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磐发现了我,突然停止挣扎,他的头蜷缩在两只前爪间,抬起眼来。红色的眼睛在暗光中闪着妖异颜色,透着腾腾杀气。若磐却一动不动,浑身紧绷着,利爪深深地嵌入岩石里。 我看着那嘴角被牙齿 咬破渗出的鲜血,抚抚他的头。 “他的心意,你也明白,可对?”我轻声道。 若磐盯着我,双眸定定。 “松开。”我伸手握住他的一只爪子。 若磐身体仍抽搐般地颤抖,却按着我的吩咐,松开那爪子。我笑笑,稍倾,使尽浑身力气将利爪划向脖子。 “没错,我就是颛顼血灵所生,是我先祖打败了你先祖。”我不服气,昂着头,挑衅地向那案台前的神君一笑。 “嗯?”句龙的眼睛从木牍上抬起,看看我,淡淡笑道:“可我一点不怕你,你怕我么?” 血色浸染了视野,若磐双目暴瞪,却已辨不出是红色还是金色。 我好像听到了好些声音在呼喊,可是已经无所谓了。 我的魂魄像终于挣断了线的风筝,终于高高地飞走,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和沉重。 满目的白光中,我似乎又看到了句龙,他注视着我,眼睛里仍然满是和煦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开V第一天就扔天雷出来。。。有童鞋问鹅今天是不是三更。鹅内牛满面。鹅最近已经么睡过午觉鸟,晚上再不睡,无异于杀鹅取卵,鹅过拔毛,过河拆鹅……细水长流才能把有爱的生活继续下去,让我们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来过一个美好又有意义的教师节吧~~~~~~~~~~~~PS:祝各位服务教育事业的大人节日快乐!第三十七章 ... 身体很轻盈,像羽毛一样,似乎吹阵风就能飞起来。 一条大河在黑暗中泛满银光,浪花粼粼,光亮而不刺目。岸边遍生的菖蒲忽而被风吹起,几片细长的叶子随风飘入河中,经纬相织,在水流里打着转,静静漂到我的脚前。 我抬脚踏上去,菖蒲托着我,片刻,缓缓离开水边。 河上一丝风也没有,静谧中,只见树木姿态秀美各异,在漆黑的天空下,闪着河水一般的银色光芒。 菖蒲在水流中轻快向前,浪花中,隐隐可一张张人脸竞相抬起,喜怒哀乐,表情不一。远处,一点小小的亮光渐渐飞来。 那是一只通体透明的飞蛾,它挥动着翅膀,绕着我上下飞动,似将我端详。不远处,一个宽袍大袖的身影立在河上,脚踏祥云, 那是一名白发老者,长髯垂地,面容和善。 他看到我,长揖一礼,声音苍老:“神女。” 我从未见过他,却知道他是谁。 “大司命。”我深深一礼。 大司命和少司命都系出远古,居于空桑,是颛顼的佐臣。如今神界虽远去,他们却留了下来,仍然掌管人世间的生死命运。他们德高望重而神秘,不像句龙和子螭那样总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相反,他们隐没于虚幻,从来不知所踪,却将世间死生之事管理得井井有条。从前句龙与我说起他们,也是一副景仰不已的神情。 看到了他,我就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来到了凡人的黄泉路上,须接受这位幽冥之神的指引。 “神女终于还是来了。”大司命看着我,神色慈祥,缓缓道:“神女上回来到幽冥来,魂魄虚弱迷离,得昆仑璧千年浸润,终于得以再塑。” 这声音我曾经听过,投生为人之前的混沌中,他对我说过那是句龙的心意。 我望着大司命,浮起一丝苦笑,低声道:“撷英未能守住昆仑璧。” 大司命莞尔:“世事无常,即便是句龙神君亦不能全然掌控,如今之事已是万幸。当初神君此举亦是为救神女,神女勿再多自责。” 我没有说话,心底却仍有一丝侥幸,犹豫片刻,问:“句龙……句龙究竟在何处?” 大司命目光平和,却没有回答。 “神女已脱离凡身,待老朽送神女归去。”他抬手,云气顿开。片刻,一盏明灯出现在他的手上。 “明灯明灯,稍后见到少司命,烦替老朽请她脚步慢些,省得老朽总也追不上。”大司命面带笑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着那明灯低低念叨。说罢,将明灯往空中托去。明灯向上飞起,悬浮在上方。 “神女请。”他向我告别一揖,周围云雾腾起,身影渐渐隐去。 脚下的菖蒲托着我,随着那明灯,离开了河面。 明灯在漆黑的空中直直向上,亮得耀眼。那蜿蜒的水道 渐渐消失不见。云气漂浮,许久,面前忽而开阔。 微风从远方吹来,幽冥的原野上,银色的花草开得漫山遍野,在墨色的天地间摇曳着光亮的轮廓。 几只青鸟拖着长长的尾羽在空中盘旋,明灯缓缓降下,落在一名女子的手中。 