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很伤脑筋的问题,秋天像是走私犯,不会轻易让人发现。如果以传统的树叶变黄或落叶来判断呢?这并不可行,南台湾的树除了特定树种外,几乎是四季常绿。枫叶变红虽然是秋天的征兆,但那是在深秋,不是秋天的第一天。而且枫树若长在台南,即使到冬天结束,叶子恐怕也不会变红。至于落叶,一场台风后被吹落的叶子,比整个秋天的落叶多。如果用某月的第一天当作秋天的第一天呢?就像6号美女把12月1号当作冬天的第一天一样。9月1号已过,而且如果9月1号这天在路上大喊:秋天到了,热到发昏的路人应该会很想扁你。10月1号呢?这日子太敏感了,我毕竟是在台湾。那么11月1号呢?如果定了这天,那么秋天只有一个月,太短了。暂时先把这个无解的问题搁着,我还有正事要忙。已经升上大四了,我也该有所觉悟,何况我还要考研究所。这学期只修了11学分,课少多了,时间也变多了。我兼了个家教,多赚点钱总是好的,也可帮助自己成长。剩下的时间则用来专心准备研究所考试,这种考试的竞争很激烈,我不能有丝毫懈怠。很多大四学生会对毕业之后的路感到彷徨,我算是幸运的,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奋力前进。sexbeauty也是大四学生,她就没那么幸运了。「毕业后不知道要做什么。」sexbeauty的水球。『就找个工作啊。』我回了水球。「你说的简单。现在景气不好、工作难找。」『妳是学什么的?』「我念的是经济。」『那妳可以去当空服员。』「空服员?为什么?」『这样台湾的经济就可以起飞了。』「什么?」『bye-bye。』我立刻下线关机走人。10月到了,气温降了点,但天气没有变凉,我的短袖衣服还穿着。三天后气象局发布今年第三场台风——丹恩的台风警报。今年气象局一共只发布三场台风警报,以台湾而言,这情况算少见。第一场台风是玛吉台风,在6月6号侵台,第二场台风并没有侵台;而丹恩台风只影响金门地区,没影响台湾本岛。因此我和6号美女的台风之约,今年只有一次。丹恩台风似乎带走了暑气,丹恩台风过后,天气开始有些凉意,已经可以闻到一丝秋天的气息。我和6号美女相识于秋天,难免对秋天情有独锺。可惜秋天喜欢低调,总是悄悄地来,抓不住时间点。秋天应该是真的来了,晚上骑机车时得披上薄外套才不会觉得凉。『虽然抓不准秋天的第一天,但秋天已经来了。』我的水球。「辛苦你了。明晚你有空吗?」6号美女的水球。『明晚我要家教。九点才结束。』「那么明晚九点半在楼下碰面?」『没问题。』隔天家教结束后,我直接骑车到6号美女住处楼下,她已经在等我了。『抱歉。』我停好车后说,『今天学生的问题特别多。』「没关系。」她笑了笑,「你的学生念几年级?」『他念国三,明年就要考高中了。』「哦。想必他的压力应该很大吧。」『我感受不到他有压力耶。』我笑了笑。6号美女简单笑了笑,没接话。『6号美女。』「是。绣球。」『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我的家教学生吗?』「当然不是呀。」她说,「请你把手张开。」我立刻张开右手,手心朝上。「这个给你。」她把一样东西放在我手心上。我低头一看,是颗红色的蛋,跟一般小孩满月时请人吃的红蛋类似。但这颗蛋的外壳被涂满鲜艳的红色,色彩非常均匀且厚实。『这是……』「今天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吃饭的日子刚好满一周年。」她笑了笑,「请你吃颗红蛋。」『妳竟然会记得?』我非常惊讶。「那你记得吗?」『我当然一定会记得啊。』「为什么你记得就是理所当然,而我记得就这么令人讶异?」『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很暖、脸上很烫。「我把蛋煮熟后,再用红色水彩涂在蛋壳上,涂了好几层呢。」『是可以吃的红色水彩吗?』「你听过水彩颜料可以吃吗?」『没听过。』「所以啰。」她笑了笑,「你吃的时候要小心,千万别沾上蛋壳。」『6号美女。』「是。绣球。」『过去这一年来承蒙妳的照顾,内心真是过意不去啊。』「彼此彼此,您客气了。」『6号美女。』「是。绣球。」『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觉得什么?」『妳一定会长命百岁。』「那你就可以吃到很多很多颗红蛋。」她笑了笑,「很多很多颗红蛋唷。」