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十米吧。”男人答,语气有些疲惫。 “那是多高?” “十层楼多点儿。” “会不会掉下去?” “我也想知道。” “我——我畏高!” “看得出来。” 头眩得厉害,胃酸开始涌上来,她紧紧地捂着嘴,想哭。 臂上振了一下,男人递过一包纸手帕。 她手里需要东西,那包纸手帕几乎让她攥成了团。 “我说,别把两只眼睛都闭上,睁一只,闭一只,像我这样。”他懒懒地说。 她试了试,转头看,那人真的在睁一只闭一只,这使他的冷傲带了点滑稽,她破啼而笑。 “为什么要这样。” “舒服。”他正经地说,“全闭上以为看不见,其实心里想得更老怕。” “我不敢看下面。” “那看上面,像我这样。” 有那么一会儿她忘了身处的险境,而是想着这两个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举头瞪天,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3、 十五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 她的心又开始紧起来,“怎么没人来呢?” “会来的。” “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如果真的要掉下去,咱们最好抱成一团,可以降低撞击力。”他顿了顿,“不过我是有女朋友的人,这样你会占我便宜。” “呵——”她又好气又好笑,“还不知谁占谁的便宜呢!” “咱们玩故事接龙吧,反正是等。”他提议,“你开始。” 讲故事,她有多久没讲故事了,她开始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讲什么呢?” 他接,“老和尚说,咱庙里啊原来住着一个女耗子精,可馋了,最喜欢偷吃香油。” 她又接,“香油总是被偷,大家好烦恼,纷纷想办法收它。” 他继续,“可是这女耗子精不怕猫,也不怕猫头鹰,天下间只怕一样东西,这是个秘密。” …… 他们一言一语地专心接故事,大战女耗子精的场面浩大,动用了黑猫警长,虹猫蓝兔,法海的水浸金山浸了耗子洞,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也用来降耗子,甚至少林拳,钢七连,你来我挡,这是天地间最牛的耗子精。 她一直乐,最后实在接不住了,“喂,快说快说,这个女耗子精最怕什么啊!” 他慢慢道来,“终于,如来神掌出马了,他拈起这女耗子精,把她放在高高山上一棵树尖儿上,看,就是那棵。” 她看去,右方山巅上有棵参天古树,翠绿如盖。 “女耗子精跪地哀求,放她一条生路——” “她为什么怕那棵树啊?” “她不是怕树,她怕高——” “嘿你这人!”她叫,“你笑我呢,怪不得左一个女耗子精,右一个女耗子精,难道男耗子精就不怕高!” “男耗子精用坚强的意志克服了。”他笑了,浅浅淡淡的,好看。 “谁是男耗子精?”她促狭。 他不应,翻眼睛看天。 那是春天吗? 4、 救援队在前面几个车箱忙着,他们爬上塔架,从钢索上滑到吊箱里,再用吊带和救护裤把游客送到地面。 她看着心又慌起来,“可能,可能我不能用那个吊带。” 他没接她的话,却问,“那是什么树,就是女耗子精那棵。” 离得远,看不很清,只依稀辨得那细细的叶,她猜测道,“好像是相思树。” “南方的树真好看,我们那儿一进九月,树都秃了。” “你在北方吗?” “嗯,可老北了!”他故意用很浓重的口音说,她又被逗笑了。 李巍的电话这时打来,她没接,不是赌气,她已经忘记和他生气了,只是不想听,好像那是另一世界的人和事。 “有人在下面等你是吧。”他淡淡地说。 “嗯。” “我女朋友也在下面。” “哦。” “没事了,我们吊在这儿已经两个小时了,赢了知道不,超过那个时间限制,什么高也不畏了,你没觉得吗,你眼睛溜溜地又看树又看山的,觉着晕没有,没事了。” “真的?!”她叫,“真的能治好啊!” “我得谢谢你这个伴儿,其实,男耗子精跟女耗子精的秘密一样。”他把头转过去,闲闲看风景的样子,“我女朋友很幼稚,非要我上来挑战极限,才证明我爱她——有点无聊,但我想证明,我能。” 她有一点泫然,却格格笑起来,“难怪啊,你后背的衣服全湿了——” “扯淡,那是怕你占便宜,紧张的。”他酷酷地东张西望。 5、 稳稳着地时,她还闭着眼睛,虽然心里真的没那么惊恐了,但还不大习惯。 