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17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却问了这个问题,我呆了呆才说:“嗯,如果你愿意,我得回去准备很多东西。聂叔叔正在按照我的形体定制另一套防辐衣和穿越表,我害得准备假人。当然,最重要的是:把你的消息带给妈。妈有了求生意志,才肯接受骨髓移植手术。手术后一切安好了,我会选择到公元园四零九年,也就是姚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之前再来此处。”他沉默一会儿,突然看向我:“小什,你来去两次,难道身体就不会受损?”“你母亲舍得?”他叹口气,语气里带着不忍,“为父又怎舍得……”我一愣,心里有丝感动,他原来在想这个,微笑着安慰他:“爸,我那么年轻,完全扛得住。妈是因为在这里停留时间过长,辐射慢慢积累,有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我两次都不会停留太久,回去后就会接受身体检查,所以不会有事。”爸从榻上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窗外已经下起了雪子,簌簌敲打在窗棂上。他眼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沉默不语。高瘦的背影些微佝偻,寂寥孤清。我站起,走到他身后,将袖袋里一张打印出来的纸拿出来,有些由于:“爸,这是你所译的经文清单,你要不要看看……”“无须看。”他转头,脸色淡然,对我受伤的纸瞥一眼,摇头道,“看与不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为父宁愿不看,以免有松懈之想……”我讪讪地收回手,将那张纸撕去。他快步走向几案,拿起案头一本经书翻看起来,又对着呆立一旁的我温润一笑:“小什,快帮为父磨墨!”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微笑:“只有四年了,得抓紧时间……”我大喜,赶紧点头。走到他身边据坐下,手忙脚乱的帮他。可惜对文房四宝实在不知道怎么摆弄,磨墨时墨汁溅到手上,我又用手抹额头。爸停下笔,看着我微笑。我刚开始没明白过来,爸突然用笔在我额上点了一点,然后笑得更大声。我用手一抹,两手沾着墨汁。想到自己满头黑的模样肯定很搞笑,突然玩心大起,用手醮一点墨汁,往爸的脸上抹。爸儒雅的脸被涂了一道黑,看上去很滑稽。我先是一愣,然后大小。他看着我笑,也忍俊不禁,笑声中饱含沧桑。我们一直这样笑着。在笑声中,有股异样的暖流熨烫着我周身。原来,跟父亲相处,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拘谨。“小什……”我的手被紧紧握住了,他依旧笑着,眼角有丝晶光闪烁,“对不起,为父从未抚养过你一日。让你们母子两受苦了……”“爸,不怪你的。你只是无法可想罢了。”我也笑着,咬了咬嘴唇,“妈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觉得鼻子酸酸,不想在他面前落泪,低头继续磨墨。他一直看我磨墨,眼里蕴着宠溺,柔声问:“你母亲说过,你们二十多岁还在学习,你现在可还是学生?”我自豪的告诉他:“我二十岁就念完硕士了。妈本想让我继续读博士,可是我在读硕士时就申请了专利,不想浪费时间,还没毕业就开了公司。然后找到投资银行为我的项目投资。现在公司业绩很不错,已经上市。”太多现代词汇了,我跟爸解释学历专利公司上市等,很多地方爸听不懂,但能迅速用他的理解方式作出诠释,我越来越佩服他,跟他比,我差得远了。“爸,你跟妈在凉州时经历的饥荒,目睹几万甚至几十万人饿死,有心救人却无力回天,我在中学时听妈讲起这段历史,心中便立下志愿:我希望能从事减少人类灾难的工作。所以我选择了农业基因工程专业。在读大学时,我便一直研究如何让粮食脱离那种在土地上种植的低效率。”