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纽约,不用通知一声?」 「今午就发电邮知会她终止合约。」 「什麽?」 「林小姐几时请我们吃饭。」 「林小姐最疏爽,先请蛋糕,我们要吃」 「没问题,你们去订,我付账。」 她跑到人事部。 找到主管张某,那中年人的笑容装得好不诚恳,「林小姐,今日贵人踏贱地,什麽风把你吹来。」 结球却开门见山,「已终止周令群合约?」 他点点头,「我什麽都没说过。」 「为什麽?」 「有人的私生活不符合公司不成文规矩。」 「这又不是秘密,你们一早已经知道。」 「先一阵子,有人涉嫌非礼及骚扰女同事,立即开除,记得吗?」 结球点头。 「已经替某小姐留了很大面子。」 「谁坐她位子?」 「袁跃飞。」 「呵。」 结球忽然有一丝高兴,随即自觉狠心凉薄、努力把喜悦压下去。 「林小姐,房间明日一早准备妥当。」 结球静静走出去。 她看到秘书麦倩儿已经在向同事报告喜讯。 结球找姚医生,她在录音机上留言:「你的舞伴回来了,心情纳闷,极渴望苦中作乐,有空联络。」 丙级!周令群给她的分数是丙,多大侮辱,结球还一直可耻地天真,以为在上司心目中可打甲级分数。 不知多久没准时下班,今日,她轻轻离去。 在电梯大堂里碰到一个人。 「咦,球,我特地来找你,幸亏刚刚碰见。」 她一抬头,「程,你也回来了?」 程育龄笑答:「两边走,兜生意,十分庸俗。」 结球也笑,「你是路过还是特地来找我?」 他只说:「祖母很挂念你。」 「我也牵记她。」 这时,结球的手提电话响起来,她看一看号码,果然是姚医生来电,噫,她尴尬地想,这下可热闹了,她在手机上按一个钮,预录的声音会告诉姚她稍後才覆。 「有无打扰你?」 结球说:「来,我请你喝一杯。」 他们到附近酒馆坐下,才谈几句,一大班同事进来替麦倩儿庆祝。 看到结球,不知怎地,一点也不避忌,努力拉她加入,连程育龄也无限欢迎,结球只得介绍他们认识。 结球看看时间,「各位,我还有点事。」 程陪她离去。 「住什麽地方?」 他回答:「祖屋。」 有祖屋的人真幸运,长辈早有节蓄,置下恒产,不管地段,或是面积,孩子们有瓦遮头,挡风避雨,真是功德。 「到宇宙来,是有公事吧。」 「又被你猜到,有项发展计划,与你们商议。」 「拓展部的负责人是陈舜业。」 「我们与他有约。」。 「那麽,明天见。」 「今晚不能一起吃饭?」 「我已经约了人,我送你一程。」 她送他回祖屋才返家。 结球琳一个浴,企图消化办公室风波,可是老板要放走周令群这件事像石头似坐在她胃里。 不,她没有约任何人,她只想睡一觉。 她找姚医生,听见他的声音说:「我此刻在手术室——」 结球放下电话,自从中学以後,还未试过一天应付两个男生,忙得不可开交。 她查看电邮,周令群并没有同她联络。 这样强硬的人,一早知道,万一摔跤,最好一声不响,千万别找任何人诉苦。 将来,林结球遇到同样的事,也一定维持缄默,终止合约,有什麽稀奇,天下无不散筵席,切莫缴动,到处控诉老板无良,漠视职员汗马功劳。 是周令群同她说的:「我当然有功劳,否则,为什么三百万年薪。」 拿了薪水,就没有资格乱发牢骚。 周令群平时发表的理论紧急时都能实践,结球更加佩服她。 半夜,电话铃响,结球还没睡。 姚伟求这样说:「怎麽又调回来了,可是不舍得我这个人?」 结球微笑,「晚了,明天再谈吧。」 「也好,早点睡。」 终於,周令群的消息来了。 