李巍上来就说她任性没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絮叨地像个阿婆, 其实这一刻她只要一个拥抱,没有废话的拥抱。 他也下来了,一个花儿般的女孩跳上去抱住他尖叫,他有点闪躲,脸上回复淡淡的傲气。 人们把他俩挤散了,挤得越来越远,才想起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他的电话,他是谁,她踌躇着要不要问,踌躇的时间里,他更远了,东张西望的样子,是他酷酷的习惯动作,还是在找谁。 她只来得及拿出手机,朦朦胧胧地拍了一张远景,在镜头里,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是深灰色的。 以为事情也就到此了。 然而半年都过去了,她反而越常想起他,就像明明站在15层的阳台上看了半天夜景,却突然想起自己本是畏高的。 她还留着那包纸手帕,那天一直抓在手里的稻草。 她曾细细研究过,那是旅行团附赠的纸手帕,应该是他随手放在身上的。旅行团的名字叫肇庆龙之旅,有电话,有地址。 还有那张朦胧的远景,他的侧面模糊,倒是身边花儿般的女孩回头一笑被拍个正着。 她一度寻思,将这些当成记忆,来藏,还是作为线索,去找。 她需要一个出师之名。 国庆她的部门组织短途游,偏巧是上次那个景区,李巍说还去呀上次还没够啊,她说集体活动不参加不好,天知道她何时成了热爱集体的人。 风景依旧秀美,心情是是可可。 中午在景区的植物园用膳,餐厅外古树参天,细细的叶子,正是女耗子精那款,她随口道,“好大的相思树!” 主任曾做过生物老师,纠正她说,“小郑,哪有这么高的相思树,看仔细点儿,这是古红豆杉,冰川纪的树种,一级重点保护植物,人家这一棵,顶你几片相思树林子!” 她吐舌,“糟了,我还以讹传讹了呢。” 便对自己说,这得告诉他,得想办法告诉他,名字可是重要的事儿,谁都不喜欢被人叫错,谁说一棵树不这样想。 心情却突然敞亮了。 6、 过程难免繁琐枯燥,打电话去旅行社查半年前的游客纪录,人家是不会理睬你的。办点事不容易,尤其是这件,不太靠谱的。 她请了两次假,搭车去肇庆,全程486公里,找了老同学,动用了同学的关系,还给了红包,终于见到那次带团的导游,感谢那张远景,导游记性很好,一眼认出那个花儿般的女孩,说她身材很棒,脾气很大,男朋友很帅,那是一个铁路系统检察院组的团。 她拿到了他的名字,还有联系旅行社的工会主任的电话。 她以旅行社的名义打电话过去,工会主任是个很热心的人,不仅告诉她何亦铭同志是个业务优秀的检察官,东北人,29岁,还说三个月前他就调到哈尔滨运输分院了,然后才想起问,你干嘛找他啊。 她说有件挺重要的东西——算是件重要的东西吧,她对自己嘀咕,如果他在办案的过程中,刚好碰到关于这棵树的案情呢,这是很难说的对不对。 工会主任讲了他的单位地址和电话,比她想象得容易。 一切都近了,她却慢了下来。 不会打电话的,太直的电话线,接通是简易的,简易得没了余地。 去见他吧,去那个大老北的地方,下雪的时候,刚好在街上碰见,随口想起的一句,喂,上次说错了,不是相思,是红豆杉。 她请了明年一月的年假,争取了李巍的准许,还在淘宝上订了新款的羊绒大衣,全套的保暖内衣,厚厚的手套和围巾。 最漂亮的却是那双大红色的鹿皮靴子,她一个月的工资哦,这颜色她犹豫过,太热烈了,让人又爱又怕,太显眼了会不会,当然要显眼,让他能一眼看到她。 那天送报表忘了盖印又折回来,在文印室听见李巍对主任说她,都快三十的人做事还总少根筋,还没去东北呢就买了好几千的衣服。突然好想狠狠叫几声,他再多一句,她就要崩溃了。 快放假吧。 7、 等到他前,她已经在那条大街上转了两天。 天下着点小雪,不很冷,可是一眼见他走出大门,她却突然战栗了一下,惧怕吗,自己是否在做一件很蠢的事情,就算是吧,人生能蠢几次,更何况她一直不精明,如李巍说的,少根筋。 她估算路线方向,慢慢地靠近,制造一个很巧的邂逅,让他很巧地发现她,——可是,如果他不认识她呢,如果他早忘了她,如果他的脸哪怕有一丝陌生人的冷傲,——还来得及吗,现在,要不要往回走。 可是,他已经看见她。 来不及有什么念头,感觉右臂突然的疼痛,他的速度,他的力度,他声音的高度,“喂,是不是你啊!” 他的笑容盛放着,好看,那很深切很诚实的喜悦,“还能碰上你啊!还能碰上啊!” 