一个季节,可以只因为一个眼神或微笑,而缤纷璀璨。秋天就是如此。即使秋天只有今天这一天,秋天依旧是缤纷璀璨。「秋天,是适合吃麻辣鸭血的季节。」6号美女说。『去年冬天时妳也这么说。』我笑了笑,『我载妳去夜市吧。』「嗯。」她笑了。我载着6号美女到夜市,她吃麻辣鸭血,我吃那颗红蛋。10月的最后一天是万圣节,学生会在当晚办了场晚会,欢迎大家扮成鬼的样子入场,晚会里也会选出最像鬼的人。『叫小倩来参加吧。』我说。「喂。」赖德仁瞪了我一眼。『小倩的素颜就足以撼动人心,不需要特别装扮。』「喂!」他叫了一声。结果是小倩自己想参加万圣节晚会,她还拉了6号美女去。最后又是小倩、赖德仁、6号美女、我、慧孝、蚊子、苍蝇,七个人一起去参加这个万圣节晚会。但我们七个人都没扮成鬼,只是进场看热闹而已。小倩那晚又穿了白色连身长裙,长长直直的头发像瀑布流泻而下。『小倩很像吧。』我偷偷跟6号美女说,『起码背影很像。』6号美女一直笑,完全没有反驳我。时序进入11月,秋意更浓了。这个时节最舒服,阳光和煦、温度适中,连空气似乎都在微笑。期中考定在这时节最好,学生考完后比较不会想放火烧了教室。11月第二个礼拜就是期中考周,考完后是校庆。今年的运气不错,我的生日不再是13号星期五,而是星期六。学校今年也刚好选定这天举办校庆。「哇,你好有面子哦。」6号美女笑着说。『凑巧而已。』我也笑了笑。「绣球。」『是。6号美女。』「生日快乐。」『谢谢。』「很抱歉没准备礼物。」『请千万别这么说。』「不过有蛋糕哦。」『嗯?』『你在这等我。』6号美女转身上楼,过了一会捧了个直径约6吋的小蛋糕下楼。「我自己做的。」她说。『天理难容啊。』「嗯?」『妳长得漂亮心地又好,又会烤蛋糕,真是天理难容。』「别胡说了。」她笑了笑,「找个地方坐下来吃吧。」我捧着蛋糕,跟6号美女走进校园深处,坐了下来。「要先许愿。」她说。请让我变成可以让鲸鱼悠游的大海吧。我只有这个愿望。『6号美女。』「是。绣球。」『妳一定会长命百岁。』「过生日的人是你耶。」我们同时笑了起来,把蛋糕切成两半,一人一半。依照6号美女的决定,秋天只到11月底。秋天是如此短暂,因此我和6号美女更加珍惜。如果晚上在在线遇见6号美女时,她常会丢给我这种水球:「我想看秋天的星空。」『好。』然后我会立刻下线,骑车到她住处楼下。我会陪她走一小段路,也许只是走到便利商店,也许只是走进校园。11月30号那晚10点,我骑车载6号美女到海边,打算把秋天的星空看个够。而秋天的星空也没让我们失望,在秋天最后一个夜晚拼命闪亮着。「绣球。」『是。6号美女。』「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在这里待到12点以后。」『这不是预感。』我说,『这是暗示吧。』「是暗示吗?」她笑了,「可是我说得很明白呀。」『我知道了。』我也笑了,『就待到12点以后。』12点过后,秋天就结束了。我们没有倒数计时,只是静静地让时间慢慢流到12月1号凌晨。我们只想在冬天来临的瞬间看见彼此,那么这个冬天就不会寒冷。而这个冬天确实不冷,因为热闹得很。冬至那晚,视听社和我们系学会都有汤圆会。两场我都有去,各吃了两碗汤圆,共吃了四碗汤圆。如果吃一碗汤圆代表多了一岁,那么我今晚一下子多了四岁。「你怎么吃这么多汤圆?」6号美女问。『因为好吃啊。』我说。6号美女,其实是因为我很想快快成长、更成熟,成为大海。耶诞夜在6号美女住处那里庆祝,这是蚊子的提议。本来只有七个人,后来慧孝的男朋友也来了,变成八个人。「好精致的耶诞树。」苍蝇说。「嫌小就直接说。」蚊子瞪了苍蝇一眼。那棵耶诞树确实很小,只有半个人高。不过挂满了装饰品,还闪着灯,也算很有诚意了。这晚我们吃的是火锅,饭后慧孝和她男友还合唱了几首歌曲。最后是交换礼物,八个人早已各自准备了礼物,编成1到8号。「学长。」蚊子对我说,「你先选。」『我当然选6号。』我说。「学长好厉害,选到蕙婷学姐的礼物。」蚊子说。我把礼物拆开,是蓝色水晶玻璃做的鲸鱼。时间很晚了,我们再互道一声耶诞快乐后便离开。临走前我又看了一眼6号美女,她先眨了眨眼睛,然后两手食指交叉比出个「十」字。这次应该不是指十分钟后再走,而是走了十分钟后再回来。我下楼后便静静在楼下等着。十分钟后,铁门应声开启。『6号美女。』「是。绣球。」『耶诞快乐。』「耶诞快乐。」『如果妳不介意,下次比「五」吧。十分钟实在太漫长了。』6号美女点点头、笑了笑,然后转身上楼。跨年夜我和6号美女只想低调,但赖德仁和小倩兴致勃勃。「2000年耶!」