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搭七点的小火车回到阿里山站,然后回房补眠。这一补就到中午,退了房、吃过午饭后,便离开阿里山。下山时我们坐的是公交车,两个半小时后抵达嘉义火车站。再从嘉义坐火车回台南,回到台南时大约是下午五点。赖德仁要载小倩回她的学校,这可以理解;而苍蝇竟然要载蚊子去逛逛,这就没有天理了。「学长,我要去找我男朋友。」慧孝对我说,「麻烦你载学姐回去。」我又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火车站就在学校旁边,骑回6号美女的住处只要5分钟。『累了吗?』我问。「有点。」6号美女说。『那妳好好休息。』我说,『有事我们在在线说。』「嗯。」『差点忘了。』我说,『6号美女。』「是。」她笑了,「绣球。」我也笑了笑,挥挥手后便回寝室。时序进入五月,我想阿里山上最后一片吉野樱已飘落。天气也确实变热了,事实上两天前我已经开始改穿短袖衣服。五月初在上课途中经过两旁种满凤凰树的小东路,发现其中一棵凤凰树已经开花了。我告诉6号美女凤凰花开了,她似乎不太相信,我便载着她到那棵开花的凤凰树下。『妳看。』我指着树上的红花。「真的耶。」6号美女说。其实我不需要指,火红的凤凰花在翠绿的羽状复叶之间,明显得很。凤凰花瓣又大又红,连花萼都呈血红色,色彩非常鲜艳。我仔细看着凤凰花的五个花瓣,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咦?』我很纳闷,『我怎么觉得我常常看见凤凰花?』「呀?」她似乎很惊讶。『怎么了吗?』我问。「我们学校的校徽就是凤凰花呀!」『啊?』我也很惊讶。「你太混了。」『这样我可以毕业吗?』「很难说。」她笑了起来。天气很热,我和6号美女走到更深的树荫。「凤凰树一定是幸福的树。」她说。『为什么?』「花开得最火红时,叶子也最鲜绿。花与叶子不仅不会分开,而且 彼此可以看见对方最美丽的模样。」『嗯。』我点点头,『确实很幸福。』「决定了。」她说。『决定什么?』「以后每年看见凤凰花开的第一天,就是夏天的第一天。」『妳的决定总是英明。』「谢谢。」她又笑了。确定了夏天的第一天后,我便载6号美女回去。「你知道怎么去七股盐山吗?」回到她住处楼下后,她问。『大概知道。』我说。「我下礼拜想去一趟,为了通识课的报告。」『如果妳不介意,我可以载妳去。』我说。「你不载我去,我才会介意。」她笑了。我们约好下周五的下午两点出发,我去她住处楼下载她。从学校到七股,骑机车大概要花一个钟头。这天太阳很大,还好离开市区后两旁尽是低平的鱼塭,视野因此而辽阔,风势也变强,吹拂在身上可带走一些暑气。突然间乌云团聚到头顶,天地瞬间昏暗,吹过身上的风也变凉了。我心里暗叫不妙,十秒后大颗大颗的雨珠就倾盆落下。雨势又大又猛烈,还夹杂着轰隆的雷声和闪电,让人猝不及防。如果我和6号美女身在武侠小说的世界中就好了,在武侠小说里,主角在荒郊野外遇上大雨时,那么附近一定有一种叫做破庙的东西。可惜现实的世界四周都是鱼塭,别说破庙了,连一棵树也没有。在茫茫大雨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停也不是。我心里很慌乱,担心6号美女被淋湿,但只能下意识往前加快速度。像中奖般,我竟然看见不远处的路旁有间小屋,赶紧飞奔过去。我在屋前停车,先让6号美女下车跑进屋内,我停好车后再跑进。这间应该是为了在鱼塭工作时休息用的小屋,只有五坪左右。虽然只淋了五分钟的雨,但我和6号美女早已一身狼狈。「绣球。」『是。6号美女。』「好惨呀。」她笑了。『没错。』我也笑了。「怎么天气好端端的,却突然下起雨呢?」她说。『这是夏日午后的西北雨。』我说,『雨势大,来得快去得也快。』「哦。」她应了一声,理了理头发、顺了顺衣服。『妳全身都湿了。』我很不好意思,『抱歉。』「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她笑了笑,「我们安心躲雨吧。」『会冷吗?』我问。「有一点。」她说,「不晓得会不会感冒?」『我可能会感冒,但妳不会。』我说,『妳会变成彩虹。』「彩虹?」『妳现在身上满满的都是水分,当太阳再度出现,照射在妳身上时, 妳就会变成绚烂缤纷的彩虹。』「绣球。」『是。6号美女。』「彩虹很美呢。」