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都花落沧海花开 君子以泽-7

师妹道:“他为何不肯娶师母呢?”  “不知道,师尊神秘莫测,是徒儿,可不敢妄自揣摩。”扁着嘴,嘴角却微微抽着笑。  真是个怪。  明明向师尊提出娶师母要求的是,但被他拒绝以后,竟莫名开心了一天。  “不管怎么说,这诗可写得太妙了。”  说罢,师姐和师妹又读了一遍,然后笑出声来。无可奈何的是,她们的笑声太大,吸引来了不少弟子的围观。还没来得及阻止,这首诗便他们之间传遍了。紧接着,果然屎盆子就接二连三的扣了过来。  那张题了诗的纸同门叛徒里面转了一圈,最后是由师叔交还给的。接过纸,他点了点上面的标题:“《吾师美》?”  “犹豫了很久,才放弃了《吾师神尊》……”  “洛薇,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师叔不愧是跟师尊多年的,凶起来不怒自威,连围观的弟子们都不禁退了几步。  愧道:“错了,师叔。”  “若是只有这前面三句,会说这是一首好诗。”师伯拿着纸,俨然地望着,“但偏生要画蛇添足,加上这怪题目,和这最后一句。洛薇!”  “……”抖了一下。  师叔厉色道:“这是以下犯上,意淫师尊,必须把这个交给神尊过目。”  听到这一句,所有弟子,尤其是见过胤泽的那一部分,都倒抽了一口气。知道师叔是个意志坚定的,也便未再试图阻止他。  他拿着这张纸飘然而去,所有也都跟着悻悻而散,只有师妹还残留着几分姐妹情谊,走过来拍拍的肩:“其实觉得师叔很没品味,明明最后一句才是亮点。”  跟上断头台的死囚似的,一直等到夜晚时分。终于,有来通报,说胤泽神尊府中等,让早回去。抱着赴死的心,回到了沧瀛府。  采月阁里,桌上摆着一壶香茶,一枝新桃。进去时,胤泽正坐红木圆桌前,品着茶,读着诗——没错,就是写的那首。他表现得越是从容淡定,便越是浑身觳觫。只见他抖了抖纸张,扫了一眼那诗,冷冷道:“洛薇 。”  又直呼姓名,看来今天可以反复死好几百次。拉长了脸,横着眼,走到他旁边,直接跪下:“师尊,错了。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他却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漠然道:“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么。”  拼命摇头,跟拨浪鼓似的。胤泽道:“以为做这些事,别都会轻易原谅么。”  还是拼命摇头。他道:“且不谈这首诗。师叔说,还弟子间传播不愿娶妻之事?”  吓得双手发冷,立刻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几乎要坠下泪来:“师尊,对不起!弟子愚昧!师叔说得都没错,是弟子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请重罚弟子!”  良久,上方都只有一片沉默。只听见茶杯盖打开之声,胤泽轻拨茶水之声。初春雨水泡的茶,一直为他偏爱。最后,他终于缓缓道:“不懂为何要写这首诗。最后这一句,是怎么写来的。”  被问懵了,迷茫道:“就这么写的……”  “做过类似的梦么。”  “每天和师尊朝夕相对,能不梦到吗?”  他又缄默良久,忽而站起来,面朝窗外,推开窗牖。  此刻,夜色正浓,碧月冷落,一枝红杏入窗来。他道:“算了,出去吧。”  愣了半晌,道:“这……您不罚徒儿了?”  胤泽道:“罚抄也不用了。反正也不会认真抄,还闹出许多笑话。