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民道:“我想凶手应该是住在城西附近的,因为五起命案均发生在城西一带,也都发生在晚上。如果凶手住在其他区域,总是晚上过来踩点、伺机袭击,太费周折了。”那名警察有些无奈:“可现在人员流动太大,如果凶手有心避开警察上门采集指纹,也是很容易做到的。”赵铁民点点头,继续道:“第四,凶手犯罪完成后,都在现场留下‘请来抓我’的字条,足见挑衅我们警方的意思。而他五次都把一根利群烟插进死者嘴里,这就更想不明白了。”杨学军道:“或许是凶手故意想留点莫名其妙的线索,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呢。”其他人也点头认同,道:“只能这么解释了,否则留根香烟毫无意义。”杨学军又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查下去?”赵铁民道:“接下去的侦查分几个方向同时进行。第一,学军,你的人负责调查监控和被害人的人际关系走访;第二,宋队,你安排人拿着凶器绳子,调查城西一带的文具店,看看能否找出来源。另外‘请来抓我’这张字条,让省厅的物鉴专家鉴定油墨和纸张,看看能否有所发现;第三,多派几队人马对文一西路一带的居民进行大量走访,询问昨晚是否见过异常人或事,包括近期出现在附近的可疑人员。希望这三项工作能够有好消息,否则的话,只能用最后一招,广泛采集指纹比对了。这次死者留下了‘本地人’三个字,大家要重点留意的是本地居民。”散会后,赵铁民刚回办公室,一名手下跑进来,道:“刚得到一条重要线索。”昨天半夜城西当地派出所接到一名女性报案,说她从酒吧下班回家时,被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挟持,拉进附近的绿化带中进行猥亵。猥亵的时间与命案的发生时间重合。而猥亵的地点,就在案发点旁,离案发的那块水泥空地仅五六十米,中间隔了片景观绿地和几排树。赵铁民顿时睁亮眼睛:“难道昨晚猥亵女性的家伙就是凶手?”他眯了下眼,看来有必要先对昨晚的猥亵案调查一番了。6一早,赵铁民刚到单位,杨学军就找上他:“分局拿来了猥亵案的资料。据说这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过去几个月多次在半夜挟持猥亵女性,每次都是半夜把独自回家的女性强行拉进绿化带,持刀威胁,随后进行猥亵。猥亵完成后,还嚣张地威胁几句,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新闻也多次报道过。”赵铁民瞪眼道:“那怎么还没抓住?”“那家伙都是在没人的路段蹲点等待夜晚独自回家的落单女性,伺机下手,所以一直没被当场抓获。分局一开始虽然立了案,但也不是很重视,毕竟那家伙仅仅猥亵女性,并未直接强奸或造成其他的人身伤害,也没有抢劫女性的财物,性质不算太严重。近几个星期那家伙作案频率明显增加了,平均每两三天就犯罪一次,立案在册的已有八名女受害人,所以分局加大了夜间的巡查力度,也通过周边监控查找嫌疑人。但此人通常戴帽子,拍不到正面脸部特征,沿路监控调查后,还发现他有个怪癖。”赵铁民瞧着杨学军脸有异色,奇怪地问:“什么怪癖?”杨学军歪歪嘴,道:“沿路监控几次追踪到他半夜跑进一些小区,在小区的电梯里拉屎。”赵铁民摸了摸额头,抬起眼皮道:“跑进电梯里拉屎?单纯只是拉屎?”杨学军点点头:“是啊,每次他都是戴个帽子,走进电梯里,然后当着电梯监控的面,脱下裤子拉屎,还不擦屁股,拉完后又离开小区。”这是什么心理?赵铁民心里泛出一股怪怪的味道。看样子是个变态,这变态会是连环命案的凶手吗?他无法确定。赵铁民接过分局的卷宗,浏览一遍,想了想,道:“联系过前晚报案的女性了吗?”“约过了,我准备等下就过去跟她详细了解情况。”“好,她家住哪?”