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三分钟后女服务生端来两个黑色铁盘,铁盘上还有盖子。掀开盖子后,餐盘发出响亮的哔哔剥剥声,四周似乎热闹起来。「这是本店特制的少尉牛排。」女服务生说,「请慢用。」「为什么叫少尉牛排呢?」6号美女问。「这有个故事。」女服务生说,「三个军官一起到餐厅吃饭,老板要 他们根据自己的军阶点菜。第一个军官说:我点少尉牛排。第二个 军官说:我点上校汉堡。第三个军官说:那我只能喝汤了。」『啊?』我很好奇,『说完了?』「嗯。」女服务生点点头,「因为第三个军官是中将。」『中将汤?』我说。「是的。」女服务生收走两个小竹篮和盖子,微笑后走开。「她回答了我的问题吗?」6号美女问。『不。她只是说了个故事。』「那是笑话吧。」『是笑话吗?』我说,『可是很难笑耶。』「长得很胖的狗也还是狗,总不能叫做猪吧。」『妳说的对,那是笑话。』我笑了起来,觉得6号美女有种莫名的可爱。我低头看了看眼前的牛排,好大一块,刚闪过她是否吃得完的疑问,便听见她说:「放心,我吃得完。」『喔?』我略微吃惊,『这样很好。』「如果你吃不完,我还可以帮你呢。」『这样就不好了。』「那就开动吧。」她拿起刀叉。『请。』我也拿起刀叉。吃牛排跟吃面包或喝汤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得考虑吃相和避免伤人。所以我们不约而同闭上嘴巴,甚至连手中的刀叉也变温柔了,不是利落地切下肉块,而是轻轻地锯开一小片。我开始担心这块牛排得吃到什么时候。可能是我们太安静了,隐约可以听见窗外的树正激烈晃动的声音。这样的气氛有些怪,好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刚好在冷战的气氛;也好像是准备要离婚的夫妻正在讨论赡养费的气氛。「我常有正在追寻某样东西的感觉。」她突然打破沉默,「但不清楚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我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停下刀叉,注视着她。「我找话题而已。」她笑了笑,「你别紧张。」『嗯。』我也笑了,『其实我也在追寻喔。』「是吗?」她说,「你追寻什么?」『今天出门前找另一只袜子时,我才领悟到人生一直在追寻。』她笑了起来,似乎呛到了,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妳还好吗?』「嗯。」她点点头,「你一向是这么说话的吗?」『应该是吧。』「如果是的话,那我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什么事?』「很高兴认识你。」她举起水杯,「蔡同学。」『彼此彼此。6号美女……』我也举起水杯,『不,翁同学。』「6号美女这绰号很有意思,只是美女这称呼我高攀不上。」『妳当之无愧。』我说。「我受之有愧。」『妳应该问心无愧。』「不,我愧不敢当。」『妳不必愧。』「嗯?」『抱歉,我愧不出来了。』我搔了搔头,『总之我是实话实说。』「那我只好偷偷接受了」她低声说,「你也只能偷偷这么叫哦。」『好。』我点点头,『我偷偷叫。』话匣子一打开,切割牛排便顺手多了,一推一拉便是一小块。眼前的牛排越来越小,关于6号美女的事我知道的越来越多。6号美女是台北人,工设系大三,跟我同届。这学期搬出宿舍和两个学妹合租一间公寓,骑脚踏车上下课。她是视听社的社员,因为可以看很多电影、听很多音乐。「平时除了看书、看电影、听音乐外,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她说。『现在妳多了美女这种身份,该怎么办?』「什么怎么办?」她问。『妳不用开始养成弹弹古筝、唱唱声乐、跳跳芭蕾之类符合美女身份 的嗜好?』「不用。」她笑了,「你呢?」『我目前也没什么特殊的嗜好,不过以后恐怕会养成一种。』「哪一种?」『在台风天出门吹吹风,再找家餐厅吃晚饭。』「这嗜好不错。」她说,「记得约我一起出门哦。」『那是一定。』「对了。」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的礼物是什么?」『礼物?』「就是这次抛绣球活动的礼物。」『他还没拆开,所以不知道。』「他?」她很疑惑,「你习惯用第三人称代表自己吗?」『只是还……还没拆而已。』我不小心说溜嘴,呼吸瞬间急促。「这么多天了还没拆,你真忍得住。」她说,「我的礼物是保养品。」『妳并不需要。』我说,『这种东西对妳而言只能锦上添花,搞不好 还添不了花,因为妳的锦已经很锦了。』