只见她头绾高髻,临风而立,飞扬的广袖襳髾将身姿勾勒得窈窕。 “神女来到,有失远迎。”少司命声音清冽而温柔,看着我,露出微笑。 清光如银的遍野草木渐渐消失不见,代之以粗砺崔巍的山岩。 少司命带着我腾云而起,在幽冥界中穿行。 下方,一条长长的道路出现在崎岖的地面上,无数明灯点在两旁,人头攒动,数不清的人排成长龙,缓缓行进。 我随着少司命路过,那些人的神色清晰可见。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喜笑颜开,更多的却是哭泣,在冥吏的笞打下拖着脚步,走得艰难。 忽然,我看到路边坐着一个身影,猛然怔住。 少司命似觉察到我的念想,停了下来,温和地看我。 我望向她,一礼,低声说:“可否让撷英下去一观。” 少司命莞尔颔首,将手一拂。 菖蒲载我飞下云端,在那人面前落下。 母亲倚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正闭着眼睛。我在她面前蹲下,熟悉的面容映在眼中,似隔着千万年般久远。 我将她仔细端详,她还像生前一样,从头到脚收拾得从来不见一丝凌乱,手里捏着一朵白芍药,那样子我记得,正是入殓前我悄悄塞到她袖子里的。 “她不知是怎么了,说心里有事未交待清楚,要等人。坐在此处许久,怎么赶也不肯走。”一名冥吏走过来,叹气摇头道。 “等人?”我不解:“等谁?” 冥吏挠挠头,说:“我也不知,原以为她要等她夫君,可前些时候,她夫君一家哭哭啼啼从这里走了过去,她却还是没走。” 我望着母亲,往事涌上心头,纠杂不已。 “母亲。”我握住她的手,轻轻唤道。 那手凉凉的,母亲却仍然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动静。 “神鬼有别,为避免鬼灵逾越哭诉,神仙来到幽冥,鬼魂什么也感觉不到。”冥吏向我解释道,说罢,他看看母亲,挠挠头:“神女若是想知道她的事,观心便是。” 观心? 我迟疑片刻,将手放在她的胸口上。 迷蒙的雾气渐渐漫上眼前,翻滚变幻。 片刻,我看到了一间小屋,幽暗逼仄,昏黄的灯光下,两名衣着粗糙的妇人忙碌着。床上,一名女子躺在那里,头发被汗水湿透,脸庞瘦削而苍白,双眼无神地睁着。 “……死了呢。”一名妇人摇头道,用布擦去手上的血渍。 另一人也叹气,将手中一个襁褓看了看,放在女子身旁:“真惨,赶 紧让人告诉主公才是……” 她们说着话,我却看到一名冥吏手持铁索来到,从床上把那死去的婴儿魂魄带走。 “乞吏官手下留情,还我孩儿!”女子突然从床上哭嚷着爬出来,扯住冥吏的腿,那声音凄厉,竟是她的魂魄。 冥吏看着她,叹口气:“白氏,人各有命,你阳世未尽,我怎带得你走?快快放开,好让我回去复命。” 女子却不肯放开,绝望地呜咽道:“我母家破尽,再无这孩儿,夫家定然休弃,此生何益?吏官若不若将我一并带走,也省得余生凄凉!” 冥吏大怒:“岂可这般取闹!”说罢,将她的手掰开,带着婴儿消失了去。 床上,女子仍睁着眼睛,眼眶里涌出泪水。 她的魂魄蜷在一旁,嘤嘤哭泣。 “你想要孩子么?”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女子抬头,却见面前一团耀眼的金光,那人的脸隐没其中,看不清面容。女子面露恐惧之色,犹豫着,片刻,咬牙点头。 “给你。” 女子睁大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那金光中出现一名婴儿,缓缓落到她怀中。与此同时,婴儿呱呱的啼哭声在室中响亮传出…… “你的魂魄不在凡人册上,只得借尸而生。”那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叹,眼前一切突然消散。 我转头,少司命看着我:“她的孩儿形貌合适而早夭,故而将你降生于此。” 我怔怔不语。 看看母亲,她仍在沉睡。 过往的一切掠过心头。 母亲被休弃之后,生活冷清,但她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一句父亲的坏话。我原以为她怕宅中耳目众多,忧恐失去栖身之地。可现在,一切与我的猜测大相径庭。我想起母亲每每见到父亲时的笑意,心中滋味杂陈。就连她那时愿意接受我,也不过是因为她还想着挽回父亲的心…… 正愣怔,这时,母亲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面前,目光直直透过我,没有落点。 忽然,她扶着石头,缓缓站起身来。 “白氏,你要走了么?”冥吏讶然问道。 “嗯。”母亲道。 “你不等人了么?” 母亲低头,看看手中的白芍药,轻声道:“我方才做了个梦,似乎把想说的都说过了。” “呵!”