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女孩·池塘男孩(1.1)蔷蜜台风正肆虐台湾西南部的下午四点半,我被风雨声惊醒。可能是这午觉睡得太久了,我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浑身无力。卧房内有些阴暗,我强打起精神下床,将视线转向阳台。挂在阳台上的衣物随风起舞,像是要挣脱衣架远扬而去。打开落地窗,扑面袭来的狂风瞬间让我完全清醒。几件湿透的衣物躺在地上,还不安分地晃着波浪。记得刚吃完午饭时是一点左右,那时只有断断续续的风,风有点强却不会太强,而且还没下雨,没想到一觉起来风云变色。算了,等风雨过后再来收拾残局吧。关上落地窗,离开卧房。走进书房时,顺手点亮书房内的灯。『啊!』我惨叫一声冲到窗边,匆忙收拾被雨水溅湿的书本和杂物。然后跑到厨房拿条抹布擦干靠窗的桌子上和地板上的几滩水,抹布浸满水后拧干、拧干后再擦,重复了十几次才勉强看不出痕迹。但雨水还是沿着关紧的窗户缝隙中渗进,汇聚成流,溢出窗缘。我又到浴室拿两条干毛巾和几件要洗的衣服,把干毛巾塞进窗缝,把衣服铺在书桌和地板上。应该可以了吧,我想。我呼出一口气,开始擦拭额头的汗。客厅似乎传来手机的响声,夹杂在风雨声中便失去平时的宏亮。我倾听了三秒,果然是手机响了。心里刚闪过这种鬼天气谁会打给我的念头,我已来到客厅,拿起手机。来电显示「赖德仁」,我的大学同学兼研究所同学。『干嘛?』我按了接听键。「你现在没事吧?」『我活得很好,多谢关心。』「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现在没事在忙吧?」『你想干嘛?』「来找我吧。」『现在是台风天耶,你有没有搞错?』「来一下嘛。我有个程序一直跑不出来。」『这是跟我屁股有关的事。』「什么意思?」『关我屁事!』「喂,来就对了。」『我不想去。』「来帮我吧,我在研究室等你。晚饭也一起吃。」『我不想。』「骑车小心点。我等你。」『我不……』话没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暗骂了几声后,我还是乖乖穿上雨衣、戴上安全帽,下楼骑车。街上到处是被风吹落的枝叶,我常得碾过一片绿。有个路口的红绿灯坏了,一味地闪着绿灯,我刻意放慢速度通过。这种天气骑车要小心,不然被撞倒躺在路边时,一定会很怀念太阳。虽然全副武装,但雨水依旧渗进裤管,眼镜也总是模糊一片。沿路风大雨大,我完全听不见机车引擎声,只听见自己口中的咒骂声。15分钟后,终于安全抵达系馆。一进系馆便脱下雨衣,然后搁在楼梯的扶手上。摘下眼镜擦干,把裤管卷至膝盖,开始爬楼梯。我爬上四楼,这里有四间研究室,每间可以坐12个人。我轻轻拉开第二间研究室的门,探头看了看,应该没别的人。蹑手蹑脚走到最里面,突然大叫:『喂!』想给赖德仁一个震撼教育。没想到却是一位陌生的研究生抬起头,慌张站起身。「请问你找谁?」他说话的语气像是惊魂甫定。『啊?』我也吓了一跳,『我找赖德仁。』「赖学长在三楼的研究室。」『谢谢。』我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真是抱歉。』「没关系。」他笑了笑,「研究生被指导教授吓惯了,心脏很强的。」我再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开这间研究室。可能是被台风吹昏了头,竟然忘了赖德仁早就从硕士班毕业,自然不会再待在那间研究室了。赖德仁现在念博士班,应该是刚升上博五吧。三楼有两间研究室,这次我学乖了,先敲第一间的门。「快进来。」赖德仁的声音,「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开门后说。「这种天气还有哪个白痴会来。」『喂,是你叫我来的。』这间研究室的空间比四楼的研究室大一些,但只有9个座位。进门左侧靠墙也有一排书架,高度到天花板。赖德仁正坐在最里面靠落地窗的位置,双眼盯着屏幕。『只有你一个在?』我问。「是啊。」他说,「刚刚还有一个,他可能去实验室了吧。」『程序有什么问题?』我走到他身边。「不晓得。」他站起身,让位给我,「连compile都没办法过。」『太逊了。』我直接坐下来,右手抓起鼠标。赖德仁写的这个程序有些古怪,而且他又在我身后问东问西,一会问我为什么会这样?一会又问我最近好吗?搞得我很难专心。半个多小时后,总算搞定。『解决了。』我说,『请吃晚饭吧。』「没问题。」他走到书架前,拿出两碗泡面,再走回位子旁,伸手递了一碗给我。『吃泡面?』我皱起眉头。「你知道吗?」他说,「台风天吃泡面最幸福了。」『为什么?』