她佯装了一点惊喜,“对啊,我来旅游的,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什么话,这是我家!” “是吗?”她说,却见到大搂里有个女孩探出头在喊,“何亦铭你利索点行不,你想冻死我啊!” 他答应了一声,转头笑笑,“我那女朋友,现在是媳妇了,越来越泼辣。——这样,我请你吃饭吧,对了,还有你那位呢?” “哦,他刚好约了朋友,一会儿就来接我。”她说的那么顺口,连自己都不怀疑。 “那么下次什么时候——”他还没说完,等得焦躁的女孩已经在台阶上吼了,“磨叽啥玩意儿呢!” “你快去吧。”她勉力笑笑,“对了,上次你问的那棵树,女耗子精那棵,不是相思树。” “不是相思,是什么呢?”他迈开了一步,却仍依依的神态。 “红豆杉,我当面更正了,这可是件重要的事儿。”她舒了口气,装作轻松地一笑。 他道别,一路跑走,回了好几次头。 她不要再看他的背影,插着口袋挺直脊背疾行,只知与他背向,不知前方何处。 忽地想起方才的对话,“不是相思,是什么呢”。 低下头,细细的绒毛似的雪星儿,正落在她鲜红的靴上。 第五章 孖姊 1、 女人何等善变。 苏航暗笑,书店灯光明满,人挨了书,都凭空沾染了儒雅气,包括她,甚至头发,甚至衣服,甚至鞋。 她竟然知道他会来这里。 苏航慢慢地靠近,她毫不察觉,也毫不在意,一绺黑直顺滑的长发,半遮了低头看书的侧脸,真的那么入神,连拨理的功夫都无? 苏航轻轻地伸了手,扶起那绺垂发,柔声地,“奚雪亮,你今天又玩变身?” 看书的女子愕然抬头,下意识地拨开他的手。 苏航仍笑,“好好你很有表演的天分,一会儿是飞天魔女,一会儿是邻家小妹,今天怎么又成了窈窕淑女啊?” 女子冷着脸转身要走,苏航随手一拉。 “别玩了,我正想找你说正经的,我爸妈要来,其实是想看你——”说着,见她长发光滑,手不禁又抚了上去,“今天拉直的头发?挺好的,我喜欢你这样——”不妨手腕一疼,那女子已反手扣住他的脉门。 “你认错人了,下次记得带眼睛出来。”女子低声道,却不动容,平平看他一眼,抛开他的手,把书合上塞进书架,甩甩长发,直直背,若无其事地寻着下一排书架看去。 苏航涨红了脸,觑着左右,正有一个眼镜妹冷冷看他,哼了一声远远避开,带出一句小而清晰的,“无耻!”于是又有很多眼睛找过来,他只得低了头匆匆忙忙逃跑,一路走到出口,忽然不甘心,回头看去,那女子,在人群里,在灯下,素朴的黑衣白裙,脸上轻轻一抹笑,他不由心上一动,然而马上记起自己该生气的,这样玩有点过分,于是愤愤离去。 女人何等善变! 2、 今晚他值夜班,吃了夜宵赶到医院,一路雪亮打了许多电话过来,都不接。 女人是老虎,他是黔之驴,稍近益狎,得寸进尺,变化无常,怎可纵容? “苏航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急得我吓得我呀——”他刚在休息室换上白衣,奚雪亮就急急忙忙地进来,连门也不关,便一下子抱住他。 苏航不答,但她的身体温暖绵软,心早原谅了大半。 奚雪亮继续娇嗲,“你干嘛不理我呵,害我一晚担心你,差点给人配错了药——” 苏航道,“今晚你值班吗?怎么会?” “小夏拍拖,让我替她,反正上次她不是也替我顶了次班吗?”奚雪亮甜甜地,“而且我知道你今晚值下夜——” 苏航恍惑地看着她的脸,轻轻拉下护士帽,奚雪亮粟色挑染的卷发披了一肩,她的白褂素来只松松系一个扣子,里面是碎金花样的低胸吊带小裙。 他上上下下看她一遍,神情肃穆地。 “怎么了?第一次见我啊?”奚雪亮格格笑着。 “今晚我明明在书店见到你,除了这头发衣服,一摸一样,雪亮你又在捉弄我是吗?”苏航拉住她的手,“其实捉弄一下何妨,何况今晚在书店,你特别美,美得让我——” 奚雪亮一把甩开手,笑嘻嘻的脸透出愠色,“少来了,你知道我从来不看书,我一晚上都在打针送药倒屎倒尿小周小徐李主任可以证明,敢情你是见了鬼了!” 苏航红着脸看她,高大的男人有点不知所措。 奚雪亮板着脸挺着胸开门噔噔噔地出去了。 看了两个急诊,凌晨三点多,苏航在值班室闷闷地睡了。 半梦半醒间,奚雪亮进来挨上床,她把头埋在他胸里,“你爱我吗?” 苏航迷迷糊糊地,“当然。” “我们这么好,其实我早该告诉你,我还有个姐姐,孖生的。”奚雪亮停停,深吸口气,“只大我二十五分钟,也总归是比我大,今晚你在书店看到那个,该是她。” “你还有个孖生的姐姐?”苏航全醒了。 “一年到头穿得不是黑就是白,哭丧似的,奚雪明,全城最年轻的律师,哼。” 苏航仿佛又见那女子,在人群里,在灯下,素朴的黑衣白裙,脸上轻轻一抹笑。 