冥吏道:“这么说你心愿已了?” 母亲微笑颔首,转身离开。才走两步,忽而又停下来,回过头。 “吏官,”她想了想,道:“吏官若将来见到了我那女儿,烦吏官告诉她,我一生糊涂,最欣喜的就是有她相伴。”说罢,母亲向冥吏施施然一礼,拿着手中的白芍药,加入到行进地人潮中去…… 风仍然缓缓地吹着,我的眼眶仍然酸涩。 我伸手触向眼眶,什么也没有。心里不禁苦笑,自己总忘了在 这幽冥之中,我仍是魂魄,再哭也没有眼泪。 黄泉路上的景象早已望不到了,天空中,漆黑的颜色正慢慢变淡,一束光似乎正从头顶降来。 “玄冥地界将至,不知神女还有何未了凡愿?”少司命开口道。 我想了想,摇头:“无。”片刻,心头忽又想起一事。我看向少司命,道:“虽不算凡愿,可少司命洞悉天地万事,可否告知撷英,句龙可还在?” 少司命看着我,少顷,唇角微微弯起,温声道:“此事,要神女自己去看。”说罢,她将手一拂,头顶的光冲破黑暗照耀下来。 我看到漫天的巨浪。 一个黑影被巨浪中突然迸发的白光吞没,光芒透出,将洪水聚作的深海照得见底。 须臾间,强光消散。 阴云不再密布,云破日出,风平浪静。 太阳光中,苍穹似清洗过一般,蓝得深邃。 我看到巨大的彩虹跨过天际,整整九道,繁复相叠。 句龙曾经告诉过我,九色巨虹,是神君散神之后,留在天空中最后的眷恋。 我定定地望着那里,看着它离我远去。泪水终于涌出眼眶,温温热热,是潮湿的…… --------------------------------------------------------------------------------作者有话要说:赶上新生开学,今天要加班。没什么时间构思,所以这章情节没什么进展,主要是把第一部的做个交代,可以当番外来看。明天终于可以不用加班了,5555555555555538阳春三月,垂柳青青,琼池岸边,游人如织。 琼池虽叫“池”,却是个千顷大湖。四周山峦秀美,花木繁茂,人杰地灵,自古就是南方一大名胜。经各朝营造,琼池边上楼台错落,酒肆林立,引得无数游人前来消遣,所处之地琼州更是因其得名。 春暖踏青,乃是琼池最热闹的时候。水榭楼台上,歌舞乐声终日不绝;池边的树林和步道上,天南地北的游人来往如梭,或休憩赏景,或接踵信步,车水马龙,一派热闹。 湖面上漂着许多富户巨商和官僚贵族的舟船,装饰精美,大小不一。和风吹来,琵琶笛声散落萦绕,勾人张望。 “好俊俏的郎君!” 我听到一声娇滴滴的轻叹,回头,只见不远处,一艘泊在池边的伎馆画舫洞开着小窗,两名盛装女子正睨着这里,团扇半掩,描画精致的眉目巧笑生辉。 我亦勾起唇角,目光微微停驻,还以一笑。 两名女子一愣。 我继续往前走。 “呀!他回头笑了呢!” 未几,她们的声音突然再度传来,低低的,似激动似欣喜。 “他看到了我!” “他是看我……” 我不禁露出微笑,手中拈着一截柔韧的青枝,望着水光天色,心情也荡漾不已。 走了一段,迎面行来好些人,看到我,脸上皆是惊异之色,频频回头。 路边,不少卖小吃的商贩支起篷布摆成摊点,招徕游人。 “这位小郎君,来吃碗豆花么?” 一名卖豆花的小贩向我招呼道。 我走过去看了看,炭炉上,一只镬里盛满了洁白的豆花,热气腾腾,气味闻着倒是不错。我颔首,道:“来一碗,多点糖汁。” 小贩眉开眼笑,热情地让我坐到案台前,少顷,将一碗满满的豆花放在我面前。 我用汤匙舀起一勺,吹散热气,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果然香味清甜。 时近中午,游人已经少了些,路边的小吃摊点都颇是冷清。我悠闲地慢慢品尝着豆花,一点也不着急。 当神仙有一点好,就是不会饿。 这省去了许多麻烦。 别人玩的时候,我在玩;别人为了三餐四处觅食的时候,我还是在玩。当然,神仙虽然不为肚皮发愁,但也是会馋的,所以,我的钱都拿来在沿途换些小吃解馋了。 “琼池琼池,平日里光闻其名,今日来到,方知何为名声。” 这摊里也不止我一个客人,旁边,两人正一边吃着豆花一边聊天,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就是人多了些,挤得很哪。”另一人笑道,片刻,他声音抬高,道:“那位店主人,今日怎这般拥挤?可是琼州的圩日?” 小贩回过头来,呵呵地笑:“二位郎君是外地人吧?今日不是圩日,每逢春来,琼池边上的人都是这么多呢。” “原来如此。”那二人了然。片刻,其中一人又问:“我等初来,不知这琼池边上,哪家食肆最好?” “最好?”小贩想了想,笑道:“郎君,琼池边上食肆不少,若说最好,那些修着高楼亭台的食肆都算得上,可一餐没个上千钱可吃不得。” 那二人也笑:“你这店主人,我等又不是什么豪富贵戚,所谓好,自然是美味又便宜的去处。” 小贩点头,道:“如此,我只有一家推荐。”