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1)-54

他使劲拽着我的胳膊,我固执地摇头,甩落一串泪珠。“我曾向你允诺,这一生你无须再跪任何人!可是今天……你却为了代善不惜下跪求我!悠然——”他厉声怒吼,心痛得令我神魂俱颤,“他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为了他,屈尊下跪?”他气恼地推开我,愤恨地退后两步,挥手一劈,咔嚓一声将矗立一旁的一杆正黄旗纛旗徒手劈断。我惊慌抬头,却见他右手掌缘殷红一片,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地溅到地上。我脑子一阵眩晕,惊呼着从地上爬起,抢上去查看他的伤势。他倔强地甩开我的手,紧绷着脸,漠然地疾步走出汗帐。我错愕地伸着手愣在原地,心痛不已,呆立了两三秒后才幡然醒悟,忙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到得帐外,兜头罩下一蓬沙尘,呛得我连连咳嗽。身前马蹄阵阵,皇太极竟然骑着大白飞驰而去。事出突然,身后随行的亲信侍卫丝毫不敢怠慢,纷纷上马急追。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马厩时,拴在栏上的就只剩下小白一骑而已。小白性子刚烈,自我走后,便只认皇太极一人,其他人休想近它的身,更遑论是骑上马背驰骋了。第19卷 哈日珠拉5 第284章:求情5第284章:求情5果不其然,这次和之前无数次的尝试一般无二,我伸手解开它的绳套,才替它安上马鞍,它便回头张嘴咬我,鼻子里哧哧地直喷气,在原地打着转儿,死活不肯让我骑到背上去。“小白!小白……求你,帮帮我……”我含泪呜咽,咬牙将左脚套进马蹬,抓着它的马鬃,翻身上马。“啊——”没等我把右腿跨过去,小白使劲尥个了蹶子,我没能抓紧,被它狠狠地甩在地上。背上剧痛,我撑着后腰缓缓坐起,眼睁睁地看着小白得得得地跑远了。我又气又急,沾满泥巴的手背擦去脸上泪痕,发狠地说道:“好!既然你不认我,我留你何用?不如一刀宰了你……”“你这女人,好狠的心哪!”不远处突然有人发一声喊,没等我闻声回头,腰上猛地一紧,竟是被人揽臂抱住,腾空飞离地面。多尔衮将我稳稳地放在身前,我挣扎着才想拿手肘去撞他,他突然大喝一声:“抓紧了!”一扬马鞭,催马疾驰。“这是去哪?”“去你想去的地方!”呼呼的风啸声中,多尔衮贴近我的耳郭,粗重地喘气,“我有预感,大汗这次回盛京,必然会发生大事!啧,三尊泥菩萨终于要轮到最后一尊了……”一路穿过军营,只见各旗营帐纷纷慌乱收起,不断有人在放声呐喊:“大汗有命——拔营回京——大汗有命——”我心有所动地抓紧了马鬃,低下头沉默片刻,哑声问道:“大贝勒会受什么样的处罚?”身后的多尔衮不答,马步颠簸,我的心阵阵抽痛。“你是个聪明人。”他忽然幽幽叹道,“何必明知故问……”我僵呆。“这次老二的脑子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隐忍那么多年,居然开始愚蠢地自掘坟墓……”多尔衮冷笑,过得片刻,忽然沉声警告,“这事你别管!朝政之事后宫少插手干预,八哥为人精明,心眼甚多,别看你此刻得宠,若是锋芒太露,他日必遭嫌弃。”不要管代善的死活吗?真的……能不管吗?“多尔衮……”我低下腰去,搂住马颈,将脸埋在浓密杂乱的鬃毛内,默默地任由眼泪无声地淌下,“你不明白的……不明白……”他怎么能够明白我的心?怎会了解我、皇太极、代善三人之间纠葛数十年的复杂感情?“阿步?”多尔衮小心翼翼地询问,“阿步……怎么了?”我蒙着脸,拼命摇头。第19卷 哈日珠拉5 第285章:求情6第285章:求情6他固执地腾出左手来扳我的肩膀,“哭什么?这事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你既然跟了他,早该料到伴君如伴虎,他拿你撒撒气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如何这般想不开?”他放低声音,柔声哄我,“快别哭了,我带你抢在大妃她们之前回宫,你使些手段让他重新宠幸你就是了!”他说得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我心里的苦只有自己才能明白,转眼瞥到他的左手虎口处结了块深红色的痂,心里一颤,眼前仿佛晃过皇太极血淋淋的右手……皇太极!对不起,皇太极!