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事全文-7

“杀死我爸爸妈妈的人,没错。”哈利干巴巴地说。  “可是他走了,”弗农姨父不耐烦地说,丝毫没有显示出哈利父母被害是一个痛苦的话题,“那个大块头说的。他走了。”  “他又回来了。”哈利语气沉重地说。  他站在佩妮姨妈那像手术室一样整洁干净的厨房里,挨着最高档的冰箱和超宽屏幕电视机,心平气和地跟弗农姨父谈论伏地魔,这感觉真是非常怪异。  今晚摄魂怪光临小惠金区,似乎打破了一堵挡在女贞路这个冷漠的非魔法世界和另一个世界之间的无形高墙。哈利的两种不同生活好像交融在了一起,一切都乱了套。德思礼夫妇在询问魔法世界的详细情况,费格太太居然认识阿不思·邓布利多,摄魂怪在小惠金区上空飘来荡去,而他恐怕再也不能回到霍格沃茨去了。哈利的脑袋一跳一跳地疼得厉害。  “回来了?”佩妮姨妈压低声音问。  她望着哈利,那目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突然之间,哈利有生以来第一次充分意识到佩妮姨妈是他妈妈的姐姐。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此刻这样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只知道,这个屋子里不止他一个人模糊地意识到伏地魔的复出意味着什么。佩妮姨妈这辈子从未用这种目光看过他。她那双浅色的大眼睛(与她妹妹的眼睛如此不同)不再因厌恶和愤怒而眯起,而是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哈利有生以来一直看着佩妮姨妈在很激烈地维护一种假相——魔法根本不存在,除了她和弗农姨父共同生活的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另一个世界——而现在这种假相似乎消失了。  “是的,”哈利说,现在他直接对佩妮姨妈说话了,“他一个月前回来的。我看见过他。”  佩妮姨妈的手摸索着抓住达力那穿着皮夹克的肥阔肩膀,紧紧地抓着。  “慢着,”弗农姨父望望妻子,望望哈利,然后又望望妻子,似乎被他们之间突然出现的前所未有的相互理解弄糊涂了,“慢着。你是说,那个叫伏地魔的家伙回来了?”  “是的。”  “就是杀死你父母的那个人?”  “是的。”  “现在他派摄魂怪来追杀你?”  “看来是这样。”哈利说。  “我明白了。”弗农姨父说,目光从面色苍白的妻子脸上转向哈利,然后把裤子往上拉了拉。他整个人似乎正在膨胀,那张紫红色的大脸膛在哈利眼前拉长了。  “好了,这下子全解决了,”他吸足了气,衬衫的前胸绷得紧紧的,“你可以从这个家中滚出去了,小子!”  “什么?”哈利问。  “我说过了——出去!”弗农姨父吼道,就连佩妮姨妈和达力也吓得跳了起来。  “出去!出去!我好多年前就应该这么做了!猫头鹰把这里当成了疗养所,布丁炸开了花,半个起居室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达力长出了尾巴,玛姬在天花板上飘来飘去,还有那辆会飞的福特安格里亚车——出去!出去!你玩够了!你该退出了!如果有疯子在追杀你,你就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威胁到我的妻子和儿子,不能给我们带来麻烦。如果你要跟你那没用的父母走同一条路,我受够了!出去!”  哈利站在原地,脚底像生了根。魔法部、韦斯莱先生和小天狼星的来信都捏在他的左手里。无论如何,你千万别再离开那所房子。不要离开你姨妈和姨父的家。  “你听见我的话了!”弗农姨父这时向前探过身子,那张紫红色的大阔脸凑近了哈利的脸,哈利都能感觉到他的唾沫星子喷到了自己脸上。  “快走!你半小时前不是急着要离开吗?我支持你!滚出去,永远不要再玷污我们家的门槛!我真不明白当初我们怎么会把你留下?玛姬说得对,应该把你送到孤儿院去。我们心肠太软了,到头来自己倒霉,我们以为能铲除你身上的孽根,以为能把你变成一个正常人,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就不可救药,我受够了——猫头鹰!”  第五只猫头鹰嗖的一声从烟囱里蹿了下来,因速度太快,一头撞在地上,它尖厉地叫了一声,又忽地腾空飞起。哈利举起一只手去抓那个鲜红色的信封,可猫头鹰掠过他的头顶,径直朝佩妮姨妈飞去。佩妮姨妈尖叫一声,抬起两只胳膊护住脸,闪身躲避。猫头鹰把红信封扔在她头上,转身又从烟囱里飞了出去。  哈利冲过去捡那封信,但佩妮姨妈抢先把信拿在了手里。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打开,”哈利说,“反正我能听见里面说些什么。这是一封吼叫信。”  “扔掉它,佩妮!”弗农姨父大声吼道,“别碰它,可能会有危险的!”  “信是写给我的,”佩妮姨妈声音颤抖地说,“写着我的名字,弗农,你看!女贞路4号,厨房,佩妮·德思礼夫人——”  她喘不过气来,完全吓坏了。这时红信封开始冒烟了。  “快打开!”哈利催促道,“让它快点结束!你逃不过去的。”  “不。”  佩妮姨妈的手在颤抖。她惊慌失措地环顾着厨房,似乎在寻找一条逃生之路,可是来不及了——信封蹿出了火苗。佩妮姨妈失声尖叫,扔掉了信封。  一个可怕的声音从落在桌上的那封燃烧的信里传了出来,充满了整个厨房,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着。  记住我最后的,佩妮。  佩妮姨妈看上去似乎要晕倒了。她跌坐在达力旁边的椅子上,两只手捂着脸。信封剩下来的残片在寂静中化成了灰烬。  “这是什么?”弗农姨父声音嘶哑地说,“什么——我不明——佩妮?”  佩妮姨妈什么也没说。达力呆呆地瞪着他母亲,嘴巴张得大大的。寂静在可怕地升级。  哈利无比惊愕地望着姨妈,脑袋疼得像要裂开一般。  “佩妮,亲爱的?”弗农姨父怯生生地问,“佩—佩妮?”  佩妮姨妈抬起头。她仍然抖个不停,费力地咽了口唾沫。  “那孩子——那孩子必须留在这里,弗农。”她有气无力地说。  “什—什么?”  “他留在这里。”她说,但眼睛没有望着哈利。  她重新站了起来。  “他——可是佩妮——”  “如果我们把他赶出去,邻居们会说闲话的。”她说。  她很快恢复了平日里那种精干、严厉的做派,尽管脸色仍然十分苍白,“他们会问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他们会打听他上哪儿去了。我们必须把他留下。”  弗农姨父像只旧轮胎一样泄了气。  “可是佩妮。亲爱的——”  佩妮姨妈没有理睬他,而是转向了哈利。  “你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她说,“不许离开这所房子。现在上床去吧。”  哈利没有动弹。  “那封吼叫信是谁寄来的?”  “别问东问西了。”佩妮姨妈厉声呵斥道。  “你跟巫师有联系?”  “我叫你上床去!”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记住最后的什么?”  “上床去!”  “怎么会——?”  “听见你姨妈的话了吗。快上床去!”  第三章 先遣警卫  我刚才遭到摄魂怪的袭击,而且我可能会被霍格沃茨开除。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哈利走进黑暗的卧室,来到书桌前,立刻把这几句话抄在三张羊皮纸上。第一封信写给小天狼星,第二封信写给罗恩,第三封信写给赫敏。他的猫头鹰海德薇出去捕食了,空空的笼子放在桌上。哈利在卧室里踱来踱去,等着她回来。他脑袋嗡嗡作响,尽管累得眼睛又疼又涩,但思绪一片混乱,根本不可能睡觉。刚才把达力一路拖回家,现在后背疼得厉害;在这之前脑袋被窗户撞了一下,又挨了达力一拳,这时两个肿包一跳一跳地疼着。  他踱过来踱过去,内心充满了火气和沮丧。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捏得紧紧的,每次经过窗口,都把愤怒的目光投向外面群星闪烁的空荡荡的夜空。