“就在文一西路往北,位于浙大西南面的一个小区。”“浙大?”赵铁民凝神站在原地,提到浙大,他想到了一位老朋友,那家伙应该有办法解释凶手为何不留下脚印的问题。他顿了顿,道:“好,待会儿我跟你一起过去。”“你要亲自过去?”杨学军显得有些意外。以往这种基础调查工作,几乎都是杨学军这些普通侦查员负责的,赵铁民是刑侦支队长,相当于分局的正局长,这级别的警官,很少亲自参与破案,大部分时间都是给予一些“理论指导”,做些“批示”,更不可能亲自去做基础调查了。赵铁民点点头:“对,一起去。”一个小时后,到了女孩家。女孩姓刘,北方人,租在城西这套出租房里。赵铁民看她长相,尽管早上未化妆,但也算是美女,身材很棒。女孩自称在酒吧当服务员,所以基本上白天休息,晚上出去上班,通常半夜回家,回家时间多在12点。由于前晚受了惊吓,请假了一天,昨晚并未去上班。对于女孩的基本情况,赵铁民就简单问了这么多,至于女孩是否单纯只是酒吧的服务员,还是另外有兼职的生意做,与案情无关,他自然没好奇心探究。了解大概情况后,赵铁民道:“刘女士,关于前晚的情况,能否请你再详细地跟我们复述一遍?”“真能抓到那个变态佬吗?”女孩回忆起前晚的场景,眉目中露出厌恶的神色。杨学军愣了一下,对于是否一定能抓到嫌疑人,任何一个警察都不敢打包票,他正想着怎么应付,赵铁民直截了当地回答她:“一定能。不过我们需要了解更详细,派出所你报案的这份笔录还不够详尽。”“好吧。”女孩点点头,“前晚大概12点不到,我从公交车上下来,当时文一西路上我没看到什么人,往前走了一些。”“大概走了多少米?”赵铁民问。“就是从公交车站往前走到那块地方嘛,就一二百米。”“嗯,好的,你接着说。”赵铁民在本子上记了一笔。“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戴眼镜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嗯……脸就是普通的脸,有点偏长,脸上没什么皱纹,头发不长不短吧,看起来还挺干净的一个人。”赵铁民又打断道:“他戴帽子吗?”女孩摇头:“没有,不过背着一个单肩包,好像……好像是个古驰的大皮包,总之,那人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不是那种民工,当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做那种事。后来我听派出所警察说那人监控里拍到戴帽子,我想应该是他把帽子藏包里了吧,如果他当时大晚上就戴个帽子出现我面前,我可能还会有所防备。”赵铁民点点头,大晚上四周没人,如果一个戴帽子的人向你走来,这副标准的坏蛋装扮,无疑会让被害人提高警惕。而对方没戴帽子,装扮很正常,看起来也挺干净,甚至还有其他被害人回忆起来,此人手上戴了串翡翠手链,整体印象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谁都想不到如此文质彬彬的一个中年男子,转头就会把被害人拖进绿化带进行猥亵。女孩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继续道:“我跟他刚擦肩而过,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背后很快脚步声跑来,我还没反应过来,这畜生就把我头发拉住,他手里还拿了把刀,把我往绿化带里拖,还叫着如果我喊出来,他马上杀了我。”尽管已经过了一天多,女孩想到当时的场景,依然会吓得瑟瑟发抖。“你在派出所登记的情况,他猥亵你的方式是……”赵铁民咳嗽一声,还是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他猥亵的方式是让你帮他打飞机?”女孩皱了皱眉,露出恶心的表情,低头道:“不是,是他用刀逼着我,对着我打飞机。”