「谢谢。」她似乎有些羞涩,「你过奖了。」其实我并不清楚赖德仁拆了没,反正我不知道那份礼物是什么。我没有接到绣球这件事始终困扰着我,即使我现在坦白,时机也晚了。依她的个性,或许知道事实后只会一笑置之,未必会介意。但我根本不敢冒着万一她很介意的风险。我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愧,无法正视她,有意无意将头略微转向窗外,彷佛又听见窗外的树激烈晃动的声音。「没关系。」女服务生端来附餐饮料和甜点,都放在桌上后说:「待到雨散看天青。」『啊?』我不禁将头转回,『什么意思?』「守得云开见月明。」女服务生又说。「好厉害。」6号美女拍起手来。「谢谢。」女服务生收拾好铁盘,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我望着女服务生离去的背影,楞楞的说不出话。「喂。」她轻轻叫了我一声,「你的热咖啡快凉了。」『喔。』我回过神,『其实女服务生说的话都会让周遭变凉。』「嗯。」她说,「还好我点的是冰咖啡。」『妳果然有先见之明。』她用吸管啜饮着冰咖啡,嘴角拉出淡淡的微笑。「没想到雨丝这么斜,几乎都快平了。」她转头看着窗外的风雨,「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像我的名字一样。」『什么意思?』「会停(蕙婷)。」『啊?』「捧个场吧,我等这种可以开自己名字玩笑的机会等很久了呢。」『嗯。』我拍了几下手,『妳比那个女服务生还厉害。』「谢谢。」她深深点了个头,像舞台上谢幕的演员一样。好像直到此刻,我才对6号美女不再陌生,甚至觉得已经有些熟识。可惜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了,这种天气不适合在外头待太晚。虽然我很舍不得,但起码的良知还在,我得赶紧送她回家。当我询问她是否该离开时,她只轻轻嗯了一声,随即站起身。她转身直接走向店门,没回半次头。我感到怅然若失,她似乎并不像我一样,在离开前夕有些依恋。不过即使她回头,也不代表是依恋。就像一般人上完大号后,通常会看一眼再冲水。难道这也是一种依恋?「喂。」她在店门口的柜台边叫了我一声。我收回思绪,发觉她在等我,匆忙站起身,不小心擦撞桌缘。桌上的花瓶开始摇晃,我赶紧将它扶正。我突然有种冲动,抽出花瓶中的玫瑰,走到柜台问女服务生:『可以给我吗?』「花可以。」女服务生说,「人不可以。」『谢谢。』我不想理第二句。『送给妳。』我立刻转身将那朵粉红玫瑰递给6号美女。「谢谢。」她笑得很开心,右手接下玫瑰,低头闻花香。「你会送银楼老板金子吗?」女服务生突然说。『什么意思?』我问。「你会送房地产大亨房子吗?」『妳到底想说什么?』「银楼老板有的是金子,房地产大亨有的是房子。」女服务生说,「而这女孩就是最漂亮的花呀,你为什么还送她花呢?」『此地不宜久留。』我别过头,低声告诉6号美女:『快闪。』「没错。」6号美女也低声回答,并露出神秘的微笑。『谢谢招待。』我和6号美女异口同声。「你们一定要幸福哦。」女服务生说。『现在就很幸福了。』我说。6号美女只是轻声笑着,没说什么。我拉开店门,突然袭来的风雨怒吼声让耳膜不太适应。「风雨还是这么大呀。」她拿出伞桶中的伞。『如果妳不介意的话,我送妳回去。』「还得走一段路,不好意思麻烦你。」『没关系。』我说,『这是应该的。』「那就麻烦你了。」她说,「你的雨伞呢?」『我穿雨衣来的。』我边跑边说,『请妳等等,我马上回来。』我跑到停放的机车旁,迅速穿上雨衣,再跑回她身边。「辛苦你了。」她说。『哪里。』我还有些喘,『走吧。』她拿着未开的深红色雨伞,我穿着黄色雨衣,并肩在骑楼走着。我们都没说话,或许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搭配嘈杂的风雨声。骑楼尽头到了,她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下脚步。她举起伞,我便稍微站开点,刷的一声,她撑开了伞。我跟她保持的距离刚好是伞的半径,然后一起跨进风雨。「风真的好大。」她双手紧抓着伞柄,手指间又夹着那朵粉红玫瑰,虽然有些狼狈,她却笑得很开心。『还是穿雨衣好。』我说,『要交换吗?』「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风雨声太大,正常说话的音量无法清晰传至耳里,我只好提高音量:『我先帮妳拿着花!妳小心撑伞!』「嗯!」她点点头,将花递给我。我解开雨衣上面的扣子,将花插进上衣口袋,再把扣子扣好。