说着,他指向远处:“二位郎君从这路上往前走,一直走到那边边上,能看到一处门前有几棵梅树的食肆,有三层楼,叫云来阁。那里的菜色做得可真叫好,又不贵,有名得很。只是这般时候恐怕没了座位,二位要吃,不如等晚饭再去。” “如此。”二人点头,又说了一会话,付了钱起身离去。 我把碗里最后一点糖汁喝光,拭拭唇角,问小贩:“店主人,这豆花多少钱?” 小贩回头,笑道:“三钱。” 我颔首,拿出一贯钱放在案上,起身走开。 “郎君郎君!”没走两步,小贩追上来。他手里拿着那一贯钱,道:“错了错了!只是三钱!” 我笑笑:“没错,剩下的都是你的。”说罢,扬长而去。 日头渐渐升上正空,树荫清凉,脚下,青白石板驳色相间,甚是平坦。 人流仍然不减,我跟着前行,顺着宽阔的步道慢慢踱步。快半个时辰之后,湖上的风悠悠吹来,带着些松林的味道,不远处,一排梅树伸展着枝条,青翠欲滴。 三层的阁楼上,题着“云来阁”三个大字的漆匾挂在正中。敞开的大门前,人来人往,穿梭不止。不时有车马停靠或走开,两名青衫少年张罗着,忙得汗流浃背。 我看看门前,一排粗粗的木桩像栅栏一样围着梅树,栓满了马匹和车辆。 果然还是不够呢。心里思考着,我把目光投向旁边一座门户紧闭的残破宅院。 “公子!”这时,一个青衫少年看到了我,面露惊喜,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跑过来:“你……” “嘘。”我微笑地朝他摆摆手,让他继续招呼客人,迈步里面走去。 云来阁,就是客似云来之意,通俗易懂。 实际也果然如此,我进门时,是被后面的人推着进去的。 到了大堂上,只见熙熙攘攘,角落的席上都坐满了人,店里的从人端着酒菜来来往往,忙得不亦乐乎。 我看着这场景,心中很是满意。 食客中不少人朝这边望来,众目睽睽。 我不以为意,径自上到三楼。 三楼是雅席,每一间都有木壁隔起,上到来,清静许多。偏僻处,有一间两席大的小间,门前无名无号,我熟稔地掀起竹帘,走了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小小的,却是这云来阁上视野最好的地方,往窗外看去,门前的热闹一目了然,再远一些,琼池上的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我在席上坐下,看看案上,茶具和漆桶里的水都是新鲜干净的。他们早清楚了我的脾性,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索性每日更换。 “公子!”正点起一旁的小炉烹茶,一个声音在帘外响起。 我应了声,片刻,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看到我,满面喜色,随即深深一揖:“小人罗言,拜见公子。” 我笑笑:“罗言。”说罢,朝对面的席上一指,道:“坐。” 罗言再揖:“多谢公子。”说罢,依言端正坐下。 我看着他,只见他一身淡色衣裳,戴着襥头,年轻的脸显得精神饱满。 云来阁是我的。 我离开幽冥之后,没有回天庭,一直留在了人间。 那时,天裂的洪水刚过,中原一片狼藉,死了许多人,处处缟素。那时的云来阁是间小小的客栈,大灾之年没了客人,主人生计艰难,要将它卖掉。我恰好路过,就将它买了下来。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开店赚钱。 我每日在店门前煮粥,赈济灾民。若有无家可归的孤儿,就收留下来。渐渐地,名声传来,云来阁面前煮粥的炉子从一个变作十个,收留下来的人也把小小的阁楼住满了,我又把后面一处三进的院子买了下来。 罗言就是那是来的。 他家中原是一方富商,水灾时,家破人亡,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他被人送到云来阁之时,已经奄奄一息,待救活后,就在云来阁待了下来。 其实养这么许多人,关键的无非是钱财。 可钱财这对于神仙来说,简直比浮云还要浮云,我并不发愁。 不过后来我发现,长此以往并不是办法。天灾人祸总会过去,成年的人,可以给些钱财让他们回故乡生活;那些失去父母的孩童却不行,除了这里,他们别无去处。 把云来阁重新开张还是罗言的建议。 他说这些孩童虽不愁衣食,但终日养着不是办法,因为他们总有一日要长大成人。如果能有一处既能让他们接触世事,又能长本事自立的地方,才是最好。 我思考一番,觉得此言有理。 对于我的身份,这些人大约一直认为我是个钱多得没处花的暴发户公子。 暴发户好理解,我钱多是有目共睹的。 至于公子么……入乡随俗,抛头露面的事,男子总比女子多出许多方便。别人能不能看出来我不清楚,至少我扮得很自在。 