“不是你给他打飞机,而是他自己打飞机?”“嗯。”女孩厌恶地点点头。“持续了多久?”“一下子就射了嘛,”说完,女孩顿觉不妥,瞥了眼警察,两人表情很认真,她忙补充一句,含蓄且温婉地解释,“一两分钟的事。”赵铁民神色尴尬,他觉得两名男警察当面问女受害人对方的猥亵细节很不妥,但为了办案,还是坚持问下去:“然后他就走了吗?”“是啊,他……他弄完,显得很慌张的样子,马上逃走了,其实我更害怕,等他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站起来,一直逃到小区门口,叫了保安,再报警,可是没能抓到他。”赵铁民听了她的描述,隐隐感觉其中哪里不对,可一时偏偏想不出她的描述中到底哪里有问题。随后又确认了一遍犯罪地点,离命案现场仅隔了五六十米,中间隔了些树和绿地。调查完后,赵铁民让杨学军把警车开到了浙大,他决定找一位老朋友聊一聊。第二部分:逻辑专家的悲剧7高温依旧在肆虐。今天是浙大新学期上课的第一天,数学系老师严良站在教学楼下的电梯口,按下电梯。烈日射进走廊,把他的背影钉在墙壁上,严良热得头皮发痒,只想赶快到教室吹空调。“叮!”左侧的电梯门开了,严良急着跨进去。“耶——?”就在脚即将落地的一刹那,严良本能地把脚往更远处伸过去,因为他余光发现脚下有堆东西。等他叉着两条腿,看清楚时,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在他两腿中间的居然是坨大便!他瞬时跳起来退出电梯,抬起脚反复确认,呼,没踩到,他劫后余生般庆幸,因为他穿的是凉鞋,这一脚要是下去了,不光鞋子毁了不说,这只脚都可以锯掉了。这是什么情况?居然有人在电梯里拉了一坨屎!光天化日之下,电梯里居然出现了一坨屎?这不只是惊讶了,他头顶上方隐约浮现出一个惊叹号。他摇头叹息现在人的心理,一边继续按着电梯,想从右边的电梯进去。可右边电梯数字一直显示停在6楼,他每按一下,左边这个有大便的电梯便自动开门。如果上面楼层没人下来,按电梯的程序设置,右边门是永远不会开了。烈日照得他浑身冒汗,教室在6楼,这天气他可不想爬楼梯,反正忍一下就到了。他只好捂着鼻子走进左侧电梯,按了数字6。很快,电梯升到6楼,随着一声“叮”,可是意外发生了,电梯门并没有随之开启。他再次按开门,门晃了晃,还是没动。他连按开门键,结果,所有数字全亮,电梯却再也不动了。要命,严良心里咒骂着,开学第一天就被关电梯里,又是大热天,里面还有坨散发恶臭的大便,要窒息了。他按住电梯里的报警按钮,对讲机响了很久,没人接听。混蛋,学校这帮管后勤的在搞什么!足足等了几分钟,情况没有一点好转,他热得受不了,拉起衬衫猛扇。必须想其他办法,他掏出手机,拨了班上学生的电话,让他们到门外开门,结果还是开不了,学生们转而去找保安,直到上课铃响过后,保安总算赶到,打开了应急开关,让他重见天日。严良挥动手臂,大步走出电梯,用力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看着保安和七八个学生,表示了一番感谢,叹息道:“这是一段痛苦的经历,不过好在出来了,啊,憋死我了,上课铃响过了吧?我们先去上课。”他招呼学生去上课,可他向前迈出几步后却发现身旁的学生们都驻足不动,他停下步伐,奇怪地回头看,学生们的表情出奇一致,张圆了嘴,目光直盯着电梯门内的那坨大便。严良愣了一下,瞬时反应过来,大声道:“等一下,这个——我能解释一下吗?”下一秒,周围空气在一片死寂中重新流动起来,保安显得很机智,连忙替他解围:“没关系没关系,老师你先去上课吧,等下我让清洁工处理一下就好。”学生们也是颇为理解:“老师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对,人之常情。关了这么久,换我也憋不住。”“嗯,老师也是人嘛。”