这次饶了,下不为例。”  原来,那不是的错觉。师尊最近真的变得好温柔。高兴坏了,猛地跳起来:“谢谢师尊!”然后一个冲动,像以前那样,冲到他面前,激动得几乎跳起来。然而,当他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个子已经长高,现自己已倒他的肩膀,不用再仰着脑袋,像看大那样看他。  二距离瞬间缩短,正巧春风拂过,乱红落满圆桌,也落们的发上、肩上。也是正巧,这万丈碧光之下,花香满房。  他淡淡望了一眼,眼下的水纹印记一如蜿蜒的花枝,托着这倾世容颜,成就了一番凌驾上界的神仙风华。  被他这样一望,竟不由自主垂下头,不知该往哪里看,只小声道:“谢谢……谢谢师尊。师尊待真好。”  回去的路上,身轻如燕,沉醉般靠柱而坐。这究竟是何种心境,哪番风味?寻不到答案。  只盼夜夜如今宵,心情甚好。  法华樱原这个地儿,听上去是一个颇有禅意的地方,实际上却与禅八竿子打不着边。因为,这四个字的真正意义,后面俩字。樱原,姻缘。  此处早已变成天市城的著名胜地,就是个邂逅未来郎君和娘子的地方。而且,相识方法还非常诡异——捡尸体。法华樱原每天早上到晚上,都会有一群闲到没事做的年轻小仙子,躺草地上、樱花下睡觉。  其他若是路过,地上看见一个比较顺眼的“尸体”,便会把对方“捡”起来,这姻缘的第一步也就成了。此处,亦是柔离一直以来最想观光的地方。闹了几日,她总算得偿所愿,把们一行统统拖到了法华樱原。  这日下午,碧天如沧海,樱树成粉云,平芜尽处是春山,满地痴汉,更是延绵春山外——没错,姑娘家多少有些矜持,所以躺这里的尸体,九成五都是男子。  真是不理解这些脑子装了些泥巴,说家好好一樱花平原,赏春品酒的绝妙之处,偏偏把它整成了块停尸场。当然,也有不少心性强健之,可以忽视这些个地上的痴汉,成群结队,戴花赏景,树下或空中聚会。  那些空中飞着的仙子真是美极,尤其是身着粉裙的姑娘,裙裾翩翩如云,随风飘坠如花,穿梭林间,分不清是仙是云还是花。  柔离也是个怪,看见那么多躺尸,竟雀跃如同小鸟,一边拍掌一边道:“三师兄,三师兄,以前来过法华樱原吗?”  傅臣之道:“只有路过。”  柔离道:“这么说,还是第一次陪来这里?”  傅臣之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吧。”  柔离更开心了,指着一棵樱花树说:“一会儿家会那棵树下小憩片刻。记得过来找家啊。”  自从上次给了她教训,她除了写下《吾师美》后,数落了两句,也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所以,她既然对哥有那么点意思,也算哥有艳福,决定不插手。  见傅臣之待她态度也不错,暗想,这两个不会今天真的此捡尸定终生吧?看了一眼柔离,叹了一口气。有嫂子是很开心,但能不能换个啊……算了,君子应有成之美。  带着其他几个弟子,偷偷溜到其它树下,喝茶吃点心,享受生。但不过多久,便有些坐不住,起身准备到处溜达溜达,不想走了几步,路过一个躺尸,听见他捂胸痛苦呻吟。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一个同门师弟,们还曾说过几句话。  靠近了一些,弯腰问道:“师弟,还好么?”  师弟俊俏的小脸上全是冷汗,他抬眼看了看,道:“洛薇师姐,吃坏肚子了……现觉得心如刀割,疼痛难耐啊……”  奇怪,吃坏肚子,为何会心如刀割?不过没细想,只道:“怎么会这样?能起得来吗?带去找大夫……”  “、起不了了。”