『我曾在这条路上看见有人开车穿雨衣呢!』我说。「真的吗?」『嗯!那时我很好奇便仔细一看,原来那辆车前面的挡风玻璃没了, 一男一女只好穿着雨衣开车!』「这笑话不错!」她笑了。『不!』我也笑了,『这是故事!』一直提高音量而且用惊叹号说话是件累人的事,我们只好选择沉默。在风雨中她不时变换拿伞的角度,偶尔伞开了花,她便呵呵笑着,似乎觉得很有趣。我也觉得有趣,因为打在身上的雨点,好像正帮我做免费的SPA。虽然我应该要把握这最后相处的时间跟她多说点话,但我不想费心找话题跟她聊天,因为此时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比不上看着她开心地笑。即使她的笑声常被风雨声淹没,但她的笑容依旧温暖而可爱。我有点担心她的伞,更担心她被淋湿,便频频转头看着她。视线穿过模糊的眼镜,我发现她身上彷佛罩着一层白色的光晕。我突然有种她也许是天使的错觉。「到了。」十分钟后,她在一栋公寓的遮雨棚下停住脚步,收了伞。她呼出一口气,用手拨了拨覆在额头上的乱发,微微一笑。这个遮雨棚不仅挡住雨点,也把雨声净化成低沉的滴滴答答。遮雨棚下的空间虽然狭小,却已足够保护住她的声音,以致于她那句「到了」我听得很清楚。「谢谢你送我回家。」她说。『请别客气。』我说。「今天很开心,也很高兴认识你。」她说。『妳抢了我的台词。』「谢谢你带给我这么一段难忘的经历。」『不。』我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哦?」『因为妳在我苍白的青春中,留下最缤纷的色彩。』「你太客气了。」『不,我真的很感谢妳。』我说,『谢谢妳给我这么美丽的回忆,即使 十年后,或是更久之后,每当遇到台风天,我一定会想起今晚。』她没回话,略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依然是清澈明亮的眼神,昏暗的光线和震天价响的风雨声也掩盖不住。将来我老了,回顾这一生时应该会在脑海里迅速掠过很多影像。但一定会在这里定格,也许只有两秒钟,但一定是定格画面。所有东西在发生的当下,就立刻永恒了。因为无法永恒这件事,也是一种永恒。这一刻她的眼神,对我而言就是永恒。我很高兴也很自豪能认识6号美女,也许刚开始时是出自虚荣心,毕竟认识美女对平凡男孩而言是件值得说嘴的事。但我此刻只觉得感恩,感激老天让我认识她,而且在今晚靠得这么近。我心里正天人交战,我很想问她以后是否可以碰面?是否可以留下一些联络方式?是否可以让我更靠近她?但我始终没开口。不是因为没有勇气,而是这会让我觉得太贪得无厌。老天已经够眷顾我了,我不该再额外要求些什么。就像中了发票的特奖已经够幸运,如果还要求奖金得用全新的新钞,那就太超过了。我知道人们通常不是后悔做过的事,而是后悔那些没做的事,或许将来我会后悔现在的不开口,但我还是下定决心,选择知足。我再度解开雨衣上面的扣子,右手从上衣口袋拿出那朵粉红玫瑰。『谢谢妳。』我将花递给她,『祝妳长命百岁。』「这祝贺词有点怪。」她接下粉红玫瑰,「但这朵花开得真漂亮。」『是啊。』我说,『女服务生忘了另一层道理。最了解金子价值的人 就是银楼老板,最了解房子价值的人就是房地产大亨。最懂得欣赏 花朵美丽的人,当然就是美得像花的女孩。』她楞了楞,神情有些腼腆,过了一会才说:「你过奖了。」『那么……』我挣扎了几秒,终于转身迈出一步,『晚安了。』「呀?」她突然低呼一声。『什么事?』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我莫名其妙的预感又来了。」『真的吗?』我吃了一惊。她右手拿着花,低下头用花瓣点了眉心三下,再抬起头伸长右手,花瓣刚好碰触我的鼻尖。「我们会再见面的。」她说。那股淡淡的玫瑰香气,对我而言也是永恒。Mar 04 Thu 2010 11:48鲸鱼女孩·池塘男孩(3)3.妳在梦里醒来,纯白的羽翼闪烁着光亮。「为什么你总说我有白色的翅膀呢?」妳问。『因为妳是天使啊。』我说。妳笑了起来,摇了摇手。我的眼里尽是白色的烟雾。「那为什么你的翅膀是黑色的呢?」『妳非得逼我承认我是撒旦吗?』我摸了摸头,试着隐藏微凸的山羊角。妳又笑了起来。我黑色的翅膀,彷佛也染上了纯白的色彩。「你听,好像打雷了呢。」妳试着摀起耳朵,躲着惊慌。『住在天上的天使怎么会怕天上的雷呢?』「在公路上行驶的车子当然会怕公路上的车祸呀。」『大姐教训的是。』我拱起双拳,由衷佩服。「我又困了。」妳收起羽翼,趴在桌上,右脸枕着右臂。『那就睡吧。』「你呢?」『我的翅膀变得有些白,我该去买瓶铁乐士黑色喷漆。』