奚雪亮推他,“你今晚说什么特别美——哼,你快说她美还是我美?” 3、 苏航搞不懂,他是独子,自小就羡慕人家的兄弟姐妹亲密热闹。而奚家姐妹,奚家孖生姐妹,更是何等天生幸运,血脉相连,心心相印。 而奚雪亮却说,“我跟奚雪明不好,从小就不好,现在更是,反正爸妈不在了,恨不能躲得远远的,能不见就不见!” 周末的午后,两人在雪亮的宿舍准备晚餐,哗哗的水声,笃笃的切菜声,还有开着的电视机声,刚才那句话,雪亮也就说得特别大声。 “可你们是孖姊妹啊,医学上都有共鸣感应之说,心灵相通,形影不离,同声同气——” “还说呢!小时候我最恨和她一起,穿一样的连衣裙,梳一样的童花头,一样的袜子皮鞋,什么都一样,颜色款式大小,甚至内裤,我妈连内裤都给我们买一摸一样的!”雪亮回头呲牙咧嘴地,头发半梳半卷,像漂亮的小狗。 “其实看上去一对姊妹花,还是挺可爱的。” “可爱?只有你们才这么想,我是我,她是她,谁愿意做谁的克隆啊?” 苏航笑着摇头,他还是不懂。 奚雪亮圆睁着眼,“那你总知道女人最忌什么吧,女人最忌撞衫!上次晚会梁姐穿的那条红裙子,小夏也刚好买了,只恨没来得及穿在前头,回去就送人了。” 苏航笑,女人啊。 “我们在一起,没有最漂亮,只有一样漂亮一样可爱,那种感觉你没尝过,既生明,何生亮,没有女人愿意和别人一样,我敢说她也是这么想的!”她顺手从厨架上抓过两支番茄酱,“看看,连番茄酱都有不同的包装编号形状!” 苏航在小客厅转着,陈列架上有幅奚家父母的小照,典型的知识分子夫妻,矜持有礼,雪亮说过他们在实验室少年相识,也在实验室英年早逝。 “就算是,可你想,若你爸妈在,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血肉至亲这世上什么可以代替呢?” 奚雪亮停住洗菜的手,水兀自哗哗空流。 “而且,我爸妈下周要来,就是为了看看你,我们的事,要是年底办的话,难道连最亲的姐妹都不到场吗?” 奚雪亮红着眼皮走过来,贴贴他的脸,样子娇俏地,“到时候你要认错了新娘呢?” 苏航佯怒,又笑着,“其实,你们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 “当然,她读书比我好。” 奚雪亮笑了一声,“所以捱到初三,快快报了中专,离她远远地,省得老被人认错。” 桔子灯下的二人晚餐温馨至极,美丽的菜碟,脉脉的空气。 “等等我要洗了澡再吃,一身油烟气,要是你突然想吻我呢?”奚雪亮格格笑着钻进了浴室。 苏航感觉很幸福,他是个温情的男人,无意建功立业日理万机,只要一个可爱的人,冷暖相守,笑语晏晏。 4、 门铃是一段欢乐颂,如他的心情,他欣然打开门,脸上还笑着。 走廊的小灯微黄,洁白衣裳,淡淡笑容的女子,奚雪明。 不及想到开口的话,苏航的脸先红了,而愉快的笑还没刹住。 “奚雪亮,她在吧?”雪明开口,一边自若地走进来。 “谁啊谁啊?”雪亮头发湿漉漉地从浴室跑出来,光脚在地板上一溜的湿印子,怔了怔,一时无话,水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我来巧了,还是不巧?”雪明笑容可掬地,“正想请你吃饭,看看这桌,倒是要来吃你的,快把头发吹干,咱们坐下边吃边说吧。” “你一年长长都不来,怎么突然有空来了?” “就是想到一年长长都不来,突然来看看你好不好,哪知你早收了个好妹夫!” 雪亮勉强笑笑,自到卧室吹头发,未几,在里面嗲嗲地喊,“阿航,你来帮我吹,我手不够长。” 苏航抱歉地笑笑,雪明也笑笑,看着他忙跟进去。 这是很有趣的感受,苏航暗想。 桔子灯下,两个一样美丽的女人披着桔黄色的光晕,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一般无异,甚至拿筷子的手指,很特别的,是都是用食指抵着,小指微微翘起,甚至发“吗”的尾音,都很轻很轻的带个升调。 如果不是衣服头发相差,他甚至会怀疑是镜中花,是眼花,凭空看多了一个人。 苏航有些意乱神迷,支着一双筷子,停在半空,不知道吃什么。 忽然雪亮的筷子啪地敲过来,他抓不稳,手里筷子落地。 雪明先笑出声来,雪亮也笑道,“人家等着看笑话,你还真肯出我的丑。” 苏航红着脸拾起筷子。 雪明道,“这么少年才俊的妹夫,又怎会出你的丑?” 雪亮道,“看上了,快带走,快带走,一天到晚黏着,我正嫌烦呢。” 苏航又气又爱地看雪亮,“你可好啦。”雪亮马上眯起眼甜蜜一笑。 雪明只一边微笑不语。 5、 23号床的病人术后出风疹,脑外科的几个护士也中招,包括雪亮。 