师弟颤颤巍巍地朝伸出手,“师姐,救……”  赶紧接住他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搀扶他起来。此刻,后方的弟子们却整齐鼓掌欢呼起来。回头望去,只见他们甩着外套、用法术抖了满地樱花,激动地唤道:“一起!一起!一起!”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又回头面向师弟,他方才脸上的痛苦之色,早已烟消云散,搭肩上的胳膊,也收了回去。  他冲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不知从何处拿出几支樱花,递给道:“洛薇师姐,弟已仰慕许久,每日光看见的倩影,都足以令魂牵梦绕,实是寝食难安。望师姐能接受弟这一份心意……”  承认,震惊了。瞅瞅他,又瞅瞅那花,唯一能想的开场白,便是:“师叔不是说了,成年或出师之前,沧瀛门弟子一律不许谈情说爱,私定终生么?”  师弟慌道:“只是想让师姐知道这一份心意,并无它意。若师姐有意,弟不介意一直等待……”  伴随着后面如潮般的“一起”喊声,实无法集中精力。但这孩子或许比还年幼,还是不要伤害他比较好。接过那几支樱花,正琢磨着该如何拒绝,一个高挑的背影已挡们面前:“师弟,若真能等,有的心意还是藏心里较好。这样做,是害薇薇。”  师弟惊叹道:“天、天衡师兄……”  没错,有个哥哥最讨厌的地方便是这里。妹妹被示爱,他非要出来插一脚,连让享受一下美滋滋的感觉也不行。当然,他这一行为,激发的可不是一个的愤怒,还包括其他师兄弟的。  他们一伙凑了过来,把和师弟拽到一边。  “天衡师兄,护短改天再来,今日不要扫兴啊。”  “就是就是,今天是们师弟的告白日,主角是他俩,来来来,大家行动起来!”  这群到底都安了什么心,简直就跟商量好了一般。下意识望了一眼远处的柔离,发现自己的预感完全正确:她脸上挂着胜利望的表情,握着双拳,为这群师兄弟助威。  这帮也相当配合,来了劲儿,竟分成两拨,一拨推师弟,一拨推,说什么也要把俩推到一起去。这群王八羔子真是惹事精,若篓子捅大了,要倒霉的可是和师弟。  结果就是,负隅顽抗,师弟半推半就,两边的师兄弟们一起喊着一二三,硬生生把先推了出去。  樱花点点,花雨如雪,有那么一个刹那,时间像是凝固一般。  眼见就要被撞飞出去,傅臣之突然冲出来,伸手接住。但后方的用力过猛,傅臣之也没站稳,一个迎面扑过去,便把他压倒地上。  刚好旁边有一个小山丘,俩抱一起,草地里打了好几个滚,才总算一个平地处落下。  被磕碰得头晕眼花,等回过神来,晃晃脑袋,发现情势已变成他压身上。  为了保护,他两条胳膊垫的脑袋后面。他长呼一口气道:“微微,还好么。”  “没事没事。”  虽是如此回答,俩都望着对方的眼睛,怔住了。确实,们平时就很亲密,但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哥哥,还是有些窘迫,于是强笑道:“还好没出事,他们实太乱来了。”  傅臣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唯一的动静,便是将目光从的眼睛挪到了嘴唇。  从小就喜欢跟着哥哥跑,模仿他的所作所为。被他这样一看,也犯了傻,跟着看了看他的嘴唇。啊,哥哥的嘴唇色泽比樱花花瓣还要淡,却异常饱满,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呸呸呸,到底想些什么!  顿时心如擂鼓,开始用力推他的胸口:“谢谢哥,方才若不是过来……唔嗯……”后面的话,已被那两片松软的唇盖住。  这一刻,已经僵成了木鸡。  九宗冰池  这该如何是好,真的被他吻了。