妳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再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妳翻了个身,不小心掉落出一根白色的羽毛。然后缓缓睡去。而窗外的雷声正轰隆作响着。※※※※※※※※※※我不知道在风雨中骑了多久的车才回到宿舍,因为那时的我似乎正处于时间停滞的状态,对时间的流逝没有感觉。我只知道一进到寝室脱掉雨衣后,才发觉上衣都湿透了。但严格来说,不算是我发现的。「你怎么湿成这样?」赖德仁很惊讶。『我怎么淋湿了?』我也很惊讶。「搞屁啊,自己淋湿了都不知道。」『啊!』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忘了扣上雨衣的扣子。』他瞄了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我赶紧去浴室洗个热水澡,换了件衣服,再回到寝室。「约会还顺利吗?」赖德仁坐在书桌前写东西,头也不回。『很顺利。』我说。「真的很顺利吗?」他突然停下笔,回过头看着我。『是啊。』我笑了笑。「真的吗?」他站起身离开书桌,「你不是在强颜欢笑吧?」『你好像并不相信这次的约会很顺利。』「不是不相信。」他说,「只是很难想象。」我坐了下来,不想理他。「打铁要趁热。」他说,「如果明天风雨变小,你可以约她看电影。」『怎么约?』「打电话约啊!」『我没有她的电话号码。』「她住宿舍吗?」『她在外面租房子。』「她住的地方没装电话吗?」『应该有吧。』「啊?」『啊什么,我怎么知道她住的地方有没有装电话。』「啊?」『啊什么。』我说,『反正我没问她的电话。』「你不知道她的电话,以后怎么约她出来?」『我没想这么多。』「啊?」『不要再啊了。』「你以后还想见她吗?」『当然想。不过只能随缘了。』「你以后随缘遇见她的机率,恐怕比随缘出车祸还低。」『胡说八道什么。』「你没有问到她的电话,这样的约会怎么能叫顺利?」『过程确实很顺利啊。我只是很知足,不敢再妄想而已。』「你耍什么帅、摆什么酷、装什么潇洒!」『嗯?』「这不叫知足,这样的作法好像胸部小却用力挤出乳沟的女人。」『什么意思?』「逞强。」『我……』我张大嘴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是问个电话而已,就算不知足吗?」窗外隐约传来一声闷雷,我突然觉得那个闷雷已经打在我的头上。「算了。」他转身走回书桌前,坐了下来,「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不用以后。』我苦着脸,『我现在就后悔了。』「请节哀。」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果然人生最悔恨的不是做过的事,而是没做的事。我在心里大骂自己笨蛋,明明知道将来可能会后悔的,为什么刚刚不鼓起勇气问她的电话呢?更没想到将来可能会后悔的这个「将来」,只撑了一个小时。赖德仁说的没错,我在耍什么帅、摆什么酷、装什么潇洒?问个电话而已,会死吗?我双手紧抓着头发,几乎快把头发扯下。「同学,我可以问妳的电话号码吗?」『嗯?』我松开双手,看着他。「同学,可以给我妳的电话号码吗?」『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么简单的话,你刚刚却不想讲。」『你管我。』「同学,如果妳不介意,我可以打电话给妳吗?」『够了喔。』我越想越气,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大喊:『把我的青春还给我!』「同学,为了我的青春,我可以打电话给妳吗?」『不要再说了!』「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唱的也不行!』我赌气跳上床,翻来覆去始终调整不出一个可以让心情平静的姿势。想再见6号美女一面的心非常炽热,伴随而来的悔恨力道也同样猛烈。虽然知道6号美女的系级和姓名,但如果跑到她上课的教室外等她,她可能会觉得被骚扰,而且我也会看不起自己。稍有差池的话,更会把这段美丽的回忆破坏殆尽。写信呢?我睁开双眼,彷佛看见曙光。可是写信不是我的强项。那么我的强项在哪?我叹口气,还是闭上眼睛试着入睡比较实际。一觉醒来时大约中午,才刚下床赖德仁便想拉我去吃午饭。他说下午一点成功厅有播放电影,赶紧吃完饭后去看电影。『片名呢?』我问。「据说很有名。」他说。『片名是什么?』「据说还得了很多奖呢。」『片名到底是什么?』「如果我知道的话,在第一个问号时我就会回答你了。」我不再理他,带着盥洗用具走到浴室。盥洗完走回寝室,赖德仁一直催促我赶紧吃饭。