……“这根本不是说不说出去的问题,我刚刚说‘憋死我了’,不是指这个意思——”学生们纷纷安慰他:“没关系的,谁都有意外情况嘛,我们绝对理解,一定保密!”说着,学生们竟然全都当什么也没发生,集体往教室走去。临走时有个女生还塞了包纸巾到目瞪口呆的严良手里——因为电梯里没纸巾,学生理所当然认为严良还没擦屁股。严良夸张地瞪着两眼,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摊在外面皱褶的衬衫和松垮的裤带,现在就算他全身长满嘴也没法解释了。第一天上课就遭遇这种事,严良的心情被破坏殆尽。原本开学第一堂课,他照例准备了一番题外话,通过他风趣诙谐的风格,来表达“数学是一切学科的爸爸”这个主题。现在呢,不需要题外话了,学生们已经觉得他很幽默了。他兴致全无,只能干瘪枯燥地上了两节数理逻辑,总算熬到下课,只想快点离开。一名男学生一边整理书包准备走,一边看着手机读着:“今天的杭市新闻说,城西一带近期出现一变态男子,多次半夜将独自回家的年轻女性挟持,拉进绿化带中进行猥亵。据受害人描述,此人四十多岁,头发较短,戴一副眼镜,外表看似斯文。记者从西湖区公安分局了解到,警方已经掌握了此人的更多特征,通过周边监控排查,此人多次半夜在附近小区的电梯里拉屎,行为怪异,警方正在抓紧搜捕工作,同时也会加强附近区域夜间的巡防力度……”读着读着,所有学生的目光都开始看向了严良。四十多岁,头发较短,戴眼镜,外表斯文,最重点是——电梯里拉屎……不会吧,完全一样?严良正收拾着讲义,突觉气氛异常,他眼睛余光瞥到学生们的异样,脸上忍不住变得滚烫,更显窘迫,天哪,今天真有这么倒霉吗?可是,没有很倒霉,只有更倒霉。这时,一个本已离开教室的女生又跑了回来,喊道:“严老师,外面……外面有警察找你。”所有学生都看向了教室门口,那里站着两个警察,赵铁民鼓嘴瞪着眼,一脸严肃地看着严良,似乎不耐烦地喊了句:“快点吧,找你很久了。”学生们的目光又回到严良脸上,各自表情写满了充满震惊的“真相大白”。思绪中纷纷涌现严良被戴上手铐拉走的场景。严良瞬时像被冰冻住了,他看了一眼赵铁民,把最后一张讲义狠狠塞进了皮包,随后紧闭着嘴,更显做贼心虚地低头朝门口走去。严良紧咬着牙关,走到门口,瞪了赵铁民,低声怒斥:“你穿警服跑学校来干吗!”他瞥到教学楼下停着一辆PTU机动警车,抓捕犯人常开这种车,他更是吐血,“耶,居然还开PTU车子来,我一身清白算是毁于一旦了!”8赵铁民满脸无辜:“什么清白毁于一旦?我刚去办案了,就在文一西路上,没来得及换衣服,想到你了,就顺道过来。”“好吧好吧,有什么事吗?工作上的事不要找我,请我吃饭的话,改天等你换身衣服再来吧。”他快步向前走,一点都不想和这个警察接触。赵铁民跟在他身后,微微笑道:“行,那就一起去吃饭,我去车里换件衣服。”严良转身道:“老兄,你到底找我什么事?你不像单纯找我吃饭的样子。”赵铁民抿抿嘴,低声道:“其实是有个案子。”严良面无表情道:“那没必要谈下去了,我五年前就辞职了,早就不是警察,我现在只是个老师,不想和警察有任何瓜葛。”“嗯……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你也肯定想得到,普通的案子我根本不会来找你。只是这次案子有点棘手,昨天文一西路刚出的命案你听说了吗?”“没听过,也不关心。”“咳咳,”赵铁民干嗽一声,“以前媒体也报道过,城西一带这三年来发生了多起命案,每次案发现场凶手都留下‘请来抓我’的字,这你总听说过吧?”严良看着他:“第五起了?”他冷笑一声,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呢?”“你以前毕竟当过刑警,还是省厅的专家组成员。”“不要跟我提以前。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你办案忙,也别在我这边浪费时间。”严良转头就走。