『嗯。』我说,『所以妳会变成彩虹。』我注视着6号美女,期待雨过天青后,看见彩虹。这场西北雨半小时后就停了,然后乌云迅速散去,阳光普照。好像老天开了个玩笑,只是这个玩笑很无聊又不好笑。骑回家要花50分钟,往前到盐山只要花10分钟。但全身湿透骑车容易感冒,一直待在小屋也不是办法。「继续上路吧。」6号美女笑了。果然再往前骑了10分钟,便看见雪白的盐山,像一座雪山。这座盐山全部由六万吨盐堆积而成,高20公尺,大约六层楼高。因为长年堆置早已固结成块,像石头般坚硬。为了方便登山,开挖出一条长长的阶梯直达山顶,两侧有绳索护栏。6号美女顺着阶梯往上跑,跑到山顶后才停下脚步。天空是淡淡的蓝,太阳斜斜挂着,四周是盐田和鱼塭,远处有海。6号美女抬起头身子微微后仰,双手也用力伸展,沿着左手手指到右手手指的联机,便构成一条圆弧线。当阳光照射在6号美女身上时,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看见彩虹。Mar 12 Fri 2010 17:09鲸鱼女孩·池塘男孩(8)8.今年第一道东北季风刮起的夜里,我们透过手机相聚。「台北好冷呢。」在嘈杂的声音中,我彷佛听见妳的鼻音。『妳感冒了吗?』「没有。只是外面风好大,觉得很冷。」『快回去吧。』「不。我想飞去台南找你,可是风好大呢。」『这是东北风,冬天刮的风,通常很强又很冷。』「东北风会刮向哪里呢?」『东北风来自东北方,当然会刮向西南。』「台北的西南方是台南吗?」『嗯。不过离了300公里远。』「如果一直刮着东北风,可以把我刮向你吗?」『理论上可以。不过要小心,台南的西南方是台湾海峡。』「我不怕。」妳笑了起来,「你一定会接住我的。」『嗯。如果接不住妳,我陪妳一起掉进海里。』「那我要开始飞了。」我听见妳张开羽翼的声音。东北季风持续刮着,我即将看到妳。※※※※※※※※※※「看见彩虹了吗?」6号美女回头问。『请问妳在说哪种颜色的话?』「嗯?」『彩虹会说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的话。』「那你听得懂哪种?」『黄色的话。』6号美女笑了,轻拍了一下我的头。我们在盐山上待了半个钟头,大太阳底下,衣服很快就全干了。6号美女笑说她身上没水分了,彩虹已消失,可以回去了。我们再骑车回去,沿途都是艳阳高照,一直到她的住处楼下。「明天一起看成功厅的电影吧。」下车后她说。『好。』我说,『一点那场?』「嗯。」我交代她一定要先洗个热水澡,然后再发动车子,挥挥手走人。「绣球!」她突然喊了一声,我立刻踩煞车,车子嘎的一声瞬间停止。我重心不稳,机车差点倒下,还好右脚撑着地,但姿势已有些狼狈。「抱歉。」6号美女跑了十几步过来。『没事。』我说,『怎么了吗?』「如果你感冒了,明天还是要去看电影。」她说。『嗯。即使我七孔流血,用爬的我也一定会爬去。』我很纳闷,『但明天的电影真的那么值得看吗?』「不是电影的问题。」她说。『那为什么如果我感冒了还是得去看电影?』「因为你得传染给我。」她说,「要感冒就要一起感冒呀。」『啊?』我吃了一惊,『这样不好吧。』「不。这样很好。」她笑了笑。『如果是妳感冒呢?』我问。「你想被我传染吗?」『这……』「那么如果我感冒了,我会待在家里。」『不。』我脱口而出,『传染给我吧。连妳的美丽一起传染给我。』「绣球。」『是。6号美女。』「明天不见不散。」『好。』她笑了笑,挥挥手后转身。隔天下午一点,我和6号美女同时现身。『妳感冒了吗?』我问。「没有。」她说。『恭喜恭喜。』「你感冒了吗?」她问。『没有。』我说。「恭喜恭喜。」『6号美女。』「是。绣球。」『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过年吗?』「不。」她笑了,「我们是来看电影。」『那么进去吧。』我也笑了。天气很热,电影看完后我们一起到校门口对面的冰店吃冰。后来我们便养成只要天气热,看完电影后就会吃冰的习惯。我觉得夏天的6号美女很迷人,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魅力。因流汗而贴住额头的刘海、因炎热而浮出脸颊的淡淡的红,即使是手臂上细细的汗毛都会令我脸红心跳。「你的冰快化了。」她常常得这么提醒我。五月下旬台湾进入梅雨季,连续一星期阴雨绵绵,人都快发霉了。