我一边解释现代词汇,一边告诉爸我到底在做什么:“爸,粮食是土地上种出来的,是吗?”爸奇怪地看着我,点点头。我微微一笑:“我的公司是几十层的大楼,每一层再分割成几层流水线,庄稼就生长在流水线的培养基里,模拟阳光按区域照射,温度湿度全部人工控制。我的公司里都是学农业的专业技术人员,粮食不再是农民在地上种植,不再有天灾因素的破坏,而是产业工人在培养基和人工环境里以流水线作业的方式生产出来。这项技术已经在全世界推广。我的时代人口比你所处的时代多了几千倍,土地是稀缺资源,只有这样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的土地,在空间生产出最多的粮食,满足这么多人的生存需要。”我讲的手舞足蹈,说起我的专业,我总是很兴奋,由于牵涉太多现代科技,我又用了不少时间解释。爸耐心的听着,虽然有太多疑惑,但他总是彬彬有礼地问我。最后他能理解一部分了,叹息着现代如此惊人的科技,对我点头赞许:“小什,你做的对……”我被太多人赞扬过,也得过很多荣誉。但没有任何赞扬,比得过此刻被父亲认可。心里暖暖,宜昌舒服。我想,这便是亲情吧……“爸,你该睡了。”看着腕上的手表,已过午夜。我年轻,无所谓。爸每天要早起,何况他已经五十六了。“不困。”他温润地笑着,“小什,还想听你多讲讲……“爸,明天再讲吧,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十天。然后在妈的五十岁生日前回去,把你的消息作为生日礼物带给她。”我帮爸首饰几案上的照片,爸站起,去柜子里捧出一个长方行盒子,珍而重之地打开。见我探头,他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小心地拿出给我看。一摞照片,上面尽是我小时候,从刚出生到研究基地堆雪人。一本翻得页边卷起的陈旧笔记本,爸将笔记本打开,让我看里面一张妈和外公外婆的合照。那时的妈好年轻,笑起来如蓝天纯净。还有几把锈迹斑斑的剃须刀,磨破的厚棉袜。有一叠素描纸,上面用铅笔画着妈的各种姿势。我开怀大笑,妈年轻的时候真是傻的可爱。爸拿起一张纸,打开给我看,笑着问:“还记得吗?”我盯着上面幼稚的字体,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哑然失笑:“当然记得。”爸将每件东西拿起端详,抹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再一件件仔细地按顺序放回去,最后放入我带给他的照片。盖上盒子,他轻轻抚摸着木盒光滑的外表,眼里柔情似水,抬眼对我笑:“这些年,为父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次。一晃,看着那么多年了……”爸扬起手抹眼角。他手臂上的僧袍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上跟我一样的玛瑙珠子,蜡烛光轻曳,照射在红的剔透的珠子上,光芒四射。这珠子,凝聚着爸对妈的承诺……那晚我一直守着爸。我强求了好几次,爸终于肯躺下。我陪伴在他身边,一边轻声跟他讲我和妈的生活。他的眼睑越来越沉,我慢慢放低声音,最后停下。我凝视着睡熟的他。饱经风霜的脸,眼角,额头,颈项,都有丝丝皱纹,却气质如华,如醇酒般散发浓香。他嘴角微微上翘,似在做什么好梦。我委托掖好被角,拉张地毯铺好,坐在床旁的地上,坐趴在床沿看他。心,突然变得很柔软,仿佛有中暖如棉的东西,在轻轻拂着我的心尖。我与他相处的第一夜,便是这样在他床边凝神看他,一直到头一歪,含笑睡着了……九十七 走之前的心动与放弃“我来帮你吧。”女孩趴在水沟边,手上执着树枝去钩什么东西。穿着鹅黄的衫子,身体玲珑有致。听到我说话,仍然双手撑地,转头望我。好一张俏丽的脸蛋,非常年轻,只有十七八岁。五官分开看并无特别出色之处,组合在一起却娇憨可爱,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衬得整个人如精灵般活泼灵动。