是我伤了你!是我伤了你的心……可是……为什么非得除去代善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容下他?为什么……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吗?急赶慢赶地回到盛京时已是九月十八的下午,平虏堡大队人马尚且滞后许多脚程,但城里却已是炸开了锅,乱作一团。多尔衮方才回到自己的家门口,未等勒缰稳住,早有一干镶白旗将士守在门口,心急火燎地冲上来,大嚷:“贝勒爷可算是回来了!到底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昨儿个大汗一回来就下令关闭宫门?”多尔衮利落地跳下马去,身心疲惫的我刚从马上翻下,听了这话,着地时脚下一软,顿时无力地瘫到了地上。多尔衮一把揪住其中一名副将的衣襟,瞪大眼喝道:“你说什么?”“大汗昨儿个回宫后,宫门随即关闭……今早诸位贝勒大臣们想借着早朝进宫一探究竟,可谁知宫门仍是紧闭不开,等了半天,宫里才有小太监出来传话——大汗拒理朝政,喝令文武众臣不必入宫!”我四肢乏力,只觉得两眼发黑,浑身冷得不行。“居然……会这么严重?”多尔衮惊讶地露出狐疑之色,“就算是要定代善的罪,又何必弄得这般决绝,倒像是跟谁在怄气似的。”嗤声蔑笑,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暂且不管他,咱们等着看好戏就是!”顿了顿,他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我。我微微喘息,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堵得我气都透不过来。多尔衮靠近我,向我递出右手,“宫门关啦!看样子你一个人是进不去的,只有等大妃她们回来再说了!”我茫然地抬起头,他的脸不断在我眼前晃动。我欲哭无泪,茫然呓语:“他在生我的气……”“嘁,瞧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能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令他为了你动怒?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多尔衮收回右手,忽然撩起袍子下摆,弯腰在我身前蹲下,压低声促狭而又古怪地嗤笑,“那家伙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再为了女人而心动了。这个世上能使他失去理智却又无可奈何的女人……早就死了!”我先是一震,接着一颗心被强烈的酸痛包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地上凉,赶紧起来吧!”多尔衮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我从地上硬拽了起来。他身后的那些镶白旗将士早识趣地扭过头去,假装视而不见。他突然将嘴唇压在我的耳上,热辣辣的呼吸灼痛了我的耳垂,“我倒是希望他能狠心把这道门关上一辈子,而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去!”九月十九。九月二十……宫门始终紧闭。第19卷 哈日珠拉5 第286章:求情7第286章:求情7二十一日,同去平虏堡的八旗贝勒陆陆续续地赶了回来,哲哲她们一群汗妃、福晋、女眷皆是乘坐马车,走得较慢,是以与大队人马一起仍是滞留在路上。诸位贝勒大臣集聚一堂,商议着各种办法。九月二十二,文武大臣、贝勒亲贵齐赴宫门之外,隔着高高的宫墙诚心祈求,皇太极置之不理。翌日拂晓,众人又一齐前往大贝勒府,纷纷劝导代善主动请罪,平息大汗怒气,以免把事态扩大,影响兄弟情谊。代善同样未加理睬。九月二十三,气温陡降,半夜里淅淅沥沥飘起了细小的雨丝。我睁着双眼,在床上翻了一夜。卯时已过,天色仍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我隔窗清晰地听见奴才们窸窣小心地伺候着多尔衮出门,乌云珊丹不无担忧地小声询问:“爷,大汗若是还不肯开门,咱们把侧妃一直留在府里也不是办法……”多尔衮冷哼一声,乌云珊丹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空洞地瞪着床顶,窗户纸上什么时候透进一层薄薄的光亮也不清楚。