除了上课外我几乎不出门,吃饭也只是走到宿舍的餐厅。空闲时间都窝在寝室,无聊时便挂在在线,一挂便是好几个小时。这期间常在在线跟6号美女聊天,不过光明与黑暗是一体两面,所以我也常碰见sexbeauty。「台北整天都下雨,烦死人了。」sexbeauty丢来水球。『原来妳在台北。』我回了水球。「是呀。那你在哪里?」『我在台南。台南这礼拜只下了两场雨。』「真的吗?不是整个台湾都进入梅雨季了吗?」『虽然只下两场雨,不过第一场雨下了四天、第二场雨下了三天。』「什么?」『bye-bye。』说完后我立刻下线。梅雨季进入第八天的傍晚,我又在在线遇见6号美女。说是傍晚好像不太贴切,因为梅雨季时整个白天都像傍晚。不过应该是傍晚没错,因为手表的时间是五点半。「听新闻说,梅雨季快结束了。」6号美女的水球。『是啊,终于可以重见光明了。』「今天早上我把隐形眼镜送去消毒。」她说。『所以妳现在戴一般的眼镜?』「虽然我也有眼镜,但我今天没戴眼镜。」『不会不方便吗?』「还好。我近视不深。」『我就没办法了。我近视好深好深,像大海一样。』我突然想到,这可能是我唯一像大海的地方。「我待会就要去拿消毒好的隐形眼镜。」她说。『记得戴上眼镜去。』「我不想戴,想就这样去。」『不好吧。过马路时有点危险。』「红色和绿色我还是可以分得出来,没问题。」『6号美女。』「是。绣球。」『我可以陪妳去吗?』「你不介意当导盲犬吗?」『这是我的荣幸。』「那么十分钟后楼下见。」我穿上雨衣去骑机车,十分钟后抵达她住处楼下。「辛苦了。」她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吃饭时那把深红色雨伞,微笑着等候。『不会。』我停好车后说,『走吧。』「嗯。」她点个头。『这是几根手指头?』我右手向她比出三根指头。她笑了笑,轻轻推了推我向前。天上下着细雨,虽然还不到天黑的时间,但天色看起来像是天黑了。她撑着伞、我穿着雨衣,如果不算伞的半径,我们算是并肩走着。一路上我偷瞄着她,怕她撞上电线杆之类的,也会提醒她避开积水。『为什么不想戴眼镜?』我问。「当我不戴眼镜时,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也变得柔和了。」她说,「所有线条会在边缘淡淡晕开来,不再笔直锐利。」『嗯。』我点点头,『我也近视,可以体会妳的感觉。不过……』「不过什么?」『我如果不戴眼镜在这种天色下走路,会看到一道强光迎面而来。』「强光?」『嗯。』我点点头,『那是车子的大灯。』「胡说。」6号美女笑了。走到眼镜行拿了隐形眼镜,我劝她戴上,她摇摇头。『天已经黑了,妳不戴眼镜走路真的很危险。』「绣球。」『是。6号美女。』「只要你在旁边,我就不会有危险。」6号美女的眼神很亮,神情很笃定。对我这个人而言,要遇到漂亮的女孩用这种表情看着我的机会,这辈子大概不会有几次吧。如果侥幸能有几次,大概也是6号美女一人全包了。大约是晚饭时间了,6号美女说干脆一起吃饭吧。我们便走进路旁一家面店,6号美女说她常来这里吃。热腾腾的面端上来了,我凑近想看个仔细,眼前立刻模糊一片。摘下眼镜擦了擦,再重新戴上,但只要太靠近面,眼前还是会模糊。「戴眼镜就这点最麻烦。」6号美女笑了笑。『妳是因为这点而改戴隐形眼镜吗?』「嗯。」她笑了笑,「因为我一定要看清楚面里头有没有苍蝇。」『妳好伟大。』「你呢?」她问,「会不会有时也想不戴眼镜看这个世界?」『嗯……』我想了一下,『缺钱的时候会。』「缺钱的时候?」『因为我有散光,不戴眼镜的时候,一张钞票会看成两张。』「又胡说。」6号美女笑了。也许是6号美女就在面前的缘故,我觉得这碗面有幸福的味道。「你喜欢梅雨季吗?」她问。『谈不上喜不喜欢。』我说,『但一直在下雨,整个人都懒懒的。』「夏天容易令人心浮气躁,所以老天才给了梅雨季让人发懒。」『妳喜欢梅雨季?』我问。「嗯。」她说,「在梅雨季节,我最喜欢一面听着窗外细细的雨声, 一面赖在被窝里看漫画,很有气氛也很幸福呢。」『所以妳这几天都在被窝里看漫画?』「嗯。」她点点头。『6号美女。』「是。绣球。」『妳好伟大。』「你又取笑我了。」她笑了笑。6号美女说的没错,在南台湾漫长的夏季中,能有这么一段梅雨季,让天气不再炎热、让人变得慵懒,也算是老天的一种恩赐吧。6月初梅雨季完全结束,老天又严厉了起来,天气变得炎热。这时开始莫名其妙怀念起梅雨季。在城市里待久了,会想去郊外爬山;但山爬久了,却会想念城市里的柏油路。