后悔。” 午后的琉璃亭寂静无声,只有春风拂过圆荷,带起轻轻涟漪波澜。 少年郎的眼神渐渐变得明锐坚定:“姑姑,我懂了。” 她便将他拉起来,轻柔道:“真的懂了的时候,只怕会很伤心。姑姑倒希望你这一生,能平平顺顺地走下去,永不会懂呢。” 永嘉五年十一月,洮侯韩东澜自京城回锦州。 紫宸殿上,十四岁的少年下跪请辞,皇帝沉默良久,却只照着惯例勉励一番,便匆匆退了朝。 大司马景云、兵部尚书连秀大人亲自到丹凤门送别,因从小教他谋略,师徒情深,各个嘱咐他良久。韩东澜翻身上马,少年在马上的身姿挺拔俊秀,又向各位大臣抱拳道别后,往西门而去。 许是因为天气不佳,官道上并没什么人,远远看见一个车队停在路中央。 侍卫正欲上前将他们赶开,韩东澜却伸手止住了他们,独自一骑往前而去。 “阿庄哥哥,我来给你送行。”阿恒掀开车帘,犹有些落寞,“你真的要走了吗?” 韩东澜翻身下马,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又望向马车前站着的男人,便欲下跪。 那人却只是伸手扶住他,静静道:“今日来送你的,是你姑母和姑父,一家人不分君臣。” “姑父……”韩东澜眼眶微红,此去西南,路途遥遥,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元皓行大人会留在锦州再照看你一年。”江载初拍着他的肩膀,“有什么不懂的,你尽可以请教他。一年之后,他将军政大权交还给你。那时,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了。” “我知道。” “终于等到这一日,你阿爹和爷爷,也不知会有多高兴呢。”韩维桑往前走了两步,如今阿庄的身高竟比她还高了一些,她替他整理衣襟的时候,已经不必俯身了。 她一边替他整理,到底还是忍不住,眼泪落下泪,脸上却是含着笑的:“姑姑心里呀很高兴。” “你一哭,阿庄心里更不好过。”江载初轻轻拉开韩维桑,笑着拍拍侄子的肩膀,却巧妙地将他推至旁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韩东澜,你姑母这一生,吃了许多苦。可她能坚持走下来,多半都是为了你和故土。如今,我将她最珍视的东西交给你,你莫要令她失望。” 少年用力点头,满是尘土的官道上,他直直跪下,又重重磕了三个头。年轻的洮侯翻身上马,再没回头,背影决绝。 韩维桑看着侄儿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阿恒。小家伙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喃喃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江载初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不答反问:“江见恒,若是有一日,爹娘也将你送去了远方,再不能回来呢?” 孩子皱了皱眉,声音依然稚气,却也十分郑重:“那我也不会哭,我会让自己过得很好,让你们放心。” 江载初与韩维桑对视一眼,心中皆是诧异,却也明白,这孩子已经答得够好了。 因为迟早有一日,他也会走这条路,孤单而诱惑,危险却荣耀。 不能回头,只能奋进。后记末章,尾声,番外……虽然很舍不得结束这个故事,不过一场缘分,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了,就像是人生最大的痛苦之——爱离别,有时候只能忍痛说一声再见,才会有更好的相见吧。还记得尚未落笔的时候,已经大致有了这个故事的构思。那是因为在旅途中,坐车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勾勒那些细节。那时在大理三塔前的广场上坐着,和朋友一起啃甘蔗,抬头风云变幻,我闲着没事就开始讲这个故事。“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会换的吧?”“不会啊!”“她太坏了!”“……有吗?”我怀疑,“我可是在去九华山拜佛的途中想出这个故事的呢!”“请问你想表达的主题是?”“贪嗔痴……江载初和韩胃桑独占全了吧?”譬如禹水之岸,韩维桑借着薄姬,对江载初说的那些话。譬如皇帝抱着阿恒走到亭外外,对所有错愕的朝臣说:“这便是朕的儿子,帝国的储君。”江载初的一生波澜壮阔,固然是因为他本身的个性遇强则强。可实际上,他的人生,往前走每一步,都是被韩维桑推着的。这或许是他最后能理解韩维桑不愿意成为皇后,且一意包容的原因吧。毕竟本质上是一样的人。若是可以,更愿生在寻常百姓人家,再长相厮守。所以,阿恒会很快的成长起来,因为他的父亲不允许他慢吞吞地长大,他的父亲……急着要和他母亲一起纵情山水,不理世事呢(笑)。至于阿恒,他会是一个远比他的父亲更为合格的帝王,这孩子在大象国外,从容走过山门的背影,已经是如此霸气外露了哪。我一直在想,要是能想出来一个配得上阿恒的姑娘,或许就会有一个新的故事了。想来真觉得有趣,帝王将相,爱恨辗转,一世兴衰,都在这薄薄的几百页纸中。所以,要谢谢编辑童童策划这本书,也谢谢每一个陪伴这个故事走到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