「因为晴天吃泡面最快乐、阴天吃泡面最浪漫、雨天吃泡面最有趣。」『反正你只想请我吃泡面就对了。』「没错。」他笑了。我们各自端着面走到楼梯口的饮水机冲热水,再走回他的研究室。等待面熟的三分钟里,我们简单聊了几句,话题是今天的台风。「来点背景音乐吧。」掀开碗盖后,他说。他站起身打开落地窗,室外狂风暴雨的怒吼声瞬间涌进来。「这气氛不错吧。」他笑了笑,拿起筷子,「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想念我的吃相吗?」我懒得理他,低头掀开碗盖,拿起筷子。『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我问。「今天早上看了《放学后的保健室》,不错。」『喂。』「是步兵片呢。」『真的吗?』我随即正色,『喂,说些适合你身份的话题吧。』「跟你只能聊这类话题。」他说,「遇周公论礼乐,遇纣王谈酒色。」我不想接他的话,双手端起碗,把剩下的汤喝光。「出来吹吹风吧。」赖德仁走到落地窗外的阳台,身子靠着栏杆。『那是台风耶。』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我还是起身走到阳台靠着栏杆。风雨依然不断,天色却完全黑了。阳台有些湿,不过比起我卧房外的阳台却是干爽多了。我和他并肩站着,脸上偶尔被乘着风的雨扫过,凉凉的,很舒服。「最近好吗?」他突然问。『我改程序时你就问过了。』「但你没回答。」『我没回答吗?』「嗯。」他转头看着我,「最近好吗?」『这问题有这么重要吗?』我说,『需要问三次?』「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最近是指多近?』「这三个半月内。」『三个半月已经「不近」了。』「好。」他说,「那我改问:这三个半月来你过得好吗?」『三个半月的日子超过100天,太长了,很难一言以蔽之。』「反正你不想回答就对了。」『没错。』我笑了。我们同时沉默了下来,只听见呼呼作响的风声。「给你看样东西。」他首先打破沉默。『《放学后的教室》吗?』「是保健室,不是教室。」『有差别吗?』「当然有。保健室有床,教室没有。」『喔。』我说,『不过这种东西我喜欢一个人看。』「我不是要让你看这个!」他转身走进研究室,我很好奇,便转头看着他。只见他在书架角落拖出一个纸箱,然后从纸箱中抱出一团红色。「还记得这个东西吗?」他又走回阳台,将怀中那团红递到我面前。这是用红色厚纸片做成的绣球,比篮球大一些。我耳边的风雨声好像突然停了。那倒不是用厚纸片围成一个圆球,它并没有圆球的表面。它是借着纸片的裁减镶嵌黏合,组成像是现代钢结构建筑物的模样。如果用一点点想象力,便会觉得这些厚纸构成的是一个圆球。「喂!」赖德仁大叫一声。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伸手接过这个红绣球。绣球内部结了几个金属制的小铃铛,早已锈蚀斑斑。但当我轻轻摇晃绣球,绣球依旧发出清脆的当当声,即使风雨声也掩盖不住这种清脆。我转了一下绣球的角度,果然绣球上系着的那张红色小卡片还在。卡片上写着:6号美女翁蕙婷。我当然记得,事实上我也从来不曾遗忘。Feb 28 Sun 2010 20:42鲸鱼女孩·池塘男孩(1.2)1.妳双手抱着绣球,仔细打量,然后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古代会选择抛绣球招亲?」妳问。『因为绣球花瓣如绣,团聚成球,又美又圆,象征幸福圆满。』「所以呢?」『所以将彩布结成绣球花的样子,借着抛绣球寻找好姻缘。』「怪怪的。」妳摇摇头。『喔?』「如果绣球象征幸福圆满,那么抛绣球不就是抛弃幸福圆满?」『这……』「或许该这么说。」妳歪着头想了一会,接着说:「我把我的幸福圆满抛向空中,然后你接住了我的幸福圆满。」『很好的说法。』「所以你得为我的幸福圆满负责哦。」『尽力而为了。』妳笑了起来,双手轻轻摇晃绣球,绣球里的铃铛清脆响着。※※※※※※※※※※那是上个世纪末——1998年,我大三上学期时的事了。故事的开端跟赖德仁有关,那时我还住宿舍,而他是我的室友。大二时班上有40几个同学住宿舍,升上大三后,只剩不到10个。搬离宿舍的最主要原因是每个人的东西变多了,寝室空间不够;当然也有交到女朋友或是想拥有独立空间于是搬离宿舍的人。我和赖德仁选择留在宿舍,一来我们两人的东西都不算多;二来多数人搬走后,每个人的空间便相对增加。原本四人一间的寝室,只有我和赖德仁两个人住。两组上下铺我和他各占一组,我睡上铺、下铺置物;他刚好相反。虽然大一和大二时他不是我的室友,但我们是同班同学,早已熟识,因此相处甚至同居都不是问题。