他说,「不跨怎么行。」『没兴趣。』我说。「2000年有可能是世界末日耶!」『那又如何?』「如果刚跨入2000年的那一瞬间,世界突然毁灭。」他说,「你难道不希望心爱的人就在身边,然后跟她死在一起?」我承认他的最后一句话有那么一点吸引力。至于小倩怎么跟6号美女说的我不知道,总之6号美女也会去。这年的跨年夜人多到爆,看来大家都希望世界毁灭的瞬间死在外面。当新年来临的瞬间,地球没有爆炸,爆炸的是满天的烟火。烟火声震耳欲聋,这时恐怕根本听不到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我微蹲下身,蹲到只有半个人高度,并示意6号美女也跟着做。『6号美女!』我大喊。「是!」她也大喊,「绣球!」『新年快乐!』「新年快乐!」然后我们站起身,跟赖德仁打个招呼后,马上离开现场。2000年世界虽然没有毁灭,但灾难还是存在,而且九天后就发生。那就是期末考周。期末考考完后,6号美女回台北过寒假,我则待在宿舍直到过年。大年初十开学,这天刚好是2月14——西洋情人节。赖德仁这天还是得早起,苍蝇买了花和一个多功能的机车大锁。至于我,有不用花钱也不必早起的方式。『6号美女。』「是。绣球。」『告诉妳一件事。』「请说。」『春天来了。』「嗯?」『风铃花开了。今年大约提早了十天开花。』「10分钟后楼下见。」『嗯。』我立刻下线,骑车到6号美女住处楼下,她已经在等我了。「你迟到了20秒。」她笑了笑。『抱……』我顿了顿,『抱歉。』一个月不见,以致看见她笑容的瞬间,心脏还是会剧烈跳动。我一张口才知道说话有点困难。她接下我手中的安全帽,上了机车后座,然后轻拍我头上的安全帽。「走吧。」她说。我回过神,骑到东丰路,找地方停下车。虽然风铃花没有完全盛开,但一整排风铃木低调开起花来依旧壮观。去年长长的路上被飘落的黄花淹没,形成一大片黄色的花海;今年地上满是冬天时掉落的淡褐色枯叶,没有半朵黄花。我们踩在枯叶上行进,沿途不断发出沙沙声。「绣球。」『是。6号美女。』「春天终于来了。」『是啊。』然后我们都笑了。春天虽然美,但研究所考试就在春末。有一首打油诗的前两句是: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第二句我同意,但第一句我可不敢苟同。已进入最后冲刺的阶段,我和6号美女开始闭关准备考试。我们会在在线互相加油打气,偶尔相约吃个饭或是去成功厅看电影,或是在深夜陪她走到便利商店买东西。「绣球。」『是。6号美女。』「要加油哦。」『嗯。妳也是。』大约在小东路上的凤凰树开了第一朵凤凰花的时期,各校研究所考试的结果也陆续发榜。6号美女考上台北的研究所,我、赖德仁、苍蝇则考上本校的研究所。之后的一个月内,赖德仁常约我和6号美女一起去唱歌或是烤肉,为即将结束的大学生活画下一个完美的句点。6月初,小东路上的凤凰树开满了红花。凤凰花开得满树红,像着火似的。「花朵鲜红、叶子翠绿。」6号美女在着火的凤凰树下仰起头说,「凤凰树果然是幸福的树。」我点点头,但没多说什么。虽然凤凰树是幸福的树,但在凤凰树开得满树红的时节,也就是凤凰树最幸福的时刻,我和6号美女却要分别。Mar 14 Sun 2010 00:06鲸鱼女孩·池塘男孩(9)9.一直关注你,就像凝视一位登山者的背影一样。只可惜登山者总是要攀爬到最高点,才会往下看。而你,始终找不到最高点。或者说,不管你爬到多高,都不认为那是最高点。我只能一直、一直看着你的背影。也许你认为,攻上山顶便是征服了山。但山不会因为任何人踏上山顶而矮了半寸。山永远是山,你仍然是你。人们常会忘记自己拥有什么,需要适时提醒自己。你一心爬山攻顶,无暇提醒自己。我只能提醒你,我还在山下看着你的背影呢。但你即将超出我的视线范围,我快看不见你了。可不可以请你停住脚步,往下看一眼。我不希望对你最深的记忆与最后的印象……只是你的背影。 6号美女※※※※※※※※※※我搬出大学时期所住的宿舍,打算念研究所时也要住宿舍。可惜学校研究生宿舍床位很少,而研究生又多,只能用抽签方式决定谁可以住研究生宿舍。我和赖德仁都没抽中,但苍蝇抽中了。我在外面租了间房,很简陋的那种,像是给家境不好的高中生住的。里头只有床、书桌、衣橱,但这就够了。赖德仁租的房子比我好多了,里头还有电视、冰箱、微波炉和冷气。对于研究生的生活,我早已有所觉悟,研究室才是生活的重心。虽然修的学分比大学时少很多,但毕业论文才是最重要的。做理论推导的,桌上总有一大堆文献要K;做实验的,成天泡在实验室;写数值模式的,整晚待在计算机前。