摄魂怪被派来抓他,费格太太和蒙顿格斯·弗莱奇在偷偷跟踪他,然后又被霍格沃茨暂时停学,还要到魔法部去受审——而且仍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还有,那封吼叫信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谁的声音那么可怕,那么气势汹汹地在厨房里回荡?他为什么仍然被困在这里,得不到半点音讯?为什么每个人都像对待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那样对待他?不要再施魔法,待在那所房子里——他走过上学用的箱子时,狠狠地踢了它一脚,可是非但没有缓解他愤怒的心情,反而更糟糕了,现在他不仅要忍受身上其他地方的疼痛,脚趾也感到钻心的疼。  当他一瘸一拐地经过窗口时,海德薇像一个小幽灵似的轻轻扑棱着翅膀飞进了窗户。  “回来得是时候啊!”哈利看到它轻盈地落在笼子顶上,没好气地说,“赶紧把那玩意儿放下,我有活儿等着你干呢!”  海德薇嘴里叼着一只死青蛙,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大眼睛责备地望着他。  “过来。”哈利说着拿起那三小卷羊皮纸和一根皮带子,把羊皮纸拴在海德薇长满鳞片的腿上,“把这些直接送给小天狼星、罗恩和赫敏,必须等拿到长长的回信再回来。如果需要,就不停地用嘴啄他们,逼他们写出长度合适的回信。明白了吗?”  海德薇发出一声含混的叫声,嘴里仍然被青蛙塞得满满的。  “好啦,快走吧。”哈利说。  海德薇立刻出发了。它刚一离开,哈利连衣服都没脱就一头倒在床上,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现在除了其他痛苦的感觉外,他还为自己刚才对海德薇恶劣的态度感到内疚。它是他在女贞路4号惟一的朋友。不过,等它拿到小天狼星、罗恩和赫敏的回信回来时,他会好好补偿它的。  他们肯定会很快给他回音的。他们不可能对摄魂怪的攻击无动于衷。没准儿他明天一早醒来,就会看到三封厚厚的信,里面写满了对他的同情,以及安排他立刻转移到陋居的计划。这个想法令他放宽了心,睡意随之袭来,淹没了所有的思绪。  然而,第二天早晨海德薇没有回来。哈利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卧室里,只有上厕所时才出去一下。佩妮姨妈一天三次把饭菜通过那扇小活板门塞进他的房间,那还是弗农姨父在三年前的夏天装上的。哈利每次听见佩妮姨妈的脚步声走近,都想问问她那封吼叫信是怎么回事,但这些问题与其问她,还不如去问那只门把手呢。除了送饭,德思礼一家人从不走近他的卧室。哈利也觉得硬跟他们待在一起没有什么意思。再大吵大闹一番不会有任何收获,大概只会惹得自己勃然大怒,忍不住违反法律动用魔法,一错再错。  这种情况整整持续了三天。有时候哈利焦躁不安,根本不能静下心来做任何事情,只是在卧室里踱来踱去,为他们所有的人让他在这里忍受煎熬而气愤。有时候他又完全无精打采,整小时整小时地躺在床上,眼睛失神地望着空中,因为想到要去魔法部受审而惶恐不安。  如果他们的判决对他不利怎么办呢?如果他真的被开除,魔杖被折断成两截怎么办呢?他将怎么做?他将去哪里?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整天跟德思礼一家生活在一起了,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世界。那么,他能不能搬到小天狼星那里去呢?一年前,小天狼星被迫逃避魔法部的追捕之前,曾经提出过这样的建议。现在哈利还没有成年,他们会允许他独自住在那里吗?还是他以后住在哪里的问题也将由别人替他做决定?难道他违反《国际保密法》的行为这么严重,使得他不得不到阿兹卡班去坐牢?每次一想到这儿,哈利总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又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海德薇离开后的第四个夜晚,哈利正处于无精打采的状态,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疲倦的大脑里几乎一片空白,这时弗农姨父走进了他的卧室。哈利慢慢转过脸来望着他。弗农姨父穿着他那套最好的西装,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我们要出去。”他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们——也就是说,你姨妈、达力和我——要出去。”  “好吧。”哈利干巴巴地说,眼睛重又望着天花板。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不许走出你的房间。”  “好的。”  “不许碰电视,碰音响,碰我们的任何东西。”  “行。”  “不准偷吃冰箱里的东西。”  “好的。”  “我要把你的门锁起来。”  “你锁吧。”  弗农姨父朝哈利瞪着眼睛,显然怀疑哈利这样听话有些不对头。然后他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间,回手把门关上了。哈利听见钥匙在锁眼里转动,又听见弗农姨父的脚步嗵嗵嗵地下楼去了。几分钟后,他听见了重重地关车门声,发动机隆隆作响,还听见了汽车驶出车道的确切无疑的声音。  哈利对德思礼一家的离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他来说,他们在不在家没有多少差别。他甚至都打不起精神下床把卧室的灯打开。房间里越来越黑了,他躺在那里,倾听着一直敞开的窗口传进来的夜的声音,等待着海德薇归来的喜悦时刻。  他周围空荡荡的房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管子里的水汩汩流淌。哈利躺在床上,仿佛处于一种麻木状态,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心里焦躁不安。  突然,他清楚地听见下面厨房里传来哗啦一声。  他腾地坐起,侧耳细听。德思礼一家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他并没有听见他们汽车驶回的声音。  几秒钟的寂静,然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盗贼,他想,一边悄悄地从床上下来——但紧接着他又想到,盗贼肯定不敢大声说话,而在厨房里走动的人显然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  他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魔杖,脸冲卧室的门站着,全神贯注地倾听。接着,锁咔嚓一响,卧室的门猛地被开了,他吓得跳了起来。  哈利一动不动地站着,通过洞开的房门望着漆黑的楼梯平台,竖起耳朵捕捉动静,但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他迟疑片刻,然后飞快地、悄没声儿地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楼梯口。  他的心一下子蹿到了嗓子眼儿。下面昏暗的门厅里站着好几个人,从玻璃门透进来的路灯的光照出了他们的轮廓。一共有八九个人,而且在哈利看来,他们都在抬头望着他。  “放下你的魔杖,孩子,免得把什么人的眼睛挖出来。”一个粗声粗气的低沉声音说。  哈利的心无法控制地狂跳着。他听出了那个声音,但并没有放下魔杖。  “穆迪教授?”他不敢肯定地问。  “教授不教授的,我可不太知道。”那个粗粗的声音吼道,“我一直没有捞到多少教书的机会,是不是?下来吧,我们想好好看看你呢。”  哈利把魔杖稍微放低了一点,但仍然用手攥得紧紧的,脚下也没有动弹。他完全有理由心存怀疑。就在最近,他曾跟那个他以为是疯眼汉穆迪的人一起待了九个月,结果发现那根本就不是穆迪,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家伙,而且,那家伙在暴露身份前还想杀死他。