其实我很纳闷,照理说他已有女朋友应该要搬出去住才对,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会多很多,而且也不会有人打扰。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搬离宿舍?「一般人确实认为有女朋友的人应该会搬离宿舍。」他说,「就像一般人认为长得帅、功课好又有才气的人一定很狂妄。」『这跟搬不搬有什么关系?』「但我偏偏就是谦虚低调的人。」他回答,「所以不能用一般人的眼光 看我。」赖德仁的成绩确实很好,但长相平平。至于才气这东西,很难用来形容工学院的学生。你会称赞一个工数、力学、计算机很强的人有才气吗?七步成诗的人,你会称赞他有才气;七分钟组成一部计算机的人,你只会叫他帮你组计算机而已。在我眼里,赖德仁最大的特色是他的身材又高又壮,像篮球中锋。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天应该是9月的最后一天,理论上是秋天。但南台湾没有明显的春、秋两季,因此天气还很炎热,只不过不像暑假时的酷热而已。那天下午四点半左右,我和赖德仁要走回宿舍时经过学生活动中心,看见中心前的广场很热闹,像是在办什么活动。走近看个仔细,原来是学生会主办的「校园十大美女」票选活动。学生会跟各个系学会合作,请各系推举两位系上公认的美女参选。有些系的女孩很少,甚至可能只有一只手的手指数目(比方敝系),那就不必勉强推举出两位女孩,以免坏了一锅粥。算了算共有30几个女孩参选,分别来自20个系。每个参选女孩都有自己的票箱,票箱写上姓名和系级,还贴了张照片。投票的人可以投十票,但同一个票箱只准投一票。票选活动将持续五天,今天是第二天。其实这种活动还满无聊的,而且通常选不出真正的美女。不过重点不是选出来的美女长怎样,而是选出她们以后要做什么。答案竟然是抛绣球。当然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不会笨到认为女孩一定得嫁给接到绣球的人,这只是学生会想出来的庆贺中秋节的活动点子。接到绣球的男生除了有礼物外,还可以和抛绣球的美女共进晚餐。抛绣球的时间是中秋节过后第三天的下午四点半,地点在操场。我和赖德仁都觉得抛绣球这点子不错,而且也想看看所谓美女的照片,便挤进去凑热闹,各自领了十张票,准备投票。原本想先投自己系上的女孩,却发现系上并没有女孩参选。虽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但还是令人不胜唏嘘、悲从中来。我细看每个票箱上的照片,可能是我的标准不高或是照相技术太好,我发现美女还真的不少,很难抉择。在票箱之间来来回回走了三次,才把手中的票投完。票选活动结束后,依得票数多寡取前十名,校园十大美女便产生了。学生会把票选结果公布在海报栏,我还特地跑去比对。十大美女中我只投了其中两位,看来我跟多数人的审美观不太一样。不过所谓的美女本来就是主观的认定,没有对与错的区别,就像有人说林青霞漂亮,也有人说白冰冰漂亮。只不过说林青霞漂亮的人可能比较多而已。从投票后到抛绣球前的这些天,我每天拉着赖德仁去打篮球。不是突然对篮球感到兴趣,而是要练习在一堆肌肉中抢篮板。我得试着加强身体的弹性,并拉长每一寸肌肉。赖德仁常取笑我,但我还是忍辱练跳。中间碰到中秋节三天连假,我回家烤肉时也抽空练习原地跳跃。阿爸看不惯,便大喊:「烤肉不好好烤,是在那边跳三小!」这些人哪懂得一个念到大三还没交过女朋友的人心中的痛呢?所以我还是含泪练跳。抛绣球当天,我四点就到操场卡位。关于这点,我跟多数人的想法就一样了,因为操场上早已聚满了人。我心里凉了半截。四点半到了,人更多了,如果加上看热闹的人,操场挤了上千人。我心中那么一丝丝卑微薄弱的火光,彷佛快要熄灭。「现在的大学生都没事做了吗?这种无聊的活动竟然有这么多人?」「干,你不也是?」「挤在这里抢绣球实在太无聊了,大家有点自尊好不好?」「干,你不也是?」「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聊的人跑来呢?」「干,你不也是?」「只有无聊的人才会在这里。」「干!你不也是?」在拥挤人群的鼓噪声中,活动开始了。十大美女一字排开站在台上,每人左胸上别着号码牌,1到10号。这是名次的顺序,但由10号美女最先抛绣球,1号美女压轴。当10号美女抱起绣球时,台下先是掌声雷动,三秒后突然鸦雀无声。我看了看左右,每个人的眼神都十分凌厉,脚下则踩成弓箭步。绣球刚抛出时,由于现场实在太安静,我彷佛听到细碎的铃铛声;当绣球从抛物线顶点往下坠落的瞬间,一声轰然巨响,全场一阵混乱,最后绣球在两个男生手中拉扯。如果两头凶猛的公老虎同时撕咬一只鸡会如何?