我有些意兴阑珊,但还是被他推着走。我们在宿舍地下室的餐厅吃饭,吃完饭直接走到成功厅。门口排了一堆学生,队伍还满长的。「都怪你,拖拖拉拉的。」赖德仁抱怨着。『免费的电影就别计较太多了。』我打了个哈欠。凭学生证入场,不用对号入座,是在这里看电影的原则。我们排队走进成功厅,一进场只觉得闹烘烘的,大家都在找座位。『只能坐地上了。』我说。赖德仁不死心,又放眼看了看四处,才不情愿地坐在阶梯走道上。『片名到底是什么?』我也在阶梯走道坐下,在他前面。「永别了,青春。」『喂。』灯灭了,鼎沸的人声瞬间安静,电影开始了。电影一开头竟然是黑白画面,我很纳闷。原以为只是影片质量不好,没想到过了五分钟后还是黑白画面,我才惊觉这是一部黑白电影。非常古老的影片加上业余的电影院,银幕不仅朦胧而且还偶尔下雪。我只撑了20分钟,便决定放弃了解这部电影在演什么的念头。虽然如此,我还是没离开这里,一来连走道都坐满了人,要走很难;二来如果一走,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我根本看不懂这部得奖电影?身为一个大学生,基本的装腔作势的虚荣心我还是有的。还有一个多小时动弹不得的时间,我便开始在脑海里倒带昨晚的情景。6号美女温暖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都很清晰,我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可是一想到我为了莫名其妙的知足感恩心情,以致没开口问她电话,嘴角像吊着千斤石头,瞬间下挫。虽然她有莫名其妙的预感,我们会再见面,但要我相信这个,很难吧?而且她也没说是多久以后见面,万一是几十年之后呢?那时我可能在老人赡养院与她重逢。『妳不是6号美女吗?』我叫住一个擦身而过拄着拐杖的老妇人。「曾经有个男孩这么叫我。」她很惊讶,「呀!你就是那个男孩。」『嗯。』我微微调整口鼻上的氧气罩,『没想到已经过了60年。』「是呀。」她叹口气,「我现在是6号老婆婆了。」『妳在我心中永远像初见面时那么美。』「谢谢。」她又叹口气,「如果当初你肯问我的电话就好了。」『这60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轮到我叹口气,『还好我快死了。』「那你就安心地去吧。」『我打算将我的骨灰埋在少尉牛排馆前面。』「现在采取的是灰飞烟灭火葬法,火葬后什么都不剩,不会有骨灰。」『唉,时代真的变了。现在这个时代连猪都会开口说话了。』「唉,是呀。而且还说英文呢。』『唉,我们那个时代大家拼命学英文,没想到现在只有猪才学英文。』「唉,这就是人生呀,总是变幻无常。」『唉。』「唉。」灯光突然亮了,我的思绪终于回到20岁的现在。全场延续播放电影时的静默气氛五秒钟后,突然有个男生用力拍手。然后陆陆续续有人跟着拍手,最后几乎是掌声雷动还夹杂着欢呼声。如果这部电影的导演看到这景象(但我猜他应该早已作古),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这部电影真的这么好看吗?』我转头问赖德仁。「才怪。」赖德仁也在拍手,「我看到一半就想死了。」『那为什么大家都在拍手。』「这么超级难看的电影,走又走不掉,现在终于演完了,难道不值得 高兴吗?」『没错。』我恍然大悟,也跟着拍手,『终于演完了。』揉了揉发麻的双脚,我站起身。散场的气氛很欢乐,大家似乎对这种默契感到有趣。我和赖德仁走出成功厅,他边走边抱怨电影真的难看到爆。我很庆幸刚刚没认真看电影,不然我应该也会很想死。走到成功厅外面的小广场时,感觉左肩被轻拍一下。我回过头,身子瞬间挺直。「我不是说过我莫名其妙的预感通常很准吗?」6号美女笑得很开心,「我们果然又再见面了。」我张大嘴巴无法合拢,也说不出话。「这么快就忘了我吗?」她依然保持开心的笑容。『不。』我赶紧合拢嘴巴后再开口,『妳是6号……』只见她很慌张地用手指贴住双唇比出嘘的手势,我便立刻住口。「你忘了只能偷偷叫吗?」她的音量压得很低。『抱歉。』我看见她身后有两个女孩,而我身后也还有赖德仁。「你刚刚有拍手吗?」她问。『嗯。』我点点头。「我也是。」她说,「我还差点睡着呢。」『其实妳应该睡的。』「没错。」她笑了笑,「我后悔了。」一听见「后悔」这个关键词,我立刻惊醒,想赶紧开口问她的电话。『我可以……』没想到开口问她电话,比想象中难多了,我竟然词穷。「我有投妳一票喔。」赖德仁突然插进话。「哦?」她先是一楞,随即微笑说:「感恩。」「妳本人比照片好看。」「谢谢。」她笑了笑,「不过我以后恐怕得戴太阳眼镜出门了。」6号美女身后的两个女孩低声说了几句话,似乎正催促她。