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直视着萧水寒锐利的目光。萧水寒默然回过头,搬动舵轮,快艇疾速地侧身转了一个大圈,向来路驶去。他想,邓飞很可能说的是实话,那两个味道儿不正的跟踪者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这些天他们忽然销声匿迹,本来应该引起自己的警觉,他太大意了。不过他并不担心。那些人当然是冲着长生术来的,那么,在没有得到这件宝贝之前,他们不敢动邱风和毳毳半根毫毛。不管怎样,他履行诺言的时刻不得不向后推迟了。公寓里还是走前的样子,并未显得凌乱。只是少了女主人,少了可爱的小毳毳,陡然冷清了许多。屋里,何明、马运非在查看绑票者留下的痕迹,小保姆吓傻了,缩在角落里哀哀地啜泣着。看见两人进屋,何明迎上来对邓飞歉然说:“绑票者是三个人,乘一辆奥迪,没进公寓我们就发现了。但他们是有备而来,肯定知道这座房子是在警方的监视之下,对萧先生的个人情况也摸得很准。他们在叫门时自称是西安诚信公司的人,是李树甲派他们来这儿送礼物的。听萧太太的口气,她和李树甲很熟悉,很热情地请他们进屋。我们一直监听着他们的对话,但这时大意了,没有及时采取防范措施。他们进屋后立即控制了人质,然后以人质做掩护,撤到汽车上。考虑到邱太太和女儿的安全,我们没有采取行动。我们想,为了得到……“他打了一个顿,“那件东西,他们不会加害母女两人的。”“你们采取的措施很对。上面知道了吧。”“都汇报了,武汉的龙局长乘专机马上到,我们的陈局长已经去机场迎接。他们请萧先生放心,警方一定很快把绑匪控制住。“小保姆看见主人,哭着跑过来,把一封信和一部手机交给他:“萧先生,这是坏人留下的,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要你按信上写的办,要不邱阿姨和毳毳就没命了。萧先生,快想办法救他们啊。“萧水寒和颜悦色地安慰她:“别急,没事的。别哭了。”他展开信,信上只有几句话:萧先生:请你单独带着那件宝贝来见我,我们会送还夫人和令爱。不得让警方掺在里面。具体见面方式用这个手机通知你。他把信默默地递给邓飞,邓飞看后说:“你不能单独去,太危险。龙局长和陈局长马上到,我们一块商量个妥当的办法。““不,我自己去,我能处理这件事。不要忘了,我有170 岁的经验和35岁的体力呢。”他微笑道。“萧先生,这不是开玩笑的事。绑票者一定是高水平的专业杀手,心狠手辣,你不能去冒这个风险。”萧水寒不再说话,但他的表情显示出,这个决定是不容更改的。那个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所有人的神经都猛一抖颤,盯着萧手中的手机。萧水寒平静地按下通话键,里边响起带台湾口音的普通话:“是萧水寒先生吗?或者说,是李元龙先生吗?”“对,是我。”“萧先生,我们对你非常敬重,希望这次迫不得已的绑架有一个愉快的结局。请先生带着必要的技术资料来见我们,我们会马上把夫人及令爱礼送回家。“萧水寒傲然说:“我不用带任何资料,所有东西都在我的脑子里装着呢。说吧,我们如何见面?”“你确认不用带书面资料、光盘等物品吗?我不想冒犯先生,但请你慎重考虑。”他的口吻十分客气,但客气后透着冷酷,透着寒意。萧水寒说:“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拿妻女的生死开玩笑的。““那好吧,请你即刻乘你自己的汽车向济南方向出发,我们会随时与你保持联络。再说一遍,我们不希望看到一个警方的尾巴。““可以。但我也有个条件,在你们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我一定要亲眼看到我的妻女。”“她们都很安全……”萧水寒厉声说:“按我的要求做准备吧,在这点上没有可讨价的余地!我现在就出发。”他摁断电话,起身向外走。邓飞知道劝不动他,还是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萧先生,你……”萧微笑着挥挥手,截断了他的劝说。他坐进自己的H300中,向车外的邓飞扬手作别,汽车飞快地开出停车场。邓飞随即也发动了自己的汽车,急迫地对何明说:“我跟着他去,有什么情况车上再联络。”他尾随萧水寒飞驰而去。片刻后,去机场接客的车到了,龙局长和陈局长从车上急匆匆地下来,刚才,何明已经用电话扼要介绍了这一段的变故。何明和马运非把他们迎进屋,龙局长恼怒地说:“怎么搞的,你们为什么不拦住萧先生!如果他有什么意外,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何明委屈地说:“老邓竭力劝阻他,但劝不住。我们又没权拘捕他。”“你们都知道他身上带有多么重要的秘密!即使采取一点非常规的手段也不为过。快点和老邓联系上,快!“何明要通了邓飞的手机,龙波清问:“你这会儿在哪儿?”