果不其然,两人手中各抓着半个绣球,并互相叫骂。台上的主持人赶紧叮咛绣球是厚纸片做的,禁不起拉扯,请拿出绅士风度,这是君子之争要展现大学生的气质等等。对一群饥饿的猛兽强调温良恭俭让的美德,无疑是愚蠢的。大家的神情看来都颇不以为然。「如果绣球再被扯破,活动便终止。」主持人最后说。这句话击中要害,大家的神情立刻转为严肃与冷静,而且开始有人比较那两个半球的大小,判断方式还分成面积和体积。终于决定出险胜的一方,他兴奋地大叫一声,穿过人群跑上台。在众人嫉妒甚至是怨恨的目光中,领取礼物并且和10号美女握手。落败的一方则神情呆滞、楞在当地,眼角泛着泪光。9号、8号和7号美女抛绣球的过程都很顺利,绣球都没被扯破。我心想所谓的美女是否都是从小家境不好,总是吃不饱于是力气小,以致抛出的绣球都不够远。目前为止抛出的四颗绣球中,离我最近的,也在我面前十公尺以上。看来抢到绣球的机率几乎是零了。右肩突然被拍一下,我回过头,赖德仁正笑吟吟地看着我。『喂。』我瞪了他一眼,『你有女朋友了,别来凑热闹。』「没规定有女朋友的人不能参加啊。」『被你女朋友知道的话,你就惨了。』「她应该不会知道吧。」『她一定会知道的。』我说,『因为我要告诉她。』「喂。」他有点慌了,「别乱说话,我只是来凑热闹而已,没有……」我没听他把话说完,马上转回头,面对司令台。因为台上正传来「轮到6号美女」的声音。我全神贯注、调匀内息、马步站稳,双眼紧盯6号美女手中的绣球。6号美女抛绣球前竟然还助跑几步,真是好女孩,太令人感动了。绣球被高高抛出,落下过程中那团红色在眼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几乎可以看见内部的线条和构造。我来不及细想,本能反应是先微蹲,再弹身向上、伸长双手。眼前的红色突然消失,只见蓝天白云。脚才刚着地,便看见高我半个头的赖德仁双手抱着绣球,得意地笑。『你……』我指着他,说不出话。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口中也「啊」了一声。他迅速冲进我怀里,我感觉双手被一种力道牵引,去抓住某样东西。赖德仁退开后,我的双手已抱着绣球。「快上台啊。」他推了推我。『啊?』我有点恍惚。「你接到绣球了,快上台领奖!」他又推了推我。这次推的力道大了点,我重心不稳,退了两步。『可是……』我皱了皱眉。他干脆拉着我快速穿越人群,我双手紧抱绣球,脚步有些踉跄。他拉我走到司令台边,在我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我已经被引导上了阶梯,双手抱着绣球站在台上。主持人和6号美女走过来,他先恭喜了我几句,再问我的姓名和系级,然后把装在手提袋里的奖品颁给我,我腾出右手接过。6号美女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始终没开口。「里面还有张餐厅的招待券,记得要准时跟6号美女用餐喔。」主持人说完后拍了拍手,但台下没人跟着拍手。「预祝你们约会顺利。」主持人最后说:「双方握个手吧。」6号美女先伸出右手,但我双手抱着绣球、右手手指勾着提袋;只好赶紧将提袋交给左手手指,用下巴与左手夹着绣球,再伸出右手。可能是我的样子很狼狈,她笑出了声,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当我握住她右手的瞬间,只感觉一阵柔软,与一丝晕眩。印象中除了小时候拉过妈妈的手以外,好像从没牵过女孩子的手。不过印象是不准的,也许我小时候去医院看病时,护士小姐看我可爱,便牵着我的小手,搞不好还亲过我呢。无论如何,妈,我终于长大了,您可以放心了。「你真的可以下台了。」主持人说。我大梦初醒,满脸通红走下台,双手还是紧抱着绣球。「太逊了,好像这辈子没见过女孩似的。」赖德仁在台下等我,我一下台他立刻走过来狠狠敲了一下我的头。『我………』「快闪吧。」他推了推我,「真丢脸。」赖德仁拉着我离开操场,直接走回宿舍。我双手一直抱着绣球,无法摆动双手走路,感觉脚步有些虚浮。背后偶尔爆出巨响,抛绣球活动还在持续着。脑子有些混乱,感觉身在一个怪异的梦境中,很不真实。但一路上绣球始终发出细微却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却很真实。「可以把绣球放下来了吧。」赖德仁说。我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寝室,便把绣球搁在桌上,然后坐在下铺。「那是我的。」赖德仁指着勾在我左手手指的手提袋。『喔。』我将手提袋给他。他从提袋拿出一件包装成长方体的礼物,大概有30公分高。「这东西满沉的。」他用右手掂了掂重。