赵铁民拉住他,凑过来道:“不谈案子也行,我就问你一事。如果凶手把另一个人在泥地上拖了几十米,凶手有没有办法不留下他自己的脚印?”“泥地上不留下脚印?这倒从未见过嘛。”严良好奇地皱起了眉头,不过马上又恢复刚刚的冷漠,道,“破案是你们警察的事,与我无关。”赵铁民道:“你可以暂时不把我当警察,仅作为我们私下的聊天。”严良想了想,道:“你就这一个问题吗?”赵铁民点头道:“对,就问你这一个问题。”“告诉你答案你就走,不再骚扰我?”赵铁民笑着回答道:“行,不再骚扰你。”严良道:“可我有个条件。”“尽管提。”赵铁民很爽快。严良道:“你是大领导,有话语权。我希望你能给西湖分局施加压力,让他们花点力气,早点抓到城西的一个变态佬。”赵铁民瞬时脸色一变,肃然道:“你是指新闻里说的那个?”“对。”赵铁民严肃道:“你有什么线索?”严良指着电梯,道:“左边这部电梯里,早上有坨屎,我看新闻里说的,可能是那个变态佬拉的吧。”赵铁民连忙转身叫过杨学军,对他吩咐了一阵,让他去学校保安部门调电梯监控回来查。随后对严良道:“你放心吧,这家伙我一定很快抓出来。这个变态佬的案子从昨天开始已经不归分局管了,直接由我处理。”严良颇显意外道:“你负责这种小案子?”赵铁民很认真地点点头,道:“因为我们怀疑这个变态男子和杀害五人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严良一声冷笑:“哈哈,是吗?”“现在还不确信,前晚变态佬猥亵女性的地方就在命案现场旁,而且时间很接近,所以抓住变态佬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唔,不过我挺好奇的,你怎么对这个案子这么关心?”严良面露窘态,含糊道:“没什么,早上我进了左边这部电梯,出来时刚好遇着人,发生了点误会。”他连忙补充道,“仅是一点点误会,你别想太多,我早就解释清楚了,你瞧,我怎么看也不像那种人对吧,我是去上课,怎么可能会……”赵铁民第一次见到说话这么啰唆的严良,他强忍着心中的大笑,拉过他来,道:“好吧,我不会想太多,我们先去吃个饭。”9“时间过得真够快的,一晃你去学校教书都五年了。先是你,后来是宁市的刑技处长骆闻,都走了。这几年新出来的人,我始终觉得比不上你们两个。”赵铁民喝了口水,看着严良。严良微眯了一下眼:“你是说骆闻不当警察了?”赵铁民略显惊讶:“你不知道吗?哦,对,你比骆闻更早辞职,看来你果真对警察的事不闻不问了。”“骆闻去哪了?”赵铁民摇摇头:“不清楚,我听宁市的朋友说,他辞职去做生意了,算起来也有三年多了吧。”“他都会辞职去做生意?”“是啊,现在个个都想着多赚钱,听说当时他打辞职报告后,他们市局的领导各种挽留,还给他申请了高级别的人才房,结果他还是去意已决。好像说他手里有几项专利,又有几项专家级的职称,辞职出去,光是拿职称和专利挂靠给别人,就能赚好多钱。”严良叹息一声,点点头:“他大部分专利都是单位名义的,不过他保留了几项微测量的个人专利,嗯……不过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他选择当法医是出于对这份工作的热爱,我想他辞职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也许就像我。算起来,自从我离开省厅后,就再没和他见过面了。他辞职了,嗯,可惜……真可惜。”赵铁民接口道:“是,大好的专业知识,不用来解决实际问题,却窝在学校里教书,实在可惜了。”严良瞧了他一眼,笑起来:“你都学会挖苦人了?”“认识你这么久,多少也学会一点,”赵铁民拍了下手,道:“好吧,言归正传,你提的抓变态佬的要求,我答应了。现在你帮我想想凶手是怎么样不留下脚印的。”随即,他把现场的细节逐一告诉严良。听完,严良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看着赵铁民,道:“没想到你会遇上这样的对手。”