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命的是,曦荷也特别喜欢刹海。不到几天时间,她就可以不计刹海可怖的面具,依赖他到把娘都快忘了,更别说是一直绕着她转的苏疏。苏疏这段时间吃够了伤心醋,天天跟哭诉,有一种嫁女儿的悲苦感。 女儿就是女儿,她对别再好,最爱的肯定还是娘,所以倒不会因此吃醋。让很是担心的是,一个成年男子,还是魔族,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这样好,好到超出正常范畴,必然不是单纯出于心善。 于是,某夜,们一个山涧瀑布下留宿,眼见刹海离去,跟着他偷偷前行了一段距离,很快就被他发现。 “跟着做甚么?”他背对着,修长的身形融入了夜中。 “有事想跟谈谈。” “说。” “虽然们加起来都打不过,但刹海公子阅尽世事,应该知道,一个女或许作为女时不堪一击,但作为母亲,可以让全天下最强的男都感到畏惧。” “到底想说什么?” 走到他面前,抬头正视他,沉声道:“希望不要打女儿的主意。否则,会拼尽一切与同归于尽。” 他怔忪半晌,却禁不住笑出声来:“未免想得太多。对曦荷没那种兴趣。” “只怀有长辈之情是最好,阁下这段时间对她的照料都有看眼里,记心中。多谢。” 朝他拱拱手,转身离去,却被他拽住手腕,拖了回去。低头惊讶地看着他的手,下一刻又被拽了一下,几乎撞到他的身上。慌道:“做什么?” “这话说得没错。作为母亲,比谁都聪明,但作为女,真是笨得离奇。”说这话时,他还是没放开的手腕。 “什么意思……” “看得出待曦荷好,也说了自己对她没兴趣。那为何要待她这样好,都不动脑子想想的么。” “想,想什么啊……放手。” 挣扎着想要甩开他,却被他直接拉到怀里。他低下头,与额头相靠,手指顺着耳侧的长发往下抚摸,最后穿过头发,摸到的颈项:“真够笨的。”然后头稍微往下压了一些,嘴唇就碰到了的唇。 惊叫声都被吞了接下来的吻中。是处飞流直下,星河连绵,唯剩潺潺水声,和他炽热的呼吸。呜咽着想推开他,却戴上手铐般被他紧紧扣住手腕,还得被迫接受他强势和过度热情的吻。只和胤泽这样接过吻。当时,一被胤泽触碰,就会有浑身焚烧般的眷恋,不管如何亲密,都觉得不够。原以为不同亲吻方式亦有区别,但此时的感觉,与当初并无不同。不懂,莫非骨子里其实有些轻佻?还是太久没碰男了……总觉得,非常想要继续下去…… 但脑中闪过曦荷的脸,瞬间清醒了,痛下决心,咬了他一口。他闷哼一声,用食指关节擦擦嘴唇:“真狠。” “刹海公子,请自重。” 他轻笑一声:“方才手都搭脖子上了,还要自重。” “没有!”觉得脸都快烧起来了,不想和他再辩论下去,转身纵水飞回了们搭建的帐篷处。 翌日清晨,曦荷跟刹海去河边打了一些鱼,烤来做早饭。曦荷拎着一条鱼过来道:“娘娘娘,刹海叔叔好厉害,他伸手往河里一捉,像这样!”伸出右手并排的四根手指和食指,作鱼嘴状,往下面一夹,迅捷地提回来:“这样轻轻一抓,就把鱼抓起来了!的钓竿完全没有用到!” “哦。” 曦荷神经粗,当然看不出没什么精力,只兴高采烈地继续道:“刹海叔叔好棒!说他会不会面具下有一张美男子的脸?觉得他肯定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才戴面具,以此挡桃花!相比下来,苏叔叔好没用哦,明明是莲花精,害怕鱼……” “不是莲花精,是苏莲灵!”苏疏面颊泛粉,“还有不是怕鱼,只是不喜欢它的味道而已。曦荷,不能因为刹海会捕鱼,就把这么多年对的养育之恩忘记了……” 说到此处,看了看刹海的方向,他的身形河边闪动。消失时的烟雾还没散去,他已捕好鱼,把它们都装框里。曦荷看了他一眼,骄傲地过去拽着他的袖口,跟炫耀自己亲爹似的对苏疏道:“那什么比刹海叔叔好?身手还是身高啊?最不喜欢吃豌豆,还老逼吃。” 苏疏委屈道:“以后不逼吃豌豆便是。” 说了半天,就是不想吃豌豆。这闺女的脾气真是……不过,他们如此热闹,心情也稍微平复一些。把鱼串好,挽起袖子,伸长胳膊,把鱼放篝火上烤。曦荷看了一眼的手臂,迷惑道:“娘娘娘,手腕上那几条红印是什么啊?” 看看手腕,发现那竟是五条手指印。赶紧收回手去,压低声音道:“什么也不是。” 刹海身边坐下,接过手里的鱼,自行放火上烧烤。站起身想要躲开他,他却再次拽住的手,把拉下去坐着。还好这一动作没被那两看到,只有玄月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望过来。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只能勉强自己坐下来,但也是背对着他。曦荷道:“娘,是和刹海叔叔闹别扭吗?” 看着地面,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刹海把鱼烤好,交到的手上:“好了,吃罢。” 曦荷道:“娘,脸好红,是太热了吗?离篝火远一点啊。” 还是没理她。她不依不挠道:“娘娘娘。” “闭嘴!” 一声喝下,曦荷打了个哆嗦,抓住刹海的衣角,哭丧着脸道:“刹海叔叔,娘好凶!呜呜呜……” 刹海道:“她是娘,对严厉是应当的。要听她话知道么。” 曦荷抖了抖嘴唇,乖乖地坐直身子:“好吧,原来刹海叔叔也怕娘……” 刹海毫不犹豫道:“嗯,挺怕的。” …… 西域流沙 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哪里像怕的样子?分明是故意女儿面前抹黑。 悲烈的是,听到刹海的回答,曦荷更是有了一种伯牙逢子期的欣慰感,滔滔不绝地跟他分享被虐待的经验。就这样,这一路上,们每天都“娘娘娘”和“娘好凶”的呼声中度过。 同时,们也四处打听祈雨灵珠的消息。有说灵珠早已失踪,有说它沙漠另一端的流黄酆氏之国,也有说它被仙带回昆仑山,但不管怎么说,范围还是没有离开西域。 经过长途跋涉,们进入了西域的流沙之地边界,打算去流黄酆氏之国先看看。 对于神魔而言,穿过这片沙漠不过小菜一碟,可对其他而言,这是个不小的挑战。附近的营地休息一晚,们调养好生息,早起准备出发穿越沙漠。 是时朝阳初升,红日高挂,巨大琥珀般放射光彩,却又低调沉稳。黄金地平线上,骆驼列队之影徐徐移动。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后,为曦荷也戴上了塔什干花帽,压住她一头长长的小辫子。 她的脸被面纱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灵动的大眼,真是可爱之极。不过多久,她已经沉迷换装世界中不可自拔,提着艾得来丝绸的大红裙摆,踩着皮质软靴转来转去。 苏疏也换上了沙漠服饰,衣服还是大红的,不过款式变成了过膝宽袖袷袢,由一头蓬松的卷发这样一衬,自然流露出一股异域气息。因为他实太像土著沙漠王子,连曦荷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玄月也不甘寂寞,叼来一顶花帽,往空中一抛,顶自己脑袋上。 当然,真正让拜倒的是刹海。 他从远处骑骆驼而来,后面还跟了几头骆驼。骆驼如竹节的强劲长腿撑着沉重的身子,高高坐驼峰之间的男子,身披黑色镶金的亚克太克,脚蹬皮靴,一拢腰巾与长发风中翻舞,显得雄姿勃勃,威风凛凛。 可是,他还是顶着那青铜面具——听说他去换衣裳,还稍微有些期待,以为这种酷热之地,他会摘掉面具。事实是想太多了。 见他朝投来目光,心里一惊,立即扭头看向别处,拉了拉碧青裙装,也翻身骑上一头骆驼。不知为何,刹海曦荷眼中总是无比高大威严,她嚷嚷着要和他共骑骆驼。 正想阻止,就见刹海点了点头,她欢蹦乱跳地翻到他前面。这下亦束手无策,只能静观其变。出发后,刹海还真如他所说那般,并未打算对曦荷出手,除了她调皮时用力按了一下她的小帽子,他也没有多碰她一下。 