最爱漂亮的人,现在看上去挺惨的,身上疙瘩累累,奇痒无比,脸上额上也是密密的红疹。 “不许看我,不许看我听到没有!”苏航给她端碗白粥,雪亮用枕头遮住脸。 “只是风疹,很快就好了,不用这样啊。” “有多快?快到明天?明天能好吗?” “哪有那么快,至少几天吧。” “那你爸妈明天到怎么办?我怎么见他们啊!” “这有什么,只是风疹,他们不会传染的。” “关键是我根本不能见他们,这么丑的样子,绝对绝对不能见!” “他们是来看你的——既然这样,我就说你忙,叫他们自己玩几天。” “也不行,他们会对我印象差,以为我架子多大,这么难见一面的。” 苏航无可奈何,“那你想怎样?” 奚雪亮仰躺床上,用枕头蒙着脸,闷声闷气地,“我也不知道。” “好,我打电话叫他们把机票退了吧。”苏航掏出手机。 “不不,先别打,他们本来兴致那么好的——”雪亮坐起来,蓦地问一句,“你觉得奚雪明漂亮还是我漂亮。” 苏航叹气,“你又想设什么圈套?” “说吧说吧,我只是想知道。” “好,你们一样漂亮,但是奚雪明的漂亮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的,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 雪亮得意地笑了,“好吧,那我这个美人计才使得。” 雪亮约了雪明来,两人关了门在里面嘀咕。 苏航觉得这想法太可笑,要雪明冒充雪亮见家长,也太戏剧了,况且,奚雪明凭什么答应,那么傲气的一个人。 雪明出门来,她今天穿了简练的白色套装,半笑着觑他,“咱们可是先说好了,我可不想穿雪亮的衣服,仍旧是这样的打扮啊,要是有人趁机占便宜,不管有意无意,我先喊出来。” 苏航不好意思,“雪亮太任性,我真的不想劳烦你——” 雪明一笑,“我是帮雪亮,谁让她是我妹妹,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劳烦我?” 苏航再次脸红。 雪明看他一眼,“你太会脸红了,脸红得可以那么帅——”自觉失言,转身风似的走了。 里面雪亮又唤,“说什么呢你们,叽叽咕咕地吵死!” 见苏航讪讪进来,便千叮万嘱地交代明天事宜,背着父母两个人要坐多远,不该说的话不说等等,苏航正心乱着,只一路点头了事。 6、 第二天苏航请了假,和雪明一起到机场接爸妈。 爸爸妈妈笑呵呵地从闸口出来,眼睛只盯着苏航旁边的雪明,苏航正紧张着,却见雪明一身清爽的白衣,早甜甜地笑着迎上去叫叔叔阿姨了,他略一分心,纳罕她表达热情的方式笑态也和雪亮一般无二,孰真孰假,他还真有点迷惑。 很快苏航就轻松自如了,只因雪明很入戏,该腼腆就腼腆,该殷勤就殷勤,说话也得体妥帖,偷眼看苏家父母,满脸喜欢得蟹爪菊似的,只恨不能立刻让她嫁过门叫声爸妈。 后来几天,苏航要值班,苏家父母干脆只要雪明来陪,一路多少体己殷切,连苏航都不得知,只好在雪亮面前支支吾吾,“前天说是去海洋馆,昨天去吃潮州菜,今天啊,今天我还没打电话问呢。” “那奚雪明穿什么衣服去的?化妆了吗?用什么香型的洗发水?奚雪明都说些什么了,你爸妈问她什么了,她怎么回答的?对了,有没有送什么见面礼给她?” 苏航摇头,不知道。 “那他们喜欢她吗?” “挺喜欢的。” “什么?喜欢——她?”雪亮叫。 “只是一般般罢了。” “一般般怎么可以?”又叫。 苏航不知怎么回答好,只好收声。 “还有,老实说,你们,有什么亲昵行为没有,其实为了角色需要,我还是理解的,只要你告诉我就行。” 苏航只一味摇头,雪亮气,横着眼睛无可奈何。 7、 他没说实话。 那天送爸妈回宾馆,说了会话,反过来爸妈又送他们出来搭电梯,电梯门开的时候,很自然地,雪明挽了他的手进去。 电梯没有别人,苏航的手不敢动,而雪明的手也安伏在他手心,两人不看也不语,抽风的声音在头顶上密密沉沉地,时间极长又极短,到了底层,等电梯的人鱼贯而入,这才松开手,掌心全是汗,胳膊竟比做一台手术还累。他走快些去开门,雪明在身后轻轻笑了一声,好像。 终于完美地送走了爸妈,雪明也得以在雪亮面前陈述案情。 雪亮问得层出不穷,眼色、口味、什么时候的一句话,谁在干什么,谁在说什么,说了之后什么反应,她都要细细地剥究。 雪明被她问烦,“早知道当初装个针眼摄像岂不省心?” 雪亮嘟嘴,“我只是想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真的很好,你知道吗,苏妈妈问我爱吃什么,我说爱吃鱼,点了清蒸石斑上来,她竟然戴上眼镜一根一根地给我剔了鱼刺——” 苏航笑着接过来,“妈妈是这么不嫌烦的,小时候她也总是这么给我吃鱼的。” 