第一次接吻的对象,竟是哥哥……!  这下真尴尬,以后们该如何相处,以后该如何跟夫君交代……心如擂鼓,整个处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还纠结是要推开他,还是等他自己退开。  哥哥却完全不一样,吻得专注而压抑。听到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特别深重,几次都想撬开的口,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俩是小丘下,上面的同门弟子应该看不到此处发生了什么。只是当他撑着两侧起身后,们回头看见一个扎着发髻的童子站一侧,他手里拿着一颗吃到一半的石榴,歪着脑袋看着们,嘴巴周围一圈有着红红的印记。  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点点头,喜逐颜开地也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傅臣之撑着草地站起来,把也拉了起来。场景一下静谧得有些诡异,没敢多看哥哥一眼,与他一前一后回到山坡上。所有弟子们都惊呆了。  师弟手足无措地挠脸,道:“方才真是好危险,还好天衡师兄接住了洛薇师姐,不然难免会有受伤……不过,洛薇师姐还好吗?何故脸这么红?是摔到哪里了?”  “没、没事。”  嘴唇上依然有哥哥的触感。他一向性子严谨而淡,吃喝上无欲无求,喝酒不上脸,也无特别偏执的嗜好。此刻,他的脸色自然和平时差不多,耳根却也不知不觉中变得通红。  仙界的樱花树比凡间的要高大两倍。因此,醉舞春风悠扬时,樱花更胜繁雪飞。花瓣是粉色,哥哥发是黑色,点点花瓣衬着他颈间的粉红,仿佛戏蝶留连,甚引无限情……  其实,内心深处,并不是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只是一直回避他的感情。他也不曾催促过,若不是今日发生意外,若非他一时情难自控,大概们之间,依然只保留着那份儿时的兄妹情谊。  喜欢哥哥,但对他的感情,也只有那一份至亲的情谊。  就这时,身后突然有孩童的声音响起:“姐姐。”  下意识转过头去,不想这是有生以来做过最傻的事。方才那个啃石榴的小屁孩子竟跟了上来,脸上还是沾着红彤彤的石榴汁,跟刚吸了血似的。  他冲灿烂一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蹦出几个字:“姐姐,不会把和哥哥亲嘴之事说出去的。”  霎时,天地凝固,万籁俱静。  纸是保不住火的,更何况这群中,还有一个对傅臣之痴心不悔的姑娘。听说俩亲上了,柔离那一刹那的反应,像是经历了天崩地裂,飓风海啸,紧接着嘴便哇啦哇啦又哭又闹起来。  之后,不论们如何百般哀求,她也无法冷静下来。就这样,她一路从法华樱原闹回沧瀛门。们谁也没有忘记,师叔曾再三强调的门规,知道这件事闹大之后,都已经做好了糟糕的打算。  不过,还抱了最后一丝希望。这希望便是胤泽神尊。已经肚子里编好了上百种借口,气沉丹田,运力准备施展拍马屁大法,想办法把师尊哄开心。只要他一句话下,刻意变成意外,最坏的结果,也不过罚抄两百遍。  然而,如何都不会想到,沧瀛门前院等待们的,竟就是师尊。和傅臣之刚被带上去,便见他站百队列最前方,负手背对们,连回头看们一眼也无,只扔下一句话:“把傅臣之带到九宗池,法杖五百,即刻执行。”  所有都轻抽一口气,却连吭声都不敢。九宗池白帝山山顶,是沧瀛门的驯兽之地,负伤者进入池中,非但要承受极寒之折磨,且伤口永不痊愈,直至死亡。