他们也不知道我是神仙,我从未在他们面前显露过法术。 神仙也有尊严。 就像游侠儿不可能什么事都拔剑说话一样,神仙也不可能什么事都用法术解决。神仙与凡人的差别在于,神仙看问题更随和,反正总有办法解决,繁不繁琐没什么紧要,紧要的是过程是否有趣。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于是,决定把云来阁做成食肆。 做饭的庖人是不愁的,灾民里,有一个人叫周良,家中世代庖厨,做了一手好菜。我说服周良留下来,云来阁就开起来了。 琼州人杰地灵,没过几年就慢慢恢复了兴旺兴旺。云来阁地段不错,灾祸时又名声大噪,很快,账面上不用我额外接济也有了余钱。后来,收留的孤儿们渐渐长大,开始为店里做事,我又把原本的小楼拆掉,做成三层的高楼。 这件事,罗言一直办得很尽心。我对生意着实不在行,店里的事情几乎都是他一手操办。功夫不负有心人,云来阁虽无高楼歌伎,可如今在琼州说起食肆,这里却是首屈一指的有名去处了。 我看着事情顺利,也不再操心,索性让罗言做个总管,把云来阁交给他打理。他们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也满天下逍遥去了。 “这些日子我不在,店里辛苦你了。”我说。 罗言神色谦恭,道:“小人本分之事,不敢居功。” 我莞尔:“你是管事,辛苦就辛苦,有什么好谦虚的。” 说着,我把清水斟满茶壶,一边放到炉上一边问:“近来大家都好么?” “都好。”罗言答道:“开春后,店里每日忙个不停,众人皆全力以赴,无人怨怼。” 我颔首。 罗言停了停,笑笑,又道:“有几件事要向公子禀报。” 我慢慢地把茶饼研开,道:“说来。” 罗言道:“阿康与阿萝年纪不小了,阿康昨日来说,他想娶阿萝,不知公子……” “哦?”我抬起头来,笑了笑。 阿康和阿萝是我收留的第一批孤儿。他们同个村子,父母都在水灾中身亡,结伴在路上讨食,一直来到琼池边上。 那时,这二人才四五岁,如今转眼就是大人了呢…… “好啊。”我说,看看罗言:“只是他们虽从小熟识,可既要婚娶,当有诚意,三媒六聘,可简不可缺。” 罗言含笑,道:“这是自然,阿康说已经攒够了钱,办个像样的婚礼不在话下。” 我想了想,道:“阿萝的嫁妆,店里也可出钱添些,不可太寡淡。” “小人省得。”罗言道。 正说着话,这时,外面忽然有些声音传来,笑嘻嘻的。 “公子回来了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面问,话音未落,竹帘“刷”地拉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又被拉了出去,所以再次晚点鸟。。。。。今晚参加了一个很梦幻的婚礼,鹅心潮澎湃,于是。。。写完发现。。。。。女主脱胎换骨地万能了~我觉得她可以写入党申请了~好像在写穿越哇~~~~~~第三十九章 ... 我望去,只见几个女子挤在门口,当前一人,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正是阿萝。 “这般无礼成何体统,还不快出去。”罗言冷着脸道。 几名女子被这一喝,都缩了一下。 阿萝望着罗言,委屈道:“我等听说公子回来了,都想来看一眼,管事净来凶人。” 我看看罗言发青的脸,又看看阿萝她们,笑了笑,对阿萝道:“现在看到了,如何?” 阿萝几人脸上回复笑意,一人道:“公子还那么年轻哩!” 这话出来,女子们都咯咯地笑起来,有几人还红了脸。 我也微笑,正容道:“我正与管事议事,尔等且下去,不可误了工。” 女子们皆答应,向我一礼,乖乖地离开了。 我看着那仍在晃动的竹帘,心里却一阵警觉。说我不会老么……虽然是溢美之词,但是这样下去不行。这张脸几十年如一日不变,总会教人生疑。我思索着,也许下回露面该加点皱纹什么的才好。 “都是些少年心性,公子莫怪。”只听罗言道。 我回过神来,笑笑。旁边的水壶“咕咕”地冒着白汽,我把茶末倒入壶中。 “你说有几件事禀报,还有何事?”我问。 罗言忙道:“是这样。近来人客多了许多,总不够案席招待,小人寻思着可否扩充店面?旁边那屋宅破旧,想来主人也不愿住了。” 我听了,道:“我亦有此意。可遣人打听了那家主人去处,将屋宅买下来。” 新皇继位,至今已经十余年。水灾后,民生惨淡,新皇令免赋税五年,奖励开荒和水利。休养生息至今,已重现生机。这些都是我在外游历时看在眼里的,琼池乃名胜,如今下本钱扩建,亏不了。 “小人今日就遣人去办。” 罗言颔首答应。停了停,他看看我,道:“还有一事,万琼楼上月又遣人来问,仍说要盘下云来阁,公子看……” 我冷笑。 万琼楼是这琼池边上最豪奢的食肆之一。 说是之一,乃是因为去年新开了一个斛珠居,也有建造精美高楼亭台和优伶献艺,且后来居上,拉走了不少万琼楼的食客。