『还有一张餐厅的招待券。』我说。「是吗?」他探头朝提袋里看了看,「没有啊。」『怎么可能?』我大吃一惊,不禁站起身。「在这里啦!」他左手拿着招待券朝我晃了晃,随即哈哈大笑,说:「吓到了吧。」『无聊。』我松了一口气,抢下那张招待券。『少尉牛排馆?』我看了那张招待券一眼,『你听过吗?』「没听过。」他摇摇头,「可能是新开的吧。」『下星期五晚上七点………』我喃喃自语。「有问题吗?」『当然没问题,死都要去。』我说,『只是想把时间记熟而已。』「嘿嘿。」『嘿什么?』「你也该请我吃一顿大餐。」他说,「如果不是我矫健的身手再加上 身材的优势,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你不可能抢到绣球。」『你还敢说?』我瞄了他一眼,『我要跟你女朋友说你去抢绣球。』「别开玩笑了。」他急了,「我真的只是去凑热闹而已,结果不小心 看见绣球飞过来,本能反应当然是跳起来接住啊。」『我还是要跟她说,让她判断这种本能反应值不值得原谅。』「拜托啦,连说都不要说。」『那你该请我吃一顿大餐。』「啊?」『下星期五过后再请我吧。这段时间我要斋戒,确保约会顺利。』「算你狠,请就请。」他拿起绣球把玩一会,绣球发出当当声,「原来里面有几个小铃铛。咦?还结了一张小卡片。」我凑近看个仔细,卡片上写着:6号美女翁蕙婷。「我有投翁蕙婷一票。」他说,「她在我的十大名单中,排名第3。」『可是我没投她。』「如果你没投她一票,千万不要老实说。一定要说你投了她一票。」『不说实话不好吧。』「这种实话没一个女孩喜欢听,何况是美女。」『可是……』「还有绣球其实是我接住的,更是绝对不能说。」『这样好像是一种欺骗。』「这只是个有趣的活动而已。不要想得太严重。」我不是白痴,当然知道这些实话最好别说。我也不是那种具备超凡的道德感以致死都要说实话的人。只是觉得不跟她说实话,对她很不公平。尤其是这种如果是两百年前举行的话,她就得嫁给我的活动。或许我可以把这个活动视为有趣,然而她会怎么想?我有些良心不安,虽然我的心不算太良。无论如何,能跟陌生女孩免费共进晚餐总是件值得期待的事。何况这女孩还是被验证过的美女,我除了期待外,更多的是紧张。虽然在台上时我和她离得近,但我既紧张又恍惚,没能看清楚。只有她不经意发出的笑声还算清晰。现在回想她的面貌还是觉得模糊,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她的眼睛。她没戴眼镜,眼神很清澈,个性应该不错吧?在等待跟6号美女共进晚餐的这段期间,我常会作梦。包括夜晚躺在床上之后所作的梦,还有白天在课堂中出现的那种梦。我通常是梦到被放鸽子,然后我一个人痴痴地等。陪伴我的只有冷冷的风、昏暗的灯光以及被抛弃在路边的小狗。我甚至还曾梦到跟我吃饭的女孩活像母夜叉,我吓得魂飞魄散。『妳……妳不是抛绣球的女孩啊。』我的声音几近崩溃。「你也不是接到绣球的男孩呀!」然后我在只有恐怖片才会出现的笑声中惊醒。这期间我只作过一个跟6号美女完全无关的梦。在那个梦境里,我一个人躺在安静的沙滩,听着海浪的声音。海风徐徐吹来,我彷佛可以闻到海风中特有的咸味,非常真实。醒来后我觉得奇怪,于是问赖德仁的看法。「昨晚要洗澡时发现没干净的内裤,所以我赶紧去洗内裤。」他说。『喂,我问的是梦。』「我总共洗了五件内裤,洗完后挂在五个衣架上。」说完后他抬头看了寝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一眼。这是那种悬挂在天花板上可以360度旋转的古老电风扇。『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我回答了啊。」『嗯?』「我把这五个衣架勾住电风扇外圈,睡觉前打开电风扇让它旋转。」他说,「电风扇吹了一夜,今天一早五件内裤就全干了。」『你……』「你一定还闻到海风的咸味吧。」他笑了笑。『混蛋!』「别气了。」他赶紧陪笑脸,「你没发现我刚刚那段话的玄机吗?」『什么玄机?』「我昨晚睡觉时没穿内裤。」他突然压低音量。我不想再理他,收拾好书本,准备出门上课。「喂。」他叫住我。『干嘛?』我回过头。「这几天你总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拍拍我肩膀,「只不过是约个会、吃个饭而已,要放轻松,别想太多。」『我尽量了。』我看他坐在床上,『你想逃课吗?怎么还不出门?』「今天是星期四,我早上没课。」他笑了笑,「你也是。」『啊?』「你明天晚上要去约会,千万别忘了。」竟然忘了今天是星期几,难怪赖德仁说我心事重重、心不在焉。我试着放松心情,找了些漫画来看,但只要一想到明晚就是生死关头,漫画再怎么好笑,我也笑不出来。