电邮上,是一封简单公函,交代她的现况,爽快地说明她将会离开宇宙,届时再通知各位她的新动向,她并没有用别扭生涩的英语说「如果说我对宇宙没有感情的话未免大过勉强——」之类,真是英雄。 结球呆了一会儿,就这样,她与周令群由亲密战友变成敌人。 为著一份工作。 不不,为著她的选择:林结球选升职没选友谊。 周令群是她的朋友吗,背後给她丙级评语的人是朋友吗? 结球在深夜读信。 「我送她姜兰,并且告诉她,花茎剪得很短,放进水晶玻璃盘中,花蕊会马上全部开放,香气扑鼻,这方法,自家母处学来。 「结球整个人像姜兰,雪白芬芳,毫不矫情,我迷恋她一切小动作,特别是自工作里抬起头来一刹那。 「有时用手指顺看她浓眉轻轻抚摸一下,已得到最大满足。 「能够与她一辈子相处吗,她会发现真正的我,爬到这个地位不易,有时,连自己也记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结球倒在床上。 电话铃又响了。 是袁跃飞的声音:「恭喜你。」 结球答:「彼此彼此。」 「周令群有恨我们吗?」 结球答:「有也不会让你我看到。」 「她去向如何?」 「大概是动手搞一间小型公关公司之类。」 「太多这类一人公司,不好做生意。」 「你还没睡?」 阿袁苦笑,「怎么睡得着。」 「我已告诉思讯我俩动向。」 「我也有给她留言。」 结球说:「大人到处为生活奔波,小孩寄宿是没办法中办法,得到固定生活模式,学业不受影响。」 「自寄宿后,思讯心情开扬,证明你做得对。」 结球叹口气,「是思讯自己用功。」 「我最喜欢她自繁忙功课中蓦然抬头的一刻,仿佛自另一世界返回现实,眼神天真迷茫……」 结球震惊。 「结球,当她认识袁大哥的真貌,她会否失望?」 啊,那口气是多么像一个人。 结球轻轻答:「你是一个好人。」 「不,结球,我无大学学历,我在宇宙只是学徒出身,我喜冶游,你最清楚我,我是女同事口中那堆贱人中一名。」 结球惊讶他忽然因爱慕而产生的自卑。 「那班女同事口吻是刻薄了一点。」 他一向是街头战士,我行我素,忽然自惭形秽,令结球始料不及。 结球说:「你从今日开始改过自新,努力进修不就得了。」 「是,是,多谢指占,我立刻报读纽约大学。」 「夜深,我不多讲了。」 将近天亮,靠在沙发上,盹着一会儿,睡梦中,像是登上过山车,双手把横档拉紧紧,呼啸地冲过光与影,离心力大得叫她尖叫,五脏六腑飞出去,身躯却还留在座位上,刺激得难以形容。 骤然惊醒,原来自安乐椅上摔下。 她到浴室镜子中凝视自己面孔,是,还年轻,但是与王形容的那个冰雪聪明、白玉一般的少女,已有很大的差距了。 也许,那只是他眼中的她,林结球从未试过那样可爱,今日,她也已学会人踩人。 就像她知道王思讯可以是极之讨厌的一个孩子,但袁跃飞不知道。 结球梳洗上班。 办公室里堆满花篮,其中一只特别大异常漂亮,结球取起卡片一看,却是周令群送的。 「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做得这样大方,也不容易,结球连忙覆电。 她这样说:「以後,还请多多指教。」 这样虚伪,更加不易。 程育龄一早来开会,麦倩儿迎上去,不卑不亢地招呼昨日已在酒馆中见过的客人。 结球看在眼内,知道这就是华人数千年来深信不疑的缘份了。 结球很代他俩高兴。 上午她开会了解各同事手上工作,散会时看到留言,知道小程已偕宇宙同事出去吃饭。 麦倩儿独自一人在吃苹果。 「咦,你怎麽不去?」 她讪讪地站起来,「我怕你不高兴。」 结球笑吟吟问:「我为什麽要不开心?」 