不过天气只热了三天,今年第一个台风便出现。这个台风叫玛吉,侵台的日子跟诺曼底登陆一样,都是6月6号。那天是星期天,所以有没有放台风假都没差。虽然台风可以让我理所当然地约6号美女,但心里总觉得不安。一来这样会让我期待台风,可是台风会带来灾害怎能去期待?二来若是每场台风都外出吹风,那么万一有什么闪失,6号美女就不能长命百岁了。「如果你和翁蕙婷是一对,有没有台风之约就没差了。」赖德仁说。『什么意思?』我问。「白痴。」他骂了一声,「如果你们是一对,想怎样就怎样,台风天 想约会就约会、不想约会就拉倒,你根本就不必期待台风。」『可是我们还不是一对。』「所以要赶快成为一对啊!」他叫了起来。『我目前还不行。』「啊?」『啊什么。如果要跟她在一起,我必须变得更大、更深。』「啊?」『啊什么。我只是一座池塘而已,我得变成大海。』「啊?」『不要再啊了。』「你为什么想变成大海?」赖德仁问。『因为她是鲸鱼。』「是海洋里的哺乳动物,很大只的那种?」『嗯。』「如果你认为她很大只,应该要把她比喻成恐龙,然后你再立志加入 恐龙救生队。」『喂。』「喂什么。」他说,「你知道你正在讲猴子话吗?」『你不懂啦。』我说。「我怎么会不懂?」他又叫了起来,「如果小倩是雪,我也不必因而 想成为喜马拉雅山啊!」『你的比喻不好。』我说,『小倩不是雪,小倩是鬼。』「所以我应该要成为道士?」『嗯。成为得道高僧也行。』「可是和尚就不能娶老婆了。」『你说的对。你还是成为道士吧。』「对个头!」他叫了第三次。「你如果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你,那就在一起啊!」他叫了第四次。『你听过鲸鱼和池塘的故事吗?』「我干嘛要听过?」『所以你不会懂。』「我干嘛要懂?」『所以你没听过。』「喂!」他叫了第五次。赖德仁可能是因为觉得我不可理喻,或是叫了太多次导致喉咙痛,索性不再理我。我也乐得不用再跟他解释我这种心情,因为我自己也不太懂。我只知道,我想变成大海。「你有没有听过一种东西叫捕鲸船?」停了许久后,赖德仁又开口。『你还没死心。』我笑了笑,『还想跟我沟通吗?』「少废话。」他说,「你总该听过捕鲸船吧。」『当然听过。所以呢?』「你可以成为捕鲸船。」『如果只为了得到鲸鱼,成为捕鲸船当然是最快也是最好的办法。』我说,『但对鲸鱼而言,她在大海里才会快乐和幸福。』「我好像有点懂了。」赖德仁说。『真的吗?』我说,『我自己都搞不太懂我在说什么。』「你不必懂。」『嗯?』「如果你有这种心胸,」他竟然笑了笑,「那么你已经是大海了。」『啊?』「终于可以轮到我说:不要再啊了。」我还在思考赖德仁话中的意思时,他却催促我该出门了。看了看表,快六点了,这是我和6号美女约好的时间。赶紧穿上雨衣离开寝室,骑车到6号美女住处楼下。沿路上雨势非常猛烈,但风并没有想象中强。「绣球。」『是。6号美女。』「先吹吹风吧。」『嗯。』6号美女打着伞、我穿着雨衣,从她住处楼下走到巷口,再由巷口走回她住处楼下。「可以去吃饭了。」她说。『6号美女。』「是。绣球。」『我们这样算不算病得很重?』「病得很重?」『在台风天出门吹吹风,再找家餐厅吃晚饭。』我说,『而且顺序还不可以反过来。』「或许吧。」她笑了笑,「谁叫我们小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害怕锅子。」『就在这附近找家店吧。』我说,『只要在附近而且走几步路就到, 在台风天出门找家餐厅吃饭就安全多了。』「嗯。」『至于吹吹风嘛……』我想了想,『怎么吹风才会比较安全呢?』「我刚刚不是示范过了?」『妳示范过了?』「从这里走到巷口,再由巷口走回这里。」她笑了笑,「这就是最安全的吹吹风方式。」『没错。』我拍了拍头,『就是这样。』「绣球。」『是。6号美女。』「我们的病情应该很轻微,搞不好已经痊愈了。」『没错。』『6号美女。』「是。绣球。」『妳可以长命百岁了。』「没错。」这附近是6号美女的地盘,她领着我到一家简餐店,走路只花5分钟。这家店虽小,但有两层楼,一走进店里便闻到浓浓的咖啡香。我们坐在二楼的窗边,雨打在窗上汇聚成数股水流顺着玻璃流下。虽然听不见风声,但仍可感受到玻璃窗细微的震动。6号美女说香草鸡排不错,我们两个便都点了香草鸡排。「还有两个礼拜就要期末考了。」她说。『那我是否该开始念书准备考试?』我问。「你干嘛紧张?」