哈利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时第二个微微沙哑的声音从楼下飘了上来。  “没问题的,哈利。我们是来带你走的。”  哈利的心欢跳起来。这个声音也是他熟悉的,尽管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听到了。  “卢—卢平教授?”他不敢相信地说。“是你吗?”  “我们干吗都摸黑站着?”第三个声音说话了,这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荧光闪烁。”  一根魔杖头上突然有了亮光,魔光照亮了门厅。哈利眨了眨眼睛。下面的人都挤在楼梯口,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有几个人还使劲伸长了脖子,好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莱姆斯·卢平站得离他最近。卢平尽管年纪很轻,但显得十分疲惫,神色憔悴。他的白头发比哈利上次跟他分手时更多,身上的长袍也比以前多了几块补丁,更加破旧了。不过,他望着哈利时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哈利呢,尽管心里吃惊得不行,也勉强对他笑着。  “喔,他的模样正跟我原先想的一样。”那个高高举着发光魔杖的女巫说。她似乎是那几个人里最年轻的,有着一张苍白的、心型的脸,一对闪闪发光的黑眼睛,那一头尖钉般的短发是一种鲜艳夺目的紫罗兰色。“你好,哈利!”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莱姆斯,”站在最后面的一个黑皮肤、秃脑袋的巫师说——他的声音低沉、缓慢,一边耳朵上戴着一只金环——“他看上去简直和詹姆一模一样。”  “除了那双眼睛,”后面一个满头银发、说话呼哧呼哧的巫师说,“是莉莉的眼睛。”  疯眼汉穆迪留着一头长长的花白头发.鼻子上缺了一大块肉。此刻正眯起两只不对称的眼睛怀疑地盯着哈利。他的一只眼睛又小又黑,目光明亮,另一只眼睛则又大又圆,闪烁着电光般的蓝色——这只带魔法的眼睛能够看穿墙壁、房门和穆迪自己的后脑勺。  “你能保证这就是他吗,卢平?”他粗声大气地吼道,“如果我们带回去一个冒充他的食死徒,可就闹出大麻烦了。我们最好问他一点只有波特本人才会知道的事情。除非有人带着吐真剂?”  “哈利,你的守护神是什么样子的?”卢平问道。  “一只牡鹿。”哈利紧张地说。  “没错,就是他,疯眼汉。”卢平说。  这么多人直瞪瞪地盯着自己,哈利感到有紧张。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把魔杖插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  “别把魔杖插在那儿,孩子!”疯眼汉叫道,“如果它着起火来怎么办?你知道,比你厉害的巫师都把自己的屁股给烧掉过!”  “你知道谁把屁股给烧掉啦?”紫罗兰色头发的女人很感兴趣地问疯眼汉。  “不用你管,只是别把魔杖放在裤兜里就是了!”疯眼汉气冲冲地说,“这是基本的魔杖安全守则,现在谁也不理会它了。”他脚步重重地朝厨房走去。“我算是看明白啦。”那女人冲天花板翻眼珠时,他恼怒地加了一句。  卢平伸出手来,跟哈利握手。  “你怎么样?”他问,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哈利。  “还—还好。”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四个星期毫无音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显示要将他从女贞路转移出去,可是突然之间,一大堆巫师一本正经地站在这个家里,就好像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他望望围在卢平身边的那些人,他们伊然眼巴巴地盯着他。他想起自己已经四天没有梳头,不由得很不好意思起来。  “我——你们来得真巧,德思礼一家出去了。”他吞吞吐吐地说。  “真巧,哈!”紫罗兰色头发的女人说,“是我把他们引出去的,免得碍事儿。通过麻瓜邮局给他们寄了封信,说他们在全英格兰最佳近郊草坪大奖赛中入围了。他们现在正急着去领奖——或者自以为是去领奖呢。”  哈利眼前闪过当弗农姨父得知根本就没有什么全英格兰最佳近郊草坪大奖赛时,脸上的那副表情。“我们要离开这里,是不是?”他问,“很快就走?”  “差不多立即动身,”卢平说,“我们在等平安无事的信号。”  “我们去哪儿呢?陋居吗?”哈利满怀希望地问。  “不去陋居,那里不行,”卢平说着示意哈利朝厨房走去。那一小伙巫师都跟在后面,仍然好奇地打量着哈利,“太冒险了。我们在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建了指挥部。花了一些时间——”  疯眼汉穆迪已经坐在厨房的桌子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弧形酒瓶里的酒,那只带魔法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把德思礼家那许多节省劳力的用具尽收眼底。  “哈利,这是阿拉斯托·穆迪。”卢平指着穆迪继续说道。  “是啊,我知道。”哈利尴尬地说。一个自己以为认识了一年的人,又被别人介绍来重新认识,这感觉真是很奇怪。  “这位是尼法朵拉——”  “莱姆斯,别叫我尼法朵拉。”那个年轻女巫打了个冷战说道,“是唐克斯。”  “尼法朵拉·唐克斯,更喜欢别人只称呼她的姓。”卢平把话说完。  “如果你的傻瓜妈妈管你叫尼法朵拉(在英语里,尼法朵拉一词的前半部分“尼法”是一个不太雅观的字眼),你也会这样的。”唐克斯嘟囔道。  “这位是金斯莱·沙克尔,”他指的是那位高个子、黑皮肤巫师,那人欠了欠身。  “埃非亚·多戈。”那个说话呼哧呼哧的巫师点了点头。  “德达洛·迪歌——”  “我们以前见过。”爱激动的迪歌尖声尖气地说,他那顶紫色高顶大礼帽掉了下来。  “爱米琳·万斯。”一位披着深绿色披肩、端庄典雅的女巫微微点了点头。  “斯多吉·波德摩。”一个长着一头厚厚的稻草色头发的方下巴巫师眨了眨眼睛。  “还有海丝佳·琼斯。”一位头发乌黑、面颊粉嘟嘟的女巫从烤面包炉旁朝他们挥了挥手。  介绍到每个人时,哈利都笨拙地朝他们点头打招呼。他真希望他们能把目光投向别处,别老盯着他看。他感到自己好像突然被请到了舞台上。而且,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没想到那么多人主动提出要来接你。”卢平说,似乎读出了哈利的心思,两个嘴角微微动了动。  “是啊,是啊,越多越好。”穆迪闷闷不乐地说,“我们是你的警卫,波特。”  “现在就等发信号来告诉我们一切平安我们就可以出发。”卢平说着朝厨房窗外望了望,“我们大概还有十五分钟。”  “弄得真干净啊,这些麻瓜,是不是?”那个姓唐克斯的女巫怀着极大的兴趣打量着厨房说道,“我爸爸也是麻瓜出身,他是个典型的邋遢鬼。我想麻瓜也是多种多样的,就像巫师一样。”  “嗯——是啊。”哈利说。“对了——”他重新转向卢平,“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给我一点儿消息,伏地——?”  几个巫师嘴里发出古怪的嘘嘘声,德达洛·迪歌的帽子又掉了下来,穆迪低吼道:“闭嘴!”  “怎么啦?”哈利问。  “在这里什么也不能说,太危险了。”穆迪说,那只正常的眼睛转向哈利,而那只带魔法的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该死,”他恼火地说,举起一只手去掏魔眼,“老是卡住——自从那个卑鄙小人戴过以后就出毛病了。”  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吱嘎吱声,就像从洗涤池里抠出活塞一样,穆迪把那只魔眼掏了出来。  “疯眼汉,你这样做怪叫人恶心的,是不是?”唐克斯亲切随和地说。  “劳驾,给我一杯水,哈利。”穆迪要求道。哈利走到洗碗机前,拿出一只干净杯子,在水池边接满了清水,而那帮巫师仍然眼巴巴地注视着他。