赵铁民微微皱眉:“怎么?”“专案组成立四次解散四次,投入这么多警力查了快三年,到现在连凶手的基本轮廓都没有,这家伙的反侦查能力不是一般强。”“是的,要不然我也用不着找你了。”“可是他却偏偏留下一张‘请来抓我’的字条挑衅警方。”“很嚣张。”严良摇摇头:“我认为仅仅定义凶手嚣张,是片面的。凶手犯罪用了很多反侦查手段,显然是不想被警方抓住。一起谋杀案中,如果凶手不想被抓,通常他的犯罪手段越低调越好。他如果不留下这张字条,恐怕也只是普通的命案,不会惊动到省市两级警察,也不会由像你这个级别的领导负责督办,投入的警力规格自然也少,对凶手本人自然也更安全。”赵铁民点点头:“如果不是那张‘请来抓我’的字条,这案子大概就放区分局负责,不会专门成立省市两级联合专案组。”“他用很多反侦查手段,显然不想被抓。可他留下这张字条,引起警方重视,显然又会增加他被抓的概率。这不是矛盾的吗?”赵铁民思索片刻,道:“你有什么看法?”严良道:“我不知道,现有的线索无法进行推理,只能猜测,而猜测不是我的强项。总之,警方如此高规格的阵容,三年时间抓不到他,显然他是个高明的对手。高明的对手犯罪中的每个动作,一定有他的用意。”赵铁民摸了摸下巴,道:“先不管他的用意了,我需要先弄清楚他怎么把人拖过绿化带不留脚印的。”严良道:“把人拖行几十米不留下脚印,倒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我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你有什么办法?”“现场的限制条件很多。首先,凶手是人,不会飞。其次,绿化带是泥地,只要踩上,必然会留下脚印。凶手拖行尸体的办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凶手确实从绿化带上走了;二是,凶手并没从绿化带中经过。”“没从绿化带经过,这怎么可能?”赵铁民摇摇头。严良道:“如果凶手勒住死者后,再拿一条长绳系住,然后把长绳的另一端扔到绿化带对面,然后他绕着绿化带走到对面,捡起长绳把人拖过来,这是可行的。但这样做有两个问题,一是死者当时还没死,如果凶手这么做,被害人会逃跑;二是他绕绿化带跑到后面,要浪费很多时间,如果刚巧此时有车辆经过,那么犯罪就会当场被发现。”赵铁民想了想,道:“如果凶手是两个人呢?一个人控制死者,另一个人在绿化带另一面拉人。”严良果断地摇头:“不可能。你说这案子不为钱财,也不是仇杀。而团伙犯罪要么是为财,要么有共同仇人,否则缺乏团伙犯罪必备的共同利益基础,团伙犯罪的前提不存在。并且你们五次命案调查,得到的线索都有限,指纹也是同一个人的,而团伙犯罪,通常会留下更多的证据。另外,即便团伙两个人,也没必要搞这套。”赵铁民点点头,道:“那么你说的另一种可能,凶手确实走过了绿化带,可是没留脚印,这是怎么做到的?”“很简单,凶手穿了死者的鞋子。拖行痕迹上不是有死者的脚印吗?你们认为是死者被人拖着,挣扎中留下的,也许这脚印压根不是死者的,而是凶手的。凶手不但穿了死者的鞋子,而且在拖行过程中,模仿死者挣扎留下的那种脚印特征。”赵铁民道:“可是如果那样,凶手穿了被害人的鞋子,被害人是赤脚挣扎,也会留下赤脚的脚印啊。”严良目光微微一收缩,道:“如果死者当时已经死了呢?”“可是死者后来还在水泥地上写了字,说明之前还没死。”“你们确定字是死者留下的吗?”赵铁民想了想,道:“这还得回去做更细致的调查。不过如果字是凶手留的,他留下字有什么意义?”严良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该是你们警察思考的事。总之,根据你提供的线索,不管采用哪种拖行方法,我能得出的结果只有一条,就是孙红运在绿化带旁时,就已经死了,而不是被拖到水泥地后才杀死的,水泥地上的字,一定是凶手留的。