「请问程先生是否林小姐的男朋友?」 「我们只是十分普通的相识,请勿误会。」 「啊。」 结球看看时间,「还可以赶下半场,你放下苹果去吧。」 她涨红面孔,立刻取起手袋出去。 难得机会,需紧紧把握。 这番麦倩儿出差,不愁寂寞了。 结球回到自己房间,才坐下,外边接线生特地走进来,「林小姐,你有电话,是否接进来?」 结球问:「对方是谁?」 「一位姓方的女士。」 「我自己来听。」 结球取过听筒。 「林小姐,我是方玉意,你出差回来了?我正好有事同你商量。」 结球微笑,「是手头不便吗?」 「不不,我怎么好意思再同你开口。」 噫,又一次估计错误。 结球尴尬,「你别见怪。」 方玉意像是无暇与结球客套,她开门见山说:「最近发生一件怪事,我实在不知怎样处理,所以想与你商量。」 「什么事,与我有关?」 「啊,其实同你我无关,但是,大家是女性,你说是不是要同她想想办法。」 结球愈听愈胡涂,方玉意在说什麽,用辞这样闪烁模糊。 什麽叫做大家都是女人? 只听她咳嗽一声,「有一个女子,找到我家来,要见王庇德。」 电光石火间,结球明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她,你说呢?」 一时间结球不知如何回答。 「她持旅游证件自上海来,现在住小旅馆里。」结球不置信,「你打算收留这个人?」 可是她随即想起,林结球岂非更加荒谬,她几乎领养了他的女儿。 「她无处可去,在旅馆已住了半个月,山穷水尽,我家狭窄,想起了你——」 结球缓缓说:「实不相瞒,我下个月就要结婚,抽不出时间。」 「啊,恭喜你。」 「你说得对,这件事,与我无关。」 方玉意也很爽快,「我明白。」 她又问:「思讯好吗?」 「她很好,你自己可以随时同她联络。」 「听律师说,你想正式领养她。」 结球说:「这是另外一件事,我们日後再谈,我还有点事,有空联络。」 她轻轻放下电话。 忽然觉得额头冰冷,伸手去抹,一额冷汗。 原来衬衫已贴住背脊,被汗水湿透。 拼图一小块一小块那样出现,结球渐渐看到了整幅图画。 啊,可怕。 她用手掩住脸,胃像反转一样绞痛。 第八章 结球像是听到柔丝般声音:真相,你不想知道真相? 这不是林结球的声音,这似万玉意的口气,她有心揶揄她——你以为你是那个人的至宝?不,他的秘密多得很呢。 结球找出胃药服食。 忽觉乏力,伏在桌子上。 同事午餐完毕纷纷回转,结球站起来,深深吸进一口气,把体内所有的力气汇集到胸膛,这是她收拾生活的时候了。 她清脆地喝一声.「继续开会!」 整件事,也该让它过去了。 下班时分,助手进来笑道:[姚医生在外头等你。」 他愈来愈明目张胆。 今日,结球份外想见到他。 她主动把手臂伸到他腰间,「姚,带我去天涯海角。」 姚医生试探问:「先结婚如何?」 结球慷慨地说:「不如注册吧。」 她忽尔落下泪来,拖太久了,违反自然,确实是到了结婚的时候,原来她想为著爱结婚,今日,标准已经降低,只要不为钱嫁人已经很好。 「来,结球,趁珠宝店未打烊,去选订婚指环。」 他把她拉进铁芬尼。 结球看著闪烁首饰,忽然厌倦。 售货员微笑,「林小姐,这边有比较漂亮的指环。」 姚伟求佯装大吃一惊,「嘎,你是常客?不得了。」 结球低声说:「结婚何用排场。」 售货员也有同感,「真是,耗资千万,大排筵席,一年後分手。」 出口知道说错了,十分後悔,尴尬地笑。 姚伟求只得说:「我们改天再来。」 在车上,结球靠在姚医生肩膀上不出声。 他侧头看她,轻轻说:「你不会後悔,我一辈子爱你。」 结球紧紧握住他手臂。 