他们这样毫不留情地盯着他看,他开始有点恼怒了。  “谢谢。”哈利把杯子递过去时穆迪说。他把那只魔眼丢进水里,用手捅得它一沉一浮。那只眼睛瞍嗖地转动着,挨个儿瞪着屋里的每个人。“在回去的路上,我希望我能有三百六十度的视野。”  “我们怎么去——我们要去的地方?”哈利问。  “骑扫帚,”卢平说,“只有这个办法。你年纪太小,还不能幻影移形,飞路网会遭到他们的监视,而如果起用一个未经批准的门钥匙,那要搭上我们的性命还不够呢。”  “莱姆斯说你飞得很出色。”金斯莱·沙克尔用低沉的声音说。  “他飞得棒极了,”卢平说,他不停地看着手表,“不管怎样,哈利,你最好去收拾一下东西,等信号一来,我们就要上路。”  “我去帮帮你吧。”唐克斯欢快地说。  她跟着哈利回到门厅,往楼上走去,一路兴趣盎然、充满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地方真好玩,”她说,“弄得也太干净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有点不自然了。哦。这还差不多。”当他们走进哈利的卧室,哈利把灯打开时,她说道。  他的房间确实比家里其他地方乱得多。整整四天闭门不出,情绪恶劣,哈利根本没有心思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大部分书都散落在地板上,因为他为了分散注意力,把每本书都翻开看了看,然后又随手扔到了一边。海德薇的笼子需要清理了,已经开始发出臭味。他的箱子敞开着,可以看见麻瓜衣服、巫师长袍在里面堆得乱七八糟,有的还散落在周围的地板上。  哈利开始把书一本本地捡起来,匆匆扔进箱子里。唐克斯停在他打开的衣橱前,挑剔地照着橱门内侧的镜子。  “知道吗,我觉得实际上紫罗兰色并不适合我,”她扯着一绺尖钉般的头发忧虑地说,“你说,它是不是使我的脸显得太尖了点儿?”  “嗯——”哈利的视线越过一本叫《英国和爱尔兰的魁地奇球队》的书望着她。  “没错,是这样。”唐克斯果断地说。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脸上是一种紧张的表情,似乎在拼命回忆什么事情。一秒钟后,她的头发变成了泡泡糖般的粉红色。  “你怎么办到的?”哈利问,吃惊地望着她,这时她把眼睛睁开了。  “我是个易容马格斯,”她说,重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脑袋转来转去,从各个角度看自己的头发,“也就是说,我能够随心所欲地改变我的外貌。”她在镜子里看到身后的哈利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便又补充道:“我天生就是。在傲罗培训时,我根本不用学习就得到了隐藏和伪装的最高分,很了不起呢。”  “你是个傲罗?”哈利十分震惊地问道。对于从霍格沃茨毕业以后的职业,他惟一考虑过的就是做一个专门逮捕黑巫师的人。  “是啊,”唐克斯显出很骄傲的样子说,“金斯莱也是,不过他的级别比我还要高一点儿。我是去年才取得资格的。潜行和跟踪这门课差点儿不及格。我总是笨手笨脚的,你听见我们刚到楼下时我打碎那只盘子的声音了吗?”  “能通过学习成为一个易容马格斯吗?”哈利问道。他直起身来,把收拾行李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唐克斯轻轻地笑了。  “我敢说,你不反对有时候把你的伤疤隐藏起来吧,嗯?”  她的目光捕捉到哈利额头上的闪电形伤疤。  “不反对,我巴不得呢。”哈利嘟哝着把脸转开了。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伤疤看。  “噢,那你恐怕得靠自己的努力去学习了。”唐克斯说,“但易容马格斯是很希罕的,都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培养的。大多数巫师都需要用魔杖或药剂才能改变自己的外貌。不过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哈利,我们是来收拾行李的。”她望了望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愧疚地说。  “噢——是啊。”哈利说着又抓起几本书。  “别犯傻了,可以快得多呢,让我来——收拾!”唐克斯大喊一声,同时用魔杖幅度很大地扫过地面。书、衣服、望远镜和天平纷纷飘到空中,杂乱无章地飞进箱子里。  “不太整齐。”唐克斯说着走到箱子旁边低头看了看里面那乱糟糟的一堆,“我妈妈有一个诀窍,让东西自己归拢整齐——她还能让袜子自己叠起来呢——但我一直没弄清她是怎么做的——好像是迅速地一抖——”她满怀希望地抖了一下魔杖。  哈利的一只袜子软绵绵地扭动一下,又落回到箱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  “唉!算啦,”唐克斯说,把箱子盖砰的一声合上了,“至少东西都进去了。那玩意儿也需要打扫了。”她用魔杖指着海德薇的笼子。“清理一新。”几片羽毛和一些粪便顿时消失了。“哈,这下子好多了——对这些家务活儿方面的咒语,我一向不太在行。好了——东西都带齐了吗?坩埚?扫帚?哇!——火弩箭?”  她的目光落在哈利右手拿着的飞天扫帚上,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哈利的骄傲和欢乐,是小天狼星送给他的礼物,一把国际标准的飞天扫帚。  “我骑的还是一把彗星260呢。”唐克斯羡慕地说,“啊,好了——魔杖还插在你的牛仔裤里?两边的屁股还都在?好吧,我们走!箱子移动。”  哈利的箱子飘浮到离地面几英寸的高度。唐克斯像指挥家拿着指挥棒一样举着她的魔杖,让箱子在他们前面摇摇晃晃地飘过房间,飘出房门,她的左手拎着海德薇的笼子。哈利拿着他的飞天扫帚跟着她下了楼梯。  他们回到厨房时,穆迪已经把魔眼装上了,清洗过的眼睛转得飞快,哈利看了只觉得恶心想吐。金斯莱·沙克尔和斯多吉·波德摩在仔细研究微波炉,海丝佳·琼斯刚才在抽屉里东翻西翻,发现了一个削土豆器,现在正对着它哈哈大笑。卢平给德思礼一家写了封信,正在封口。  “太好了,”卢平抬头看到唐克斯和哈利走进来,说道,“我们大概还有一分钟。我们应该到外面的花园里去做好准备。哈利,我留下了一封信,告诉你的姨妈和姨父不要担心——”  “他们不会担心的。”哈利说。  “——说你很安全——”  “这只会让他们感到失望。”  “——还说你明年夏天再来看他们。”  “非得这样吗?”  卢平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过来,孩子,”穆迪声音粗哑地说,同时用魔杖示意哈利到他跟前去,“我需要给你幻身。”  “你需要什么?”哈利不安地问。  “幻身咒。”穆迪说着举起魔杖,“卢平说你有一件隐形衣,但待会儿我们飞起来,它不会很贴身的。用幻身咒会把你伪装得更好。这就开始啦——”  他重重地敲了敲哈利的头顶,哈利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穆迪在他脑袋上敲碎了一个鸡蛋。仿佛有一股冷冰冰的东西从魔杖敲打的地方流进了他的身体。  “干得漂亮,疯眼汉。”唐克斯瞪大眼睛望着哈利的上腹,欣赏地说。  哈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确切地说,是自己以前的身体。现在它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属于他了,倒没有隐形不见,但是颜色和质地变得与他身后的厨房设备一模一样。他似乎成了一只人形的变色龙。  “走吧。”穆迪说着用魔杖打开了后门的锁。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出了门,来到弗农姨父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草坪上。  “晴朗的夜空,”穆迪嘟囔着,那只带魔法的眼睛扫视着天空,“需要来点儿云彩做掩护。好了,你听着,”他粗声粗气地对哈利说,“我们排成紧密的队形往前飞。唐克斯在你的正前方,你紧紧跟在她后面。卢平在下面掩护你。我在你后面。