心突然没来由地跳出一个强音。我本以为,象妈那样纯净长相的女孩不多见,没想到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乱世也能看到如此清纯的女孩,干净的如同古代毫无污染的空气。我的时代,女孩都太过早熟,高中生便开始化妆打扮,,整容塑身。跟其他所有产品一样,美女是流水线作业生产出来。美则美矣,却看上去一个模子刻出,搞不清妆后到底还能辨认出哪些才是原装。所以,我对眼前绝对自然的女孩看了又看,用欣赏美好事物的眼光表达我的赞叹。而她,也在紧盯着我,不过跟我看他的眼神不同,她的眼里流出的是诧异。小嘴微张,表情尤其可爱。我以为古代的女生都很害羞,没想到眼前这位小姑娘居然也这般直愣愣地看着我,倒是有趣。“你掉了什么东西在水沟里?”我走到她身边,也学他一样的姿势半跪下,笑着问她。“是小孩子玩的陶哨。”她突然醒转,不再盯着我看,指了指水里一块石头,旁边躺着一个鸟型陶哨,“要是找不回来,那两个小魔头非跟我闹一夜不可。”她的小嘴撅起,神情懊恼。我笑了笑,居然什么都没想,就探手进水中。冬天的水冰凉刺骨,把我冻得一激灵。她哎呦一声叫起来,我不想让她失望,又将身子往前挪了挪。似乎怕我掉进水中,她一把拉住我另一只手臂。我暗自发笑。如果真落水,她那点力气怎么挡得住?努力再往前够,终于够到了。稳住身体,慢慢缩回手。仍是半跪着,将手伸到她面前。她欢呼一声,从我手中拿过陶哨,突然用两只小受握住我的手快速地来回搓:“你的手很冷,莫要冻坏。”她低头努力搓我的手,露出玉琢般粉嫩的颈项。心里,升腾出一股异样情愫。正打量间,她突然抬头,倒让我猝不及防,脸突然有些发热。她比我低大半个头,仰着可爱的小脸,仿佛意识到什么,突然放开我的手。她退开一步,恩啊了几声,转着灵动的眼眸对我微微一鞠:“谢谢师父。”我愣神了,然后才明白自己此刻是个僧人。我将湿湿的手在僧袍上擦,她递过来一块帕子:“师父,用这个吧……”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娇憨,很好听。“叫我小什。”我真的很不习惯被叫做“师父。”“小什?”她歪了歪头,“这不象法名呀。”我嗯哼一声,不情愿地告诉她:“法名是道标。不过你叫我小什就可以了。”想了想,再补充一句,“我还是喜欢用俗家名字。”她点头,又对着我打量起来。干干净净的眼神,天真无邪。“你长的真像法师。”我又一愣。以为她像我同时代的女生,是为我的长相所吸而看我,没想到,还是因为我像父亲的缘故。既然在爸的住所里看到她,她必定认识父亲。这个年轻女孩,到底是谁?“络秀!”脆脆的孩童声音响起,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三四岁小孩,颠颠地跑来,冲向我言情的这个女孩的怀抱。这下知道了。她是络秀,最后一名被妈收留的凉州女子。而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便是初蕊的双生子:容晴和容雨。当然,我根本辩不出。络秀将陶哨还给孩子,向我再次道谢。然后牵起他们的手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笑了笑,打算去草堂寺。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爸床上,他却不见踪影,肯定是去寺里了。我本来想让他歇息一天的,昨晚午夜才睡,怕他身体吃不消。不过看来,他跟妈一样,是个工作狂。抬腿往草堂寺方向走,突然看到手中依旧拿着络秀的帕子。将帕子放进袖袋,心里有丝甜蜜。一想到她纯净的面容,居然就忍不住笑。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过……刚走进草堂寺大殿,就觉得气氛不对。觉贤正在跟爸争论什么。我找到坐在最角落的道桓,问他情况。道桓告诉我,明天姚兴会带着太子姚泓来听法,觉贤老头一定要跟爸在姚兴面前辩论。“觉贤师弟,辩论争输赢,有何意义?