尽管如此,却还是很不放心,和他们并排而行,时不时扭过头去盯他们一眼。与目光相撞几次,刹海便对曦荷低声说了几句话。曦荷点点头,乖乖跃到另一头骆驼背上,他便掉头朝靠过来。 拉了一下绳子想躲开,无奈骑术不精,速度不够快,他的骆驼已与的骆驼贴一起。 然后,他伸手拦腰一抱,像拎小鸡一样把拎到他前方坐下。 “做什么……!”挣扎着想要下去,却被他扣了骆驼背上。 “一直看们,不是想与共骑么。” “谁想与共骑,是担心曦荷。快放下去。” 曦荷是孩子,与刹海共骑空间尚足,但两个成年骑这骆驼,就未免太挤了一些。此刻,后背完全贴他的胸膛,他的双臂也绕过牵着缰绳,这种坐姿就像是依偎他怀里一样,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只是,他非但没放过,还低下头来,靠得更近了,离耳垂很近的地方说道:“可是不想放。” 随着太阳升起,沙漠中也逐渐变热。必定是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浑身燥热,细汗涔涔。不想和他争执,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抗拒,却再一次被他压制住。 “只要能身边多待一日,也不愿放手。”他几乎是从身后将抱紧,声音低沉压抑,“一次也不愿意。” 他的声音与那个完全不同。可奇怪的是,这一刻,却突然想起那已封存百年前的旧之名。 假如,知道不可能,只是说假如,这是胤泽,想自己可能已经痛哭流涕。不会原谅他,但一定会心中默念,终于此生无憾。 可真正遗憾的是,刹海几乎是个陌生。魔与们的距离比神更远,不论真心与否,他都能对进行如此告白,也说明若真是喜欢,很多问题都不能成为阻碍。那曾日夜厮守的师尊,不论过几次轮回,怕都离有九天之遥。 大漠茫茫,狂风四顾,用手掌将流沙揭开一层又一层。沙浪翻滚,与海浪同样雄浑愤怒。、曦荷还有玄月属水,都畏惧干旱。苏疏更不用说,早靠近沙漠之前,他已经呼吸不顺畅。 不到两个时辰,他更是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一张脸蛋儿先红后白,像是快要撑不下去。见状立即从骆驼背上跳下来,化水与他,他才得以缓解。几次得相助,苏疏打趣道:“真是一个溯昭氏顶一群骆驼,多谢小王姬。” 道:“此地不宜久留,们速度越快越好。” 刚好,也以此为由,不再回刹海身边。刹海并未多言,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苏疏。 奇怪的是,这一夜,苏疏腹痛了一个晚上。 经过几天的马不停蹄,按地图来看,们已走了一半的路。星夜已至,们发现地平线处有火光点点。 好奇上前看,突然出现奇异景象,却让们集体陷入迷茫:荒芜的沙漠中央,居然有一座欣欣向荣的孤城。它三面环水,占地三百里,沙子与水一同流动,中有一座高山,和地图上描绘的流黄酆氏之国一模一样。 可是,抵达流黄酆氏之国,应该还需要几天的脚程。这究竟是们计算失误,还是看见了海市蜃楼?们怀着满腹疑问,靠近了这座孤城。 曦荷原本抓着的袖子,但抬头一望,发现这孤城周围有水光粼粼,空中旋转舞蹈,便魔怔般说道:“娘,这里好像们溯昭啊。”而后不等回答,已被那些水光吸引,飞奔过去。 “唉,等等……” 话未说完,曦荷已跑到水光下方,脚下踩空,犹入沼泽。刹海赶紧上前,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出来。 随水起伏变幻,形成无数沙洲,因而周遭形成无数沙河。乍一眼看去与普通沙漠无异,实际上却是无数泥坑,踏上去便会陷下去。苏疏道:“看来此处是海市蜃楼,为防止迷失心智,们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妥当。” 试着对空中的水使用法术,却真的令它们移动。想了想道:“慢着,这城是否幻影不知道,起码这水并非幻影。而且,沙漠中央怎会出现这么多水,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刻意为之……会不会祈雨灵珠就这附近?” 刹海道:“这里便是流黄酆氏之国。祈雨灵珠里面。” “真的?怎么知道?” “感觉得到。” “那为何流黄酆氏之国会出现此地,比们计划的距离要近很多啊。” “这就无从得知了。先进去看看罢。” 于是,刹海里面接应们,们纵水飞到城中,玄月驮着苏疏进去。本来外面看见这番异景,以为里面多少会有些危险,或有妖魔看守,多少得引发一场恶战。但没想到,这城里一片国泰民安,百姓鼓腹击壤,连个妖魔的影子都没有。 不出多久,这里的酆氏君主听闻有客远来,甚至亲自出来迎接们,设宴摆酒。对方热情好客得有些过度,原本有些怀疑,但又确实无法他们身上察觉到仙灵妖魔之气,于是也放下心来与他聊天。隐去了溯昭旱灾一事,大致介绍了们来处,酆氏君主听后,更是对们格外钦佩:“们果然并非等闲之辈,孤再敬们一杯。” 又一杯美酒下肚,思虑片刻道:“陛下,其实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现天下大旱,这一路上都是茫茫沙漠,为何贵国附近却有诸多水源?” “实不相瞒,们能得以庇佑,也是因为有了仙涉正的法宝。” 的心跳加快了许多,但还是佯装不明道:“仙的法宝?真是有趣,是什么法宝呢?” “这法宝叫潮汐珠,乃是涉正大仙用自己眼珠所造。”君主微微一笑,“们若是有兴趣,可以带们参观参观。” 虽然换了名字,但是一听这个传说,就知道,这就是们想找的祈雨灵珠。 有了这个东西,溯昭就有救了……心跳加速,表现得很平静:“好,有劳陛下。” 他带们去了宫殿藏宝室。那祈雨灵珠就摆藏宝室正中央,周身冰蓝,水光凝欲流。 酆氏君主道:“这便是潮汐珠。十七年前,们举国上下一片惨淡,所幸父王西海捡到了这个。若是没了它,恐怕们整个流黄酆氏之国都会被湮没黄沙之中。多谢涉正大仙保佑。”语毕,他做了一个祭祀的动作。 之后,他令安排们住下。回房间之前,苏疏叹道:“真是遗憾。原来这祈雨灵珠竟是流黄酆氏之国的镇国之宝,跑了这么远,没想到还是得空手而归。” 曦荷道:“娘和萤姨一定会有办法的。” 刹海看了一眼,没说话。也一直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及至半夜,的心情复杂极了。诚然,祈雨灵珠流黄酆氏之国,若是盗走它,恐怕会带给酆氏百姓许多麻烦。 可是,君主也说过,这珠子是他父王捡来的。也就是说,祈雨灵珠从来都不曾属于酆氏子民。相反,们是溯昭氏,是赋予了神力的水之一族,原本比凡更应该拥有祈雨的宝物。 而且,这整个国家都弱得不堪一击,即便不带走祈雨灵珠,也会有其他打它的主意。若是落妖魔手中,恐怕结果会不堪设想……想到此处,稍微好受了些,纵水偷偷溜到王宫里,把灵珠偷了出来。 把所有都从床上叫醒,让他们跟一起星夜逃离此地。 曦荷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刹海还是一如既往不予评价。待们溜到城门口,苏疏和玄月却用陌生的目光看着。道:“走啊,怎么不走了?” 苏疏道:“认识的小王姬,绝不会做这种事。” “什么事?” “家如此热情款待们,小王姬却恩将仇报,这样妥当么?”不等回答,苏疏已略微愤然道,“知道是为了溯昭,可是,把自己的安乐建立别的毁灭之上,这是逆天而为。宁可渴死也不要这样。小王姬应该把灵珠还回去。” “这话说得倒是轻松。又不是溯昭氏,当然不会介意溯昭的死活。” 大概没料到会毫不留情地反击,苏疏愣了一下道:“苏某并非此意。只是,一定有更好的方法解决溯昭的旱灾,不一定要掠夺,是不是?” 若是有,们还会忍饥受饿中度过这么多年么。