心已痛到麻木……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过外衣慢腾腾地穿上。桌上放着已经冷却的膳食,我眨眨眼,这是早餐?还是午餐?摇摇晃晃地踩下地,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几乎可以随时飘起来。这些日子食不知味,我已然不记得自己到底吃过几顿饭。多尔衮时常不在家,忙着和诸位贝勒碰头想辙,乌云珊丹与我虽然名分上是堂姐妹,可她从不敢在我跟前多讲一句话,每日只是吩咐奴才好生伺候,不得怠慢。我苦笑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天色居然全黑了,已是晚上了吗?院子里静悄悄的,丫头奴才一个不见,我悄然无声地穿过长廊。雨仍在缠绵淅沥,就好像是我的内心写照般,哭泣个不停。伸手摊开掌心,接下一片雨丝,我将手指缓缓收紧,握拳。最后,拳头缓缓撤回,我昂首踏步跨进雨中……两扇厚重的朱漆木门紧紧闭合,门前的石狮子在雨夜里狰狞地瞪着我。抢在守门的两名侍卫持刀走上来驱赶时,我先一步亮出了身上的信牌,“我是东宫侧妃博尔济吉特氏哈日珠拉,我要进宫!”两人面面相觑,盯着我手里的信牌仔细验看,又狐疑地打量了我老半天。“那个……果真是侧妃回来了么?”其中一名年约三十来岁的青年向我身后探头张望了下,疑惑地问,“怎么不见大妃她们?”“我先回来的!”我有些不耐起来,雨虽不大,可细密的雨丝早已将我的头发、外套打湿,冰冷地贴在了肌肤上,只消冷风稍稍一吹,我便抖个不停。第19卷 哈日珠拉5 第287章:求情8第287章:求情8“对不住,侧妃!”两人互望一眼,同时躬身打千道,“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去,只是大汗早有吩咐,任何人到宫门前皆不准开门。请侧妃饶恕奴才们的不敬之罪!”啪——脸上像是被人迎面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我抬头看向这座森严的门扉。一年前,我的花轿打这里过时,这扇门也曾紧闭着将我关在门外……命运像是跟我开了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如今我再次被这道门槛给阻隔在了宫墙之外。“侧妃请回!”两奴才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恳求。回?我能回哪里?我还能回哪里?这一生,苦苦追寻的只是他!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他!啪嗒,信牌滚落在地,侍卫们诧异地看着我。我凄然一笑,手指握紧,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侧妃!”“侧……”在他们的惊呼声中,我缓缓跪倒,双膝沉重地砸在坚硬潮湿的石砖上。“大汗若是一个时辰不开宫门,我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若是一日不开,我便跪上一日,若是永不再开,我唯有长跪至死!”侍卫们显然被我的决定吓着了,一时没了主张。雨丝细密地落在我身上,雨水顺着耳鬓汇成小股的水柱,倒灌进衣领。风渐渐大了起来,搅乱了原本有条不紊的细丝,我迷蒙着双眼,渐渐地觉得耳边侍卫们絮絮叨叨的声音小了许多,寒意一点点地渗进我的四肢百骸,冻得我牙齿咯咯打战。再到后来,仿佛周围的世界已经静止,没有了喧嚣争论,没有了哗哗水流,没有了烦忧,没有了苦痛,没有了绝望,没有了……一切一切!“昨儿个夜里怎么无人及时通禀?”“奴才该死……”“你俩的确该死……拖下去杖毙……”冰冷得毫无热气的口吻,昏沉间我被这句残忍的话惊到,猛地一个哆嗦,两条腿自膝盖以下突然拼命抽搐起来,痛得我失声尖叫,模糊的意识被拉了回来。微微睁开眼,皇太极发狂的脸孔出现在我眼前。“请大汗息怒——”我正躺在他的怀里,身上裹了一件宽大的貂皮麾袍,他的身上仅穿了一件半新的一字襟扣的卷云金丝边长褂,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宫门已经开了,他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傲然地望着阶下跪伏着的满朝贝勒亲贵、文武大臣。