我是属于写数值模式的研究生,为了方便写程序和跑程序,便买了一台计算机放在研究室。系馆四楼有四间研究室,每间可以坐12个人。我在第二间研究室,和赖德仁同一间,座位也在隔壁。我们的座位靠窗,窗外有阳台,阳台上有草,草上面是天空。到了晚上可以仰望夜空,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就是6号美女。6号美女在台北念书,我们之间通常只在BBS上互通讯息。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忙,空闲的时间不定而且琐碎,因此我在在线遇见她的机会比以前少,也因此更渴望在在线遇见她。也许我太思念6号美女,以致有次我把sexbeauty误认成sixbeauty。「嗨,好久不见。」屏幕上跳出这颗水球。『真的是好久不见了。6号美女妳最近好吗?』我很兴奋回了水球。「谁是6号美女?」我吓了一跳,擦了擦已专注于计算机屏幕三小时的眼睛,再仔细看。是e不是i,我的心凉了半截。『妳知道什么是讽刺吗?』我的水球。「讽刺?」『有个人在马路边看见一大片酢浆草,便蹲下身仔细找,终于找到 一朵象征幸运的四瓣叶酢浆草。』「然后呢?」『然后他很兴奋站起身,大叫:我真幸运。但才走了两步,便被机车 撞个正着,因为他太靠近马路了。』「所以呢?」『这就叫讽刺。bye-bye。』我立刻下线关掉窗口。只能枯守在计算机前等待6号美女是件愚蠢的事,应该要有所改变。这个时期手机已非常普遍,赖德仁在大四下就有手机,苍蝇则是大学刚毕业便办了手机。现在我也想办只手机,只为了6号美女。不过如果她没有手机的话,岂不是白搭。虽然猜想6号美女应该也有手机,但猜想毕竟只是猜想。有天晚上刚从外面包便当回研究室,赖德仁便告诉我:「你女朋友刚刚打研究室的电话给你。」『女朋友?』「就是翁蕙婷啊。」『她是我女朋友吗?』「啊?」『啊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我女朋友了,你怎么会知道。』「啊?」『不要再啊了。』我问,『她说了什么?』「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想知道?」『喂。』「她说她有了手机,还留了手机号码。她说你随时可以打给她。」『她的手机号码呢?』「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想知道?」『喂。』「我抄在这。」赖德仁拿出一张纸。『给我。』我伸出手。「她又不是你女朋友,我干嘛给你?」『喂!』我干脆抢下那张纸。「我可以常常打电话给翁蕙婷,跟她聊天吗?」他问。『不可以。』「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干涉?」『你有完没完。』「直到你承认她是你女朋友,我就完。」对于男女朋友这个概念,我觉得就像秋天的第一天一样,很难有个确定的点。『你什么时候确定自己是小倩的男朋友?』我问。「有次小倩要我跟她一起回家,我问为什么,她说她跟妈妈说好了, 要带男朋友回家。」赖德仁说,「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自己已经 是某个女孩的男朋友了。」如果依赖德仁的说法,我和6号美女连边都沾不上。一个月前我也问过苍蝇这问题,那时他说他和蚊子已经是男女朋友。「当我跟蚊子说话开始大量使用迭字时,我就知道了。」苍蝇回答。『迭字?』「比如说:妳哪里痛痛?我帮妳敷敷和吹吹,再帮妳摸摸。或是说: 妳被虫虫咬了?虫虫坏坏,我替你打打。这样还会痒痒吗?」『这……』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这是在哄小孩子吧。』「当你把某个女孩当小孩子哄时,她就是你的女朋友了。」苍蝇的说法也不适合我,因为6号美女在我眼里和心里都不是小孩,她很巨大。「再告诉你有没有女朋友的差异吧。」赖德仁又说。『什么差异?』「没有女朋友时,觉得身边都没有美女,不晓得要追谁。」他说,「但有了女朋友后,却发现路上到处是美女,甚至到7-11买瓶饮料, 店员也是美女。」『这话太经典了,我一定要用笔抄下来。』「好说好说。」『然后拿给小倩看。』「喂。」他很紧张,「别闹了。」