雪亮道,“我才不爱吃鱼,鱼有什么好吃。” 雪明顾自回味着,“他们真好,我亲生爸妈在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细心周到。” 雪亮一边冷笑,“瞧我姐的表演比我更好,本色入戏,感情还很投入呢!” 雪明想想,也道,“那也是,从前我替你补考英语数学的,也没少入戏。” 雪亮马上急急接道,“所以我要多谢你帮我这一段呢,以后嫁到苏家,没你的指点凡事就得自己应付了,好在听你说爸妈这么好,我也不那么紧张。” 苏航忙看雪明,她只是笑了笑。 8、 自此雪明就不大来,雪亮面前,苏航也绝口不提。 有时候他是很替她们感伤的,这样的血浓于水,亲生姊妹为什么不能更亲更爱?可是这话他不说出来,其实照理说说也对,可是他发现一提到雪明,自己总有点心虚,语气也变得不诚实了,虽然他一再说,我心虚个什么? 只是,在沉寂无聊的晚间,在值夜早起的清晨,最没城府的那刻,见到所有护士的白衣,姗姗而来的步伐,他都会想到雪明的白衣。 还好工作是忙的,让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想什么。刚接了一例手术,15号床的女病人,本来就有糖尿病,又查出颅咽管瘤,切除难度很大,昨晚整整6个小时,殚精竭虑,累坏了,还好,手术成功。 上午接到妈妈的快递包裹,竟然寄了大包的鳝鱼干,留言道是给媳妇儿熬汤吃的,呵,是那一句“爱吃鱼”引来的。 苏航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想着这沉甸甸的鱼干怎么打发,雪亮说不爱吃鱼,也还好,她今天不在,他想了又想,脸底渐渐热起来,因为他最想,拿给雪明。 她爱吃,何必浪费?浪费有罪!理由够冠冕,正好次日休假,就敞开胆子去了。 雪明所在的事务所很有名,他一腔热情的进去,却被人交代要等。 走廊里的冷气很足,每个办公室都门关紧闭,棕黑色的木门,让人渐渐地醒静下来。 苏航坐到手足冰凉,想想自己有些可笑,带着个鱼干包裹,冒冒失地来干嘛? 正想离开,奚雪明的办公室门开了,她送人出来,长发光光地结一个髻,穿着黑地细纹的紧身西装,高贵知性干练而且,明艳极了。 苏航未及招呼,雪明眼梢一转已经见他,惊喜叫着“苏航!”,盈盈的幸福笑容毫不掩饰地洒遍满脸。 苏航的脸一红,笑了,想到雪明曾提到他的脸红,又怕她以为他是有意,岂知这样便只有更红。 心慌意乱便更是说不出什么,只听到雪明一个人格格地笑。 9、 苏航本来想送了鱼干就走的,却一味心软,任由自己陪了雪明吃饭,兜风,看展览,逛书店,盘恒了大半日,至夜间又去山上看夜景。 山上风大,灯光晦暗,山下却是一片灯海闪亮。 上了山,静静的,话就寂寥下来。 满簇频急的影画忽然转了白屏,汗渐渐凉干,心也慢慢归位。 “苏航,我只奇怪今天一天,雪亮都没打电话来查岗吗?”雪明随便地问。 苏航有点窘,“我关了机。” “哈哈,如果雪亮明天拷问,你可怎么办?” “就说——就说没电吧。” “好狡猾,那如果她问你去了哪里和谁呢?” 苏航嗫嚅。 “为什么不敢说,你送东西给我,你和我玩了一天?——很快乐!”雪明笑道,“怕她——怕她会想到什么?会猜到什么?” 苏航笑着想走开。 “别走。”雪明一手扯住他,轻盈地旋进他胸怀,手指凉凉地触到他的下巴,短短的须根,“告诉我,她想的和猜的,可是真的?” 苏航看她,身心轻飘恍惚,是她又似她,这样黑的眼睛,这样美的执拗。他不由自主地颔首。 “她美还是我美?”雪明的唇渐渐地靠近,甜暖的热。 “一样——都是——那么美。”苏航闭上眼睛,任由她的呼吸把他罩紧,冷不防地被推了个踉跄,睁开眼,雪明一脸冷气地怒视。 “苏航,你搞清楚你要吻的是谁,是奚雪亮还是奚雪明,我不是别人的影子!” 苏航也沉着脸不语。 “我不是穿了西装高跟鞋长发律师版的奚雪亮!你搞清楚没有?”雪明眼里含着泪水,“为什么你的未婚妻竟然和我一摸一样?既生明,何生亮?从小我们就拼命摆脱一样,可还是一样,一样相貌一样脾气,连爱的男人也是一样!” 苏航上来把她拥进怀里,“不一样的,你带给我不一样的感觉,不一样的快乐。” 风吹着山上的树叶,满山哗啦啦的声响。 “其实要什么紧呢,只要能这么被你抱着,管你把我当作谁?” 雪明失声哭着,“管你把我当作谁,只要你能这样把我抱着,一辈子,好不好?” 