其他人把我们围在中间。不管怎样都不能乱了队形,明白吗?如果我们中间有谁遇害——”  “那可能吗?”哈利担忧地问,但穆迪没有理睬他。  “——其他人继续往前飞,不能停下,不能乱了队形。如果他们把我们都干掉了,只有你还活着,哈利,还有后续的警卫随时准备接替上来。不停地往东飞,他们就会与你会合。”  “不要这样兴高采烈的,疯眼汉,不然他会以为我们不是当真的。”唐克斯一边说,一边把哈利的箱子和海德薇的笼子绑在她扫帚上挂着的一根吊带上。  “我只是在把计划告诉孩子。”穆迪没好气地说,“我们的工作是把他安全地护送到指挥部,如果我们半路就死了——”  “没有人会死的。”金斯莱·沙克尔用息事宁人的低沉声音说。  “骑上扫帚,那是第一个信号!”卢平指着天空果断地说。  在他们头顶上空很高很高的地方,群星中突然绽开一片鲜红色的火花。哈利立刻看出那是魔杖变出的火花。他把右腿跨在火弩箭上,紧紧地抓住扫帚把,感觉到扫帚在微微颤动,似乎它也和他一样迫不及待地渴望再次飞上天空。  “第二个信号,我们走吧!”卢平大声说,高空中又绽开一片火花,这次是绿色的。  哈利使劲蹬离地面。黑夜里凉爽的微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女贞路上那些方方正正的花园越来越远,迅速缩小成一幅由墨绿和黑色拼缀而成的图案,到魔法部受审的事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似乎嗖嗖掠过的空气把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吹跑了。他觉得他的心快乐得都要爆炸了。他终于又飞上了天空,终于离开了女贞路,这可是他整个暑假都梦寐以求的事啊,他要回家了——一时间他心花怒放,似乎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都在星光灿烂的辽阔夜空中变得微不足道了。  “快向左,向左,有个麻瓜在抬头往上看呢!”穆迪在他后面喊道。唐克斯猛地一拐,哈利紧紧跟上,望着自己的箱子在唐克斯的扫帚底下剧烈地晃来晃去。“我们需要飞得再高一些——再飞高四分之一英里!”  他们忽忽地上升,哈利的眼睛被寒冷的空气刺得涌出了泪水。下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个个针孔般的亮点,是路灯和汽车前灯发出的光亮,其中两个亮点可能属于弗农姨父的汽车——此刻德思礼一家大概正在赶回他们的空屋子呢,一路上为那个并不存在的草坪大奖赛气得鼓鼓的——想到这里,哈利开心地大笑起来,但是其他巫师长袍飘动的呼呼声、那根拴住他箱子和鸟笼的吊带的嘎吱声,以及飞速掠过夜空时灌进他们耳朵里的呼啸风声,把他的笑声淹没了。一个月来,他从没有感觉到这样快活,这样扬眉吐气。  “向南!”疯眼汉大叫,“前面是小镇!”他们向右一拐,以免直接从蛛网般的万家灯火上空飞过。“向东南飞,继续上升,前面有一片低云,我们可以飞进去,隐藏在里面!”穆迪喊道。  “可别在云里头飞!”唐克斯气呼呼地大声说,“我们会变成落汤鸡的,疯眼汉!”哈利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他的双手一直抓着火弩箭的扫帚把,已经有点发麻。他真后悔刚才没想到再穿一件外套,他禁不住打起哆嗦来。  他们根据疯眼汉的指令,不时地改变路线。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哈利不得不紧紧眯起眼睛,耳朵也冻得生疼。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次也是这么冷骑在扫帚上,那是三年级时跟赫奇帕奇的那场魁地奇比赛,是在暴风雨中进行的。警卫们不停地在他周围绕圈子,像一只只巨大的猛禽。哈利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不知道他们已经飞了多长时间,感觉至少有一个小时了。  “转向西南!”穆迪嚷道,“我们要避开高速公路!”  哈利已经感到冷得不行了,他渴望地想到下面公路上疾驶的汽车里舒服干爽的环境,他甚至更渴望地想到撒飞路粉旅行时的感觉。在壁炉里转来转去也许不太舒服,但至少是热乎乎地被火焰烤着的呀——金斯莱·沙克尔忽忽地绕着他飞,秃脑袋和耳环在月光下微微闪烁——这时候爱米琳·万斯飞到他的右边,举着魔杖,警惕地转动着脑袋——然后她也嗖的一声超过了他,斯多吉·波德摩立刻补了上来——  “我们最好原路折回去一段,以确保没有被人跟踪!”穆迪大声说。  “你疯了吗,疯眼汉?”唐克斯在前面尖叫道,“我们都快在扫帚上冻僵了!如果这样不停地偏离路线,大概下个星期都到不了那儿!而且,我们差不多已经到了!”  “是应该开始降落了!”卢平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利,跟牢唐克斯!”  哈利跟着唐克斯俯冲下去。他们朝着一大片光亮飞去,哈利从未见过这么多灯光汇集在一起,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向四面八方延伸,其间点缀着一个个深黑色的方块。他们飞得越来越低,最后哈利能够看清一盏盏车灯和路灯、一个个烟囱和一根根电视天线了。他多么渴望赶紧落到地面啊,尽管他可以肯定需要有人先给他解冻,他才能从扫帚上下来。  “我们到了!”唐克斯大喊一声。几秒钟后,她落在了地面上。  哈利紧跟在她后面降落下来,在一个小广场中央一片凌乱荒芜的草地上跨下扫帚。唐克斯已经把哈利的箱子从吊带上解下来了。哈利浑身发抖,四下张望着。周围的房屋门脸阴森森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有些房屋的窗户都破了,在路灯的映照下闪着惨淡的光,许多门上油漆剥落,还有几户的前门台阶外堆满了垃圾。  “这是什么地方?”哈利问。可是卢平小声说:“等一等。”  穆迪在他的斗篷里翻找着,骨节粗大的双手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  “找到了。”他嘟囔着举起一个像是银色打火机一样的东西,咔哒摁了一下。  最近的一盏路灯噗的一声熄灭了。他又咔哒摁了一下熄灯器,第二盏灯也灭了。他不停地咔哒咔哒,最后广场上的所有路灯都熄灭了,只有那些拉着窗帘的窗户里透出亮光,还有夜空中弯弯的月亮洒下的清辉。  “向邓布利多借的,”穆迪一边粗声粗气地说,一边把熄灯器装进口袋,“防止麻瓜从窗户里往外看,明白吗?现在走吧,快点儿。”  他拉着哈利的胳膊,领着他走出那片草地,穿过马路,来到人行道上。卢平和唐克斯搬着哈利的箱子跟在后面,其他人都拿出魔杖,在两侧掩护他们。  从最近一座房屋的楼上窗户里隐隐传来立体声音响的隆隆声。一股腐烂垃圾的刺鼻臭味儿从破败的大门里那堆鼓鼓囊囊的垃圾口袋里散发出来。  “这儿,”穆迪粗声说着,把一张羊皮纸塞进了哈利被幻身的手里,并举起他发光的魔杖凑过来照亮纸上的字,“快读一读,牢牢记住。”  哈利低头看着那张纸,上面细细长长的笔迹似乎在哪儿见过,写的是:凤凰社指挥部位于伦敦格里莫广场12号。  第四章 格里莫广场12号  “什么是凤——?”哈利刚要发问。  “别在这儿说,孩子!”穆迪厉声吼道,“等我们进去再说!”  他抽走了哈利手里的那张羊皮纸,用魔杖头把它点燃了。纸片卷曲着燃烧起来,飘落到地上。哈利抬头打量着周围的房屋,他们此时站在11号外面。他望望左边,看见的是10号,望望右边,却是13号。  “可是怎么不见——?”  “想想你刚才记住的话。”卢平轻声说。  哈利专心地想着,刚想到格里莫广场12号,就有一扇破破烂烂的门在11号和13号之问凭空冒了出来,接着肮脏的墙壁和阴森森的窗户也出现了,看上去就好像一座额外的房子突然膨胀起来,把两边的东西都挤开了。哈利看得目瞪口呆。11号的立体声音响还在沉闷地响着,显然住在里面的麻瓜们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走吧,快点儿。”穆迪粗声吼道,捅了一下哈利的后背。  哈利一边走上破烂的石头台阶,一边睁大眼睛望着刚变出来的房门。门上的黑漆都剥落了,布满左一道右一道的划痕。银制的门环是一条盘曲的大蛇形状。门上没有钥匙孔,也没有信箱。  卢平抽出魔杖,在门上敲了一下。