晚上在宿舍餐厅吃饭时,电视新闻说强烈台风瑞伯已确定袭台,主播用播报残忍凶杀案的语气,提醒大家务必要做好防台准备。电视画面左边的跑马灯也同时打出已宣布明天停止上班上课的县市。「台南市停止上班上课。」餐厅里欢声雷动,对学生而言,赚到一天台风假无疑是意外的惊喜。但我却一点也不想笑,甚至还想哭。明天是我20年生命历程中最重要的约会啊,为什么台风要来搅局呢?垂头丧气走出餐厅,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觉得空气的味道变了。回到寝室又试着看漫画,但心情始终无法平静。凌晨12点,窗外传来雨声,细细的雨声钻进耳里,像针刺的感觉。我阖上漫画,深深叹了口气,爬上床铺躺下来,注视着天花板。这天夜里我几乎没睡着,只在天微微亮时,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不睡还好,一入睡又作了个恶梦,仍然是被放鸽子的那种梦。但这次陪伴我的是狂风暴雨,耳边只听见风声、视野尽是白茫茫一片。突然间洪水朝我袭来,又快又猛,我一面拔腿狂奔,一面大喊:『我不要当尾生啊!救——命——啊!』然后我醒了,擦了擦汗,戴上眼镜看了看表,快中午12点了。窗外依然下着雨,风声也隐约传来。赖德仁不在,也许是趁着这难得的台风假,带女朋友去看电影。我简单漱洗后,独自到宿舍地下室的餐厅吃饭。电视新闻全都是台风灾情,我不想再听了,饭只吃一半便起身走人。电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请民众没事不要出门,千万不要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开玩笑。」『要你管!』我回过头,手指着电视机大喊。这次糗了。我又羞又气,赶紧离开餐厅。整个下午我都窝在寝室里,被窗外的风雨声搞得心乱如麻。四点半左右,突然狂风大作,窗户好像在发抖,不断发出颤抖声。偶尔传来碰撞声,应该是脚踏车或是花盆之类的东西被吹倒的声音。还有辆汽车的防盗警铃声响个不停,吵死人了。六点到了,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再待在寝室的话可能会因心脏爆裂而死,我决定马上出门。仔细收好那张招待券、把雨衣穿上、说了声菩萨保佑后便离开寝室。在走去车棚骑机车的路上,强风不断,吹得我摇摇晃晃。我越想越气、越气越冲动、越冲动越气,我不禁仰头大喊:『把我的青春还给我!』少尉牛排馆离学校很近,我抵达时还不到6点20。我不想太早到,只好在附近多骑几圈。骑到第四圈时,大约6点40,差不多了。我先把机车停在五十公尺外,脱下雨衣挂在机车上,再顺着骑楼慢慢走到少尉牛排馆。看了看表,6点50,这时间应该很完美。但风雨中的等待,即使只有10分钟,也是非常漫长。七点到了,6号美女没出现,我安慰自己女孩约会时本来就会迟到。七点五分,我安慰自己也许这里不太好找,女孩来到这里需要时间。七点十分,我安慰自己这种天气出门的话,任谁都会晚个几分钟。七点十五分,我安慰自己……完了,我已经想不出理由,而且开始担心梦境会成真。我只担心了两分钟,便看见有个女孩出现在骑楼尽头。我看不清她的穿著,只见她收了伞、甩甩伞面上的水、理了理头发后,朝我这个方向快步走来。在这样的风雨中,整列骑楼没人走动,所以应该就是她了。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身体因紧张而细微颤抖。果然她走到店门口便停下脚步,先看了我一眼,再看了看招牌。『请问……』我鼓起勇气向前,『妳是6号美女吗?』「嗯?」她的眼神有些迷惘,「6号美女?」『抱歉。』我的心瞬间从高空跌落,『我认错人了。』「你没认错人。」她笑了笑,「我只是一时会意不过来,6号美女 到底是什么而已。」『啊?』我听见自己低声惊呼。「对不起,我迟到了。」她拨了拨额头上似乎被雨淋湿的刘海,「我走到一半时,伞被风吹坏了,只好折回去换另一把伞。」『真是抱歉。』我很不好意思,『这种天气还让妳出门。』「你为什么要说抱歉呢?」她似乎有些疑惑,「日子不是你定的, 台风也不是你叫来的呀。」『可是……』我想不出说抱歉的理由,『总之我很抱歉。』「你太客气了,迟到的人是我呢。」她笑了起来,眼睛清澈明亮,并发出轻微的笑声,我感觉似曾相识。我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略低下头,看见她穿着蓝色牛仔长裙。裙角滚了一些白色花边,还有些深蓝色不规则且凌乱的图案。那是蓝色布料浸了水之后的深蓝色水渍啊。我再微抬起头,发现她的发梢似乎也因浸了水于是黏贴在肩牓上。她轻轻拨开贴在肩膀上的头发,白色衬衫便出现细碎的水渍。