我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我和6号美女是否算是男女朋友,是也好、不是也好,改变不了现在南北分隔的现实。我真正在意的是,我是否能更大、更深,像大海一样。知道6号美女的手机号码后,我立刻去办了手机。6号美女说随时可以打给她,我便一键一键按着号码,有点紧张。尤其是听到电话已接通的一连串嘟嘟声。『请问6……,不,是翁……』我几乎没叫过她的名字,很不习惯,『翁蕙婷在吗?』「绣球?」『是。6号美女。』然后她在那头笑了起来,我在这头也跟着笑。「这是我的手机,只有我在用。」她说,「以后就直接说6号美女。」『我知道了。』「最近好吗?」『很好。妳呢。』「我也很好。」『我们都很好,真好。』6号美女又笑了。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 7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我们简短聊了几句后,6号美女便说手机费太贵,不要浪费钱。这时期的手机和手机费确实都很贵,贵得很没有人性。「绣球。」『是。6号美女。』「可以听到你的声音真好。」『嗯。我也有同感。』然后我们互相说声bye-bye后,便挂了电话。看着那只新买的手机,我突然有种时代已经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不需猜想对方在哪里,只要拨一组号码,即使对方在天涯海角,只要收得到讯号,便可听到她的声音。吊诡的是,除非她告诉你身在何处,不然你永远不知道她在哪里。手机让恋人们的沟通更迅速便利,但恋情是否因而更幸福美满呢?我的手机第一次拨号是因为6号美女,第一次响起也是因为6号美女。「绣球。」『是。6号美女。』「今天不是13号星期五吧?」『不是。』「生日快乐。」『谢谢。』「因为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我要跟你说声生日快乐。」『谢谢。妳已经说了两次了,电话费很贵呢。』「既然已经说了两次,那么说第三次生日快乐也无妨。」『那我只能说第三次谢谢了。』「绣球。」『是。6号美女。』「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你一定会的。」『嗯。』夏天结束了,秋天来了;秋天结束了,冬天到了。我始终没见到6号美女。再次见到6号美女时,已是2001年年初,冬天快结束时。那天是二月中旬,大约下午一点,她突然出现在研究室门口。我听到有人敲了已开启的门两声,便站起身看是谁。「绣球。」6号美女说。我在最里面靠窗的地方,她站在门口,我注视着她超过10秒,还是说不出话,只觉得心脏正砰砰跳着。「八个月没见,你就忘了我吗?」6号美女的脸上挂着笑。『抱歉。』我应该脸红了,『6号美女。』她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然后朝我走来。『吃过午饭了吗?』我问。「在火车上吃过了。你呢?」『我刚吃过便当。』「便当好吃吗?」『填饱肚子而已,谈不上好不好吃。』「嗯。」她点了点头,打量四周。「绣球。」『是。6号美女。』「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中午吃过了吗?」『不。我们是……』我说,『我们是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听你叫我一声6号美女而已。」八个月不见,原以为自己对6号美女会变得有点陌生,或是会发觉6号美女在某些地方有了细微的改变。但她的眼神和笑容却依然如此清澈明亮,对我而言,这样就代表6号美女完全没改变。「只有你一个人在?」她问。『嗯。现在还是寒假期间,其它人还没回学校。』「那为什么你会在呢?」『因为……』我想了一下,『因为我想认真一点。』「你已经够认真了,你才研一呢。」『还不够。我还要更努力,才能成为大海。』「所以我还是鲸鱼?」『嗯。妳一直都是巨大的鲸鱼。』「可是我变小了呢。」她笑了笑,「因为我瘦了。」『对了,妳怎么会选在今天来?』我说,『如果我不在怎么办?』「我知道你一定会在研究室。」『妳怎么知道?』「你忘了吗?」她笑了笑,「我有莫名其妙的预感呀。」『这是推理吧。』「请问我如何推理得出你在寒假期间会一个人待在研究室的结论?」『好吧。』我笑了笑,『这是预感。』「咦?」她指着靠墙书架的最上层,「那是绣球吗?」顺着她的手指,我看到那颗红色的绣球。