天真的固然可爱,但同样,他们也可以比任何都残忍。苏疏很会照顾,脾气也很好,但心智终究不过是个孩子。看看他,与曦荷反应并无差别。此刻,曦荷也不安地看着:“娘……” 没有回话,只是径直踏入夜幕。然后,一个声音突兀地打碎了这片寂静:“现夜寒露重,请问诸位此刻离开流黄酆氏之国,是因为等招待不周么?” 抬头远望,发现说话之站城门下,正是相国。他骑着骆驼,带着两名随从站城门处。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对们起了疑心,却不知已盗取灵珠。道:“们还有要事要做,不便半夜惊扰陛下。已留下书信,请相国也代向陛下道别。” “这事老臣可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请诸位再留一夜,待明早亲自跟陛下告辞再离去比较合适,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本想直接无视他,杀出重围,不料还未走过他身侧,他已盯着手里的布袋震惊道:“这不是潮汐珠的光吗?” 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挥了挥袖袍,以面纱缠住曦荷的眼。相国怒指:“,们竟敢盗窃国圣物!简直罪不可赦,来啊,给把他们抓起来,立即去通报陛……” 他再无机会将后话说完。因为,已纵水环绕他的头顶,凝聚冰刺,刺穿了他的头颅。他连出声的时间没有,就已断了呼吸,双眼一翻,颓然倒地。除了刹海,周遭都倒抽一口气,连玄月都瞪圆了眼看。再使出纵水术,以飞刺杀死相国余党。看见他们一个个和相国一样,无声无息死去,也放心了:“走罢。” 若说苏疏方才还能阻止,此刻已被吓得噤若寒蝉。只有刹海不冷不热地笑道:“真不愧是溯昭小王姬,杀也如此优雅,鲜血不沾襟袖。” 其实,刻意动手杀,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的双手袖袍中发冷,牙关也如敷了冰块般打颤。不愿让他们看出这一份惧怕,只是快速移动步伐,冲出城门。 但没想过,更糟糕的事情后面:当飞出城外,离开那片沙洲,沙洲上方的水流动速度与方向也跟着改变,好似整体往背离流黄酆氏之国的方向流去。意识到这兴许与的行动有关,便试着再走远了一些。果然,水流也跟着移了过来。 “小王姬,现后悔还来得及!”苏疏追了出来,急道,“不需要回去跟他们道歉,只要把灵珠偷偷还回去就好。方才观察了一下这座城的构造,几乎都是用灵珠之力修建而成,他们若是失去祈雨灵珠,恐怕真的会……” 摇摆了很久。谁愿意当坏?谁愿意滥杀无辜?谁愿意肩负重罪苟且而活?只是,神魔死去尚能重生,妖鬼尚有机会转生,们一旦脱离了洛水,就会这历史的洪流中灰飞烟灭,永无重见天日之时。 现溯昭所有水源都已干枯,只有洛水尚且存活,却也日益衰竭。溯昭氏既然能乾坤六界中存活至今,必不该亡命于这遥遥无期的天灾之中。 此刻,想起父母临死前眼中的隐痛,想起父王曾儿时的华榻旁低声说过,薇儿,们每一个都不是为自己而活。是溯昭的王姬,是的女儿。这是的命,也是的责任。 咬了咬牙,闭着眼猛地冲至数百米外。有了祈雨灵珠辅助,的灵力简直有如神助,一直以来心存遗憾的无水飞行,也不再只是遥不可及的梦。甚至能想象得到,有了这颗灵珠,和溯昭会变成什么样。 只是,这飞行的过程中,听见了苏疏的挽留和曦荷的惊呼,以及一座座城市坍塌沦陷的轰然巨响。随后,城中的百姓哭声震天,惨叫声被淹没风尘沙砾之中。闭着眼睛,不愿,也不敢回头去面对那片间地狱,只听见曦荷哭道:“娘,娘,把灵珠还给家啊!们何时变成无恶不作的大坏了!” 并不是无心怜惜苍生。而是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们并未得到苍天的怜悯。 只是没有忘记父母的教诲,想要们子孙后代都活下来而已。 百年初醒 之后,带着祈雨灵珠回到溯昭,当天便祈雨得水,换回了水光纵横的美丽溯昭。顷刻,所有溯昭氏一致对感恩戴德。想,既然有了如此圣物,们不仅可以治理旱灾,同时也可依仗灵珠之力,为溯昭做点什么。毕竟这个时期,六界都处窘境。 乱世出英雄,溯昭若能把握好机会,与强大的氏族建立邦交,输送水之力,说不定能从此得以复兴,甚至扩张势力。 原以为二姐对此会心服首肯,但将这一想法告诉她,她却只是冷冷清清地笑了一下:“的好妹妹,果然是仙界待了太久,连自己是什么都忘了。” 迷惑道:“什么意思?” “都听说了,为了取这祈雨灵珠,已经害得流黄酆氏之国从世上消失。这样做,与黄道仙君那样道貌岸然的仙又有何区别?由此趁之危,侵占弱国,又与开轩君有何区别?” “二姐,怎可这样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也讥讽地笑了起来,“若没有这灵珠,牵肠挂肚的孔夫君能活下来么。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溯昭。” “洛薇,们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若是父王母后泉下有知,看见今日所作所为,他们会得以安息么?他们会为骄傲么?自己好好想明白。” 确实想过这个问题。酆氏子民曾数度扰清梦,夜里哭成一片血河。梦中酆氏君主长成了干尸模样,对不断重复着八个字“恩将仇报,不得好死”。但是,事已至此,若再寻退路,岂不是已经太迟? 于是,未经二姐许可,溯昭筹集兵马,栽培灵力,看中了百里外的一个小城,打算时机一到便去与之谈判,以支援水源归降之,若他们不吃软,们便来硬的。因着这一回带回灵珠的功劳,百姓云集响应,很快勋司便编好万部队。谁知,得知这一消息,二姐居然下令阻挠,说不经她许可任何不得兴师动众。 其实,别反对,完全可以理解。让无法接受的是二姐的排斥。作为一国之主,她怎可以如此单纯无害?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原本就是世界的定律。 一天夜里,把孔疏绑了起来,由此威胁二姐,让她昭告称病,将国之要务交给打理。孔疏一直是二姐的软肋,她几乎连反抗也无,便交出了所有大权。将他们软禁紫潮宫内,不许出宫半步,然后自己风风火火地出去攻略城池。 就这样,不出五十年,连大名鼎鼎的雪妖之国都被拿下。然而,带回这一好消息的清晨,二姐便禁宫中断了气。原本继位者应是她的孩子,但夺走了这个机会,用同样的方法关住了外甥们,自己继位,当上了新一任溯昭帝。 登基的第二天,苏疏前来践行,说他准备回东海了:“如今陛下已继位,曦荷也已成,苏某多留无益。” “为何?继续待溯昭,也并无大碍。” 他冲拱了拱手,莞尔笑道:“总是活过去,活当年小王姬的身边。这对陛下也不公平。望陛下今后好生照料自己,早日找到下一位抚琴。” 经他一提,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近五十年未再抚琴赏月。 苏疏走后,确实伤感了一段时间,但好有女儿相伴,每逢处理国事之后,漏断静时,也不至于太寂寞。之后,随着的东征西讨,“溯昭”这一生僻的名字,也出现越来越多国家的书本上。 有越来越多的使者慕名而来,向们寻求帮助与支援,也有心怀不轨者主动攻打上门,却都被们纷纷击退。终于有一日,访问者中,来了一位天外来客。 “想来想去,就只有能完成这个任务。”紫修一身镶紫黑袍,笑容却如孩童般纯粹,“要去冒充尚烟,把她送回身边。此后,想要什么土地,都可以给。想要除掉什么,都会让他死。” 从紫修那里得知,尚烟就天市城,还怀了胤泽的孩子。听到此处,嫉妒之火差点将整个焚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他的帮助下,学会幻化之法,变成尚烟的样子,独自去了一趟天市城。 