她笑了笑,「只是聊天而已。」『还好。』我笑了笑,『然后呢?』「期末考完,大三就结束了。然后就升上大四了。」『嗯。然后大四结束了,然后就毕业了。』「没错。」她笑了。「绣球。」『是。6号美女。』「毕业后你有何打算?」『我想考研究所。』我说。「那你要多加油,希望你顺利考上。」『谢谢。』我说,『其实我以前没想过要考研究所。』「哦?」她很好奇,「那为什么现在想考?」『因为妳。』「我?」『因为妳让我想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你已经够好了。」『还不够。我一定要更好。』我说,『我只是个大学生,目前只想到 或许考研究所能让自己变得更好。』「嗯。」她点点头、笑了笑。『妳呢?』我问,『毕业后有何打算?』「我应该也会考研究所。」『妳该不会做出天理难容的事吧。』「天理难容?」『妳长得漂亮个性又好、心地善良又正直,如果再考上研究所, 那就是天理难容了。』「原来你在取笑我。」她笑了。「绣球。」『是。6号美女。』「为什么我会让你想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因为吃得太饱、因为小孩还小、因为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不可以用学妹的话混过去。」她笑了。『喔。』我说,『因为我想要更大、更深,像大海一样。』「为什么你希望像大海?」『因为在我心里,妳很巨大,像鲸鱼一样。』6号美女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知道6号美女是否听得懂我的意思,但其实我也不在意。这是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是莫名其妙的心情。我只知道,要努力变大、变深,要变成大海。因此台风刚走,我立刻闭关准备期末考。「池先生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期末考了吗?」赖德仁问。『池先生?』「你不是说你是池塘吗?」『不准再说话吵我。』「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 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赖德仁唱了起来。『喂。』我转过头,『唱歌也不行。』「这是你的主题曲,张雨生的《大海》。」赖德仁笑了笑,「你多唱几遍就会变成大海,不需要认真准备期末考。」我索性戴上耳机,不再理他。期末考结束后,就是两个多月的暑假。除了偶尔回家几天外,我打算暑假待在台南,认真准备研究所考试。另外我每星期还去补习班一次,补一门应考科目。6号美女有个国科会大专生专题计划要忙,暑假也会待在台南。「还有我也想多念点书。」她笑了笑,「台北的诱惑太多了。」五月热、六月很热、七、八月就热到不想说了。暑假期间每天都热到不行,因此我通常到图书馆念书。那是唯一提供免费冷气的地方,而且又安静。有一次我在图书馆二、三楼间的楼梯巧遇6号美女。由于楼梯只有一侧有扶手,她顺着扶手下楼、我顺着扶手上楼,我们差点在楼梯转角相撞。「绣球。」『是。6号美女。』「你来这里念书?」『嗯。』我说,『妳也是吗?』「嗯。」『英雄所见略同。』我点点头。「我莫名其妙的预感又来了。」『真的吗?』「嗯。」她指着我,「你一定是来吹免费的冷气。」『这是推理吧。』我笑了笑,『不过妳猜对了。』「英雄所见略同。」她也笑了笑。既然都是英雄,难免惺惺相惜,我们便常常约好一起到图书馆念书。我们会坐在同一张长条桌,但几乎不交谈,顶多视线相对时交换微笑。这时只有翻书、笔尖滑过纸张、手肘摩擦桌面时的沙沙声。有时6号美女累了,会趴在桌上休息,脸枕着臂。我会停止翻书、放下笔、双手离开桌面,静静看着她,直到她起身。「绣球。」她的声音很轻。『是。6号美女。』我也压低音量。「我想去看海。」『啊?』我轻声说,『这时间海边很热喔。』「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夏天嘛。」她笑了笑。收拾好书本离开图书馆,我骑车载她到黄金海岸,花了25分钟。才下午四点,海边几乎不见人影,只有海风呼呼作响。我们坐在长长的堤防上看海,海风虽强,但太阳也大。