哈利听见许多金属撞击的响亮声音,以及像链条发出的哗啦哗啦声。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快点进去,哈利,”卢平小声说,“但是别往里走得太远,别碰任何东西。”  哈利跨过门槛,走进几乎一片漆黑的门厅。他闻到了湿乎乎、灰扑扑的气味,还有一股甜滋滋的腐烂味儿。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座废弃的空房子。他扭头望望后面,看见其他人正跟着鱼贯而入。卢平和唐克斯抬着他的箱子,拎着海德薇的笼子。穆迪站在外面最上面一级台阶上,把刚才熄灯器从路灯上偷来的一个个光球释放出来。光球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了各自的灯泡,转眼间广场又被橙黄色灯光照得通亮了。穆迪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关上前门,这下子门厅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儿——”他用魔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哈利的脑袋。这次哈利觉得仿佛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后背流淌下去,他知道幻身咒被解除了。  “好了,大家都待着别动,我给这里弄出点儿亮光。”穆迪轻声说。  听到别人这样压低声音说话,哈利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不祥之感,就好像他们走进了一座快要死人的房子。他听见了一阵??的声音,然后墙上一排老式气灯都亮了起来,投下一片晃晃悠悠的不真实的亮光,照着长长的阴森森的门厅里剥落的墙纸和磨光绽线的地毯。头顶上一盏蛛网状的枝形吊灯闪烁着微光,墙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些因年深日久而发黑的肖像。哈利听见壁脚板后面有什么东西急匆匆跑过。枝形吊灯和旁边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的枝形烛台都做成了大蛇的形状。  随着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罗恩的母亲韦斯莱夫人从门厅另一端的一扇门里走了出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他们走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不过哈利注意到,她比他上回见到她时消瘦和苍白了许多。  “哦,哈利,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她低声说,一把将他搂到怀里,差点儿把他的肋骨都挤断了,然后又把他推开一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你看上去瘦了;你需要多吃点东西,不过恐怕你得等一会儿才能吃晚饭。”  她转向哈利身后的那伙巫师,口气急促地小声说:“他刚来,会议已经开始了。”  哈利身后的巫师们都发出了关注和兴奋的声音,开始从他身边朝韦斯莱夫人刚才出来的那扇门走去。哈利正要跟着卢平过去,韦斯莱夫人把他拉住了。  “不行,哈利,只有凤凰社的成员才能参加会议。罗恩和赫敏都在楼上呢,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等到会议结束,然后我们就吃晚饭。在门厅里说话要压低声音。”她又用急迫的语气小声说。  “为什么?”  “我不想吵醒任何东西。”  “你说什——?”  “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现在我得赶紧过去了,我应该在会上的——我来告诉你睡在什么地方。”  她用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领着哈利蹑手蹑脚地走过两道长长的、布满虫眼的窗帘——哈利猜想那后面一定是另外一扇门,接着他们绕过一个看上去是用巨怪的一条断腿做成的大伞架,然后顺着黑暗的楼梯往上走,旁边墙上的饰板上聚着一排皱巴巴的脑袋。哈利仔细一看,发现那都是些家养小精灵的脑袋。他们都长着同样难看的大鼻子。  哈利每走一步,内心的困惑就更多一层。他们在这座看上去属于最邪恶的黑巫师的房子里做什么呢?“韦斯莱夫人,为什么——?”  “罗恩和赫敏会把一切都给你解释清楚的,亲爱的,我真的得赶紧过去了,”韦斯莱夫人心烦意乱地小声说,“到了——”他们来到了楼梯第二层平台,“——你在右边的第二个门。会开完了我来叫你们。”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又下楼去了。  哈利走过昏暗的楼梯平台,转动了一下蛇头形状的卧室门把手,把门打开了。  他只匆匆扫了一眼这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高高的天花板,并排放着的两张单人床,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吱吱叫声,既而是一声更尖厉的惊叫,接着他的视线就被一大堆毛茸茸、乱糟糟的头发完全挡住了。赫敏猛地扑到他身上,差点儿把他撞得仰面摔倒,罗恩的那只小猫头鹰小猪,兴奋地在他们头顶上一圈一圈飞个不停。  “哈利!罗恩,他来了,哈利来了!我们没有听见你进来!哦,你怎么样?你一切都好吧?你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肯定生气了。我知道我们的信都是没用的废话——但是我们什么也不能告诉你,邓布利多要我们发誓什么都不说的,哦,我们有太多事情要告诉你啊,你也有好多事情要告诉我们——摄魂怪!当我们听说——还有那个到魔法部受审的事儿——真是太不像话了。我仔细查过了,他们不能开除你,绝对不能,《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里规定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可以使用魔法——”  “让他喘口气吧,赫敏。”罗恩一边说一边微笑着在哈利身后把门关上。在他们分开的这个月里,他似乎又长高了几英寸,这使他比以前显得更瘦长、更笨拙了,不过那个长鼻子、那头火红色的头发,还有那一脸的雀斑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样。  赫敏放开了哈利,仍然满脸喜色,但没等她再说什么,就听见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呼声,一个白色的东西从黑黑的衣柜顶上飞过来,轻捷地落在哈利肩头。“海德薇!”哈利抚摸着这只雪白的猫头鹰的羽毛,它的嘴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爱怜地轻轻啄着哈利的耳朵。  “它一直烦躁不安,”罗恩说,“它捎来你最后那两封信时,差点把我们啄个半死,你看看这个——”他举起右手的食指给哈利看,上面有一个已经快要愈合、但显然很深的伤口。  “哎呀,”哈利说,“真是对不起,但我想得到答复,你知道——”  “我们也想给你答复啊,哥们儿,”罗恩说,“赫敏担忧得要命,她不停地说,如果你一直困在那里,得不到一点儿消息,你肯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的。但邓布利多逼着我们——”  “——发誓不告诉我,”哈利说,“是啊,赫敏已经说过了。”  见到两个最要好朋友时的那种热乎乎的喜悦现在慢慢熄灭了,一股冷冰冰的东西涌进了他的内心深处。突然之间——虽然整整一个月眼巴巴地渴望见到他们——他却觉得情愿罗恩和赫敏走开,让他独自待着。  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哈利机械地抚摸着海德薇,眼睛连看都不看他们俩。  “他似乎觉得这样做最合适,”赫敏呼吸有点急促地说,“我指的是邓布利多。”  “是啊。”哈利说。他注意到赫敏的手上也留着被海德薇啄伤的疤痕,而他却没有丝毫歉意。  “我想,他大概认为你跟麻瓜待在一起是最安全的——”罗恩说道。  “是吗?”哈利扬起眉毛反问道,“你们这个暑假里谁遭到摄魂怪的袭击啦?”  “噢,没有——正因为那样,他才派了凤凰社的人随时跟踪你呀——”  哈利感到心里猛地忽悠一下,好像下楼梯时一脚踏空了一样。这么说大家都知道他被人跟踪,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看来并不怎么管用,是不是?”哈利说,拼命使声音保持平稳,“我还是得自己保护自己,是不是?”  “他气极了,”赫敏用一种几乎战战兢兢的口吻说,“邓布利多。我们看见他了。当他弄清蒙顿格斯不到换岗时间就擅自离开时,他那副样子简直吓人。”  “噢,我倒巴不得他离开呢。”哈利冷冰冰地说,“如果他不离开,我就不会使用魔法,邓布利多大概会让我整个暑假都待在女贞路吧。”  “你对于——对于到魔法部受审不感到担心吗?”赫敏轻声问。  “不。”哈利倔强地没说实话。他从他们身边走开了,四下打量着,海德薇心满意足地歇在他的肩头,但这个房间似乎并不能使他的情绪有所好转。这里阴暗、潮湿。墙皮剥落的墙面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空白的油画布镶在一个华丽的镜框里。哈利从它旁边经过时,仿佛听见有谁躲在暗处轻声发笑。  “那么,邓布利多为什么这样热心地把我蒙在鼓里呢?”哈利问,仍然竭力保持着淡漠的声音,“你们——嗯——有没有费心问问他呢?”  他一抬头,正好瞥见他们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说他的表现正像他们所担心的一样。这并没有使他的情绪好转一点。  “我们对邓布利多说,我们很想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罗恩说,“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哥们儿。但他现在忙得要命,我们到这里之后只见过他两次。他没有多少时间,他只是叫我们保证写信时不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他说猫头鹰可能会被人半路截走。”  “如果他真的愿意,还是可以把消息告诉我的。”哈利粗暴地说,“难道除了猫头鹰,他就不知道还有其他送信的办法吗?”  赫敏扫了一眼罗恩,然后说道:“这点我也想过。但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任何事情。”  “也许他认为我不可信任。”哈利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别说傻话啦。”罗恩说,显得有点儿惊慌失措。  “或者认为我不能照顾好自己。”  “他当然不是这么想的!”赫敏焦急地说。  “那么我为什么不得不留在德思礼家,而你们俩却参与了这里发生的每件事情?”他的话一句接一句地喷了出来,声音越来越高,“为什么你们俩就允许知道所有发生的事情?”  “不是这样!”罗恩打断了他,“妈妈不让我们走进他们开会的地方,她说我们年纪太小——”  哈利不知不觉地喊了起来。  “这么说你们没能参加会议,真是太遗憾了!但你们一直待在这里,是不是?你们一直待在一起!而我呢,我被因在德思礼家整整一个月!可我经历过的事情比你们俩都多,邓布利多明明知道这一点——是谁保住了魔法石?是谁除掉了里德尔?是谁从摄魂怪手里救了你们两个人的命?”  过去一个月里哈利有过的每一个痛苦、怨恨的想法现在都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得不到消息时的焦虑不安,得知他们一直待在一起、惟独把他撇在一边时的委屈,被人跟踪、自己却蒙在鼓里的愤怒——所有这些令他感到屈辱的感觉,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了出来。海德薇被他的声音吓坏了,抖抖翅膀飞回到衣柜顶上去了。小猪惊慌地吱吱叫着,在他们头顶上嗖嗖地越飞越快。  “是谁去年不得不穿越火龙和斯芬克司以及其他每一种令人恶心的东西?是谁亲眼看见那家伙复活?是谁不得不逃脱他的魔爪?是我!”  罗恩站在那里,半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赫敏看上去快要哭了。  “可是,我凭什么知道现在的情况呢?别人凭什么要费心告诉我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呢?”  “哈利,我们是想告诉你来着,我们真的——”赫敏急切地说。  “大概也不是特别想吧,不然你们就会派一只猫头鹰给我送信了,可是邓布利多叫你们发誓——”  “是啊,他确实——”  “我被困在女贞路整整四个星期,从垃圾箱里捡报纸看,就为了弄清情况到底怎么——”  “我们想——”  “我想你们一定开心得要命,是不是,舒舒服服地一块儿藏在这里——”  “不,说老实话——”  “哈利,我们真的很抱歉!”赫敏不顾一切地说,眼睛里已经闪着泪花,“你说得非常对,哈利——换了我也会生气的!”  哈利气冲冲地瞪着她,仍然急促地喘着粗气,然后一转身离开了他们俩,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海德薇在衣柜顶上闷闷不乐地尖叫着。一阵长长的沉默,只有哈利脚下的地板发出哀怨的嘎吱声。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向罗恩和赫敏抛出这个问题。  “凤凰社。”罗恩毫不迟疑地回答。  “有没有谁能行行好,告诉我什么是凤凰社——”  “这是一个秘密社团,”赫敏赶紧说道,“由邓布利多负责,是他创建的。都是上次同神秘人作斗争的一些人。”  “里面都有谁?”哈利停住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  “有好些人呢——”  “我们见过其中二十来个,”罗恩说,“但肯定不止这些。”  哈利向他投去愤怒的目光。  “然后呢?”他问道,目光从一个转向另一个。  “嗯,”罗恩说,“然后什么?”  “伏地魔!”哈利气愤地喊道,罗恩和赫敏都吓得缩起了脖子,“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干什么?他在哪儿?我们采取什么办法阻止他?”  “我们已经对你说过了,凤凰社不让我们参加他们的会议,”赫敏不安地说,“所以一些具体细节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我们好歹知道一点儿大概。”看到哈利脸上的表情,她赶紧补充道。  “弗雷德和乔治发明了伸缩耳,明白吗,”罗恩说,“真的很管用。”  “伸缩——?”  “伸缩耳,对呀。可是我们最近只好不用它们了,因为妈妈发现了,气得要命。弗雷德和乔治只好把它们藏了起来,免得妈妈把它们扔到垃圾箱里去。不过在妈妈发现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们可用它们派了大用场呢。我们知道凤凰社的一些成员正在跟踪那些已暴露身份的食死徒,密切注意他们的行踪,你知道——”  “他们当中有些人正在吸收更多的人加入凤凰社——”赫敏说。  “还有些人正在为什么事情站岗放哨,”罗恩说,“他们一直在谈论什么警卫任务。”  “不会是保护我吧,啊?”哈利讥讽地说。  “哦,没错。”罗恩说,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哈利轻蔑地哼了一声。他又在房间里一圈圈地踱起步来,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就是不看罗恩和赫敏。“那么你们俩最近在做什么呢,既然不让你们参加会议?”他问道。“你们说你们一直很忙。”  “是很忙啊,”赫敏急忙说,“我们给这座房子来了个彻底大扫除,这房子已经空了许多年头,里面滋生繁殖了许多东西。我们总算把厨房和大部分卧室打扫干净了,我想明天该去对付客厅——哎呀!”  