「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她朝我和赖德仁点了点头,「bye-bye。」我见她转身离开,口中却吐不出半句话,双脚也钉在地上。「你的青春走远了。」赖德仁说。我鼓起勇气朝她的背影奔跑,只跑了几步,便看见她竟然转身跑向我。我们在两步距离处同时停下脚步,然后也同时微微喘气。「忘了跟你说。」她调匀呼吸后,接着说:「我昨晚在BBS注册一个 新账号。」『账号是?』「你猜。」『我猜不到。』我说,『因为我现在无法思考。』「很好猜的。」『请马上告诉我。』我说,『麻烦妳了,6号美女。』「你猜中了。」『嗯?』「就是6号美女呀。」她说,「ID是sixbeauty。」『sixbeauty?』「嗯。」她点点头,「是资研的BBS,不是计中的哦。」『我记下了。』「你也去注册一个账号吧。」『好。』我说,『可是要取什么ID呢?』「showball。」『showball?』「绣球。」她笑了笑,「不错吧。」「我得走了。」她转身看了一眼十公尺外等着她的两个女孩,「bye-bye。蔡同学。」『bye-bye。6号美女。』「要记得只能偷偷叫哦。」她边跑边回头挥手。『嗯。』我朝她的背影喊:『我会记得!』「问到电话号码了吧?」赖德仁走近我。『没有。』「啊?」『啊什么,反正我还是没问。』「啊?」『不要再啊了,先回宿舍再说。』我拉着赖德仁快步走回寝室。这个年代BBS在大学校园内很兴盛,多数学生会上BBS。我没有个人计算机,偶尔会在计算器中心或系上的计算机教室上BBS,回寝室的话就用赖德仁的计算机上BBS。我注册过几个ID,但老是因为忘了密码而不再用。后来干脆只用guest看文章,反正我在BBS上也很少PO文。不过现在不同,我得赶紧在资研站注册showball。我一回寝室便立刻打开赖德仁的计算机,连进资研的BBS。「你真自动。」他说。『借一下不会死。』我说。「但是会受重伤。」我不再理他,顺利注册了showball,昵称取为绣球,密码就用跟6号美女第一次见面吃饭的日期。这密码我应该不会忘;万一忘了,那这个ID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注册完后,我第一个动作便是查询6号美女的名片档。「我不只性感,而且感性。 美貌与才艺兼备,天使与魔鬼并存。 如果你见了我只想到性,那就太可惜。 如果你见了我没想到性,那还是可惜。 ps. 找我聊天前,请先掂掂自己的斤两,不要自取其辱。」我整个呆住,像一只受惊的鹌鹑。「你在找一夜情吗?」赖德仁双眼盯着计算机屏幕。『不。这……』我惊魂未定,『这是翁蕙婷的名片档。』「她竟然取性感美女这种昵称?」他很惊讶。『性感美女?』我仔细看了看屏幕,『啊!我搞错了。』原来我把sixbeauty打成sexbeauty,差一个字母是会死人的。我重新查询sixbeauty的名片档,这次对了,昵称果然是6号美女。「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她的名片档只有这么一句,我很纳闷。虽然中秋节过后天气确实变凉了,但应该还不到冬天。『你在干嘛?』我看见赖德仁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打字。「帮你丢水球。」他说,「快好了。」『喂!』我觉得不妙,赶紧拉开他,调出水球记录。「性感美女叫sexybeauty,不是sexbeauty。妳少了一个y。」「多管闲事。无聊。」「不过还好妳的名片档有一个y。」「名片檔有y?有吗?」「有。妳的名片檔很GY。」「你死定了!」赖德仁竟然用我的ID跟sexbeauty丢水球,我回头想找他算帐时,他已经溜出寝室。还好不是丢sixbeauty水球,不然他也死定了。我不理会sexbeauty持续丢来的「你混哪里?」、「马上回答我!」、「是男人就要带种!」之类的水球,专心思考我的名片档要写什么?「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春天近了,夏天就不远; 夏天如果不远,秋天也就快到了; 秋天既然快到,冬天的脚步便近了。 现在是怎样? 要一直冬天到死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写什么,只好随便写下这些文字当作名片文件。然后寄信给sixbeauty。『6号美女妳好: 请问我可以加妳为好友吗? 绣球』「你的名片档真无聊。不知所云。」sexbeauty还在丢我水球。『如果妳的父亲和男朋友同时出车祸送到同一家医院,同一间病房。 请问妳进病房后,会先抓住谁的手痛哭?』「什么意思?」