罗什这几日要译《维摩诘所说经》,这部经文对罗什更重要,孤儿不想再多耗费时间在辩论上!”爸的声音有些抬高,听得出来他已经忍到极点了。“这部经文对你意义甚大?”觉贤嗤笑,也抬高声音,“你是想借维摩诘大使为你自己的污行辩解吧?你沦陷戒检,为净行者所不齿,还将妻带来佛堂观译经。那种女子进佛堂,是对佛祖的轻亵!”爸的身子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我嗖滴站起,紧握拳头要往前冲。道桓死死拉住我:“道标,你疯啦!你上去对法师有用吗?”道桓的话提醒了我,我颓然坐下。对啊,我不能鲁莽,会陷爸于两难境地。可是,我真的很恨,眼圈红了,握紧拳头一下一下砸着地面。这个臭老头,他竟然侮辱妈!爸的眼瞪圆,身体颤抖,努力深呼吸几次,沉着声音说:“好,我答应辩论”我凑到道桓耳边压低声音说:“我是法师的亲戚,你若想拜法师为师,我可以让他收你为徒。”“真的?”他大喊一声,我赶紧用眼神示意他放低声音。“不过你得做件事情。”我用嘴努努大殿前方的臭老头,“觉贤在长安收了不少徒弟,他为了迅速扩张势力,什么人都收。所以他的弟子里面有好几个作奸犯科的罪人。你可先投入觉贤门下,找出这些恶人,然后密告殿下。这样,法师必收你为徒。”“好!”道桓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觉贤大庭广众下逼人太甚,毫无宗师之姿,贫僧实在看不下去了,定位罗什法师讨个公道!”午休时间,我又找到僧肇。对于我和爸的关系,他虽然无法确切知道,但我跟爸长得那么像,又亲眼见到爸跟我相认,他知道我的身份不一般,对我非常恭敬。我严肃地跟他说:,什么八大弟子需要动用一切力量驱逐觉贤出长安。否则,法师的尊严被损,他们八人何以立足》僧肇立刻点头同意,他本来就对觉贤十分愤恨。妈是僧肇的救命恩人,觉贤侮辱人妈,等于侮辱僧肇的养母。整个午休时间我都在跟僧肇商量细节,还把道桓介绍给他。晚课结束时,我看到僧肇去召集道生,道融,僧叡,道桓,昙影,慧观,慧严等人。看来今晚会有个小型会议了。跟着爸走回居所时,我咬着牙想:觉贤老头,你没几天好得意了。不过,想到后世将这场驱逐算在爸头上,心里有点不安。爸其实毫不知情,可是,后世的学者们,都认为是爸在背后授意。唉,不管了,让那老头在长安多呆一天我都恨得牙痒痒。晚上去找络秀,将帕子还给他。借着这个由头跟容晴容雨玩闹,看罗秀干净污垢的笑容,心里的不快一扫而空。大殿上又是人满为患,牵头的贵宾席上坐了姚兴和太子姚泓及一群皇亲国戚。爸跟觉贤的辩论一开始,大家就傻眼了。因为觉贤汉文程度只能说生活用语,所以他要求用梵文来辩。在场负责翻译的是同梵语的宝云,他一边用比记录,一边说出汉文意义。根据宝云记录的这场辩论为:什问曰:“法云何空?”答曰:“众微成色,色无自性,故唯色长空。”又问:“既已极微破色空,复云何破一微?”答曰:“群师或破析一微,我意谓不尔。”又问:“微是常耶?”答曰:“以一微故众微空,以众微故一微空。”接下来就没有任何记录了,因为宝云根本听不懂。别说宝云,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听得稀里糊涂,估计也就僧肇那几个大弟子能听懂一些。爸和觉贤的辩论,堪称佛教中最抽象难度最高的一场辩论。爸和觉贤老头一来一往辩了一个多小时,两人脸上均是严肃的可怕。虽然听不懂,在场却无人敢出生,都屏声静气地看着两人的面部表情。只见觉贤老头额上汗珠见多,而爸却神色自然。但知道最后jieshubahe觉贤还是冷冷相对,两人都没有公布结果。那场辩论,只记录了前几句内容,不知到底谁输谁赢,成了史书上悬而未决的疑案。“你看,是不是污垢慢慢去除了?”我用力摇动装着碎蛋壳和醋的陶罐,停下来看一看,“来,你试试看。”络秀满脸惊奇,小嘴张得很大,瞪着眼睛看我帮他清晰无法洗掉的污垢。她用小手摇晃着陶罐,开心地笑,晶亮的眼眸望着我,可爱的要命。我突然有点想吻她,赶紧收起心思。一本正经地指点他如何用力均匀。这些天回到爸的住所,我都会寻个理由去找他。虽然我们相差一千多年,我的很多思想她无法明白。