但是,却做了一件一箭双雕的事:用幻化之法,把一位暗恋紫修多年的仙女变成尚烟,让她去找紫修,然后动手杀了尚烟,包括她那高高隆起七个月的孩子。紫修很快发现了端倪,彻底陷入疯狂,发动史上最可怕的一场屠神之战。 他的间接相助下,旱灾加剧,大溯昭再度占地无数,情势一片大好。 终于又等了数年,做好所有准备,横戈跃马地回到天市城,到沧瀛府上求见胤泽。 “洛薇夫,您终于来了。神尊已里面等候您多时。”一个童子引入内,如此说道。 沿着曲折的走廊,来到庭院中。此处,繁花落尽,酒香四溢,孤月漏了满地银霜。石桌上放着金樽美酒,胤泽背对站一株桃花下,似乎静观花凋。 听闻脚步声靠近,胤泽扭过头来,隔着花枝望,露出了浅浅一笑,看上去有些许惆怅:“薇儿,许久不见,的头发都白了。” 这一笑冰如霜雪,却也误尽苍生。静静地看他良久,道:“还是喜欢青发的么。” “不,这样也很美。只是不理解,为何的容颜未有半分衰老。” “不喜欢年轻的样子么。” “喜欢。只要是薇儿的样子,都喜欢。” 得到他如此回答,也终于心满意足。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征伐与操劳,早已眼生皱纹,双眸枯竭,尽管并未老态横生,却也绝非这般水嫩的模样。 能得以维持青春,是因为异国往溯昭输送的才中,有一个大夫精通驻颜术,他为开出的金丹配方中,有一项是“穷奇之瞳”。为此,玄月曾激烈反抗,但最后还是妥协了,剜去一只眼珠给,从此离开了溯昭,也不知现身何处。 服用金丹后,的容颜与年轻时毫无差别。不过,这金丹只有十年药效。若十年后不再服药,极有可能会变成鬼脸。大夫跟说,倒时可以继续炼药,或是直接像画皮鬼那样为自己披一层皮。 苦是苦了一些,但船到桥头自然直,十年期满,总会有办法的。而现今,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便可以像往日那样,长长久久陪眼前这身边。笑道:“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心中只有师尊一。” 走到此处,像是寻尽万水千山,踏遍天涯海角。 想起之前书上看过一个关于舞姬的故事:这舞姬能歌善舞,却总是对自己过于苛刻,于是她昼夜不分地练舞,一直跳到腿断为止。别都很同情她,她却毫无感觉。有一日,她水中望见了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美丽,相反,是残缺不全的。终于,她跪地上哭了出来。 想,之所以不觉得自己可怜,是因为和舞姬一样,看不到别眼中自己的样子。 一直以来,都不觉得自己牺牲了很多。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亲友零落,旧齿凋丧。 遥想当年,亦是相似的夜,哥哥曾带到树下寻得太师尊,也曾幼稚地宣称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时,大概如何也不会想到,近眼前却如天边的太师尊,会让走到这一步。 多年来,为了离他近一些,为了站他的身侧,都做了多少傻事啊…… 可是,尽管摔得遍体鳞伤,变到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终究又一次回到他的身边…… 走到胤泽面前:“知道尚烟之死令很难过。没关系,说会一直守着,哪怕把当成她,也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 轻轻摇头:“心里可以有她。” 他的手指化作春风,捋动的雪发和脸颊,笑得有些无奈:“薇儿,怎么这儿傻。” 是个傻子,着实迷恋这个。不管过多久,只要他一句话,便可以放下所有防备与不甘,带着浓浓的委屈重新回到他的怀抱。把头埋入他的胸口,中蛊般紧紧抱住他,却感到越来越冷。 颤声道:“胤泽,以前就答应过,此生此世会永远陪着。以后的生活里有,有们的女儿……还有,还有,想办法炼制长生不老药,以后说不定不会死,不会再孤单了……” 当然,不会告诉他长生不老药的隐患。 是老了,也确实不能再爱。但对胤泽的感情,是从小到大浓烈如血的牵绊。这是痼疾,永远也治不好。所以,只要还能这怀抱里,哪怕只有一瞬,哪怕下一秒便会粉身碎骨…… 可是,就这时,尖锐的刺痛穿透了的胸膛。瞪大眼,压住胸口那把从背后穿出来的匕首,惊诧地看着胤泽:“为……为何……” 胤泽漠然道:“杀了尚烟,若连这都不知道,还配当神尊么。” 先是一愣,而后苦笑:“没错,是杀了她。可是比她爱。” “那又有什么用。不爱。”他把推到地上,像碰过脏东西一样拍拍手,“连尚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喘息声越来越大,呼吸却越来越吃力,单手撑着地面,跪地上:“胤泽,胤泽……不要再抛弃,对……是真心的……真的不知道,为做了太多……” 疼痛传遍四肢百骸,拼命挣扎,挥舞着双手,随后浑身一凉,猛地睁开双眼。有用衣服兜了水泼身上。 不是胤泽,而是刹海。他站一旁俯视,鄙夷道:“闹够了么,闹够了就起来。” 怎么回事?为何会是刹海?已经有几十年没见他,从上一次流黄酆氏之国与他一别,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为何…… 上气不接下气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沙漠中一片绿洲旁。再垂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发现皮肤依旧白皙细腻,一个斑、一条皱纹都没有,体内充满精力的感觉,却不是因为驻颜金丹。而玄月和苏疏正伏前方不远处,睡梦中苦苦挣扎,拼命刨爪子,应该是做了噩梦。立即跑过去,把玄月摇醒。它睁开双眼,呆呆地望着,“嗷”地咆了一声。 眼睛是完整的。玄月还,它哪里都没去。激动得差一点哭出来,用力抱住它的毛绒绒的身子。又看了看刹海,迷惑道:“不理解,是从何时开始做梦的?那流黄酆氏之国果然是海市蜃楼吗?” 刹海道:“流黄酆氏之国?们还要走好几日才能到那里。也没看到什么海市蜃楼。倒是们几个,走着走着,突然就整齐倒地上了,还是把们驼过来的。” 也就是说,从沙漠里看见海市蜃楼起,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梦?太好了,一切都只是梦,从未发生过……没有偷窃灵珠,也没有杀死相国,更没有做出伤害苏疏、玄月、二姐他们的事。没有滥杀无辜,和紫修勾结,两面三刀,更没有自残乱吃金丹,没有杀掉尚烟和她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假的,真是太好了……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过来:“如何?臭丫头,这梦可还喜欢?” “什么?”警惕道。 一个穿着春秋服饰的君王魂灵从空中飘来,慢慢们面前停下,还得意洋洋地捋了捋胡须。与这已有上百年未见,上一回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但是,由于他当初的无聊曾经震撼过,所以,要忘记他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道:“浮生帝?为何会此处?” “上一回和胤泽神尊害吃那么大个瘪,还嘲笑,羞辱,说的幻术只是皮毛,什么心甘情愿地幻术中互相残杀,才是真正的厉害。”浮生帝冷笑一声,将双手抱长袖中,“如何,今天这梦还满意否?