苏航轻轻地把她推开,按住胸中彭湃潮涌,尽力平静下来,“雪明雪明,你听我说,你真的,让我难忘,只是我已答应了雪亮,我是个普通人,抱歉,我先遇到她。” 雪明忽地离开,泪还不干,却先笑了,“呵——抱歉,我也太入戏了。” 见苏航仍关切地看她,背了身走在前面,“下山吧,多晚了,黑乎乎的吓人。” “不用怕,我保护你——”苏航忙跟上去。 “你保护我?呵呵,在中南政法念书的时候我学过擒拿剖过死尸,未必比你差呢。”雪明嘻嘻哈哈地。 苏航送雪明回家,下车时嘱了一句,“哦鱼干记得拿着。” 雪明关上车门,“留给雪亮吃吧。” “她说不喜欢吃鱼的。” “她不喜欢吃——才怪!拿回去吧,要是她还是坚持不要。”雪明顿顿,“你不又有拿来送我的机会了,呵,她才不肯呢!” 苏航笑着看她,“上去吧,我等你的窗户亮才走。” 雪明停下,低了头,手指擦着玻璃上的细尘,“只要你点头,我就不会让你走。” 见他两难,雪明笑了一声快步离开。 苏航叹了口气,心上隐隐地有些闷疼。 10、 次日上班,苏航迈进办公室,奚雪亮早已等在里面,把夹着病历的钢板山响地摔在桌子上。 门关着,外面的同事听得在笑,李主任说,“瞧见吗,这就是同事恋的弊端,政务公开,舆论监督。”遂敲门进去,装作不知他俩干嘛,只问苏航:“15床切颅咽管瘤的那个病人这几天恢复得怎样?” 苏航答:“挺好的,第二天就能进食了。” “血糖检查呢?” “这几天每日都检测六次,也是正常标准范围,我想今天开始一日检测两次就可以了。” “也好,但要密切注意指数变化,她毕竟有糖尿病底。”李主任说完,看看他俩,“干嘛,一大早就腻在一块,还不快去查房?” 苏航趁势出去,雪亮也低了头去干活。 只是雪亮一天都在和他赌气,他又不知该如何哄她,说假话非他所长,说真话岂不自动送死,所以干脆做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说,只能惹得雪亮更气。 下午四点,临下班时候,雪亮还不和他说话。 “雪亮,15床的血糖测试到时间了,去吧。”苏航好声好气的。 奚雪亮也不看他,冷冰冰推着小车出去,取了血样,电梯人多,只好气哄哄下楼去化验科,不知怎的踏空了楼梯,连滚带摔,试管砸了一地稀烂,连手脚都擦伤渗血,这下可委屈大了,还不哭着回来给苏航看,苏航又是包扎又是抚慰,好言好语地直到下了班径直拉着手去吃饭,路上苏航才忽地记起血糖的事,雪亮说试管都摔了,哎明早再验嘛。苏航想着这几天的指数都变化不大,也就算了。 谁知晚上七点15床病人就说头晕想呕,值班医师小周看看病历说,可能血糖有点低,这几天指数正常,一点升落也是有的,只叫护士加了瓶输液。 凌晨五点病人心跳呼吸危急,进急救室,已回天无力。 11 这是苏航入行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病人家属哭嚷着要告,趁李主任和他们解释,又急又怕的奚雪亮叫来雪明。 苏航抱着脑袋坐在值班室里,一时疏忽的愧悔把心撕咬得几至成碎, 转头又有护士急跑过来报告,病人家属喊打喊杀,不准移动病人遗体,还要冲进来抓人。 奚雪亮也慌慌张张进来,“你快躲起来,他们现在是疯子,连保安都挡不住了。” 外面已经响起砸玻璃的声音,他们人很多,哭声骂声喊声随时要压将来。 苏航站起来,拨开挡在前面的雪亮,“让我出去,随便他们怎么处置,我认了就是。” “你傻了!这么出去你会没命!我不准你!”雪亮带着哭腔,“就算是认也是我,不关你的事情,对了,我现在就出去,说责任在我,他们出了气便不会再找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不怕被人打死!” 说完抬起手背抹抹眼泪,昂起头就要出去。 “你俩可够了!”不知奚雪明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的身影镇定从容。 “我报了警,但是现在很紧。”奚雪明侧耳听听,“随时都会冲进来,我们得想办法送你出去。” 苏航摇头苦笑,“算了走什么,我愿认罚,随他们怎样。” 奚雪明冷笑道,“苏航你以为这叫胆大不怕死,这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说你是懦夫,是糊涂虫。 她继续急急说,“你知不知道,一个活人,必须面对和承认的,不只有冲动的感情,还有真相!我问了李主任,他说其实病人死因是疾病本身造成的,并非医疗事故,但主治医生在她低血糖时处理不及时,存在过错,最多只承担10%的责任。