“在通往济南的路上。我不敢太靠近,在几公里之后跟着他。”龙波清压住火气说:“怎么可以放萧水寒去见绑匪呢,他身上带有国宝级的秘密。”邓飞听出他的不满,没好气地说:“他掌握的秘密当然非常重要,不过这会儿对他最重要的是妻女的安全。我尽力劝了,但没能劝住他。我正想问呢,对那些绑架者是如何监控的?在他们重新入境后为什么没有纳入控制,让他们闯到这里来?“龙波清看看陈局长,没有辩解。这帮人第二次入境时采取了化名和化装,但如果把工作做细一点,的确可以早期发现和制止他们。他说:“工作中的失误咱们以后再讨论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伙人纳入控制,保证萧先生及妻女的安全。““萧的车上有我早先安装的信号发生器,我想暂时还能跟得住他。但据我估计,绑匪们一定会料到这一点,他们会很快切断这个联系。““不管怎样,你还是紧跟着,有情况及时反馈。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好的。”车上屏幕显示出,萧的车仍在通往济南的路上行驶。邓飞仍远远跟在后边,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公路周围的动静。高速公路上车流滚滚,萧水寒不慌不忙地开着车,听凭一辆又一辆车按着喇叭超越他。那个手机放在驾驶台上,一直阴险地保持沉默。邱风这会怎么样了?她是个冰花般纯洁脆弱的女人,不知道能否经受住这次打击。不过他估计邱风应该能承受的,再脆弱的女人成为母亲后,就会成为最勇敢的人。毳毳这会儿吃饱了没有?哺乳期的母亲在受惊后常常要回奶,如果是这样,毳毳这两天就要受罪了,这会儿一定在扯着嗓子哭呢。他一直在宽慰自己,说绑匪们绝不敢动她们一根汗毛,这是对的,但担心也同样难免。这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家伙,谁能保证此后同他们的周旋中不出现什么意外?他轻扶着方向盘,虽然生死关头就在前边等着他,但他的思绪仍不免滑走。他想起自己的结发妻子段玉清,妻子是47岁那年因车祸去世的,与他对“长生术”的保密并无关系。也就是说,即使他已把长生术施于妻子身上,也不能避免她的意外死亡。但不管怎样,在为妻子送葬时,他无法克服自己的内疚,那时,看着妻子已显苍老的遗容,他几乎要精神崩溃了……50年后,在他作为库平而生活时,他曾悄悄回家乡看望自己的儿子。他只看了一次,以后就不再去了,因为,那时儿子已经是腰背佝偻的衰朽老人,而自己仍是朝气蓬勃,两相对比,他难以克服自己的负罪感。唯一可以自我慰劝的是,他的“吝啬”不是缘于自私,而是更深层次的博爱……他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攀岩,想起自己同邱风酣畅淋漓的性生活,想起这些他不免有胜利感,一种对上帝的胜利感,因为他已粉碎了上帝定下的关于衰老死亡的律条,在170岁还保持着年轻人的体魄。但同时他不得不承认,科学并没有战胜上帝,他至今不敢把这项恩惠普洒人间,就是承认上帝的法则更为合理……手机响了,仍是那个带台湾口音的人:“萧先生,我们很欣赏你的守约。我们一直掌握着你的行踪,没有发现尾巴。现在你往前看,应该能看见一座立交桥。能看到吗?“萧水寒想,绑匪们肯定在他车上装有信号发生器,从而掌握着他的行踪。他看到了那座立交桥,淡淡地说:“看到了。”“好,在那儿停下,有人会告诉你后面的行程。”这是座高大的立交桥,粗大的水泥柱子旁边站着一个人,正在向他挥手。车停下,那人命令:“下车把右边去,快!“他粗暴地把萧拉下车,随即上了萧的汽车,快速启动,疾驶而去。萧水寒知道,这一手是为了防备可能的卫星监视,卫星只能看到一辆汽车从立交桥下开进又开出,却不知道司机已经更换了。他按那人吩咐朝右边走了二十多步,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在路边等着他。车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人40多岁,中等个子,面貌较熟,他认出这人是跟踪过自己的两人之一,邓飞说他是台湾黑社会的,叫蔡永文。蔡温和地说:“请萧先生把所有衣服脱光。这是不得已的预防措施,请萧先生谅解。”萧水寒知道他们是怕他夹带信号发生器,他没有言语,很快把衣服脱光,连鞋袜都脱了。这儿离主干道不远,干道上经过的驾车者都看到路边这位肌肉强健的裸体男人,他们的车大都有一个短暂的减速,不过没人停下。姓蔡的捧出一叠衣服,请萧水寒更衣。他艳羡地看着这具强健的体魄,轻轻摇着头说:“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相信170 岁的人竟然有这样的体魄!好,请先生上车吧。“萧水寒钻进车里,坐在后排。蔡永文歉然说:“我还得把你的眼睛蒙住,实在对不起。请先生务必谅解。