为了等再度光临,可是精心筹备了几十年。” 回想梦里发生的事,诧异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这种带着秤杆买小菜的小气鬼。当年才多大,童言无忌多说了几句,他居然可以做这等份上。由此可见,他还是闲得发慌。望天摇首道:“造得再真实,也不过是梦罢了。” “呵,就知道会这么说。知道么,这梦可不是由一个完成的,这才是最有意思的部分。这梦预示了的未来,也是唯一能回到胤泽神尊身边的途径。不同的是,他不会像梦里那样杀了——那一段是擅自改动过的,不过是为了吓吓。”他哼笑两声,“若真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到他身边,他会和长相厮守。除此之外,们恐怕会永世错过。 彻底呆住了。并不是因为知道到胤泽身边需要牺牲这么多,而是听见了他那一句“生最大的心愿”。 原来,生最想完成的事,不是振兴溯昭,不是辅佐王姐,不是女儿幸福平安,而是这么可笑又无意义的事。而是,与胤泽长相厮守…… 这百年来所受到的所有挫折,都不如这一事实打击来得大。就这般没用,这般没有尊严么。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改变不了,还有什么资格为臣,为母? “呵呵,呵呵。”闭着眼,笑得断断续续,满腔苦痛。 原来,兜兜转转五十八年时间,还是当年那个傻子。笨拙如故,不曾长大半分。那这样伤,花了半生时间,却还是没能将他忘记。 曾经是如此恨他。曾经,也是如此爱他。岁月是个很残忍的东西,它将对胤泽的恨消磨殆尽,却没有带走那最不该保留的部分。 从来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或许还要再等等,再过个五十年就能解脱了。或许直到死去,也走不出来。 开始感到怕了。若有一天老到走不动路,却还是想着他,是否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浮生帝笑道:“如何,这梦又美又残忍,是否觉得非常矛盾?到底要不要如此做呢?哈哈哈哈哈,就是喜欢这种表情……” “哈哈。” 这笑声不是发出来的,也不是刹海或是苏疏的声音,而是从绿洲流水上方飘过来的。浮生帝的脸拉下来:“旱魃老儿,和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少来插手管的事。” “浮生帝,百年不见,没想到还是这么蠢,没一点长进。”此声线奇异,听上去像两个的声音叠一起。 “蠢,再蠢也蠢不过怕童子尿与黑狗血的半身妖。” “看,还是这样,一点就爆,讲话不经过脑子。从方才到现,一直拐骗这姑娘,想让她自残去追胤泽神尊,却没想过,胤泽神尊对她一片痴心,根本轮不到给她下套。” 浮生帝不屑道:“又猜到了。” 旱魃哼哼笑了两声:“这还需要猜么。堕入魔道,自身难保,都要跟着她保护她,还不够痴心?” 昆仑仙山 和玄月不约而同转过脑袋,目怔口呆地看向刹海。刹海看去倒是平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浮生帝活活变成了照镜子的吊死鬼,自己把自己吓得个半死。 他往后倒退数步,指着刹海,嘴唇哆嗦:“旱魃老儿,说此是胤泽神尊?莫要糊弄!” “没错,就是他。”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半身妖漂浮绿洲上方。他皮肤是玫红色,貌如干尸,身下有一团黑火烈烈燃烧。方才听浮生帝提及便有所预料,原来,这旱魃真是传说中那旱鬼,传闻其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生于这个时代,可真是他的福音。 他朝们一路飘来,表情狰狞骇,和玄月都不由小退一步,刹海却还是一脸淡定。他停刹海面前,鞠了个躬:“旱魃见过胤泽神尊。”但等了许久,都没得到对方回应。 全然不信他所说的话:“简直胡诌,刹海怎可能是胤泽神尊?” “赤地之中,的法力是常态中的十倍不止,怎会看错?”旱魃又抬起头,眯着眼观察刹海一阵子,一双黑洞般的眼陡然睁大,“咦,奇怪了。这真真是奇怪了。” 浮生帝好像从头至尾便没打算信他,筷子般的手指捋了两下胡须:“何如?难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旱魃迷惑道:“老夫曾与胤泽神尊有过一面之缘,他的神力之强,寻常神仙望尘莫及。且他元神中清气十足,哪怕再隔一万年相见,老夫不可能认错。方才与这位魔者相隔甚远,都能他身上察觉到胤泽神尊的气息。何故走近了反而察觉不到半分……” 浮生帝白眼珠子一翻:“旱魃老儿,又开始对着牛嘴打喷嚏。与胤泽神尊有一面之缘,还与他有数面之缘呢。忽悠别也罢,忽悠有意思么?这位公子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别说身上毫无清气,连一丁点儿妖气也无……哇,大魔王饶命,饶命啊。” 最后的求饶,是以刹海以剑指之。刹海冷冷道:“蠢货,留不得。” 浮生帝哀求道:“不要啊,小的知错,小的知错。都是旱魃老儿的错,是他擅自揣摩大魔王大您的身份,杀他,杀他。” 旱魃完全没听进去,还自言自语:“这不对,确实不对。莫非,是胤泽神尊曾经来过此地……” 赶紧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刹海,饶他一命吧。他弄了这么多名堂,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除了让们不大舒服,也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 “刹海?刹海?!”浮生帝双腿一软,又跪地上猛磕头,“原来您就是魔君刹海,小的有眼无珠,还不识泰山,求魔君殿下饶命啊……” 闻言,旱魃也向刹海俯□来:“见过魔君殿下。” 愕然道:“怎么,还是魔君?” 浮生帝道:“哎呀,臭丫头,还不赶紧跪下,刹海殿下是紫修殿下亲自任命的新魔君,现魔界可是鼎鼎大……哎呦,小的错了,错了……”又被刹海用剑抵住脖子。 刹海道:“速度闭嘴,尚且饶不死。快滚。” 浮生帝抱头鼠窜之速,可谓是又达到了个新高度。倒是旱魃坦坦荡荡,留下来与刹海聊了几句才离去。佯装呼唤苏疏和曦荷,实则偷听他们说话。遗憾的是,他们聊的都是魔界之事,并未再提及胤泽神尊。 待苏疏和曦荷从噩梦中醒来,照料好他们,便与他们骑着骆驼,继续往西边走去。路上,刹海一直守身边。想到之前旱魃说的话,禁不住道:“真没想到,居然是魔君。”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刹海目不斜视地往前赶路。 “之前旱魃说是胤泽神尊,还真的被吓得不轻。” “是魔,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可是,既然没有什么特殊身份,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莫非是因为生得丑陋?” 他沉吟不语片刻,才缓缓道:“不是丑陋,而是可怖。” “有多可怖?” “见了的脸,大概到晚上都无法入眠。” 笑道:“这样说,反而更加好奇。介意把脸露出来让看看么?” “不介意。只要不后悔。” 言毕,他解开颈项间的白巾,摘下面具。正巧此时,有一阵黄沙卷过,模糊了他的面容。伸手挡了挡眼前的沙,一片昏黄中,看得虚虚实实。发现他脸上有黑纹,心跳也不由变快。 终于,风沙平定,腰巾浪摆,他容貌也逐渐清晰:他的发际线以下,鼻子以上,全都是黑色长条纹路。