可是,她会安安静静地听我讲,用最纯真的笑鼓励我讲下去,每次看到她的笑,我总会心情舒畅。仿佛沐浴在柔和的风中,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真的非常喜欢这种感觉。清洗完陶罐,陪着她走出厨房,沿着游廊望她的卧室走。今夜无风,黑幕中点缀着闪闪繁星,看来明天会是个晴天。“星星为什么会眨眼?”身旁传来好听的悦耳声音。我仰望星空,对着一眨一眨的星星出神。我该说:因为有大气隔着。星光透过大气层时,大气的密度变化,星光的透明度就会变化。“因为星星跟人一样,有心事的时候,就爱眨眼。”我转头看她,夜色中她的脸有种异常动人的美感。氧气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小巧的下巴和秀丽的轮廓。突然觉得我不该在这里继续看星空了。否则,我可能会犯不该犯的错……“小什!”是爸!站在游廊前方看着我和络秀,语气无波,却让我吓了一跳。络秀似乎很局促,行了礼,急匆匆走了,我有些悻悻,向爸走去。爸跟我一起走回卧室,半天没言语。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小什,”他终于开口了,“络秀是个很好的女子。”“嗯。”我当然知道。爸停住脚步看向我,声音沉稳:“为父不反对你与络秀。只是,小什,你自己可要想清楚……”游廊上的灯笼照亮他眼里的一抹痛,幽幽叹息响起:“你是否能承受像为父与你母亲这般,聚少离多,性命交付……”我猛地顿住脚步,看向他百转千绕的哀伤眼眸。心里一紧,咬着嘴角轻声说:“爸,我知道了……”那晚我没睡好,一直在想着爸的话。我有勇气承受吗?我敢吗?也许是爸妈的感情对我影响太深,我一直不愿意和我的同学们一样把恋爱当快餐吃。围着我的女生实在太多,可我对她们没什么兴趣。因为她们看我的眼神,承载了太多别的东西。我母亲是知名历史学家,我二十岁不到就创办了公司,加上我的身高长相,这一切足可迷倒任何女生。可她们,有多少是因为小什这个人的内在,而不是小什的长相,家世,经济条件,像妈妈爱爸爸那样义无反顾地爱上我呢?我尝试跟不同女生约会,每个都没有超过三次以上。各式美女中,没有一个是我心中追寻的纯净身影。我没想到,这个影子居然在一千多年前出现了,我竜 清晰地听到心动的声音,可我,我敢吗?我辗转反侧,又跑到窗前看星空。其实我知道答案:我不敢!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只是自己从来不愿意去正是这个严苛的问题。我羡慕爸妈的感情,可这样生死相依的感情只属于他们。我,还有任何旁人,都羡慕不来,因为我们都没有那样决然的勇气……该收手了,趁着自己和她都还没有沉沦,再过五天,我便离开。把它当场一段美好的回忆带回我自己的时代吧。等我回来时,她已经二十一岁了,早就嫁人了。从那晚以后,我不再去找她。路上看见了,也只是合十鞠躬,退避三尺。看到她眼里飘过的失落,我会痛。可是,我还能忍得住。毕竟,只有这短短几天的相处。相信她也一样吧,慢慢便会淡忘了我……道桓和僧肇等人的工作卓有成效,道桓没几天就查出了逃犯,密保给姚兴。姚兴大怒,发下话来要严惩。长安城内流言四起,觉贤遭到僧俗二界的猛烈抨击。他那些不成器的徒众或者匿名隐潜,或者半夜越墙逃走,半日之间,差不多全逃光了。觉贤再也呆不下去了,刚好庐山的慧远邀请他,他便带着四十个愿意跟随他的僧人,去了庐山。爸知道这件事时觉现已经准备走了,他名声已臭,不愿再见爸。爸马上来找我,我供认不讳。他知道我是为妈抱不平,责备我几句,也不再多言语。觉贤走后,爸又是会叹气,还是为觉贤说好话,说觉贤精通禅法,的确比他更正宗。我告诉爸,无需为觉贤担心。他去了南朝,后来受到刘裕重视。还跟旅行印度回来的法显合作译经。他的专长在禅法上,翻译的佛经为后世大乘瑜伽学说开了先河。所以他对中原佛教,尤其是南朝佛教的发展,还是很有贡献的。爸在我的请求下收了道桓做关门弟子,当然,对外我也是爸的弟子之一。有人把我和道桓一起算入之前的八大弟子,成为什门十哲。很多人根据我们的长相猜测我们有亲戚关系,但没人知道我是他儿子。