「到沙滩走走吧。」她说。『沙子很热喔。』「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夏天嘛。」『妳怎么又说这句?』「这是日剧的对白。」她说,「我这阵子常看日剧。」『6号美女。』「是。绣球。」『妳好伟大。』「别胡说了。」她一跃而下,双脚踩在沙滩上,「走吧。」我们脱掉鞋袜,往前走到海与沙的交界,然后再顺着这交界走。『为什么突然想看海?』我问。「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希望像大海。」『其实只是因为我觉得妳像鲸鱼而已。』「如果我是小鸟呢?」『我会希望成为天空。』「如果我是萤火虫呢?」『我会希望成为无污染的草原。』「我懂了。」她说,「因为我是鲸鱼,所以你想成为大海。」『大概是这样的意思。』「绣球。」『是。6号美女。』「你已经是大海了。」『啊?』我正想问为什么时,只见6号美女突然朝海的方向快跑了几步。「绣球!」她双手圈在嘴边,面对大海大喊一声。我很纳闷,不知道该如何响应。「我刚刚在叫你呢。」6号美女回头笑了笑。『可是我站在这里。』「不。」她右手指着海,「你在那里。」太阳在海面上斜斜照射,6号美女浑身金黄透亮。不论白天或夜晚,6号美女总是闪亮灿烂。6号美女,因为妳是鲸鱼,所以我一定要努力成为大海。我一定会很努力。差不多快五点了,沙滩上开始见到一些人影。我和6号美女看到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正独自坐在沙滩上玩沙,身旁有些塑料制的小碗盘之类的东西,小女孩在碗盘里盛了些沙子,并用手拨弄像在做饭,嘴巴不断喃喃自语。小女孩应该是在扮家家酒吧。6号美女说小女孩跟她小时候很像,喜欢坐在沙滩上扮家家酒。「小妹妹。」6号美女说,「妳在煮东西吗?」『是煮饭还是煮面呢?』我也说,『看起来好好吃喔。』「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吗?」小女孩抬起头,表情很认真,说:「我在煮沙。」我和6号美女面面相觑,然后假装若无其事慢慢离开现场。我还回头说声:打扰了,您继续忙。『刚刚是谁说她跟小女孩很像?』我说。「是我。」6号美女笑了起来。『也许那个小女孩将来也是鲸鱼。』「是吗?」『嗯。』我说,『她应该是杀人鲸,而且很白目。』6号美女扑嗤一声笑出来。我们走回堤防边,用清水洗去双脚上的沙,然后再穿上鞋袜。当我们准备离开时,沙滩上已开始出现人潮。这时我才醒悟,6号美女一向不喜欢人太多的场所,所以才会挑下午四点来到盛夏的海边晒了一个多钟头太阳。但这有代价,代价是隔天我们的脸明显可看出被太阳烫过的痕迹。「绣球。」『是。6号美女。』「你的脸好红。」她看了我一眼后,笑了起来。『真是不公平。』我说。「不公平?」『嗯。』我说,『妳的脸晒红了还是一样漂亮,我根本无法笑妳。』「又胡说。」她笑了笑,「抱歉,我不该那么早拉你去海边。」『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夏天嘛。』「我回去后拿瓶药膏给你,可以治疗晒伤。」我拿着6号美女给的药膏,一个人坐在寝室里对着镜子涂抹着脸。还好赖德仁回家过暑假,不然他看到时一定会嘲笑我。大概是些「唉唷,你怎么开始化妆了」之类的话。没想到寝室的门突然打开,赖德仁回来了。「唉唷。」他笑了起来,「你怎么开始化妆了。」『干嘛突然回来?』我问。「明天约了小倩,要一起过节。」『嗯。』我点点头,『现在应该是农历七月,小倩是该过节。』「喂。」『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小倩的生日是中元节吗?』「喂!」赖德仁叫了一声后,便卸下背包,不想理我。『明天是什么节日?』我又问,『为什么你们要过节?』「啊?」『啊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所以你没约翁蕙婷?」『这跟她有关系吗?』「啊?」『不要再啊了。明天到底是什么节?』「明天是七夕情人节啊。」『啊?』没想到啊的人是我。「你竟然连明天是几月几号都不知道。」他啧啧了几声。我当然知道明天是几月几号。今天是8月16,明天就是8月17。问题是我不知道明天是农历7月7号——七夕情人节啊。