『只是要妳思考这个深奥的问题才不会来吵我。bye-bye。』我立刻下线,然后关掉计算机。这个手机在学生族群还很罕见的时代,BBS是很方便的联络方式。我又有了知足感恩的心情,感谢老天眷顾,我更靠近6号美女。不过这种心情知道就好,不要太当真,我可不想再尝到悔恨的味道。原本吃过晚饭就想上线,但赖德仁似乎对逗弄性感美女很感兴趣,当他看见性感美女也在在线,便一直丢她水球。我催了他几次,他嘴里只说快好了,手指却从未停歇。『你真的很无聊。』我说。「没错。」他说,「所以才要跟她丢水球啊。」我再次上线时,已是深夜。信箱里果然有新信,6号美女是好人,这点我有信心。她有莫名其妙的预感,我也有莫名其妙的信心。「当然可以呀,这是我的荣幸。 不过你的名片档似乎在取笑我呢。 其实我往往会忘了秋天的存在,以为夏天过后便是冬天。 每年这个季节,我会觉得只是夏天的尾巴,所以天气凉了点而已。 但如果人家问我:现在是什么季节呢? 我还是会回答:秋天。 因为秋天是真实存在着,即使在南台湾。 可惜我心里并不存在秋天,或者说,无法感受。 我这种感受跟我的预感一样,都算莫名其妙吧。:) 6号美女」无法感受秋天?这种感受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秋天在南台湾很短。秋天在南台湾通常意味着早晚温差大于是容易感冒,而当你终于不再感冒时才会突然惊觉冬天到了、秋天过了。易逝的秋天好像只能留下打喷嚏流鼻水的记忆,所以不能感受也好。我想回点什么东西给她,但左思右想也挤不出适合的文字。如果我回:希望下次能跟妳一起感受秋天,这样好像有些做作。如果我回:秋天是我们初见的季节,妳以后一定会感受到。这样又有点轻佻,而且太自以为是。无论如何,这是她寄给我的第一封信,我一定得回。所以最后我写下:『我也和妳一样,无法感受秋天。 虽然我是在秋天出生。 绣球』「我会先抓着我爸爸的手痛哭。」才刚寄完信,屏幕突然跳出这记水球,又是sexbeauty。『喔。』我觉得烦,随便敷衍一句。「因为我男朋友很多,如果先握住男友的手,万一他脸上缠着绷带, 我可能会叫错人。」『喔。』妳有完没完?「你到底是混哪里?」『当妳咬了一口面包后,有什么比发现里面有一只蟑螂更可怕?』「什么?」『晚安。』说完后我立刻下线。我起身离开计算机,打算洗个澡然后睡觉。洗澡时脑海里陆续出现一些严肃的问题。如果她已经有男朋友呢?依她的个性和外表,这时候有男友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我够幸运,她目前没有男朋友,那么我又该采取什么行动?原先以为自己很容易知足感恩,没想到我的修为还是不够。隐隐觉得自己若这么一头栽进去,可能会受伤,也可能对她造成困扰。还是先做好心理建设吧。为了不想后悔,我该把握住可以靠近她的任何机会;为了防范受伤太重,我得提醒自己不能强求、不能期望太高。我得小心翼翼掌握这两者的平衡点,但搞不好这两者根本是冲突的,毫无平衡点可言。如果只有知足感恩,我便能拥有一段美丽的回忆;一旦有了欲望,伴随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烦恼了。我的心原本像是平静的池塘,水波不兴。当6号美女这块石头扑通一声掉进池塘,我才发现青蛙远比想象中多。青蛙跳出池塘后总是呱呱叫个不停,我的心便不再平静。这时反而有些庆幸没有她的电话,不然光打电话给她就得挣扎半天;如果鼓起勇气打电话,在电话中要说些什么也得挣扎;如果决定在电话中约她,怎么开口还是要挣扎;万一她在电话那端说No,跳出池塘的青蛙们大概全部会翻白肚。那么我得挣扎着安抚青蛙的灵魂,然后挣扎着继续平心静气念书。还好我跟6号美女联系的管道是BBS,不用见到面、听到声音的交流方式对心脏的负荷比较小。我可以藉由mail或水球跟她说说话,言不及义也无所谓。这样我跟她,就不是曾经短暂交会然后只留下美好记忆的两个人,而是现在还在进行中的两个彼此认识的人。接下来的十天,我只在BBS上跟她说话。虽然见面时才会有真实的触感,在网络上只能感受到一些余温,但我没在BBS上约她出来见面,一来怕唐突,二来勇气也不够。直到今年最后一个侵台的台风——芭比丝的台风警报发布为止。在少尉牛排馆那晚,我曾说我可能会养成在台风天出门吹吹风,再找家餐厅吃晚饭的嗜好。她回答我说,要记得约她一起出门。虽然我和她心里都明白是玩笑话,但这应该是个好的借口。赖德仁也说这借口不错,但说无妨,试试看不会死。『但是可能会受重伤。』我说。「受重伤也比后悔好。」他说。在餐厅吃中饭时从电视得知芭比丝的陆上台风警报已在早上发布,吃完饭后我立刻写mail给她。『台风又来了,今晚可能风雨交加。 