这些纹路纵横交错,毫无条理,连眼角也被覆盖,就像是被按住后脑勺,把脸压刚画好的水墨画上印出来的一般。 可是,纹路并非绘制上去的,亦不是刺青,而是微微凹陷进去的皮肤纹理。他皮肤又十分白皙,与这些黑纹一比,乍一眼看去,竟有些像骷髅头。 承认,初看这张脸,心里抽了一下。但还是表现得礼貌平常:“还好,地府妖界长得比吓的多了去,也没见别把脸盖着。” “不必说违心话。放心,遮着脸也只是为了出行方便,魔界从来不戴面具。”他浅浅笑了一下,脸上的纹理也如黑梅绽放般被牵动。 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心神总是被他搅乱,这种感觉与当初对胤泽的感觉是何其相似。若是任其滋生,对一个魔动心,恐怕只会比对神动心更加艰难。既然他长成这样,也不用再担心这问题。 几日后,们抵达了真正的流黄酆氏之国,发现浮生帝真有一手,城内城外都和梦境中看到的一样。不过,稍有差别之处,便是真实的流黄酆氏之国不仅富饶美丽,还有清幽花香,雨中草味。 当们走城中,满城水珠溅落身上的感觉,也是如此真实,让时刻想起远天边的故土。和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一样,酆氏君主亲自出来迎接们,招待们用餐。 敬酒时,道:“陛下,现天下大旱,这一路上都是茫茫沙漠,为何贵国附近却有诸多水源?” 酆氏君主道:“实不相瞒,们能得以庇佑,也是因为有了仙涉正的法宝。” “原来如此。”看来,浮生帝所言不假。若继续对话,一切都将按着梦中的轨迹前进。 苏疏道:“仙的法宝?” “这法宝叫潮汐珠,乃是涉正大仙用自己眼珠所造。”君主微微一笑,“们若是有兴趣,可以带们参观参观。” 很显然,他们四个并不知道梦境中的具体内容,所以,并未反应过来这便是祈雨灵珠。这一回,不待他们说话,已摆手道:“不必,们明日还要赶路,日后若有机会再来参观,多谢陛下款待。” “也好。” 酆氏君主笑容满面,又敬了们一杯酒。 宴后,们相国的招待下,宫内住了一个晚上,翌日清晨便早早离开。走出城门前,苏疏小声道:“小王姬,昨夜想了很多,也不知这话当说不当说。” “怎么?” “这酆氏君主提到的潮汐珠,会不会就是祈雨灵珠?” “不会。昨天已偷偷去他们藏宝室看过,那就是颗普通的弹珠。他们之所以不缺水,仅是以三面环水之故。” 酆氏君主为们准备了大批骆驼、食物与水,并亲自送们出城。们向他郑重道谢,翻身上了骆驼背,挥动缰绳出发。不同的是,这一回不论们走多远,流黄酆氏之国外的水流都不曾跟来。 随着旭日高升,这座都城沙漠中,依然当着那岿然不动的守卫,想必会再延续千万年的历史。望着前方辽无边际的沙漠,知道接下来要的路,便如这眼前景观一样,漫无目的,空剩荒芜。 “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 不知从何时开始,曦荷已叫了很久。恍然侧过头去,看见她正坐苏疏前面,冲挥着小爪子。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娘快哭了……” “娘没有哭。” “其实娘不用说,们都知道。”曦荷垂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那潮汐珠,其实就是祈雨灵珠对吧?” 苏疏、玄月和刹海都用“别再解释们都懂”的眼神望着。实无法继续撒谎,只能敷衍道:“这与无关,小姑娘少管闲大的事。” 曦荷一向怕,自然不敢再多言。苏疏道:“小王姬,们都觉得做得很好。” 刹海道:“附议。” 玄月嗷呜叫了一声,跟着点点头。 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眼眶湿润,只能超前走去,避免被他们看见自己的狼狈。其实,他们又如何能明白,放弃的不仅仅是一次拯救溯昭的机会,还有…… 风沙炽热而暴躁,抖动着的裙摆。任何一个女子走这里,怕都希望心仪之能与自己共骑,坐自己身后,用有力的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永远不会忘记,那浮生梦境中,胤泽最后一次拥抱了。那熟悉又陌生的臂弯,那令怀念的气息,那充满情意的凝望,从今往后,不会再有。 其实,与他今世无缘,是早已心知肚明之事。退一万步讲,就算们之间没有其它因素阻挠,他心系尚烟,也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再感到伤心,未免太无自知之明。此时此刻,他恐怕正搂着尚烟,九天之上赏景品酒,耳鬓厮磨,珍惜着他们用千年时光换来的似水如鱼,他能领悟的半分痛苦么? 忽然,一只手揽过的腰,又一次被提出骆驼,拽到另一头骆驼背上。刹海从后面默默地将抱住。挣扎着想跳出去:“为何又把拉过来?让回去。” “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他无视了的话,言语之间,却更加用力地将抱紧。 俗话说得好,有礼则安,无礼则危。他的态度可谓无礼至极。可是,他的怀中,居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不是接吻时的热烈,也不是目光交汇时的心动,就只是觉得多这样相处一刻,也没什么不好。假装未受影响道:“都已经走到这了,那就去昆仑看看罢,说不定可以学到点东西。” “陪去。” “去昆仑?”不可置信道,“知道昆仑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天帝建立仙两界之间的都城。” “知道,不怕。” “不怕怕,可不想让认为是和魔勾结的妖。” “放心,以的能力,根本爬不到昆仑山山顶。半山腰的神仙都不是的对手,也不会被让发现。” “不行,不能冒险。” “别忘了,是答应过要被吃掉的。”眼见这话把震住了,他轻笑道,“保护自己的食物,天经地义。” 被如此对待,简直是荒谬之极。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丝庆幸,他并未说出“那不管了”。而更加庆幸的是,这以后,不管怎么闹别扭,他都没有再放回自己的骆驼。其间苏疏吃醋了几次,曦荷说了些童言无忌的尴尬话,都未往心里去。 又经历小半月时间,们抵达了昆仑山。昆仑山是中央天柱,方圆八百米,高至万仞,是海内最高的山。它每一面都有九道大门,九眼玉井,迎接东方朝阳的门称作开明门,门前站着开明兽,其形半半兽,九头虎躯,面朝东方。 这开明兽算是个看门兽,会判定每一个来客是否气清,非气清者不得入内。于是,悲惨的玄月就这样被堵了山脚,可刹海却被放了进去,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妖术。 确实如刹海所言,昆仑非常难爬,以的灵力也没法走太高,们当天便半山腰住下。山上烟景绝,初月如雪。楼亭两鬓霜,琪树生白发,这般好景,实是间难寻。而想此处留宿,只需要付给昆仑仙们仙界货币,证明自己是仙界来者即可。 身为胤泽神尊的徒儿,此也能得到不少特殊待遇。例如藏书楼自由翻阅书籍,可以自由出入修仙堂等等。只悲催了玄月,只能山脚可怜巴巴地等们。 半夜,山上刮了风雪,担心玄月安危,便打算出去看看山脚状况。离开自己卧房,打算叫刹海跟一起。但到他的房门前敲门,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料想他已睡下,本欲离开,却发现他房内大风刮得门窗砰砰作响。 这种天气还开着窗子?门前顿了一阵子,忽然回过神来,一脚踹开他的房门。果然,他的房里空无一,窗口大敞,只有帷帐寒风中起浪。翻窗口飞出去,却一路看见雪地中触目惊心的血迹。 顺着这一断断续续的红色,寻到了蜷缩雪山脚的黑色身影,提着一颗小心肝儿,轻手轻脚地靠过去。