第19卷 哈日珠拉5 第288章:求情9第288章:求情9“今天召集你们来,是想和你们说说我这些天的心事。你们这些贝勒大臣如果认为我说的悖谬不当,就当面讲出来,不必曲意逢迎。我这番话上可告天,绝无妄言,你们这些人里固然有能体国爱民之人,亦有不能体国爱民的,你们都心知肚明,不用我一一点名。如今蒙古各部皆称我为汗,祈求归附。所有归降之人口也都如数分给你们,你们这些贝勒务须以仁养之。这是上天的恩赐。上天赐给你们这些归降人口,如果力行爱护眷养之道,勤于治理,则天将眷助。但是如果不够仁道,有欠公允,令这些降奴不得聊生,穷困劳苦,必然遭受上天报应。到时上苍怪罪下来,可不还是得由我这个大汗担当么?你们这等行径,让我如何能治国安邦?凡是一个国家,有强力之人为君者,有幼冲之人为君者,亦有众人拥戴之人为君者。为君岂有轻重之分?”他的这番话字字句句含沙射影,矛头直指代善。我心中大急,想撑起身子,无奈腿上抽筋,疼痛难当,无力动弹分毫。果然,底下寂静无声,皇太极冷言扫视,隔了一会儿,猛地厉声喝道:“正红旗的那些个贝勒们欺我太甚!轻视我的旨意……”我险险当场晕过去,只觉得耳鸣目眩,浑身发冷打战。而接下来一句更是直点其名,“昔日大贝勒出师北京,执意欲归;后进兵察哈尔,仍坚称欲返。我每欲奋勇向前,他必主张后退……”嗡的一声,我脑子里像是被压路机轰鸣着强行碾过,刹那间失去知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只听得皇太极的声音如雷霆万丈,言辞犀利狠辣,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代善的种种“罪行”。“……大贝勒的阿哥们借口放鹰,勒索百姓鹅鸭猪鸡,这让那些贫苦之人何以为生……大贝勒明知我已将多罗福晋许给济尓哈朗贝勒,却仍是执意欲夺他人所好……我令其娶察哈尔囊囊福晋,大贝勒称其无财帛,竟是不娶。寻常人娶妻皆是须给财帛当聘礼,岂有为得财帛而娶妻的例子……莽古济格格,自父汗在世时便有恶虐谗佞之行,大贝勒原本与她并无来往,这次竟因对我心存怨念,而故意将其邀至家中设宴款待……德格类、岳托、豪格三贝勒,偏听莽古济格格的离间之言,欲杀托古,这算什么道理?托古何敢唆言额驸杀格格……古语有云,避强凌弱乃小人!我倘若不能公正审断,则何以当得一国之君?我不是自图富贵而令众兄弟贫弱,乃是为承继先汗之遗业,兴隆国祚,流芳后世!你们这群人倘若再如此倡乱,我便继续闭门而居,你们大可推英明之人为汗,我必当安分守己,绝不至像大贝勒这般……”我只听了个模糊的大概,却是越听越心寒。底下鸦雀无声,白茫茫的天地间只听得见哗哗的雨声。皇太极抱紧我,转身跨过宫门门槛。嘎吱——砰!幽冷沉重的关门声将一干人等重新关闭在宫墙之外。第19卷 哈日珠拉5 第289章:求情10第289章:求情10皇太极抱着我径直将我送回东宫,我缩在他怀里只是闭着眼睛无声地流泪。浑浑噩噩间,感觉他把我抱上床,亲自替我换下冰冷潮湿的衣裳,然后拉了锦被替我盖上。温暖粗糙的手指抚上我的眼角,轻柔地替我拭去泪水,我闭着眼睛,眼睫轻颤抖动,却不敢睁眼看他。“何苦……你这般作践自己,无非是想让我心痛。”我的眼泪滚落得更多。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脚步声轻微地响起,我的心倏地坠落,仿佛跌进一个无底深渊,摔裂成千万片。第二天一大早,诸贝勒、大臣、八固山额真及六部承政便将此案审定完毕。而后诸贝勒、大臣等一齐聚集宫门前跪乞:“大汗宽仁盛德,诸部咸服,国泰民安。一国之君闭门不理政务,实在有误国家大事。臣等恭请大汗出宫打理国家政务!”几十号人挤在宫门前,大声反复喊着这句话,喊了约莫一个时辰,皇太极终于命人重新开启宫门,令众人入金銮殿朝会议政。我身子像是被人掏空了般,腿软得根本无法下地,可转念想到代善命悬一线,我若是在这最后关头无法再争取一线生机,只怕将来我会永远憎恨自己无能。挣扎着下床梳洗,两眼金星直冒,太阳穴上突突跳动,像是有人一直拿锤子在敲我的脑壳,疼得我只有咝咝吸气的份。踉踉跄跄地走出门,身后一大群的宫女太监咋咋呼呼地嚷着“主子”,惊天动地。我嫌他们啰唣,板下脸强令他们不准跟出翔凤楼。这会子后宫大小主子都不在,全凭我一人说了算,这群奴才个个涨红了脸,却不敢放胆拂逆了我。我几乎是一步一爬着挪出了翔凤楼,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我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耗去半个多时辰才蹭到了金銮殿后。