这是个尴尬的节日,我不禁想:我和6号美女算是情人吗?如果把手摊开,左手或右手都可以,一般人会有五根手指头。分别是: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拇指。除了拇指外,其余四指的形状和大小相差不多,指缝间距更是一样。如果把这五根指头分别比喻成陌生、认识、普通朋友、好友、情人,便可发现由陌生到认识、由认识到普通朋友、由普通朋友到好友,所需要跨越的距离,亦即是指缝间距,是一样的。然而一旦要从好友跨越到情人,不仅指头的形状和大小差很多,连指缝间距也会大得多,而且还有高度的落差。情人不是朋友的延伸,更不是好朋友好到无尽头便是情人。我相信我和6号美女绝对够格称为好朋友,但我们是情人吗?「赶快约翁蕙婷啊。」赖德仁说,「还发什么呆?」『真的要约吗?』「啊?」『啊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是否该约她。』「啊?」『啊什么。让我想想看我够不够格。』「啊?」『不要再啊了。』「连苍蝇都约蚊子了,你竟然还不约?」他说。『苍蝇约了蚊子?』「嗯。苍蝇还准备送九十九朵红玫瑰呢。」『九十九朵?』我很惊讶,『他这么大方?』「他刚中了统一发票二奖,奖金四万块。」『这实在是没有天理。』「别废话了,快去约翁蕙婷吧。」他最后说,「晚了可别后悔。」后悔这个关键词又再度打动了我。虽然我认为如果要跟6号美女在一起的话,我一定要成为大海。但在情人节这种日子,即使双方不算是情人但只要一方有情的话,应该也可以约吧。我决定上线约6号美女。我从晚上九点等到凌晨一点,6号美女始终没出现。眼皮好重,我快睡着了,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嗨。」我瞬间清醒,正想说皇天不负苦心人时,发现丢水球给我的ID是sexbeauty,不是sixbeauty。唉,我为什么要醒过来呢?「我明天要到台南去玩。你既然在台南,应该知道小东路在哪?」『小东路在东丰路南边。』我回了水球。「东丰路在哪?」『东丰路在长荣路西边。』「长荣路在哪?」『长荣路在胜利路东边。』「你直接告诉我小东路在哪是会死吗?」『我确实快死了。晚安。』我立刻下线关机上床睡觉。在计算机前瞌睡连连,没想到在床上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尤其是意识到12点已过,现在算是七夕了,更让我不安。「拜托你直接去找翁蕙婷吧。」赖德仁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坐起身,然后探头往另一组床铺的下铺看了一眼。「看什么看?」他说,「你翻身时很吵,我被你吵得睡不着。」『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耶。』「蚊子住高雄,苍蝇明天会去高雄找她。慧孝住台中,她男朋友也是 台中人,她们应该会在台中过情人节。」『喔。』我说,『所以呢?』「所以只有翁蕙婷一个人在家!」他突然坐起身大叫。『她一个人在家又如何?』「那就表示你可以直接去她住处找她而不必担心会吵到别人。」『但是会吵到她啊,她应该睡了。』「她认识的那个白痴男孩不知道在龟毛什么,竟然在七夕这种日子 没约她,她会睡得着才有鬼。」『她真的还没睡吗?』「她如果这时候睡了,我头给你。」虽然半信半疑,但我还是跳下床,换好衣服。『对了。』我说,『为什么你刚刚说话用了「拜托」这种字眼?』「因为我明天一早五点就要起床。」『这么早?』「小倩说七夕这种日子很特别,这天在一起越久越好。」『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的是为什么要拜托我?』「因为我要拜托你快出去!」他又大叫,「没约到翁蕙婷不准回来, 回来赶快睡觉,睡觉时不准翻身。妈的!我只剩三小时可以睡!」『你好像快抓狂了。』「快滚!」我赶紧溜出寝室,下楼骑机车,直接到6号美女住处楼下。6号美女房间的窗户面对着马路,我停好车后便仰着头慢慢向后退。当视线不再被遮雨棚遮住时,我的心跳变得剧烈。灯果然是亮的,赖德仁说对了。手指要按下电铃时,却又想到半夜两点多听到电铃声响起时的反应。何况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啊。