“萧水寒冷冷地横他一眼,仍没有说话,让他蒙上眼睛,汽车迅速开走了。此后的十数个小时里,汽车不停地行驶。他们换过两次车,也曾短暂地停下,让萧水寒吃了两顿饭,吃饭时蒙布也没有取下。萧水寒凭感觉知道,他们大半时间是在高速公路上疾驶,有时也降低速度,在显然状况很差的道路上晃悠。终于到了,两人人搀扶着他走了一段坎坷不平的山路,然后为他取下蒙布。被捂花的眼睛逐渐看清了,现在他是在一座房屋内,屋内摆设很简单,窗户都蒙着黑布。屋内有五六个人,那个姓蔡的站在桌旁,桌后是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人,也是黑发,黑眼珠,个子不高,手指上带着硕大的钻戒,大概就是G 国来的马丹诺了。马丹诺微笑着向他点头,蔡永文说:“萧先生,以这种方式把你请来,实在是冒犯了。希望我们很快会忘掉这点不愉快。请坐,喝点什么饮料?“萧水寒在一个圈椅上坐下,冷淡地说:“我的妻子和女儿呢?你们不会忘了我的条件吧。”“不会不会,她们顶多10分钟后就会抵达。我们还是趁这点时间谈谈今后的合作吧。”萧水寒没有理他,对方便自顾说下去:“萧先生,不,还是称你李先生吧,那样更顺口一些。我们已确切知道你掌握了长生术,这是多么珍贵的宝物,是人类千万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如果一直归你一人使用,未免暴殄天物,也太自私了吧。所以,我们……“萧水寒打断他的话:“也许你们从我这儿榨出长生的秘密后,就会向天下公布,与全人类共享?”对方面不改色地说:“不,不,我们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我们会把它搞成一个大产业,每年至少10万亿美元的收入。而你,作为技术的持有人,会尝到‘富可敌国’是什么滋味。其实,‘富可敌国’都显得份量不足,你会变得‘富可敌球’,我们会把地球切下一瓣给你。而且这些钱是很干净的,不是卖毒品,不是卖杀人武器,而是让顾客永远拥有宝贵的生命。别说是长生不老了,即使只是把寿命延长100 年,1000年,也会有多少顾客啊。我们……“萧水寒挥挥手,截断他滔滔不绝的劝诱,然后闭上眼睛。那位G 国人这时才第一次开口,说的是英语:“李先生累了,先送李先生回卧室休息。等太太和令爱到达后咱们再谈吧。“萧水寒却睁开眼,默默地打量着这个人。那人微笑着与他对视,言谈举止显示出他在这群人中的威势。萧水寒突然开口了,是用西班牙语说的:“我有一个问题能否请教?”那人也改为西班牙语说:“请讲。”“我对某一点细节比较感兴趣。你们如何能知道我掌握了长生术?这是个藏得很好的秘密。”那人微微一笑:“我对李先生愿意竭诚相待。说穿了,其实一点不神秘,这只是我们一次行动的副产品。5 年前,我们组织内出了一个很可恶的叛徒,他为了逃避追杀,请人做了彻底的整容。为了找到他,我们不得不把G 国所有著名的整容专家都打扰了一遍,当然啦,那些记忆力不好的人免不了吃点苦头,很快,他们就把秘藏的顾客整容前后的照片全交出来了。“他咧嘴笑了,”可不能相信整容师关于保守秘密的保证,他们都信誓旦旦地说:决不会保存顾客的照片。不,他们肯定要保存一份,以应付像这次的意外事件,这在G 国是这个行当的秘规。我们根据这些照片抓到那个叛徒,按规矩把他处理了。但在其它照片中我们偶然发现一个大秘密。“他得意地看着萧水寒,说下去:“你肯定猜到了,是你整容前后的照片,即萧水寒和孙思远的照片。单是这一点算不了什么,一个中国人的整容与我们毫无关系。但我们又发现孙思远30年前的照片,那时他是从一个叫库平的中年人变过来的。这么说,孙思远在第二次整容时至少60岁了,但那个何塞?马蒂医生却赌咒发誓说孙只有35岁,最多不过40岁。这桩事实在让我们迷惑不解,于是把调查范围又扩大一些。结果你是知道的,我们发现一个整容的接力赛,从李元龙、刘世雄、库平、孙思远到萧水寒。面容一直在改,但整容者的年龄却很奇怪地保持不变。这样,我们便意外地发现一个长生不老的中国人,他像侯鸟一样,每隔30年到G 国整容并更换身份,然后再返回中国。当然啦,这件事引起我们极大的兴趣,我们请台湾和香港的同行帮我们在中国进行调查,确认了这件事。就是这样,“他结束了介绍,”只能说是我们运气不错罢了。“萧水寒沉默了。良久他喃喃地说:“没有能永远保守的秘密。”又闭上眼睛。马丹诺和他的手下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少顷,门外有汽车声,然后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走进屋里。邱风霎霎眼,让眼睛适应屋里的光线。屋里灯光明亮,七八个人分布在屋内各处,他们都是黑衣黑裤,像一群邪恶的幽灵。屋子中间的圈椅中坐着……她喊一声:水寒!向丈夫扑过去。萧水寒立即起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