傍着一棵松树呼呼地喘着气,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转眼又要下雨,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越来越重,我甚至觉得再往前踏出一步,保不准我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视线有点儿模糊,我强撑着预备往前挪,金銮殿外熙熙攘攘地传出细碎的人声,似乎……我来晚了,已经下朝了。眼前金星乱撞,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许晕倒。恍惚间有道模糊的人影在我跟前一晃,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捞个了空。“你和代善究竟又是何关系?”有个喑哑的声音低声地问。我先还傻傻地听不明白,思维停顿。“假如……”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这才辨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居然是多尔衮。“换成是我,你是否也会这般拼死求情?”我呆呆地靠在树干上,静静地想了会儿。如果换成多尔衮,我还会这么不依不饶地拼命维护吗?模糊的视线对上他的脸孔,那张酷似努尔哈赤脸孔,却奇特地混合了与褚英神似眼眸,造物主真是神奇,父子兄弟的遗传基因居然能这般的相似……我缓缓吸气,张嘴。眼前一花,我的一个“不”字尚未脱口,多尔衮突然转身,如流星赶月般大步走远。我愣住,有心想喊他回来询问方才廷议的结果,可望着他僵硬单薄的背影,话到嘴边终是重重咽下。心跳突然紊乱起来,我摁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可是……渐渐的眼前出现了重重叠影,我闷哼一声,倚着树干缓缓滑倒。第19卷 哈日珠拉5 第290章:求情11第290章:求情11混沌中,间或听见有人在大声叱责,有人在嘤嘤哭泣,有人在幽幽叹息……清醒过来时,未央正跪伏在床沿上打盹。我浑身酸软,轻轻推了推她,她顿时警醒。“主子醒了?”她又惊又喜,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傻傻地看着我,“老天保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儿个下午……”未央鼻子翕张,难过地流下泪来,“不过才数日未见主子,您竟然憔悴成这样……”“是么?”我轻轻抚摸自己的脸,茫然苦笑。略略定了定神,我猛地回想起来,伸手拉住她的手,着急地问:“大贝勒如今怎样了?”未央先是茫然,而后露出恍然的神情,但最后她只是避开我的视线垂下了头,“大贝勒的事,奴婢怎会知道呢?”“别瞒我,我知你素来机灵的!”未央稍稍一颤,尴尬地笑了,“再机灵也瞒不过主子的慧眼。”左右察看了下房内,确定附近并无他人后,她才小心地附耳窃语,“大贝勒的案子牵连甚大,最后外头廷议结果为,停‘大贝勒’名号,削‘和硕贝勒’之职,夺十牛录人口,罚十匹雕花鞍辔宝马、盔甲十副,白银万两,另外罚九匹马赏以九贝勒……大贝勒之三阿哥萨哈廉贝勒夺两牛录人口;岳托贝勒罚银一千两;德格类贝勒与豪格贝勒各罚银五百两;褫夺三额驸琐诺木杜棱职位,三格格削去格格封号,降为庶人,勒令禁足,不得与任何人来往……”未央每说一句,我胸口便像是被针狠狠猛扎一下。好一个秀外慧中的伶俐丫头,居然能把这些事情打听得滴水不漏。兜后宫不得干政,可瞧这一小小丫头已是如此了得,更何况是哲哲与布木布泰等人?不过……好在没有下最后的圈禁或格杀令!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未央扶我起身,在我背后塞了只柔软的靠枕让我歪着,转身神色平静地去替我倒水。我心中一动,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忽有所悟,“未央,麻烦你替我回禀大汗,谢他手下留情!”未央手里捧着的茶盏咯的一声轻响,茶水泼出少许溅到她手背上,烫得她猛一缩手,茶盏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奴婢该死!主子恕罪!”