她决定努力医治自己,首先要忘记过去。 她轻轻问:「最近忙什么?」 「你有无听过秦俑?」 结球睁大眼,「啊,终於复活了。」 「不,还乖乖躺著,只不过潮湿的地下室气温产生了霉菌,如不设法消灭,古迹会遭毁坏,内地有微生物专家与院方研究解药。」 结球点点头。 她精神极度不集中,但在姚伟求眼中,这种恍惚一向都是林结球的特点。 结球终於支持不住。 「请送我回家。」 「才出来没多久。」他讶异。 「我忽然觉得累。」 「今晚你情绪波动得厉害。」 「刚升职,不知怎样处理,感到压力。」 「一步一步来,回去休息也好。」 回到家,结球用冰袋敷面。 稍微舒服一点,她走到书桌面前,开启电脑,找到罗拉莱档案。 字样在荧幕打出来。 「——这样的微笑若可陪伴我一生,什麽都可以放弃,深夜,在室中徘徊,只听到自己的叹息声……」 结球伸出手,没有犹豫,按下清洗钮键。 荧幕上打出红色字样:「你接了清洗,肯定吗?」 电脑知道人类时时後悔。 结球答:「肯定。」 「那麽,再按红色"进行"钮键。」 结球啪一声按下。 荧幕上又出现「清洗中」三个字。 然后,不过三秒钏时间,又打出「清洗完毕」。 结球熄掉电脑,一片黑暗,现在,是缝合伤口的时候了。 她斟出一小杯拔兰地,一口喝下,她苦笑,被欺骗了,那人是一个骗子,设满圈套,一个缠扰着另一个,他自己钻不出来,被他扯到里边去的受害人,更加泥足深陷。 结球呆呆坐着,再喝清一杯酒。 要在他辞世后真相才一页一页揭开,如果他还在世上,林结球不知会沦陷到什么地步。 终于,酒杯落在地上,她醉眠不醒。 医生知道了会发脾气,她的胃实在不宜再受刺激。 第二天醒来,她捧着浮肿的头,试图重组自己的生命。 王思讯的学业,她会继续负责。 领养手续,暂告王码电脑公司软件中心个段落。 姚伟求这样的好人,要好好珍惜。 还有,林小姐,你必须努力工作。 她回到公司里。 助手立即同她说:「有一个女子,坐在外头等了大半钟头,她没有预约,不似生意上客人,很奇怪,她带著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找上门来了。 她要找的人,其实不是林结球。 「她在哪里?」 「三号会客室。」 结球走到三号房轻轻推开房门。 接待员很客气,给他们母子松饼热牛奶当早餐,还给小孩一只小小玩具熊。 那女子闻声抬起头来。 结球讶异,多麽清丽的一张脸,拥有憔悴与风霜都遮掩不住的一股书卷气。 她原本想找个藉口三言两语打发这名女子走,此刻,有点踌躇。 不过,结球很清楚,她不能再走进另一圈套。 她冷淡地说:「我就是林结球,你是哪一位。」 那女子站起来,「我的名字叫安瞳,这,这是我孩子王子明。」 母子衣著都有点脏,可见住在旅馆实在不方便。 结球明知故问:「我可以为你做什麽?」 她轻轻问:「林小姐,你认识王庇德?」 结球避重就轻,「他从前在这里工作,他是我们同事。」 「你同他相熟?」 「我曾是他下属,他对大家很好。」 「林小姐,这是我与王庇德的结婚证书,这一张,是子明出生证明。」 结球震惊,没想到她是他正式的妻子。 一看证书上日期,原来三年前他们已经正式结婚,那正是结球踏入宇宙的日子。 而那小孩出生,是在半年之後,那时,他已向结球示爱。 结球在心中浩叹。 如果他还在世上,这一切都不会被拆穿吧,他会有办法掩饰到底。 结球把证件还给女子。 她苍白地问:「林小姐,公司可有抚恤金?」 结球用电话联络人事部,一位同事很快进来,「林小姐,什麽事?」 结球说,「这位王太太找你们。」 