急道:“师尊,这件事不……”  “住嘴!”  从来不见师尊如此愤怒过,哪怕看不到他的脸,这声呵斥也令冷汗直冒。此后,俩一起被带到了白帝山山顶,玄月也跟着匆匆飞过来。其它长老的命令下,傅臣之被带到了冰室里面,胤泽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山峰边缘。  听见里面的行杖声,跑过去,跪胤泽腿边,抓住他的裤腿:“师尊,这事不能怪哥哥,真是纯属意外!当时哥哥为了救,还从山坡上摔下来,受了伤,俩也是不小心才碰……”  “放手。”胤泽的声音,简直比这里的冰还要冷。  怔了一下,静悄悄地松开了手。这一回,师尊是真的生气了。那杖打夹着风声,下手极重,一下下好像打的身上。想闯进去,但冰室门外有看守,又毫无办法,只能师尊面前长跪不起。  终于,漫长的五百杖结束,师尊从身边走过,进入冰室。也赶紧站起来,跟了上去。刚一踏入冰室,极冷之气扑面而来,忍不住紧抱毛茸茸的玄月取暖。  是水灵,抗寒能力比一般仙强,都无法承受里面的严寒,更不要说傅臣之。中间的一个冰池旁,胤泽神尊沉静而立,像是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他凛然望着九宗池中的,竟是已受过杖刑的哥哥。  胤泽道:“傅臣之,可知错?”  “弟子知错。弟子不该违背门规,轻薄师妹,令师尊蒙羞。”傅臣之显然受到不小的折磨,嘴唇和脸都是清一色的毫无血色,“但是师尊,十年前弟子便告诉过您……洛薇是弟子未过门的妻子。当时您说,还年幼,不懂情是何物……现弟子还是如此作想……”  胤泽道:“真是毫无悔意。”  傅臣之奄奄一息道:“师尊是神,不懂情为何物,弟子自幼凡间长大,却偏偏……如凡般庸俗……”  胤泽转过身去:“扔他入池。”  “等等!”抱着玄月冲过去。  到底是欠了哥哥。从小到大,总是要他护着,总要他帮忙收拾各种烂摊子,自己却很少为他做点什么。看看哥哥,又看看师尊,颤声道:“师尊,那件事是徒儿主动的。”  胤泽蹙眉道:“……什么?”  明明牙关已打战,却还是硬撑笑道:“是徒儿主动亲的哥哥,与哥哥毫无关系。您不应该罚他,应该罚徒儿。”  “原来如此。”短暂的沉默后,胤泽忽然微微笑了,“看来是为师误会臣之了。原来,们是两情相悦。”  虽然师尊动怒时很可怕,但知道,当他露出这种轻松的笑容,才是真正不详的预兆。  提起一口气,道: “徒儿愿意代哥哥受罚。”说罢,闭着眼睛,纵身跳到冰池中。严寒刺骨,像万把小尖刀,一下下皮肤上剜开无数小口。  傅臣之急道:“薇薇,出来!”  不理他,继续往池水中沉下去。沧瀛神啊,师尊啊,这都是什么个销魂滋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胤泽笑道:“洛薇,还真是让惊喜。既然如此喜欢这九宗池,里头泡着罢。看好她,七日内不得出来。”说罢,他留下一监督们,便率领众转身离去。  直至他走远,才敢让牙关发出得得得得的声音:“冷冷冷冷冷……”见傅臣之想要进来,把手伸出去,压住他的胳膊:“不准、准下来,否则断交,、认真的!”  “薇薇,对不起。”他僵了九宗池旁,只撑着重伤的身体,红色的血落冰块上,“对自己说过,要等到能接受为止……不想……却连累了……”  “没没没没事,这里就就就是冷冷冷而已,总比那边的的的痛好啊。”再这样下去,七日后必然变成个结巴。  他握着的手,伏地上,口中吐出浓浓的雾气:“胡说,的头发都结冰了。还是好受些。”  “才不要像哥哥哥哥哥这样,哥哥屁股股股股都被打开开开开……”  他脸色一变:“屁股被打开?”  “开花了。”  他更加用力的手,大声笑了起来。  