她面无血色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你何罪之有?”我凄然冷笑,“你原就是大汗的奴才,他让你做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顿了顿,见她仍是跪地不起,显然是真的吓坏了,我心有不忍,于是叫她起来,“大汗为何不亲自来说?”“奴……奴婢不知。”她不知,我却心知肚明。幽幽地叹了口气,疲惫地合上眼睑。好累!争了那么多天,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只是这一次代善固然能侥幸逃得一劫,难保今后……代善啊,为何突然就固执起来了呢?为何非得和皇太极针锋相对?明知此时他就算是联合正蓝旗一干势力,也绝对撼动不了皇太极的地位。如今兵力强悍优势在握的皇太极,早已不同往日,特别是这段时间察哈尔部降服,进献传国玉玺,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皇太极都已达到了绝佳的巅峰状态!这个时候做意气之争,果然就如多尔衮所说,是在自掘坟墓!自掘坟墓……我倏地睁开眼。难道说……代善他……“啊!”我被吓了一跳,皇太极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坐在床头,正痴痴地凝望着我。见我陡然睁眼,他同样也是一愣,四目相触,我俩均是感到一阵尴尬。良久过后,皇太极长长地叹了口气,“悠然,你又赢了。”我鼻子发酸,哽声:“谢谢你。我知道如果你不肯松口,代善必死无疑。他……其实他……”“他不想活了!”皇太极淡淡地接口,“他这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他其实根本就是不想活了!”“啊……”“悠然……我比他幸运。”皇太极柔声抚摸我的脸颊,眼神感慨而迷蒙,“你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让我有了生的希望……苏泰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海市蜃楼……她不可能取代东哥的地位。代善他,兴许就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会觉得绝望吧。”“皇太极……”“生,有时候比死更痛苦!”皇太极稍加用力,轻轻地把我带在怀里。生,有时候比死更痛苦!那样的感觉……是生不如死吗?第20卷 哈日珠拉6 第291章:封妃1第291章:封妃1皇太极最终没取代善的性命,甚至还把他受罚的十牛录人口和萨哈廉受罚的两牛录人口一并归还,大和硕贝勒的名号也继续保留,只是略惩小戒地罚了银两马匹充数。这场冷战过程激烈凶险至极,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代善平安无事。然而这场冷战余波却未就此平息,莽古济所属的正蓝旗受到沉重打击,就在三格格被降庶人的第八天,天聪九年十月初二深夜,莽古济的同胞兄弟,正蓝旗旗主十贝勒德格类在家中猝死暴毙,他的死状居然同三年前的莽古尔泰如出一辙。对于这种隐讳之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礼部承政萨哈廉照例发丧,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丝毫没看出有任何的不妥。十月十三,清早起床,我瞥见暖阁窗下的炕桌上,用一块玛瑙红玉蟠龙镇纸压着一张雪白的宣纸,走近一看,上头用楷书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汉字——满汉一家。我拿起纸张细细端详,只觉得这笔墨力透纸背,磅礴之气跃然纸上。正心有戚戚焉,忽见未央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双靥透着潮红,“主……主子!快,快换了礼服去翔凤楼!”我诧异地瞅了她一眼,“做什么?”未央兴奋道:“方才大汗在殿上宣旨,昭告天下,将女真族名改为‘满洲’,以后自称为满洲国汗……”手一松,薄薄的纸张轻飘飘地落地,那样的白底黑字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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