「请问贵姓。」 她据实答:「我是王庇德的妻子。」 那位同事讶异地冲口而出:「什麽,又一名?」 立刻知道讲错,讪讪地请那位女士跟他走。 结球已经哑口无言。 她握紧拳头,同自己说:事情到此,已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一抬头,却看见那孩子怯怯地看著她,他母亲忘记把他带去人事部,匆忙慌张间她急於交涉,以为孩子会照顾自己。 结球静静看著小孩。 她心里对自己说:站起来,回到自己办公室去,佯装什麽都没有发生过,这里,没你的事。 可是,她身不由主,自茶几上生果盘,拿了一只苹果,递给那小孩。 小小孩子笑了。 那笑容依稀熟悉,像他早逝的父亲。 结球终於站起来,那小孩却叫住她,学著其他人的口气,他说:「林姐姐,谢谢你。」 结球愣住,转过头来。 她没想到那么小的人会讲话,而且会说字圆腔正的普通话。 她轻轻问:「子明,你几岁?」 「快三岁。」口齿十分清楚,是个聪敏的小孩。 一如思讯。 结球走向房门,忍心把这小小孩丢在会客室,转头同他说:「乖乖在这里等妈妈,别走开。」 他点点头。 结球终於离开会客室。 一大班人等她开会,结球庆幸忙得没有时间透气,更无暇胡思乱想。 散会,大家去吃午饭,「林小姐,在江浙会所等你,已订了位子。」 「中午,为何吃那么饱?」 「李杰龙生日。」 「我马上来。」 走到办公室,却怔住,只见那位叫安瞳的女子,低头坐在秘书旁边。 秘书低声报告:「她不肯走。」 小男孩正把回纹夹串成长条,玩得十分起劲。 结球说:「王太太,这里是办公地方,你还有什麽事吗?」 她沮丧地抬起头来,「他们说,所有款项,已由他亲属领走,原来,他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 结球低下了头。 「人事部一位丁先生人很好,给我一点现款救急,愿意替我买飞机票,送我母子回家。」 结球不出声。 这个叫安瞳的女子忽然饮泣,「我竟未见他最後一面。」 小男孩走过来,同母亲说:「妈妈别哭。」 又轻轻抱怨,「我肚子又饿了。」 连秘书听见都为之恻然,搭讪说:「我正想出去买饭盒子呢。」 让他们吃完这顿再走吧。 秘书蹲下问:「小弟弟,你想吃什么?」 他看看他母亲,不说话。 这时,结球不得不低声吩咐几句,秘书出去了。 那女子用手帕抹乾眼泪,自口袋取出几张照片,让结球看清楚。 生活照里是衣著光鲜笑容灿烂的母子与王庇德合照。 结球看到照片下角的日期,正是王前年与她出发到里奥热内卢度假的早一个月。 结球沉默无言。 「他有无遗言?」 结球答:「我们不知道。」 「他深爱我们母子,不会就这样不顾而去。」她饮泣。 「王太太,我还有事要做,可否到会客室稍候。」 但是她自顾自说下去:「半年前失踪,他音讯全无,我心急如焚,终於在他杂物内,找到方玉意的地址,与她联络到,她告诉我,王庇德飞机失事,已经证实身份。」 结球忍不住问:「这是几时的事?」 「去年十一月。」 好一个方玉意,她一直没有告诉林结球,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位王太太。 她要利用林结球把思讯送出去读书。 为什么现在又不怕林结球知道? 是,方玉意要打击她,也可能,经济另外有了来源。 那女子说下去:「终於,我成功申请来到这里,方玉意叫我找你,她说你会有办法。」 结球不出声。 秘书捧著食物回来,带他们到茶水间。 她回转来说:「林小姐,我替你买了蜜瓜汁。」 