说实的,真不认为自己能比他舒服。只是,只要想想他的付出与等待,就会觉得很是难过。因为,寻常男孩子的喜欢,只是凭着早春那股子少年的冲动,即便不行,其他姑娘也是可以的,只要比好看,他们大概会恨不得换十个新。  但哥哥不一样。为他倾心的姑娘很多,他的前途依然宽广,绝对不愁娶个国色佳丽回家,却偏偏小心沉默地等待着。想,他的感觉应该与一样,只是想与对方一起一生,不再分开。仅靠没有血缘的兄妹关系,这样的心愿绝对无法维持。  知道他的真心,因此,拒绝其他男孩子的追求,也从来不曾有过此刻的痛。  “薇薇。”良久,他轻轻道,“还记得小时候,常常叫带溜出来玩么。”  “记记记得。”  “不会勉强和一起。们还是可以跟那时候一样,当普通的兄妹。会耐心地等。” 他握紧的双手,像是想努力传来一些温度,“等到接受那一天。”  “好。”  其实,就这样与哥哥一起一世,真的再好不过。到底犹豫些什么……  七日后,和傅臣之从冰池里出来。这段时间,要多亏了玄月十分仗义,觅了食,便为们叼来。傅臣之体质比较强,没多大事。但对而言,里面天寒地冻,外面春暖花开,这样一冷一热,加之晚上春寒料峭,又大病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傅臣之一直体贴入微,为熬药煲粥,揉肩盖被,若不是为了避嫌,他恨不得一直待房里。胤泽也令为送来了灵丹妙药,请了四位丫鬟轮流照顾,可以说是十分周到。  病得浑身疼痛,糊里糊涂,每天望着窗外日落月出,总是心底隐隐期盼,师尊能亲自来看一次。然而,三天过后,他却一次都未来过。不过知道,这又是自己的任性念想,师尊这样忙,极有可能抽不出时间。  非常挂念他,大病初愈的第一晚,便去他房里找他。知道这一回自己犯的错不小,先老老实实跪地上,才敲了敲房门。隔了良久,胤泽的声音才传出来:“什么事?”  “徒儿来跟师尊赔罪了。”  “不必。回去休息。”  尽管他看不到,还是冲着门笑了笑:“十天未见师尊,徒儿觉得十分想念师尊,精神都不好了呢。师尊开个门,让徒儿看看您老身体是否安好,可好?”  “师尊?”  “有事明日再说。”  “哦,好吧……”  然而,从这一日开始,几乎再也没有与师尊单独相处过。他好像又变成了最初的胤泽神尊……不,不是胤泽神尊,而是们印象中的沧瀛神。  有时会想不通,跟周围的吐露自己的想法,他们都觉得很莫名,说神尊不是一直这样么。  这一回,是真正检讨过了。定是因为犯错太多,他生了很大的气。  他再没有叫过薇儿,前后都是直呼全名。  他也未再独自去过浮屠星海,倒是回神界的次数变多了。而神界这个地方,对而言,还真是只能闻其名,不可见其身。听过那里的无数传说,也知道天市城通往神界的无垠之井,就浮屠星海附近。时常看见胤泽带着神仙们去那个方向,他甚至还把傅臣之都带去过神界。  但作为一个灵,此生都无法到那儿去,要说不羡慕,那肯定是撒谎。就这样,与师尊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想找个机会弥补,但他表现得太过妥当,以至于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直到冬季到来,一名叫青戊的司春神女也来到了仙界。不过,她并非前来为们召唤春季,而是与凌阴神君一同前来寻找胤泽。青戊环姿艳溢,仪静体闲,裙裳翠绿,头戴花枝,尽管与胤泽之前宠幸的蝴蝶女同色,但是,那种来自神界的林下清风之气,却令高贵的仙女们都不由俯首称臣。  她来到沧瀛门,弟子们都很激动,男孩子们跟喝了迷魂汤似的大叫女神女神。那一日,听说了不下十个关于她的故事。  