啪、啪,随着两声刺耳的爆响,罗恩的两个双胞胎哥哥——弗雷德和乔治突然出现在房间中央。小猪吱吱地叫得更慌乱了,嗖地飞过去和海德薇一起歇在衣柜顶上。  “不许这么做!”赫敏惊魂未定地对双胞胎说。他们和罗恩一样长着一头红得耀眼的头发,不过身材比罗恩壮实,个头比罗恩略矮一些。  “你好,哈利,”乔治一边说一边朝哈利开心地笑着,“我们刚才好像听见你悦耳动听的演说了。”  “你用不着那样压抑自己的怒火,哈利,把它都发泄出来吧,”弗雷德也是满脸带笑,“五十英里之外大概还有两个人听不见你的声音呢。”  “这么说,你们俩通过幻影显形的考试啦?”哈利没好气地问。  “成绩优异。”弗雷德说,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像是一根长长的肉色细绳。  “从楼梯上下来也不过就多花三十秒钟。”罗恩说。  “时间就是金加隆。”弗雷德说,“不管怎么说,哈利,你干扰接收了。伸缩耳,”他看到哈利扬起眉毛,又接着解释道,并举起了那根细绳,哈利这才看到它一直通到外面的楼梯平台上,“我们想听听楼下的动静。”  “你们可得小心点儿,”罗恩盯着伸缩耳说,“如果又给妈妈看见了——”  “值得冒险,他们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弗雷德说。  门开了,露出一头火红的长发。  “噢,你好,哈利!”罗恩的妹妹金妮高兴地说,“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  她又转向弗雷德和乔治,对他们说:“伸缩耳不管用了,妈妈竟然给厨房门念了个抗扰咒。”  “你怎么知道的?”乔治问,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是唐克斯告诉我怎么验证的,”金妮说,“你只要往门上扔东西,如果东西碰不到门,就说明念了抗扰咒。我一直在楼梯顶上往门上扔大粪蛋,可它们全都避开门飞到了别处,所以伸缩耳根本不可能从门缝底下钻进去。”  弗雷德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惜。我真想知道斯内普那老家伙想干什么。”  “斯内普!”哈利立刻问道,“他也在这儿?”  “是啊,”乔治说着小心地关上房门,坐在一张床上。弗雷德和乔治也跟了过来。“念一份报告。绝密的。”  “蠢蛋。”弗雷德懒洋洋地说。  “他现在是我们这边的人了。”赫敏责备地说。  罗恩哼了一声。“那也不能说他就不是蠢蛋了。瞧他看着我们时的那副眼光。”  “比尔也不喜欢他。”金妮说,似乎这就一锤定音了。  哈利不知道自己的火气是不是熄灭了,但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的情况,这份渴望压过了他大叫大嚷的冲动。他一屁股坐在其他人对面的那张床上。  “比尔也在这儿?”他问,“他不是在埃及工作吗?”  “他申请了一个坐办公室的工作,这样就能回家,为凤凰社做事了。”弗雷德说。“他说他很想念那些古墓。不过,”他调皮地笑了,“也有所补偿啊。”  “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个芙蓉·德拉库尔吗?”乔治说,“她在古灵阁找了一份工作,为了提高英语——”  “比尔一直在给她许多个别辅导。”弗雷德咯咯笑着说。  “查理也加入了凤凰社,”乔治说,“但他人还在罗马尼亚。邓布利多希望尽量多地吸收国外的巫师,所以查理在不上班的时候就与人广泛接触。”  “珀西不能那么做吗?”哈利问。据他上次所知道的情况,韦斯莱家的第三个儿子在魔法部的国际魔法合作司工作。  听了哈利的话,韦斯莱家的几个兄妹和赫敏交换了一个忧郁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可千万别在妈妈和爸爸面前提到珀西。”罗恩用紧张的口气对哈利说。  “为什么呢?”  “因为每次提到珀西的名字,爸爸就把手里拿的东西砸得粉碎,妈妈就放声大哭。”弗雷德说。  “真是太可怕了。”金妮悲哀地说。  “我想我们总算摆脱他了。”乔治说,脸上露出一副很难看到的怪相。  “出什么事了?”哈利问。  “珀西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弗雷德说,“我从没见过爸爸跟谁吵成那样。平常总是妈妈大吵大嚷。”  “那是学期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罗恩说,“我们正准备来加入凤凰社。珀西回家了,告诉我们他被提升了。”  “你开玩笑吧?”哈利说。  哈利虽然很清楚珀西一直野心勃勃,但他有个印象,似乎珀西在魔法部的第一份工作干得不是很成功。珀西犯了比较严重的失察罪,他没有发现他的上司是受伏地魔控制的(就连魔法部也不相信——他们都以为克劳奇先生疯了)。  “是啊,我们也都感到很意外,”乔治说,“因为珀西在克劳奇的事情上惹了一大堆麻烦,后来又是调查又是什么的。他们说珀西应该意识到克劳奇精神失常,并及时向上级报告。但你是了解珀西的,克劳奇让他独当一面,他正巴不得呢。”  “那他们怎么还会提拔他呢?”  “我们也为这个感到纳闷呢。”罗恩说,看到哈利不再大叫大嚷,他似乎特别愿意让谈话正常地进行下去,“他回家时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比平常还要得意,你就想象一下吧——他告诉爸爸,他们给了他一个福吉部长办公室里的职位。对于一个从霍格沃茨刚毕业一年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份求之不得的好差使:部长助理啊。我想,他大概指望爸爸会很高兴呢。”  “可是爸爸没有。”弗雷德忧郁地说。  “为什么呢?”哈利问。  “嗯,似乎是因为福吉在部里大发雷霆,禁止任何人跟邓布利多有任何接触。”乔治说。  “这些日子邓布利多在部里名声扫地,知道吗?”弗雷德说,“他们都认为他散布神秘人回来了的消息是故意制造事端。”  “爸爸说福吉明确指出,凡是与邓布利多有任何瓜葛的人都不能再待在部里。”乔治说。  “问题是,福吉怀疑到爸爸头上了。他知道爸爸跟邓布利多关系不错,而且福吉一直觉得爸爸有点儿古怪,居然对麻瓜那么着迷。”  “可那跟珀西有什么关系呢?”哈利迷惑不解地问。  “我正要说到这一点上呢。爸爸琢磨,福吉把珀西安排在自己的办公室,是想利用他监视我们家——监视邓布利多。”哈利轻轻吹出一声口哨。  “我猜珀西肯定很爱听这话。”罗恩发出空洞的笑声。  “他简直气疯了。他说——唉,他说了一大堆可怕的话。他说自从他进了部里,就一直不得不拼命挣扎,摆脱爸爸的坏名声;他还说爸爸没有一点抱负,害得我们一直过得——你知道的——我指的是一直没有多少钱——”  “什么?”哈利不敢相信地说,金妮发出一种怒猫般的叫声。  “我知道,”罗恩放低声音说,“后来更糟糕了。他说爸爸与邓布利多为伍真是蠢到了家,还说邓布利多眼看着就要有大麻烦了,爸爸会跟着他一块儿倒霉的,还说他——珀西——知道自己应该为谁效忠,他要忠于魔法部。他还说,如果妈妈和爸爸硬要背叛魔法部,他就要让每一个人知道他已经不再属于我们这个家了。当天晚上他就收拾行李走了。他眼下就住在伦敦这儿呢。”哈利不出声地骂了几句。在罗恩几个哥哥中间,他一直最不喜欢珀西,但他压根儿也想不到珀西居然对韦斯莱先生说出那样的话。  “妈妈一直烦躁不安,”罗恩说,“你知道,哭哭啼啼的。她赶到伦敦,想和珀西谈谈,但珀西当着她的面把门重重地关上了。我不知道他上班时碰见爸爸是怎么做的——大概假装没看见吧。”  “但是珀西肯定知道伏地魔回来了,”哈利慢慢地说,“他不是傻瓜,他肯定知道如果没有证据,你们的爸爸妈妈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是啊,后来,你的名字就被扯到争吵里来了,”罗恩说着偷偷瞥了哈利一眼。  “珀西说,惟一的证据就是你说的话,而——我也说不好——他认为光凭这个是不够的。”  “珀西把《预言家日报》当真了。”赫敏尖刻地说,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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