这颗绣球原本一直放在大学时的寝室里,搬家时赖德仁要给我,我却坚持那是他接到的绣球,他只好带来研究室放着。『嗯。』我点点头,心里莫名其妙慌乱了起来。「我可以看看吗?」我拿了张椅子,站在椅子上伸长手臂,勉强把绣球构了下来。我轻轻擦拭绣球,擦完后拿给6号美女,她用双手捧着。「好怀念这种声音。」她双手摇晃绣球,绣球里的铃铛清脆响着。『喔。』我简单应了一声,心更慌乱了。「没想到会是你接到这颗绣球,看来我们真是有缘。」6号美女又摇晃着绣球,低头倾听清脆的铃铛声。我不能再沉默了,如果我不告诉6号美女事实,我永远成不了大海。我必须诚实、正直、有勇气,要想拥有像大海般开阔的心胸,就不能在心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何况这应该是谎言。『6号美女。』「是。绣球。」『虽然晚了两年多,但我还是要告诉妳一件事。』「什么事?」她视线离开绣球,抬头看着我。『这颗绣球不是我接到的。』我说,『接到的人是赖德仁。』「呀?」她似乎很惊讶,睁大了眼睛。『赖德仁接到后马上塞给我。所以……』我迟疑了一会,最后说:『所以我很抱歉,请妳原谅我。』虽然终于说出事实,但我还是觉得羞愧,低下头不敢接触她的视线。「然后呢?」她问。『嗯?』我抬起头,『什么然后?』「你已经告诉我,绣球是赖德仁接到的。然后呢?」『我……』「你该不会想接着说因为绣球不是你接到的,所以我们不该认识?」她说,「或是想接着说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缘份?」我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你认为我们之所以会持续,只是因为我以为是你接到绣球?」『我……』我终于开口,『我有时确实会这么想。』「那你就错得离谱。」她说,『我们会持续,是因为你这个人。』『我?』「如果当时是赖德仁抱着绣球上台,我后来还是会认识你。」她说,「认识你的过程也许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我还是会认识你。」『可是我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坦白,这是不对的。』「关于这点,你是该好好向我道歉。」她说,「向我道歉吧。」『对不起。』「我接受你的道歉。」『嗯?』「你已经因为不够坦白而向我道歉,我也接受了。」她笑了笑,「但关于我们之间,你却没什么好道歉的。」『可是我……』「还有问题吗?」我楞楞地看着6号美女,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缓缓摇了摇头。「好。」她将绣球举到胸前,「要抛绣球了哦。」『嗯?』「还发什么呆?」她说,「准备接绣球呀。」她说完后便向我抛出绣球,我反射似的接住。「谁说接住绣球的人不是你?」她笑了起来,「明明就是你接住的。」『6号美女。』「是。绣球。」『妳一定会长命百岁。』「这要看你是否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有了。』我说,『真的没有了。』「那就好。」她说,「可以陪我去东丰路看看风铃花开了吗?」『嗯。』我点点头。我骑车载着6号美女到东丰路,但风铃花还没开。一整排黄花风铃木上的叶子几乎掉光,路上积满了淡褐色枯叶。『还要过几天才会开花。』我说。「好可惜。」6号美女叹口气。『风铃木的叶子现在应该只想着要赶快凋落,好让风铃花早点开。』「绣球。」『是。6号美女。』「我莫名其妙的预感又来了。」『是吗?』「你一定把自己比喻成风铃木的叶子,然后把我比喻成风铃花。」『这是推理吧。』「就算是推理吧。」她说,「那你说,我猜的对不对?」『这……』我迟疑一会,「算对吧。」「你的比喻还是很糟。」她笑了笑。『抱歉。』我们踩着地上的枯叶前进,沿途偶尔还会看见枯叶从树枝上飘落。「绣球。」『是。6号美女。』「想听听我的比喻吗?」『请。』「一片枯叶落下来就是单纯的一片落叶,只是会觉得孤单。」她说,「但两片枯叶同时落下来就不只是两片落叶那么简单了。」『那两片枯叶同时落下来会如何?』我很纳闷。「如果是两片枯叶同时落下来,也许会让人联想到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幻化成的蝴蝶。」她说,「不仅不孤单,而且还很美呢。」