临走前,我只是宣布要回龟兹。道桓来跟我告别,一脸痛苦地告诉我,因为他向姚兴密报,跟姚兴多接触了几次。姚兴问他对政务的处理,他回答的头头是道。于是姚兴逼他还俗从政,这几天他正为这事犯愁呢。我呵呵笑着告诉他,他新拜的师傅能帮他。道桓走的时候带着一脸笑,我叹了口气,爸的确会帮他想姚兴请求。不过这姚兴真是病急乱投医,日后的道桓还是会被他逼得隐居山林。姚兴已经在没落了,两年前跟拓跋珪打,吃了败仗,两年后赫连勃勃又会背叛他自立,他的晚年将在内忧外患中度过。型号,爸看不到姚秦的灭亡。“爸,你写好了吗/”爸抬头,鼻音很重地“嗯”一声,将案上的一张纸交给我。看到上面的字,我愣住了。爸一整夜静坐在几案前默想,就写出了这两个字?纸上,两个秀逸的字体:“等我”。我以为,爸会写些更缠绵的青华。却只有两个字---“等我”。也许,对爸妈而言,真的不需要再说什么承诺了。“等我”,足矣……我将纸小心折好放入背包,最骄傲扯出笑:“妈肯定会很珍视这份五十岁的生日礼物。”我有足够信心,只要妈看到爸的信,她肯定会接受骨髓移植手术的……我本想跟络秀告别,却仍是忍住了。不想再打扰她,本来就没有开始,又何必有结束呢?爸送我走,他已经很熟悉这些程序了。千言万语想叮嘱,只凝成一句:“爸,这四年中你一定要保护好身体,为了妈”爸看着我,重重点头。九十八 临终日子“道标师傅!”我转头,看着似曾相识的身影悄然走近。已久俏丽的脸,灵动的眸子,干净的如同古代毫无污染的蓝天。只是发髻挽起,已是少妇装束,减了几分娇憨,却多了成熟女子的魅力。再次见她,我的心仍有悸动。容晴容雨本来拉着我的手叽叽喳喳地拼命说话,见到络秀,立刻甩开我,飞扑上前,扎进络秀怀里。我看着络秀对两小儿宠溺地说话,用帕子擦他们的嘴,温柔的神情像极了我记忆中年轻时的母亲。我有丝伤感。她不叫我“小什”,而是一本正经地叫我“道标师父”。慢慢踱步到她身边,笑着看她:“络秀,四年未见,你可好?”她抬眼,纯净的双眸在我脸上盘旋,眼里蕴着水一般的柔情。那一刻,我有点嫉妒她的丈夫了。她叫送她来的车夫带两个小儿坐上马车,转头对着我恬淡一笑。“还好。”她的脸颊飞过红晕,头低下,露出玉琢般的颈项。清脆的声音响起,“夫家对我很好,我已有一儿了……”我一怔,随即释然。她现在二十一岁,在这个时代,的确已为人母了。可是,为何听到她有了孩子,我的心会有点疼?我甩甩头,不该想这些不着边际的,看着她的眼问:“那,容晴 容雨交托给你,你丈夫可会……”她摇头,脸上现出一丝幸福的微笑:“夫家早已知此事,他会对容晴容雨以自己孩儿般对待。”不由感慨,她真的嫁了个好丈夫。听父亲说,这门亲是她自己选的,那个男人虽然只是品级不高的官吏,却为人正直善良,对她真心以待,发誓决不纳妾,她这门美好的女孩,的确应该有个好男人配她。容晴容雨交托给她,我和父亲都放心。“法师病情如何?”“不太好。”我摇头长叹,“这次恐怕难逃天命。所以法师命我将两小儿托付于你。万一法师有不测,他们两也不至于失去依托。”“你放心。容情容雨是我从小带大,日后决不亏待他们。”她神情变得严肃,郑重向我发誓。然后,对着我柔声宽慰,:“法师吉人天相,佛祖会保佑他的。”我看着她温柔的脸庞,有些发怔。为什么这么纯净的女孩,在我的时代那么难找到?她坐着马车离去时,我一直怔怔地看着。对她,心里始终有丝酸涩。我没有爸妈的勇气,冲破时空障碍,勇敢地去牵她的手,只能看着马车越驰越远。夏日的夕阳下,蝉声噪鸣,几缕凉风拂过,挥不去我的失落。这一别,便再无可能相见。长安没几年又会陷入人间地狱的惨况。我本来想提醒络秀,可现今的中原大地,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想起唐代崔护的诗,不禁怅然。去年今日此中门,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络秀,希望你在乱世中,跟你的丈夫,容晴容雨,还有我未曾谋面的你的儿子,平平安安……“道标!”是个熟悉的声音,我叹气,转头。看着林荫道上飞奔过来的滚圆身躯。四年不见,他比皮球还圆了。“道标,听说你回来了,我赶紧来找你!”