面具已深陷雪地中,刹海正压着一头被五马分尸的野鹿,从腹里掏出内脏呼哧呼哧地啃着。哪怕是咆哮狂风里,也能听见他野兽般的呜咽声。他做什么,生吃野兽?肚子再饿,也不至于…… 颤悠悠地伸手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谁知,他猛地打掉的手,沙哑地嘶吼一声,巨猿般把双臂垂地上,然后掉过头来。看见他面孔的刹那,为自己冲动找他的举动,后悔到肠子发青。 他头发凌乱,几缕发丝轻飘飘地搭面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好似只剩了一双发光的红眼睛。他鼻口中发出奇怪的呼噜声,一张口露出的却是两根尖锐如刀的獠牙:“呀呀呀呀——嘶嘶——嘶嘶——” 他一边叫,牙龈中还有鲜血顺着獠牙流下,滴得满地都是。头皮一阵麻痹,后退了几步。接着,他真的像猿类一样,拖着胳膊朝爬过来。一时惊慌过头,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转身溜回自己房间。 重重扣上门,把房里所有的桌椅都堵门前,再也不敢出去。不过多久,看见他佝偻着的影子门上徘徊,吓得浑身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终于,他转了两圈没找到,便消失白月光中。 翌日,大雪再度为万物披上白衣,染白了梵宇仙楼,翠亭苍松,只有梅花抖落满地霜雪,依旧开成一片烂红。放眼望去,昆仑仙境便是一片明媚的画卷:雪白发亮,梅红似火,更有神仙御剑骑龙穿行其中,拉出一条银白的屏风。 几乎一宿未眠,天一亮便去敲了刹海的门。 果然,他似已安然无恙,声音传了出来,还是和以往一样冷若冰霜:“进来。” 随着门“吱嘎”一声响,看见了坐寒窗边读书的刹海。这一早,他未戴面具,而是任风拂动他浓密的发,任发丝擦拭着那蜘蛛网一样的脸颊。 三两片梅花落桌上,他眼皮也没抬:“昨天都看到了。” “不懂,为何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中邪了吗?”记得以前见哥哥也曾这样过,不过情况没他严重。难道魔都会遇到类似情况? “魔本不正,何来中邪之说。” “那每天晚上都会脱队,离开们,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对,这样已经很多年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很多年?”一字一句念道,“那不是要难受至死?那,每次发作,第二天便会痊愈吗?” “若会痊愈,脸上还会有这些东西么。” “为何会有这样的印记?不是每个魔都有的,对吗?” 他垂眼快速扫了几行字,终于读不下去,把书倒扣桌面上:“与无关。” 说罢,他起身从身边擦过,提起衣服下摆,打算出门。尽管他的脸还是一样陌生可怖,眼中却是一片几近死心的荒芜。按理说,见过他前一天的模样,应该感到害怕才是。但有时,就是这样简单愚笨,会因一次对望,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微笑改变自己。 快速抬头道:“刹海,并不介意。” 他愣了一下:“什么?” “不介意长成这样。晚上会变样,也没有关系。……”自己才是真的中邪了。话还未说完,已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他。 此刻,风烟俱静,满屋墨香,他的身体也跟着变得僵硬如铁。 樱原逢君 此刻,风烟俱静,满屋墨香,他的身体也跟着变得僵硬如铁。与此同时,也跟着一同僵化。接下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俩再无动静,时间万物全然静止,唯剩落梅凄零。 “这是做什么?”他转过身来,困惑道。 迅速放了手,老实规矩地站好。正逢此时,对面山峰上有高雅士,弹奏凤首箜篌,此金徽玉轸,云起雪飞,扰得更加心烦意乱。其实,也想知道自己是做什么。分明与刹海非亲非故,为何突兀地跑去抱他,还说了这么些稀里糊涂的话。 见不作答,刹海笑道:“慢着,不会真的动心了罢?” “没有,才没有。”坚决道。 “那便好,这说话向来不走心,先前与不过唇齿之戏,可千万别当真。否则,和老婆恐怕得大战几天几夜。” “什么,都成亲了?” “这岁数,能没老婆么。”他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莫不成是觉得难看,便以为没要?” “自然不是……” 他戴上面具,颇有深意地摇摇头,走出门外,留像个呆瓜一样站原地。远处琴曲三弄,悲声戚戚,音不弦。 听着那剖心泣血的音调,快自己的冲动蠢哭了。 这算是什么,不过一个水灵,居然想怀悲悯之心,去同情一个远远强过自己的魔?还因此产生一种近似情思的感情,真是闭门造车,自作聪明。 经过这一日的教训,相当清醒地与刹海保持距离,说话比以往客套许多。但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何要昆仑山待着?是来有所图,还是单纯想陪?若是后者,那他说他有老婆,又叫别当真……难道是想和玩一段露水姻缘?真是贱男,轻薄,厚颜无耻。 不过,对他脸上那些奇怪的纹路,还是有些好奇。所幸们身处昆仑,这算是仙界藏书最多的地方之一。后来每天都往藏书阁跑,抱着书本,坐曲径通幽的小院里,翻查其中缘由。 无奈是魔界对神仙而言,仍旧是个有诸多谜团的领域。昆仑藏书中,关于魔的记载总是缺页少段的。关于刹海,更是如此。依浮生帝所言,这家伙应该是才上任的魔君。但不论如何,多少都该有点他的记载。可是,不管什么书里,都找不到他的名字。莫非他跟们报的是假名? 一天清晨,一边翻着《千魔志异》,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也太神秘了。” “是何事如此神秘?” 居然有离走这么近,都不自知,看来昆仑上真是高手如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老者站身后。他穿着镶金雪袍,手持拂尘,慈眉善目,颇有仙风道格,只是感受不到其仙气,应是有意藏之。道:“哦……只是最近看见了一个,长得有些奇怪,想寻其原因……” 老者道:“哦?是什么?” 考虑到此地对刹海而言,易有暗礁险滩,便扯谎说是沙漠中遇到这样一个,交代了一下他脸上纹路的模样,还有夜半发狂时的模样。老者朗声而笑,道:“这并非魔之印记,而是天谴印记。所提他夜半举止,也与天谴完全吻合。” “天谴印记?这遭受了天谴?” “所谓天谴印记,其实并非真有神灵责罚他。只能如此说,此若之前身居仙神高位,曾向苍冥起誓,元神中的清气便会永不散去。当他堕为妖魔,浊气与清气相撞,无法共存,便会乱其心志,毁其容貌。夜晚是魔力巅峰之时,他若未习惯魔之邪气,会魔化成那般,也是情理之中。” 骤然顿悟。原来,查不到刹海的记录,是因为他之前是上界之。然后,旱魃说他身有神力,误以为他是胤泽神尊,这一疑问也豁然而解。不过,不知道旱魃为何会认为他是胤泽。胤泽心高气傲,怎可能会堕入魔界?道:“那些印记会一直伴着他吗?” “是的。且只会越来越多,直到他死去为止。” 不由感到心惊:“这样说来,他岂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这年头战事不断,堕入魔道的神仙不少,不过都是不曾起誓的。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神仙,确实不多。” “唉,都怪这该死的旱灾。也不知几时才休止。” 