而且,周医生他们也有关不是吗?” 苏航看看她,“就算是,谁听呢?“ “法律会听,公正会听,信我,我必须保护你的名义懂吗,不是你的罪,我不许你去顶,我会全力捍卫真相,尤其是,关于你的。” “答应我们,要勇敢。”雪明过来握他的手,仿佛汪洋中握住的一把船桨,苏航再忍不住,紧搂着她的肩膀哭起来,一边的雪亮也手指边抠墙壁边擦眼泪。 苏航是穿了病人的条纹睡衣,头上裹了绷带,盖着白被单躺在担架床上出来的,奚雪亮带着口罩,手持输液瓶,和另一个护士匆匆推着前行。 这边奚雪明早朗声亮出必行律师事务所律师的身份,愿意竭诚帮助大家,病人家属听她说话,那边的担架床顺利进入电梯,警察十分钟后赶到,有惊无险。 12、 全赖雪明,事情总算完结。过后,苏航主动提出调去附属医学院担任讲师,奚雪亮也调到学校实验室。 却有好一段日子,大家都睡不好,一夜辗转难眠。 雪亮自个儿在枕边幽幽,“雪明在法庭上好像特别好看似的。” 见苏航假寐,又道,“其实男人会容易爱上她吧,你为什么不呢?医生律师,好像比较登对。” 苏航叹口气翻身揽住她,“雪亮,我们都要结婚了的。” 雪亮格格笑着,“就算是你想,我还不肯放呢!” 苏航笑笑,看看闹钟,托词喝水,走到电脑台边,果然看见手机亮起蓝萤萤的光,果然又是奚雪明的短信。本来他习惯夜晚关机,一次早上开机,却跳出奚雪明晚上2点的短信,至此他便不关机,只是熄了声音,半夜总找个理由起来,不看到那短信就不放心。 那短信除了准时,其实没什么,有时候一个笑话,有时候一句诗,没头没脑,但却能肯定一件,这样的夜深,她醒着,想的人是他。 三个人自那次走近,竟也这么走下来。 大多数的时间看上去都挺融洽的,两姊妹分外客气,谦让有加。但彼此心里的事儿大家都照而不宣,两个一摸一样的女子,望向他的眼睛里一摸一样的火。 偏偏谁都不甘心退出,谁肯拱手相让爱情,较量如地火时明时隐,边角末梢寸土必争,总有一天要喷涌出来。 苏航却总迟迟不决断,雪亮是断断不能走的,雪明亦让他欲罢不能,雪亮给他欢乐,雪明赐他力量,何等完美。这两姊妹在他左右,一个妩媚活泼一个清秀明慧,私心里竟幻想这样的地老天长,都不离开多好。 他只一天拖了一天。 13、 总有这么一天的。 雪亮生日,苏航早答应和她去新城市广场玩上一天。 兴头正酣呢,雪亮却突然发现广场喷泉边上,笑眯眯等着的雪明。 雪亮低声问,“她怎么来了?” 苏航只好答,“出门前她给电话问我们去哪,你不想她来又不早说。” 雪亮咬牙道,“谁是你未婚妻总记得吧!” 苏航理亏,那边雪明早急得招手,“快点啊,我等了好久!” “姐没人约你吗,有时间陪我们瞎逛。”雪亮笑道。 “你的生日不也是我的生日,谁能比得上你更重要?”雪明也笑。 独苏航恍然,“对啊,你们是同一天生日!” 雪亮转头看苏航,“我好久没变身,今天第一件要来个新形象。” 大家一齐进发型屋,雪亮有相熟的师傅,早已拿了最新的发型过来。 雪亮摆手,“我想好了来的,我要把头发理得最短,布莱德-彼特那种,离头皮半厘米,外加一条人造发际线。” 雪明在旁边打趣,“妹妹成了个帅小子!” 雪亮笑笑,“这清爽的发型姐你是绝对不敢剪的。” 雪明道,“可不,我梳长直发都十多年了,剪成这样明天去所里,人家一准当我才刑满释放。” “不是说这发型配不上你这大律师,而是短到离头皮半厘米啊,你小时候生的那个大疮疤不就成了‘癞子头上的疮疤——明摆着’吗?”雪亮格格笑起来。 雪明脸腾地红了,道“那我还真想试试了,也好咱俩就剪一个发型,也好比比师傅们的手艺。” 说完微笑着对另一个师傅道,“请你把人造发际线做得艺术点,不必直来直去,有一点弯度会更好看。” 风云剪动,碎发满地,苏航看得惊心,现在镜子里是两个一摸一样的头,嘴角微挑,秋风肃杀。 雪亮先冲头,小妹问她要什么香的护发素,雪明一边抢着答道,“当然是用香味最浓的,不然盖不住福马林药水味儿,苏航你是医生也闻惯了,我不行。” 雪亮想抬头,水又进了眼睛,只得狠狠骂小妹手粗。 然后就是买衣服,一个看中的试了,另一个也要试,一个买了一款,另一个也同样买这款,时间和心情用在斗气上,三败惧伤。 “你们不是说最恨穿一样的吗?今天这是何苦?”苏航不解。 这孖姊妹只冷笑不语。 最后是一件浅灰色的裙子,雪明穿了就不肯换下,直说要买了穿走,雪亮也急急唤店员拿另一件。 雪明笑道,“妹妹,这件衣服要点白领的气质才好看,不信你问阿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