结球点点头。 她发牢骚:「误信男人,会叫一个女子沦落到乞丐一样。」 「不,不关男人事。」 「那又是什么?」秘书讶异。 「一个女子没有经济能力,才会万劫不复,记住,勤奋工作,努力节蓄。」 秘书打一个冷颤,「是,林小姐。」 「去看看他们可吃饱。」 结球把身边所有现款放进一只白信封里交给秘书。 她出去赴同事生日宴。 到了会所,人家已经在吃甜品,可是留了龙虾鱼翅给她。 结球自发自觉去结账,她就是这点受欢迎。 下午再回到公司,发觉那两母子已经走了。 她松一口气。 秘书喃喃说:「真可怜。」 结球问她:「稿件印出来没有,你无事可做?」 她立刻噤声。 下了班,结球回家,佣人开门出来说:「林小姐,有一对母子找你,又累又渴,我见可怜,只得放他们进来休息。」 呵,耗上了。 「你收工吧。」 「是,林小姐。」 佣人离去。 结球发觉小男孩已躺在沙发上睡著。 她不怒反笑,「你怎会知道我住址?」 她已经镇定得多,「我在他记事部内找到。」 结球放下公事包口,「你打算怎么样?」 「请帮我找一份工作,让我们母子留在本市。」 「我没有那样大人力物力,请你明白,不要再来我办公室及住宅。」 「林小姐——」 「我爱莫能助,孩子一醒,请你立刻离去。」 那女子垂下了头。 结球与她面对面坐著,没有言语。 小孩睡得很熟,一时不像是会醒来的样子。 结球脱下外套,斟出两杯茶。 她实在做不出把无辜幼儿唤醒赶出屋外这种事。 客厅里,像是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天忽然下雨了,雷雨风放肆地吹进露台,窗帘拌动,电光霍霍,像是在搜索罪人,终於自远处传来雷声隆隆。 那小男孩睡得极沉,结球怕他会著凉,但是又不想表现出过度关心。 终於,他依呀一声,翻身醒来,也不吵闹,伏在母亲怀中。 他母亲嚅嚅地要求:「有没有水?」 结球走进厨房,斟一杯暖水,加枝吸管,另外盛了一碟饼乾。 那孩子又饿了,看到食物很高兴,立刻迎上来。 结球领他到书房,开了电视,找到动画节目,让他边吃边看。 他母亲说:「谢谢你。」 「不客气。」 她忽然说:「方玉意告诉我,你对孩子最好。」 结球答:「文明社会,人人知道善待妇孺。」 她站起来,「我们该走了。」 「早日回家去。」 「多谢你的忠告-但是我已决定留下来。」 结球替她著急,「你带著幼儿不易找生活,这里的水平不一样。」 那叫安瞳的女子笑了,「王庇德也是那样说,一直让我替他补习英文。」 结球一时听不明白,犹豫片刻,再问:「你替他补英文?」 安瞳吁出一口气,「外边的人对我们有偏见,以为我们做什麽都有企图,想必是为著钱。」 结球轻轻问:「你什麽程度。」 「清华外文系。」 结球失声用英语问:「发生了什麽?」 她也用英语答:「错爱了一个人,受骗,最後遭到遗弃。」 因疏於练习,口音虽准,但口气生硬。 她说下去:「你没有发觉吗,他一级级爬上去,优秀的你才是他的最高理想。」 雨更大了,溅进震台,结球走过去关上落地窗。 小男孩出来在母亲耳边轻轻说两句。 这圆头圆脑的孩子真可爱,结球同他说:「浴室在那边。」 他咚咚咚跑去。 结球怕他被热水烫到-走进去帮他洗手。 那双小手实在有点脏,结球帮他冲洗擦乾,她鼻子发酸。 他回到母亲身边,拉著母亲的手。 「我们走了。」 「大雨,不好叫车,我送你一程。」 安瞳轻轻答:「为看孩子,不得不求亲靠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