我突然有些激动,不自觉地注视她的眼睛。视线相对时,她只微微一笑。「我还没先自我介绍呢。」她又笑了,「你好,我叫翁蕙婷。 也是如你所说的,6号美女。」天色早已全黑,雨势仍旧猛烈,狂风依然嚎啕。街灯稀稀落落,路上几乎不见人影和车辆。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和她。餐厅内透射出微弱的鹅黄色光线,或许可以带来一些温暖;但真正让这个世界温暖而明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在台上初会时,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从开始到现在,最深的印象。Mar 02 Tue 2010 19:23鲸鱼女孩·池塘男孩(2)2.妳说妳今天生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我妈是在看花灯时,突然想生我呢。」妳说。『妳妈是因为花灯太难看而受刺激吗?』我问。「才不是呢。」妳撇了撇嘴角,「我妈说那年的花灯好美, 所以我迫不及待想探出头来看。」妳笑了起来,眼睛闪闪亮亮,好像花灯。原来是妳出生那年的花灯特别美,所以妳的眼睛特别漂亮。『妳想去看花灯吗?』「想呀。可是去哪看呢?」『台北和高雄都有灯会啊。』「算了。听说灯会的人潮很拥挤。」妳叹口气,闭上了眼睛。这样也好,因为只有在妳闭上眼睛时,台北和高雄的花灯才会显得灿烂。花灯正在远方闪亮,灯会里万头钻动。就让花灯继续闪亮吧,就让人潮不断涌进灯会吧。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妳的眼睛,才是全台湾最漂亮的花灯。※※※※※※※※※※「轮到你了。」『嗯?』「自我介绍呀。」『妳好。』我定了定神,试着稳住声音,『我叫蔡旭平。』「还有呢?」『还有什么?』「如果我是6号美女,那你应该说自己是接住6号美女绣球的帅哥。」『我有廉耻心,不敢说自己是帅哥。』她简单笑了笑,没说客套的场面话,应该是认同我的廉耻心。「我说自己是6号美女,会不会没有廉耻心?」『这根本不一样。』我猛摇手,『妳确实是美女,而且被投票验证, 是客观的事实,连妳自己都不能否认。』「你真这么想?」『当然。』「那为什么你没投我一票?」『啊?』我大惊失色,『妳怎么知道?』「我偶尔会有莫名其妙的预感,而这种预感通常很准。」『真的吗?』「嗯。」她说,「我无法召唤这种能力,但它会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和其妙是一对孪生兄弟,当他们在一起时,你便会说莫名其妙 出现了。」她说,「这就是莫名其妙出现。」『这……』「我的话很莫名其妙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点点头。「今天风真大。」她转头看着街边拼命摇晃的树。『是啊。』我也转头看着街上激起的水花片片,『雨也很大。』「嗯。」她简单应了一声。『喔。』我也回了一声。「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风雨吗?」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左手推开并扶住店门,再闪身让出通道,『请。』她说了声谢谢,把雨伞放进门口的伞桶,走进店里。我跟着走进,收回左手,把风雨关在门外。店内满是浓浓的鹅黄色光线,与外面的昏暗相比,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她手里也拿了张和我一样的招待券,我们同时把招待券给女服务生。「欢迎。」女服务生露出很神秘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她领着我们走到最里面角落靠窗的桌边,淡紫色桌布绣满白色碎花,桌上还摆了插上一朵粉红玫瑰的深绿色花瓶。『哇,这花是真的。』我坐下后用手摸了摸玫瑰花瓣。她突然笑出了声,我自觉可能做了蠢事或说了蠢话,耳根有些热。女服务生端着一个像圆球形小鱼缸的东西放在桌上,表面是五彩玻璃。五彩缸里装了半满的水,水面飘着几片红色花瓣。套上透明塑料外壳的蓝色小蜡烛浮在水上,在缸内缓缓航行。微弱的黄色火光穿透彩色玻璃,映在她脸庞。我看着她脸上像水波荡漾的光与影,突然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没投她一票?『很抱歉。』我说,『我没投妳一票,请别介意。』「我不介意。」她说,「只是很失望而已。」『真的很抱歉。是我有眼无珠。』