老者闭目而笑,缓慢捋须道:“窗间过马,翘足可待。” “真的吗?”心中欢喜,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不是上界已有找到旱灾的缘由,也找到法子治理了?” 老者笑而不语,伸出双手,右手变出一只毛笔,左手变成一张牛皮,以雨露与草汁旋研墨,笔尖墨上蘸了蘸,便那牛皮中间打了几个点。正扁嘴鸭子过河摸不着底,他停笔道:“瞧,这几个点的距离可近否?” 点点头。他把牛皮包自己的拳头上,像做手套一样捏住手腕,再把手□□,往那套里吹了一口气,它像球一样鼓了起来。他指了指方才打的几个点:“看,现这几个点的距离还那么近么?” 摇了摇头:“变远了很多。” “这便是旱灾的缘由,众神无不知,却也无能为力。” 用大拇指拨弄着下巴,盯着这颗皮球发呆:“这颗皮球是指?” “宇宙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持续膨胀扩张。” 原来如此,他假设这皮球是宇宙。既然宇宙不断扩张,那么山川水流也同样如此。随后,拿接过那支笔,皮球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正设想若继续膨胀会怎样,老者已又里面吹了一口气。皮球持续扩大,那潮湿的墨线也因此四分五裂。击掌道:“莫非,这天地间所有的水流都如这墨线一般,河床增大,水量却不足以支撑,所以便发生了旱灾……” 老者欣慰道:“小姑娘很机灵。如果天地之水持续匮乏下去,一切都会崩摧。” “真、真会这样严重?那您方才不是说,旱灾休止之日,翘足可待?” 谁知,他却回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话:“神确实拥有无限生命,而精健日月,星辰度理,阴阳五行,周而复始,他们也需要回到万物中去。” 这话中之意确实不懂,只明白了一件事:神和魔差别是真大。叹道:“这种时刻,魔界还向神界挑事,真不知道他们想些什么。紫修难道没有想过,他如此做,可能会导致自己也烟消雾散吗?” “魔原本便是无秩序的代表。赐予世界生命的是婴儿,毁灭世界的往往也是本性中的童真。紫修本性不坏,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他也很强,不然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了魔尊。遗憾的是,他有王者的英心,却无圣者的气度。” “他这样无恶不作,您还夸他,觉得您才是有圣者的气度。” 老者还是一脸仁慈笑意,并未接话。 随后俩又聊了一会儿,他便化作祥云而去。正心想这昆仑世外高真多,一个不知名的老神仙也如此睿智,还真是令受益匪浅,却见几个穿着道袍的仙疾步而来,道:“姑娘,方才可有看见天尊经过此地?” “天尊?”吞了口唾沫,“莫非是……元始天尊?” “是啊,们山脚看见此处有祥云出现,那应是天尊之影才是……” 沧瀛神啊,这是都是跟什么说上话了…… 回去恛惶无措了两天,心想这下惨了,搞不好元始天尊已经猜到刹海此处,这下把刹海害惨了。然而,两天过后,刹海还是好好地待昆仑,每天定时定点给几个冷眼,或调戏几句。 这下,对他再无抵触之心,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顶着天谴的折磨,和被神仙除掉的危险,都要轻薄女子,这等毅力,岂能是凡夫俗子所能拥有? 自从遇到了元始天尊,便更觉得昆仑是块宝地,于是决定留下来博学笃志,再回去造福溯昭。可这样待着,玄月恐怕是受不了,便让它先行回溯昭。正好苏疏近来身体再度不适,曦荷也觉得倍感无聊,便想拖着苏疏回去。 本不放心曦荷独自离去,想要亲自送她,刹海却自告奋勇,说帮送。近来对他十分不信任,他却丢了一句话令哑口无言:“若想害们,还需要等到今天么。” 于是,曦荷、苏疏与玄月便交给了刹海。他们临行前,见苏疏面色难看,不由担忧道:“苏疏,还好么?这样很不放心,要不昆仑调养一段时间再走?” 苏疏笑了笑,嘴唇泛白:“其实一直觉得纳闷。原本修行不足,是不能化的,但二十多年前那场大雪过后,突然就有了这种能力……只是,这到底不是属于自己的灵力,近些年一直坐吃山空,总觉得撑不了太久……” 焦虑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早说?” “苏某不过不想被小王姬轻视。” “不行,还是跟们一起走。” 准备回房收拾包裹,他却拉住:“别。小王姬溯昭一直日理万机,难得决定留昆仑,也并非为一己私利。多待一段时间罢。苏某保证,明年春暖花开时,会月都静候小王姬归来。” 既然他都这样讲了,离年初时间也不远,便托女儿跟二姐捎话,让她多加照顾苏疏,然后留昆仑继续苦读。过了一段时间,刹海送了他们回来,居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陪庭轩读书,山中散步,偶尔带下山去尝尝山珍,整一个闲得发慌。 他还是会夜夜入魔,看他这样痛苦,也分外难过。但除了待他平定之后为他打水拭汗,也无能为力。他对此却并不意,第二天总跟没事一般。 转眼之间,寒冬过去,初春到来。盘算着时间,再待数日,便差不多该与刹海道别,回溯昭去与家团聚,为哥哥扫墓了。而某一日下午,忽然有跟说,一个自称师兄的上门求见,正万樱谷等。觉得很奇怪,这个时节,为何天市城的师兄会来见?但还是放下手中毛笔,去了万樱谷。 三月樱花盛开,漫山遍野,凝成大团大团的云霞脂粉。天边极远处,有翠峰环簇的戍楼,而近处只有满目红樱,落华似霰,连路面都被铺成了一条延绵而长的粉缎。 踩着这酥软的锦缎而行,走到了樱原深处,远远地便看见那站着几名年轻男子,个个衣衫杳袅,出尘如仙。他们畅快侃谈,其中有一的背影让如梦初醒,止步不前。 他头戴白鹭羽冠,荷衣如云,身材笔直挺拔,举步投足间,袖袍烟霞般流动。他不时侧过头与旁说话,但华冠之下,一缕长长的刘海挡住半边脸,只露出鼻尖,好似白玉雕琢而成。 虽然打扮并不眼熟,也没能看见他的正脸,但是,很多熟悉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像被狠狠拨动了心弦,连同牵动了手指神经,捂着鼻口的手心都发战。 不过多久,其他便都御剑而去,只留了他一。那背对而站,对几位同僚拱手道别。正巧一阵春风拂来,伴着花香雨露,打乱了浮生思绪。 凌乱的樱花雨中,他的青丝烟袍亦随风吹动,构成了一幅美不胜收的染墨绘卷。 顷刻间,心中百感交集,诚惶诚恐,根本不敢行动,生怕惊扰到他,他便会化作轻烟,消失樱原深处。甚至想,哪怕转过来的脸并不是熟悉的那一张,只要能半分春光中看见这背影,也聊胜于无。 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却也转瞬即逝。终于,他转过身来,举目眺望漫漫来路。才试想过此会有何等陌生的面容,会有怎样不同的眼睛,却与他视线相撞的刹那,差一点跪地上。 尽管隔得很远,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那牵动的眉梢,便是已对露出惯有的笑靥。至此,更加不敢动弹。因为心中知道,自己不是中了幻术,就是做梦。 这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真的。 风刮得更大了,一阵春意温软搅拌着花朵,濛濛扑打着二面。粉色花雨令他的面容时隐时现,他头冠上的白鹭羽毛颤抖,衣袍上的仙带也被高高翻卷入空,像是下一刻便会拽他入苍穹。 可是,待风停花止,他还是站那里,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