他气喘吁吁地奔到我面前,瞪圆眼睛打量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都没变?”我呵呵一笑:“昨日回来的。”对我而言,时间只是过去了半年,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道桓挽住我的手臂,兴冲冲地往爸的住所走:“你还没见到师尊吗?他如今身体不适,已卧床几日了。听说昨晚,他召集外国弟子为他念咒,不知今日情况如何。”“我已见过他了,昨日便住在他那里。”我淡淡地解释。昨夜是我让僧肇召集爸的龟兹弟子,在爸的卧房外念了一夜经。果真惊动了姚兴,他现在正从长安赶来。“要不是你,我也无法败在师尊门下。这四年,从师尊处学来的,比我前三十年学到的还要多。”他叹口气,真诚地对我说,“谢谢你,道标!”“道桓,陛下还在逼你还俗吗?”他长叹出声,郁闷地吐气:“我一直觉得刘勃勃必反。便劝陛下莫要委刘勃勃以兵权,可惜陛下不听,两年前刘勃勃果然反,陛下懊悔某及,便又来逼迫我还俗从政。若不是师尊劝阻,师兄我也会跟你一样,一走了之。”姚兴统治后期,朝政一塌糊涂,没有好谋臣,便打主意到道桓身上。道桓虽然表面一脸憨态,却看问题非常精准,只是他心思不在政治上。“如果陛下还要逼你,你隐匿山林吧。”我隐晦地透露。姚兴撑不住多少时间了。姚兴晚年,几个儿子在老爸还没死时便争得不可开交。姚兴死后,太子姚泓继位不到一年,便在刘裕攻打下破国身死。这些,将在公元四一七年发生,离现在只有八年时间。道桓若去隐居,也能免得经历这场战乱。道桓摇头叹气:“唉,古人有言:‘益我货者损我神,生我名者杀我身’若逼我太甚,也只能如此了。”道桓随着我一同踏进爸的住所。大堂里有很多人,爸的卧室外围着不少人,都是爸的弟子们,面露忧色,却不敢进门打扰爸。我让道桓在外等候,自己进了卧房。房里只有他的僧肇:他侧卧在榻上,手上拿着经文,还在念诵着,一旁的僧肇奋笔疾书。“爸!”僧肇诧异地抬眼看我,我赶紧改口:“师尊,你怎么还在译经!你现在该休息!”“时日无多了,这《大品般若》还未校队完,总得要做完才好。”他对我温和地微笑,又转头问僧肇:“校完了吗?”僧肇落笔,坲去额上的汗珠,轻嘘出一口去:“师尊,总算是做完了。您赶紧休息吧。”他却摇头:“去把所有弟子都叫进来吧。罗什有几句话要对大家说。”卧室挤得无立锥之地,空气虽然闷热,大家却无不满之色,都眼圈红肿看着爸。爸的精神不是太好,可能是这几天夜以继日地工作,消耗了太多体力。他让我扶起他的身子,盘腿坐在榻上,对着诸人扫视一眼,开口说道:“因佛法之故,得与诸公相聚,看来今生难以尽心,只好俟之来世,着实令人悲伤。”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诀别的味道。僧众中有人忍不住哭泣,哽咽着喊:“师尊!”他悲悯地看着每个人的脸,轻轻叹了口气:“罗什才疏学浅,谬充传译,所译经论凡三百余卷。唯有《十诵律》一部未及删削,存其原本,这肯定不会有什么差错。但愿所译经文能流传后世,全都得到弘扬流通。”众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时间,哭声充实着不大的卧房,连我听来,都觉得有些悲恸。赶紧稳住情绪,向他使眼神。他对我看了一眼,却不在继续讲下去。我有些急了,大声说道:“师尊,你所译经文绝不会有错。你昨夜在佛陀前发愿:若所传无谬者,当使焚身之后,舌不焦烂。”我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皆惊叹。连上的哀戚更甚,不一会儿,哭声更响。爸瞥我一眼,不再说话。我跟僧肇招呼大家出去,让爸好好休息一会儿。僧众们一个个到爸面前磕头道别,然后哭着出门。最后,爸叮嘱了僧肇几句,让他也出去。看着僧肇瘦弱的背影消失,爸眼里老泪纵横,幽幽地叹息。“爸,还有别的要带吗?”我将装满父母四十多年情缘的木盒放进背包,轻声问他。他环视房间,眼神复杂,缓缓摇头。姚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国师鸠摩罗什卒于长安。