「开玩笑的,这种事请不要放在心上。」她笑了笑,「当初系会长要我 参选,我推不掉,只好随便挑张照片参选,没想到竟然会入选。」『这种话不适合妳说。』「呀?」她很惊讶,「为什么?」『人家会觉得妳一定自认为很美,不可能选不上十大美女,才会随便 挑张照片去参选。』「我没这样想呀。」『但一般人认为美女是骄傲的,所以会在妳一定是骄傲的前提下, 去衡量妳的言行。』「如果我一向谦虚低调呢?」『在认为美女一定是骄傲的前提下,谦虚低调会被解读成做作。』「你的想法呢?」『妳骄傲吗?』「不。」她说,「我只是在尘世间迷途的小小丫头而已。」『那妳只是因为无法拒绝系会长,才会随便拿张照片应付了事。』「就是这样。」她笑了。女服务生端了两杯橙色的餐前酒放在桌上,微笑后走开。「想不到身为美女的我,处境这么悲惨。」她低头闻了闻餐前酒,「怎么办?我的人生还很长呢,难道要一直承受这样的误解?」『妳是开玩笑的吧。』「是的。」她笑了笑,「美女可以开玩笑吗?」『可以。』我也笑了。「那我们应该为了什么而干杯呢?」她举起酒杯。『世界和平。』我也举起酒杯,『世界小姐参赛者通常这么说。』「那就世界和平吧。」我们互碰杯子,铿锵一声后,我们都笑了。女服务生又过来了,把浓汤和色拉轻轻放在桌上,很慎重的样子。「你们看起来很相配。」临走时,女服务生回头说。「谢谢。」6号美女说,「这是我的荣幸。」『不。』我吓了一跳,用力拍了几下胸口,『是我的荣幸才对。』「先说先赢。」6号美女笑了笑。女服务生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我则偷偷抚摸被拍痛的胸口。这顿饭其实不是餐厅招待,因为学生会已经事先订了位、付了钱。十大美女按照名次高低,订的餐厅价位也不同。「2号美女那一对,是在台南大饭店吃欧式自助餐呢。」她说。『妳后悔了吧。』「后悔?」『嗯。』我点点头,『妳应该会后悔没认真挑一张照片。』「那你也该后悔。」『后悔什么?』「你应该接住1号绣球,而不是6号。」『不。』我说,『我很庆幸。』「谢谢。」她笑得很开心。『不知道1号美女吃什么?』我说,『不过这种天气吃再好也没用。』「听说每一对吃饭的时间都不一样。」她说,「我认识2号美女, 她们是前天吃饭。」『前天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啊。』「是呀。」『为什么我们却在狂风暴雨、乌云密布的日子吃饭呢?』「你后悔了吧。」『不。』我笑了笑,『我很庆幸。』「谢谢。」她又笑了。原以为所谓的美女或多或少会有公主病,但6号美女似乎完全没有。她很随和、不骄傲、看人时不用眼角、头也不会没事抬得很高。我突然发现我的紧张与不安,跟风雨一样,也被关在门外。虽然这像是梦境般的场景,但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真实的存在,包括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眼神,甚至是她洒在浓汤上的胡椒粉。也许是因为她的存在很真实而立体,有质量且有生命力,于是我也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于这个时刻的这个空间吧。女服务生这次端上的是装在小竹篮的面包,并收走汤碗与色拉盘。「面包要趁热吃。」女服务生说,「吃完可以再续。」『还可以再续面包?』我有点惊讶。「当然。」女服务生微微一笑,「难道会是再续前缘吗?」然后女服务生走了,6号美女笑了,我则呆住了。「真的很好吃耶。」她咬了一口面包,啧啧赞叹。面包确实好吃,外脆内软,蒜香浓郁,烤的火候刚好。「你会觉得我贪吃吗?」她问。『不会啊。』我说,『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我想再续前缘。」她笑了笑。我抬起头刚好接触女服务生的视线,我还没开口或做任何手势,她立刻转身进厨房,然后端出另一篮面包走过来。「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再续。」女服务生很得意。『难道她也有莫名其妙的预感吗?』女服务生走后,我问。「那只是推理,不是预感。」6号美女说,「她对面包很有信心,所以 认为我们吃完后会再续。至于我嘛,就真的是莫名其妙的预感了。」『妳现在有预感吗?』「刚见到你时出现了一次,下次不晓得什么时候出现。」她摇摇头。『真可惜。我还想再领教一次妳的莫名其妙预感。』「嗯……」她低头闭目一会,再睁眼抬头说:「主菜三分钟内会来。」『那只是推理吧。』「没错。」她笑了,而且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