『嗯。』我说,『也许吧。』「所以我不是风铃花,我和你一样,也是风铃木的叶子。」她说,「而且我和你会同时凋落。」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6号美女。6号美女,妳的比喻很美,也让我深感荣幸。虽然我很想和妳同时凋落,像一对美丽的蝴蝶在风中飞舞;但妳一定是鲜艳美丽的风铃花,不会是枯叶。而我是枯叶没错,如果能让妳早点开花,我一定会努力凋落。「我该回台北了。」她说。『这么快?』我很惊讶,『吃过晚饭后再走吧。』「回台北还得坐四个多小时的车呢,吃过饭后再回去就太晚了。」她笑了笑,「而且我今天是偷溜出来的,不能太晚回去。」『可是这样赶来赶去,太累了吧。』「没关系,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目的?』「我说过了呀,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听你叫我一声6号美女而已。」『6号美女。』「是。绣球。」『如果妳不介意,下次妳想见我一面时,请告诉我,我就去台北。』「我介意。」『嗯?』「这样你几乎就得天天来台北了。」我静静看着6号美女,感动得说不出话。「绣球。」『是。6号美女。』「载我去坐车吧。」『嗯。』我点点头。我载6号美女到火车站旁的客运站,然后陪她等车。「绣球。」『是。6号美女。』「风铃花开时,要记得告诉我哦,这样我就知道春天来了。」『我一定会告诉妳。』「嗯。bye-bye。」『bye-bye。』6号美女笑了笑,挥挥手后上车。六天后风铃花终于开了,少许黄花点缀在风铃木上。再过三天,风铃花完全盛开,东丰路上又是一片黄色花海。人们常说红花需要绿叶衬托,才会显得更美;但黄色风铃花在绿叶落尽后的枯枝上盛开,反而有种无法言喻的美。可能是6号美女不在身边吧,我觉得那应该是一种凄美。风铃花应该很寂寞吧,即使拼命绽放出满树鲜黄,叶子也只能安静躺在地上,只在人们踩过时,发出沙沙的声音。我打手机给6号美女,告诉她风铃花开了。「春天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很兴奋。6号美女或许忘了,或许不愿意特地强调,她以前说的是,当我们一起看见风铃花开时,才算是春天的第一天。但今年只有我看到风铃花,所以春天其实没来。春天虽然没有真正来临,但却走得很干脆,夏天提早来临。然后夏天走了,我升上研二。八个月又过去了,我和6号美女都没见上一面。这期间我们偶尔在BBS上互丢水球,或是透过手机说说话。由于手机费实在太贵了,我便时常在BBS上静静等待6号美女。但这是有代价的,代价是得经常遇见sexbeauty。「最近看了《哈利波特》这本书,很好看。」sexbeauty的水球。『喔。那妳知道哈利波特的妈妈生他时,是自然产还是剖腹产?』「这是什么鬼问题。」『换个方式问好了,哈利波特额头上的闪电标记怎么来的?』「不知道。」『哈利波特的妈妈是剖腹产。医生在开刀时,不小心割到哈利波特的 额头,所以哈利波特的额头上有闪电标记。』「什么?」『bye-bye。』我立刻下线关掉窗口。再次见到6号美女,是10月16号,海燕台风侵台的日子。这是今年发布的第十场台风警报,也是最后一场。那天中午,6号美女打手机给我。「绣球。」『是。6号美女。』「晚上有空吗?」『当然有。』「那我晚上到台南。」『啊?』我很紧张,『有台风耶。』「对呀。」她反而笑了,「我也知道有台风。」『可是从去年开始,我们就没有台风之约了,所以妳不用来台南。』「我去台南不是因为台风。」她又笑了,「但是有台风更好。」『那么我上台北吧。』「不。我坚持要到台南。」『妳坚持?』「见面再说吧。」我开始坐立难安,幸好下午五点左右风雨开始减弱。6号美女在晚上七点抵达台南,我去火车站接她,这时风雨已停。虽然走出火车站的人很多,但我一眼就发现6号美女。她实在太闪亮了,闪亮得令人无法直视,也令人忘了呼吸。「绣球。」她走到我面前。我竟然说不出话。『是。』隔了十秒后我才开口,『6号美女。』「你反应好慢。」她笑了笑,「我们走吧。」『可是妳现在才到台南,回去时不就是半夜了?会不会太晚?』「你放心。我跟孝说了,今晚住她那里。」『那就好。』「绣球。」『是。6号美女。』「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我今晚住哪吗?」『那我们是要……』「我们要找家餐厅吃饭呀。」