我建议你一是回去核对水泥地上字的笔迹鉴定。二是找省厅的足迹鉴定专家看看,留在地上的脚印到底是谁的。”严良表现出对自己的判断很确定。赵铁民缓缓点头:“好!”严良又道:“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个大问题。”“什么意思?”严良解释道:“对于凶手来说,最干脆的做法,他在绿化带旁袭击死者时,直接把他杀死,随后往绿化带树丛里一扔,走人。这才是对凶手来说最安全的做法。他何必要把人拖到水泥地上,费这么大周折,还制造出一场不留脚印的犯罪。他一定有他的犯罪逻辑,只不过我想不明白。所以呀,赵领导,”他抿抿嘴,“三年时间,专案组成立四次解散四次,不是单纯因为警方运气不好,一直没抓到,而是这凶手绝对不简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赵铁民吸了口气,神色更显凝重。严良笑了笑,缓和下气氛,道:“对了,你之前说变态佬涉嫌这场连环命案?”赵铁民恢复了平常神色,点头道:“没错。”“关于变态佬有哪些线索?”“我们掌握的直接线索和新闻里的差不多。这男人四十多岁,戴眼镜,身高体型都中等,嗯……就像你这样。”他瞧着严良脸上的苦色,笑了笑,继续道,“近几个月来,此人多次在城西一带半夜挟持独自回家的年轻女性,拉到附近的草丛等角落进行猥亵。犯罪时通常戴个帽子,所以监控并没有拍到他的真实长相。受害人的事后回忆也只能得到个大概轮廓,五官并无大的辨别特征。此人多次作案后,派出所调取了附近的沿线监控,结果意外发现此人还好几次半夜跑到附近小区的电梯里拉大便。真是个标准的变态男。”“你说猥亵是指……哪种程度?”赵铁民皱皱眉,道:“就是掏出生殖器,当着女人的面,打飞机。”“强迫受害人替他打飞机?”“不,他自己打飞机,只是当着受害人的面,最后射到了受害人身上,除此外,他没有对受害人进行性侵,也没拿走受害人财物。”严良啧啧嘴:“真是心理够奇怪的。不过,凭什么认为他和命案有关?”“前天晚上12点不到,城西一个辖区的派出所接到一名女性报案,说她被人猥亵。那名女性在酒吧上班,当晚下班回家,末班公交车到站后,她独自一人沿着马路向前走,前面走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一开始没瞧出异常,等快靠近时,男子突然向她冲过来,掏出一把刀,把她拉进了绿化带,随后进行猥亵。而我们的命案现场,离前晚的报案地点仅隔了几十米,法医尸检结果判断的死亡时间和猥亵发生的时间接近,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命案是那个变态男干的。”严良笑了笑,道:“我个人认为,可能性接近于零。”赵铁民张嘴问:“为什么这么说?”“我听你说,凶手前四次犯罪中,你们调查了监控,都没发现他。也就是说,凶手把犯罪地点周边的监控都避开了?”“对,尽管监控有很多盲区,但每次犯罪把所有监控都避开,显然凶手在犯罪前做足了功课。”严良道:“命案的凶手是个高水平的家伙,神出鬼没,没人见过他。而那个变态男,没被抓住纯粹是因为他运气好,如果猥亵女性时刚好遇到路人,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公安局里了。尽管他犯罪时戴了帽子,但连电梯大便的事都被你们查到了,显然这家伙并没有多少的反侦查意识。这两个人的水平差太多了。”“你说的有道理,”赵铁民抿抿嘴,“那你说该怎么查?”“具体的细节我不想过问,但既然你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变态男的猥亵时间相近,我想,抓住变态男或许是个突破口。目前的情况看,似乎也只能这样了。”赵铁民笑了笑,望着他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