大伙熊熊燃烧,瞬间吞没火堆上的躯体。三千僧人盘腿念经,夹杂着压抑的哭泣声。姚兴眼睛红肿,被太子姚泓搀扶着。火烧了两个多小时,终成一堆灰烬。僧肇和几个大弟子流着泪到火堆上收拾,却无任何碎骨。道生突然喊道:“你们看!”飞灰烟灭,形骸已碎舌头依然如生。所有人都起身围了过来,姚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根依旧柔软的舌头,悲恸地大喊:“朕失国师,实乃国之殇也。”法师的龟兹大弟子盘耶它罗盯着这不可思议呃舌头,对着所有汉僧痛哭:“师尊之学识,你们只获得了十分之一不到啊。”僧众们听了盘耶它罗的话,围着那根舌头,全体跪下。哭声震撼,地动山摇。松风呜咽,如泣如诉。鸠摩罗什法师译有《中论》《百论》《十二门论》《般若经》《法华经》《大智度论》《维摩经》《华手经》《成实论》《啊弥陀经》《无量寿经》《首楞严三味经》《十住经》《坐禅三昧经》《弥勒成佛经》《弥勒下生经》《十诵律》《十诵戒笨》《菩萨戒本》,佛藏,菩萨藏,等等。有关翻译的总数,依《出三藏记集》卷二栽,共有三十五部,二九七卷;据《开元录》卷四载,共育七十四部,三八四卷。注释《成实》《十住》《中》《十二门》诸论。他的译文,大部分流传到了二十一世纪,少部分佚失。今先户县圭峰北麓草堂寺,便是当时鸠摩罗什主持翻译佛经的场所。寺内有鸠摩罗什舍利塔,为安放鸠摩罗什舍利之地。尾声 不负如来不负卿我开着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清风徐徐,舒适惬意。开到后山一片幽静的竹林中,我下车步行。沿着林荫小道,缓步拾级而上。带着泥土芳香的风扑面而来,我闭眼深吸一口,肺里的污浊空气,似乎能这样被净化掉。每次来这里,我的心情都格外宁静,关闭手机,不让任何人打扰。今天,是我跟父母每周的家庭日。山泉顺着台阶潺潺流过,叮咚作响。时而有小鸟欢快地鸣叫飞过,台阶尽头是一个小院子,篱笆墙里种着瓜果蔬菜,葡萄上摆着几张藤椅圆桌。前方的仿古建筑,是我和妈根据爸在草堂寺旁的住所设计,清幽古朴。我用钥匙打开门,口里喊着:“爸,妈,我回来了。”房里是古典的老式家具,只有基本必备的现代电器。厨房,客厅,卧室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书房的桌上摆放着爸最宝贵的木盒。盒子被磨得光滑无比,一尘不染。到处找不到人。我掏出手机要打妈的手机,想想又塞回兜里。他们两个还能去哪儿呢?肯定是去了前山的寺庙年经。寺里的僧人都以为他们是普通居士。不过他们为爸的佛教造诣折服,经常会请爸去讲经。看来今天,爸又被请去了。走进这千年古寺的大殿,看到黑压压一群人在诵经。是我最熟悉的《金刚经》。听着他们如诗歌般的吟唱,我的鼻子有些酸涩。这而经文,历经一千六百五十年岁月的考验,依旧广为传诵。“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抵世界七宝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者,持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问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念诵完毕,僧人和众多居士皆对佛礼拜。人群中站起两位老人,老妇人头发以花白,脖子上系着色彩依旧鲜艳的丝巾。老人高瘦的身躯有些佝偻,却是历尽沧桑的超然之姿。抬手背起随身带的包,手腕上露出一串红的剔透的玛瑙珠子。两位老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走出大殿。我笑着迎上前,帮他们拿过包,一手搀一位,脚步轻松地走向寺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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