我跟6号美女的心里都明白,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吃饭的日子。或许该去少尉牛排馆,但那家店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吃饭后两个月,就关门了,原址变成一家专卖意大利面的餐厅。店名是一长串的英文字母,我始终记不得,但那并不是重点;店里卖的是意大利面、墨西哥鸡肉卷还是韩国烤肉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地方、那个坐标,是我们的第一次。我们走进那家意大利面餐厅,菜点好后,我便问:『为什么妳要坚持来台南呢?』「我可以比喻吗?」『请。』「在故乡的海边碰到初恋情人,绝对跟在陌生城市的麦当劳门口碰到 的感觉不一样。」『嗯?』「我们是在台南认识,因此这天在台南碰面跟在台北碰面的感觉一定 不一样。」『妳的比喻很好。』「谢谢。」她笑了。面端上来了,我们边吃面边聊起三年前的那场台风。还聊起少尉牛排馆、女服务生和女服务生说的中将汤冷笑话。「我还记得那两句话哦。」她说。『哪两句?』「待到雨散看天青。」『嗯。』我点点头,『守得云开见月明。』「原来你也记得。」6号美女笑了。我当然记得,即使是那天的风声和雨声,依然时常在我心里响起。6号美女小心翼翼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取出泡棉,然后拿出两小团外面也裹上泡棉的东西。她慢慢撕开其中一团的泡棉,露出的红色越来越多,原来是颗红蛋。另一团外面的泡棉撕开后,也是颗红蛋。「请把手给我。」她说,「要双手哦。」我伸出双手,手心都朝上,她把这两颗红蛋放在我手上,一手一颗。『为什么是两颗?』我问。「去年的今天我们没碰面,所以一颗是去年的份。」她说。『哪颗是去年的?』「傻瓜。」她笑了,「这两颗都是我今天早上做的。」『那我要如何分出今年份的红蛋和去年份的红蛋?』「颜色较深红的蛋代表去年。」她指着我左手上的红蛋,「因为我多涂了好几层红色。」『为什么代表去年的蛋要多涂好几层红色?』「因为它会比较重。」『为什么?』「它等了一年,当然变重了。」『6号美女。』「是。绣球。」『我可以不要吃吗?』我说,『我想把这两颗红蛋好好保存起来。』「然后早晚三炷香?」『嗯?』「吃吧。」她笑了,「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颗红蛋。」『真的吗?』我问。「只要你长命百岁的话。」6号美女,妳可能不知道,三年前初见妳的瞬间,我已经不只长命百岁了,因为那个瞬间就是永恒。走出餐厅,感觉凉风阵阵,秋天应该是来了吧。「秋天的星空下,谁应该陪我到校园走走?」她说。『如果妳不介意,我陪妳去。』「我介意你不陪我去。」她笑了笑。我们在校园内漫步,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勉强可以看见几颗。「我明天一大早回去。」她说。『那我送妳去坐车。』「不用了。孝送我就行了。」『不。我坚持要送妳。』「你坚持?」『我可以比喻吗?』我说。「请。」她笑了。「初恋情人从故乡海边送来的便当,绝对比麦当劳服务生送来的便当 还好吃。」「你的比喻还是很糟。」她笑了起来,「竟然把我比成便当。」『抱歉。』我也笑了。「明早我六点半就走,我怕你爬不起来,因为你最近都四点才睡。」『妳怎么知道?』「我有莫名其妙的预感呀。」『可是这未免太……』「其实是赖德仁告诉我的。」她笑了笑。『原来如此。』我笑了笑,『如果妳真能预感我几点睡觉,搞不好 连我做的梦都知道。』「你做什么梦?」『妳不是有莫名其妙的预感吗?』「绣球。」『是。6号美女。』「我想知道你做的梦。」『就只是梦而已。』「说嘛。」『我梦见我终于成为大海,然后有一只鲸鱼在大海里游得很开心。』「就这样?」『嗯。』我点点头,『我的梦只是这样。』6号美女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笑了笑,没多说什么。离开校园后,我直接送她回以前的住处楼下。以前常在这里等6号美女,虽然等待的时间通常只有几分钟,但我总觉得很漫长,而且心跳会加快。已经好久没来了,但现在站在这里,心跳还是会莫名其妙加快。我抬头看了看遮雨棚,这是以前的习惯,可以减缓心跳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