万琼楼当然不服气,就打起了云来阁的主意。从去年十月开始,万琼楼就不停地遣人来说要盘下云来阁。这边坚决不应,他们竟让市井中的闲人来闹事,幸而被罗言识破,把他们赶走了。 “无事,若再使那些低劣的手段,就让熊三再把他们扔出去。”我说着,把佐料加入茶汤里,慢慢搅拌:“这些事你以后不必理会。” “小人知道了。”罗言道。 茶香在壶中四溢开来,我拿起壶,将我和罗言面前的茶盏斟上。 “罗言,”我瞥了瞥他:“我不是早说过,你未卖身于我,不必小人小人说个不停。” 罗言微笑,清秀的 脸上浮起些赧然,道:“小人明白,只是受公子多年恩惠,礼不可废。” 同样的话他说过许多回,我扫他一眼,继续饮茶。 我回到来,阿康和阿萝的婚事也很快定下,六礼办得有模有样, 阿康在云来阁的后巷里租了一个小小的宅院作为新居,月余之后,二人举行婚礼,阿萝乘着牛车离开了云来阁,由阿康接到新居里去了。 罗言做傧相,我做主人,看着新人向我行礼,心里竟有了些情不自禁的感慨,眼睛里微微发热。 忽然想到从前那人,我问他,这么多事做也做不完,为何不干脆像子螭说的那样分给仙官们,自己也好逍遥。那人却笑,说重任一旦在身,就会有了些父母的怜悯关切之心,想放也放不下。 这就是父母之心么?我望着面前,唇角微微弯起,只觉烛光耀眼…… 婚礼三日后,阿萝依礼归宁。在堂上行礼之后,子弟们都起哄,说要到他们的新居里去。我看众人兴致高的很,索性放他们一日的假,打烊休息。 子弟们高兴得不得了,收拾过后,蜂拥地随着阿康和阿萝到他们新居里去了。 店里登时冷清下来。 我哪里也不想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我的住处是一幢小楼,面前像老宅里一样种满了白芍药。天气已经热了,别处的芍药早就凋谢,我这院子里却仍开得绚烂。阵风吹过,清香满院。看着洁白的花朵恣意绽放在绿油油的枝头,我心平气和,从花园中间辟出的小径走过,将那些花朵细看。 “……阿芍同那花一般美呢。”那个温婉的声音又回响在脑海。 我不禁微笑,似乎感受到我心中所想,面前几朵芍药忽而将花瓣舒展得更开。 一阵噼啪的声音隐隐传来,似乎有谁在劈柴。我讶然,原以为店里的人都去了阿康和阿萝的婚宴,还有人没走么? 我离开小院,循着那声音走去。到了庖厨所在的院子,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立在院中劈柴,我了然,原来是熊三。 熊三是柴房里的杂役,他姓熊,也真的是就是一只熊。 灾祸之年也连累了许多兽类。熊三是我在森林里见到的,当时他跟另一只熊妖争食不过,身受重伤。我将它治好之后,熊三就一直说要报恩,跟着我回到了云来阁。 他很听话,我不让他变身吓人,他就不变身,一直是人形。虽然长得比常人高大太多,熊三干起活来却很卖力,多粗多重的木料,他一掌下去,即刻变成细柴。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把他留了下来。云来阁全是孤弱之人,来些寻衅的还真不好对付,熊三可是上好的戍卫人选。事实也确实如此,上回万琼楼找的人来滋事,熊三二话不说,直接把那些人扔了出去。 不过熊三到底出身山林野兽, 虽能做活,却不擅长与人交往,说话冷冰冰的。弟子们对他又敬又怕,相处不来。 “熊三。”我走过去打招呼。 熊三回头看到是我,停下手中的活,一边用脱下的短褐擦汗一边走过来:“公子。” 我看着他,问:“今日放假,不回山里么?” 熊三摇头,指指身后垒得山一样高的木头,道:“早晨才来了薪柴,要赶紧劈好。” 我颔首,正要在说话,这时,忽然听到店里的大堂上有些声音传来,似乎是罗言在招呼客人。 客人?我心中诧异,转身走向那边。 到了堂上,只见罗言正拱手作揖,面前,两人风尘仆仆,浑身旅人打扮。 “两位公台,小店今日打烊,着实不便招待,还请移步。”罗言和气地说。 那两人却不走,一人作揖笑道:“这位店主人,我等知晓贵店打烊,只是此地实在热闹,我等想讨口水喝,转了许多家,门口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店主人就让我二人歇息片刻,喝口水酒就走。”说着,那人从囊中取出一串铜子,足有五十钱。 罗言正要再说,我走上前去:“罗言。” 他回头看到我,忙行礼:“公子,这二位……” “我已知晓。”我含笑道,看看那二人,又看看那手里的钱,对罗言道:“些许方便,无甚难处。请二位公台落座,上一壶酒。” 二人闻言大喜,向我施礼:“多谢这位公子!” 我笑笑,向罗言挥挥手。 罗言见我这般,只好引他们落座,斟上酒水。 一壶茶二十文,这样好的生意不做才怪。我心里暗笑,想起罗言昨日说要给我看账本,转身走到柜台前去。 