不知道妳是否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跟我一起吃晚饭? 生命很重要,吃晚饭也很重要,冒着生命危险吃晚饭更重要。 所以……如果可以……如果不介意……如果妳没事要处理…… 今晚出门吹吹风,然后吃饭好吗? 绣球』「两只蟑螂、三只蟑螂、很多只蟑螂。这是你上次问题的答案。」已经好多天没在在线遇见sexbeauty,没想到又收到她的水球。『我问了什么问题?』「咬了一口面包后,有什么比发现里面有一只蟑螂更可怕?」『答案是半只蟑螂。』「为什么?」『这表示有半只蟑螂在妳嘴里。bye-bye。』然后我下线走人。下午的课要上到五点,而且她也未必会在晚饭时间前上线。如果她收到mail时已经吃完晚饭,那么会不会对她造成困扰?赖德仁说我想太多了,好像还没女友的人在烦恼小孩以后该做什么。我想想也对,好不容易有了借口,冒点唐突佳人的风险应该可以接受。五点下课钟响后,过了20分钟老师才良心发现说了声下课。我立刻冲出教室,直接跑到系上的计算机教室上线。信箱有新信,我很紧张。「这约定我还记得,谢谢你提醒我。 可是我今晚已经跟两个学妹约好六点半要去普罗旺斯吃饭。 如果你不介意跟三个女生吃饭,欢迎你一起来。 ps. 不是法国的普罗旺斯哦,它在崇学路188巷里。 6号美女」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半了,没时间犹豫该不该介意了。我立刻下线,骑车回宿舍,跑进寝室。但当我把课本放下后,我突然有些犹豫。『喂。』我叫了正在打计算机的赖德仁一声,『计算机借我。』「请。」他站起身让出座位,「这是我的荣幸。」我瞄了他一眼,没时间理会他为什么这么干脆,坐下后直接上线。然后我又细看一遍她的信。6号美女是个客气的人,如果她的邀请只是客套呢?就像如果客人到家里时,主人总会请他多留一会顺便一起吃饭。但客人会回答:「下次吧。我该告辞了。」然后主人挽留、客人婉谢,最终客人一定不会留下来吃饭。如果客人说:「那我就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吃饭啰。」我想主人应该会尴尬得不知所措吧。如果我就这么跑到普罗旺斯,会不会成为白目的客人?「6点5分了,你该准备出门了。」赖德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喂。』我转头说,『不要偷看别人的信。』「而且还有学妹耶。」他没理我,手指着计算机屏幕。『可是……』我说,『我怕她只是客套。』「她会客套吗?」『应该会吧。』我说,『她本来人就很客气。』「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想回信告诉她,说临时有事之类的理由。』「如果她不是客套呢?」『会吗?』「如果她在风雨中眺望,痴痴等待着你的出现呢?」『别傻了。』「如果她等不到你,于是哭倒在露湿台阶呢?」『喂。』「如果她是诚恳邀请你,你难道要用装死来回报她?」『这……』「如果她要客套,她会说:抱歉这次不行,希望下次再一起吃饭。」『对啊!』我拍了一下额头。「那还不快去?」『没错。』我立刻站起身,拿了安全帽便想往外冲。「喂。」赖德仁说,「有台风警报耶。」我只迟疑两秒,便拿出雨衣,说:『亲爱的,晚上不用等我吃饭。』「白痴。」他坐回计算机前。我迅速穿上雨衣,打开寝室的门。『不要送我啊。』关门前,我说。赖德仁完全不想理我,头没转、话也没说。跨上机车时我看了看表,6点20左右,也许会迟到。不管了,到了再说。虽说是台风天,但外头没什么风,不过倒是有一点雨。可能是受台风外围环流影响,所以才会飘了点雨。崇学路离学校有段距离,而且我对那一带也不是很熟,花了些时间才找到188巷。巷子弯弯曲曲、巷中有巷,而且天色已暗、天空又飘雨,我在巷弄间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普罗旺斯。我越骑越心急、心跳越快,握住机车手把的双手也微微发颤。我只好在三条小巷交会处的墙边停下车,试着冷静,也让自己喘口气。当我抬头朝天空准备大喊:把我的青春还给我时,看见墙上画了一片蓝天下的熏衣草田,「普罗旺斯」就写在蓝天上。我大喜过望,赶紧把车停好,脱下雨衣,随手搁在机车上。其实这里非常靠近崇学路,只要一转进巷子就看得到。刚刚太心急了,而且店门口的树长得很茂密,遮住了那四个字,因此才会找不到普罗旺斯。看了看四周,这里刚好在三叉口,房子外侧便呈圆弧形。我走到店门口,小小的木门带点童话风情,上面还写了Prov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