虽然很想按下电铃,但我不想惊扰6号美女。只是静静站在楼下,仰起头注视她房间亮着的灯。或许直到灯灭了,我才会改变姿势,然后离开吧。「绣球。」突然听到声音而且右肩被拍一下,我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啊?』我回过头看见6号美女,又再度吓了一跳,『6号美女。』「吓了一跳吧。」她笑了笑。『不。是吓了两跳。』我说,『妳怎么不在房间里?』「我到便利商店买点东西。」她举起手中的购物袋。『这么晚一个人出门不好吧。』我说。「肚子有些饿,又只有一个人在家。」她耸耸肩,「没办法。」『可是……』「绣球。」『是。6号美女。』「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是否太晚不该出门吗?」『不是……』我说,『我是来……来……』「嗯?」『我是来问妳明天,不,应该说是今天。』我说,『今天有空吗?』「今天没……」她笑了笑,「没事。」『妳让我吓了第三跳。』「抱歉。」她又笑了。『那我可以约妳去……』完了,我只想到要约她,完全没想过要约她做什么?「我现在想看星星。」她说。『可是动物园关门了。』我说。「不好笑。」但她笑了。『那么去海边看星星好吗?』「海边?」『嗯。因为牛郎星和织女星应该会淹没在城市的灯光中。』「好呀。」她笑了笑,「就去海边看星星。」我骑车载她到黄金海岸,抵达后并肩坐在堤防上,面对着海。所有的光线只剩背后马路边的路灯和偶尔经过的车灯。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只清楚听见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海的轮廓非常模糊,但海面上却是繁星点点。我们并未交谈,只是并肩坐着,身体微微后仰,手掌撑着地面。「牛郎星和织女星在哪?」10分钟后6号美女开口询问。『在天上啊。』「哦。所以你也不知道。」『嗯。在哪并不重要,只要还在就好。』「那我们看见牛郎星和织女星了吗?」『我们一定看见了。』我指着星空,『她们就在那些星星之中。』「嗯。」她点点头,然后笑了。『6号美女。』「是。绣球。」『抱歉这么晚才来找妳。』「如果不是这么晚,星星也不会这么亮。所以……」『嗯?』「绣球。」『是。6号美女。』「谢谢你带我来海边看星星。」『这是我的荣幸。』夏日深夜的海边,风总是徐徐地吹,很清凉也很舒服。长时间处在炎热的天气中,已快让我们忘记清凉的感觉。而冷气房里虽然也凉,但那是一种单调而拘束的凉,感受不到开阔。我和6号美女眷恋这种清凉,更眷恋天上繁星,因此我们都假装忘了现在是很深的夜,甚至已快是日夜交替的时分。我低头瞄了一下手表,四点半了。在静谧的气氛中,这么一个小动作已足以惊动6号美女。「是否该回去了?」她问。『嗯。』我说,『应该让牛郎星和织女星休息了。』「嗯。」她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我骑车载6号美女回去,叮咛她回房要马上睡觉后,再回寝室。打开寝室的门,赖德仁的闹钟刚好响起,他大叫一声,很痛苦的样子。我暗自笑了几声,爬上床睡觉。赖德仁和小倩在七夕这天过得很充实,除了看电影吃饭逛街外,也到俗称七娘妈庙的开隆宫拜拜,顺便参观做十六岁的成年礼。苍蝇和蚊子过得也很充实,他们整个下午都在警察局做笔录。因为苍蝇的机车被偷了,他们只好去警察局报案。负责的警察是计算机新手,打字非常慢,又常整句删掉后重来,笔录做好后天也黑了。「买九十九朵红玫瑰花了三千块,机车是三万七千块买的。」苍蝇苦着一张脸,「刚好是四万块。也就是统一发票二奖的奖金。」暑假快结束了,但天气还是十分炎热,丝毫没有缓解的现象。八月底甚至还创下今年最高温纪录。八月结束了,回家过暑假的学生陆续回学校,校园内又热闹起来。9月6号开学,隔天下午四点半,我和6号美女在校园内漫步,才走了半个小时,我和她便出了一身汗。南台湾漫长而炎热的夏天啊,何时才要让秋天上场?「既然冬天、春天和夏天的第一天都由我决定,」6号美女说,「那么秋天的第一天就由你决定吧。」『秋天的第一天?』「嗯。」她笑了笑,「这问题很难,就由你伤脑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