罗言见状,招待过那两人,也连忙走了过来,把账本翻好,指着条目对我交代。 “终于坐下来了,可真累人。”那二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只听一人叹道。 “可不是。”另一人说:“不想琼池边上这么热闹,我走得腿也瘸了。”另一人笑着说。 “十余年能恢复成这样也算不错呢。须知我上回来琼池之时,正是洪水刚过。那个惨,方圆五里不见人。唉,千年一遇,也真猛。” “不如上回猛。我看过门中师尊留下的笔记,上个千年,洪水可把京城都淹了。” “果真?啧啧!” “啧什么,还有更惨的。我听说,神君句龙上个千年可就死了。” 我的心似被什么触了一下,抬起眼来。 只见那二人仍对坐饮酒,聊得入港。 “神君句龙?”一人吃惊地说:“如何见得?” 另一人说:“昆仑璧知道么?” “知道啊。” “我山门中登仙的师祖上月显灵了,我师尊被召了去随宴,回来就给我等捎了消息,说子螭的昆仑璧已经许久未见了。” “哦?”那人想了想 :“却又如何?” “啧,你想啊,昆仑璧这般重要之物,句龙子螭历来佩在身上。这许久不见佩戴,便说明那昆仑璧出了事。神君与昆仑璧相连,一位神君若死去,他那昆仑璧必然碎裂;而两半昆仑璧亦是一体,一半碎裂,必然殃及另一半。你说,你若是子螭,若你那昆仑璧碎裂了,你怎么办?” 那人恍然大悟:“所以子螭就不再佩戴了。”说着,他又疑惑:“那子螭的神力……” 对坐那人神秘地笑了笑,不说话。 “可我又不明白了。”那人说:“既然句龙死在千年之前,怎无人发觉?” “句龙已死的说法一早就有了。”对坐的人缓缓道:“你未听说千年前那场天裂之后,有许多人看到了九色巨虹?且那以后,句龙再未出现,何解?不过是因为子螭那昆仑璧还好端端的,他不说话,谁敢质疑?” “那为何子螭的昆仑璧一直好端端的?” “这我可就不晓了。”对坐的人哼笑一声:“子螭是神君,天知道他有什么厉害的法术。这回补天是子螭补的,只怕是补天过后他精力不济,维系昆仑璧的神力弱了,这才露了马脚。” 问话的人听他这么说,叹了声:“昆仑璧可是天庭信物,握有昆仑璧才能掌握天庭,这……” “可不是。”那人双眼发亮:“你说,没了昆仑璧,神君又如何?” “你的意思……” 他脸上浮着醉意,笑着说:“我们师尊可说了,当今天庭之上,下界仙人最多。既神界管不得事,那位子也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笑容落在我眼中,心底一阵厌恶。 他们不是方士就是修仙之人。 自从浮山之后,我对这些人就没了好感,凡与他们有关,一律回避。方才他们进来时一副普通的旅人打扮,我没在意,听着他们谈话才发觉他们身份。原想着开门做生意,是我自己放他们进来的,喝过酒就算了。不想这二人言语愈发猥琐,真让人给不起脸来。 我让还在滔滔不绝说着账目的罗言停下,离开柜台,朝那二人走去。 才行两步,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堂后传来:“公子!” 我看去,只见熊三提着两只桶走过来,道:“我要到山里取泉水,可要替你那些芍药花也取些来?” 我点点头:“好,取些来。” 熊三应了声,正转身离开,这时,却听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慢着!” 我看去,那两个喝酒的人已经站了起来,看着熊三,满面酒气的脸上露着精光。 “二位公台,怎么了?”罗言诧异地问。 “怎么了?”一人盯着熊三,脸上横肉冷笑:“这堂堂一间大食肆,在琼州也是名声响亮,不想竟匿着这般妖物!”第四十章 ... 这话出来,熊三面上一愣。 “妖物?”罗言不禁失笑,上前拱手道:“二位公台,小店堂堂正正,店主人公子就在此处,何来妖物?二位公台想必是喝多了……” 话音未落,那人却将他推开,“锵”地将腰间一把宝剑抽出:“不与你啰嗦,待山人来将妖物收拾。”说罢,剑上忽然青光闪现,他口中默念,长喝一声,劈向熊三。 剑气才到半空,忽然,一下灭掉。 那人动作僵在半空,懵然愣住,再举剑,那剑却黯淡无光,犹如一块锈铁。 “我来!”他旁边那人哼道,从腰上扯出一个布袋,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将口袋朝熊三张开:“妖孽,来受死!” 话音落去,口袋在他手中瘪瘪垂下,熊三仍好好地站在那里。 二人面面相觑,神色匪夷。 熊三青筋暴跳,怒吼一声便朝他们冲去。 “熊三,慢着。”我淡淡道,拉住熊三,转向那二人,沉着脸:“二位可闹够了?” 二人瞪着熊三,又瞪着我,一人道:“此人确实是妖!方才之事,定是有更厉害的妖力作祟!” “哦?”我慢条斯理:“如此,那妖孽又在何处?” 二人紧张望着四周,狐疑地目光掠过我和罗言,说不出来。 “妖不妖孽的暂不理论。”我继续道:“且问二位,就算我这杂役是妖,尔等要收服,可有他作恶的凭据?” “凭据?”一人皱起眉头,硬气地说:“你这公子!妖物就是妖物,收服即是正道,要什么凭据?” 我冷笑:“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说罢,放开熊三:“去吧。” 熊三双目圆瞪,大喝一声,抡起粗壮的手臂,一边一个地将他们拎起。未几,只听惨叫声传来,二人被熊三扔出了街上。 活该。 我心底冷哼。连妖力和神力都分不清楚,还修个什么仙。 回头,罗言正看着我,一语不发。 “来继续看账本。”我若无其事,朝柜台后面走去。 夜晚,我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我又开始想以前的事,一想就停不下来。 我想起了灰狐狸。 那时,我刚从幽冥出来,魂魄重新召集天地精气重塑身躯,恢复了神力。虽获得新生,我的心里放不下牵挂,开始四处寻找若磐、妖男和灰狐狸。找了许久,最后,终于在蓬莱找到了妖男。 他那时就像换了个人,没了从前的张扬,变得沉默寡言。他失去魄血,登仙之事被耽搁下来。可我觉得让他意志消沉的不是这个,因为他每日守着昏迷的灰狐狸,一坐就是一整日。 修炼中的精怪若被人取了妖丹,性命就会变得濒死一般脆弱。虽然可以用别的妖丹加以弥补,但血性有灵,若新补的妖丹力量不足,身体必扭曲爆裂而毁,只有用妖力 深厚百倍的妖丹才镇得住。 灰狐狸也是一样。 妖男手上倒有妖力深厚的妖丹,可那是从鼠王身上取下的,邪气太重,须慢慢炼化。为了给灰狐狸续命,妖男带着她来到蓬莱仙岛,采仙草精元喂她。 我是花君,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最是在行。见到他们之后,我把采集仙草精元的事一手包办下来,好让妖男专心炼化妖丹。这十几年来,每隔一段时日我就会回到蓬莱,将采集的精元送给灰狐狸续命。 或许真是事在人为,让我欣慰的是,灰狐狸虽一直昏迷,身体却不像从前孱弱。月余前我离开蓬莱的时候,她的脉搏已经有力了许多。妖男说鼠王的妖丹已经炼得七八成了,若有进展就来书告诉我。 更多的,我想起了句龙和若磐。 那两个人说句龙的事,只有一个地方说错了。句龙死后,昆仑璧仍完好,并非是子螭刻意隐瞒,而是因为句龙把他的神力放在了若磐身上,又将倾注了意念的昆仑璧收集我的灵魂。这样,昆仑璧仍随着句龙,却因为我和若磐的沉睡而一阵保存下来。 后来的事就很清晰了。我投生为人,若磐身上力量与句龙那半边昆仑璧息息相关,也跟着醒了来。 这事子螭知道多少,我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明白,自从我偷到他的昆仑璧之后,句龙的昆仑璧就开始苏醒,我的魂魄也慢慢地与它剥离开来。 他这么做是有意还是碰巧,我也想不透彻,只越想越觉得此人深沉得教人捉摸不清。 而至于若磐……从妖男口中我得知,那日我自尽,若磐像疯了一样,力量突然迸发。他爪下罡风生火,浮山登时山摇地动,那山腹中一片火海。炙人的热浪中,妖男只看到悟贤和他的弟子被烈火烧灼,惨叫地坠了下去,耳边满是若磐的怒吼,却不见若磐身影。 那时情形实在危险,妖男顾不得许多,抱起灰狐狸逃了出来。许是浮山失去鳖灵,没过多久,整个岛都在大海中消失了,而若磐,从此再也没了消息。 我不知道那是何等情形,听着妖男说时,手指紧紧地攥着,身上阵阵发寒。 句龙、若磐和我,就像被人下了恶咒,那羁羁绊绊,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分不清许多,只有一股的悲伤,看不出深切,却像缕缕发丝般纠缠在心头。 千年前,我为了句龙,散神封住了若磐;千年后,我把同样的事又做了一次。 我苦笑,自己大概不欠句龙了吧。 那么,若磐呢? 脑中纷乱无比,我躺在榻上,闭起眼睛。 脑海中,那金色的双眸一直注视着我,似乎从未离开过…… 神仙睡觉也有睡得混沌的时候,第二日我醒来,已是日中了。 出到院外,罗言匆匆走过来,说万琼楼主人遣了人来,邀我今 夜游湖。 “来人说,今夜田公还邀了太守,公子你看……” 我瞥他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说的田公就是那万琼楼主人,名昌,琼州人都叫他田公。说是邀我游湖,实际目的不用想也知道,离不开要盘下云来阁的事。 “公子,”罗言试探地看着我:“可要回他?” “不必。”我低低打个哈欠,转身朝小楼内走去,懒洋洋道:“不必理会,就说我还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