沧瀛门大殿外,见着她与凌阴神君,胤泽扬了扬眉:“凌阴,与吕布的爱恨情仇,可够回味数十年?”  凌阴神君嘴角抽了抽,想骂不敢骂,想忍不能忍。青戊掩嘴笑了起来:“胤泽神尊,还是如此坏心眼。”  而们一群徒弟躲室内,爬窗头,都小声议论。听见有说:“那个神女是师母!是师母!”  “师母?!”震惊道,“师母是何意?”  “师姐,师母的意思都不懂?她和神尊神界是旧识,三个月前一起了!以后恐怕要成亲!”  “啊?几时的事?为何没听说?”想了想道,“不对啊,师尊身边女如流水,不能个个都是师母吧?”  “神尊的风流韵事们也听过啦,但这个是认真的……”  他话未说完,青戊已转过头来,望着们这里笑道:“快看,那里有个水灵姑娘,又年轻,又冰肌玉骨的,长得可真好看。”  心跳停了一拍,赶紧捂住脸。胤泽顺道看过来,却未评价。凌阴神君道:“水灵姑娘确实漂亮,但青春也确实短暂。青戊,不用担心太多,过两百年她就老了,还年轻着。”说罢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胤泽。  青戊竟有些赧然:“胡说什么。不过这么夸她一句,想哪里去了。”  过两百年她就老了,还年轻着。  过两百年她就老了,还年轻着。  过两百年她就老了,还年轻着……  这句话给的打击,何故如此之大!实想不通,也不大愿意深想。但是,却比谁都好奇,这青戊神女究竟是不是师母。  所幸当天晚上,得知他又去了浮屠星海,真是个直接与师尊对话的大好时机!  如果是师母,就去把师母哄开心,说不定可以换回师尊的信赖。如果不是师母,便对师尊使出万全之策——死缠烂打马屁神功。的英明神武,有时真不亚于师尊。  这一回,们可是有足足一个月没见面。这一晚天市城下了大雪,带着暖炉,撒欢儿地跑过去,准备上前伺候好师尊……  结果,浮屠星海悬崖边的景象,倒是有些反常。  那里,不是只有胤泽一。  青戊神女也站他身边。  抵达悬崖的巨石后时,她正高高伸长手,为他撑伞。而他正巧把自己的白裘披肩取下,为她搭肩上。从这里并看不到他的正脸,却能看见她轻轻抬起头,几乎化雪回春的浅笑。  然后,她手心捧出点点火光,将他们二团团包围。  火光游走之处,积雪便会融化,而后芳草生芽,鲜花盛开。  寒冬的天市城,比其它地方还要冷一些。那些璀璨星斗的光,也被冷空气收走,化作上天下海的苍白。  他们四周一圈,却是彩色的春季。有了那里温暖的对比,觉得周围好像更冷了。  下意识伸手拨了拨身旁,想要紧紧抱一下玄月,却忽然意识到,之前跑出来太急,连玄月都忘了叫。  一时间,觉得有些跑不动了。下意识松了松手,却不慎将暖炉掉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青戊神女迅速探头道:“是有什么吗?”  “许是几个顽劣的徒弟。不碍事。”胤泽连头都没回,“现天色已晚,们先回神界。”  “好。”  语毕,他们身影闪烁,刹那间飞向无垠之井。捧着冻到发紫的双手,蹲下来,对着已经熄灭的炉子取暖。  其实,心中并无不甘。任何见过他们的背影,都会连连称赞,说这是天仙眷侣。  神尊和神女,原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炉子里尚有残留的火星,却铺天盖地的大雪中,很快化作黯淡的灰烬。  从初次离开溯昭,也已知道,这天地原比想得要大。只是没有想到,它会这么大。  抱着双腿,靠着山岩静坐很久。  星海苍雾呈现出冰蓝色,远处,圆月也冷了下来,被弥漫的冰雾笼罩环绕。  今不见古时月,明月曾照古时。  大概留下来的,也只有这一弯建立溯昭之上的明月。十年来,不是不曾有过思乡之情,但未有哪一夜,能比今夜更甚。  ——过两百年她就老了,还年轻着。  原是凌阴神君的一句玩笑话,此刻,却比九宗池的水还要扎。  深海化妖  一个月后,胤泽总算主动找了一次。正是天市城极寒之时,大雪满锦袍,他八卦峰与见面,指了指下方一个深邃的洞窟。之前听他说过,这是他关他爱宠火麒麟的洞窟。  这洞窟有上百米深,但们站外面,依旧不时可见火星跳出,热气腾升,还能听见巨兽长而深沉呼吸。可想而知,此神兽真是个神兽,真身肯定跟个出山的太阳般不忍直视。  真不理解,师尊自己司水,为何要去弄一直火兽来捣腾,也不怕水火不相容被克。当然,他听不见的腹诽,只是略显惋惜地说道:“的火麒麟,似乎承受不住房宿的极寒,现病了,需要服药方能治愈。”  这药是苏莲的莲子。苏莲,就是小时爱吃的苏莲糕剽去的名字。苏莲其实是一种红瓣金蕊的莲花,长东海无名岛上。这可是一种神奇的植物,它会自身变化迷水阵,来搅乱靠近者的视听,以便自保护。  所以,会纵水的,无疑是带路的第一选。知道自己可以帮到师尊,的心情别提有多好,跟着一群师兄,杀到了胤泽指定的无名岛。自九天飘落得大雪,也同样淹没了这座无孤岛。  的纵水术引导下,们很快便找到了岛中央的空谷幽池。塞空骤冷,大雪纷乱,池水却是热的。那水池中央,不止是长了一朵发光的红莲,还有一只雪白巨蟒缠它四周。  巨蟒高高立起来,对苏莲吐着信子,尖牙锋利,这迷离远近的雪中冒着寒光。  一个师兄道:“糟糕,这大蟒肯定想吃掉苏莲,快去阻止它!”  随后,师兄们都飞过去,围剿那条雪蟒。雪蟒不是它们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被败阵下来,被击退到岸上。一个师兄用剑架着雪蟒,另外的师兄过去快速取好苏莲子,便统统围过来,打算把雪蟒杀了取胆。  此刻,雪蟒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好似求救。连忙拦住他们:“等等,师兄,这蟒杀不得。”  “为何?”  “它是师尊养的蛇,碰不得。放它回林子吧。”  把胤泽搬出来,当然无敢提反对意见。他们松开手,让那雪蟒回到了林中。又回头看了看那朵金光四溢的苏莲,道:“出岛们得先走,得走后头,把迷水阵重新布置一遍,保证苏莲安全。”他们点头,先行离去。  随即,□着扬扬眉,纵水飞到池中央,挽起袖子道:“像这么懂得生活情趣的姐姐真不多,苏莲妹妹,多多得罪啦。”语毕,把那苏莲从水里连根拔起。  早问过师尊,这苏莲可否自己带走,他说只要取了莲子,苏莲随处置。这么好看的一朵花,怎么能不带走呢?回头要把它养厢房后花园里,每天好生拨弄品赏一番。  然而,刚抱着苏莲回到岸边,便有冰凉的皮肤缠住的腰,一下把拉到了林子里去。惨叫一声,那东西却将越勒越紧,掉头一看,竟是方才那只雪蟒。  被卡着喉咙不能呼吸,盛怒道:“畜生!畜生!救一命,居然恩将仇报,果然蛇鼠一家,没一个好东西!”  正想使用法术将它击倒,那拥抱的力道未减,触感却全然变了个样。雪蟒骤然变小,将紧抱着的,变成了一个双目轻佻勾的公子。  他衣发皆雪白,头上戴着黄金环冠,声音也轻飘飘的,又温柔,又危险:“姑娘,可以误解,拿与鼠辈相提并论,便是的不对了。”  道:“哟,还会化!还不速速放了本小王姬,否则师父胤泽神尊从天而降,把劈成蛇肉羹!”  他伸出薄薄的舌尖,耳后轻舔一下:“等他来时,们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到时肚子里已有的蛋,恐怕就是神尊也无法救。”  这分明是轻薄的话语,却听得想笑,回头冷冷望他一眼,伸出双手,慢慢往上抬起,使出“萍踪涌涛”,们周遭便涌出旋转水浪,直击他面门。他大叫一声,被击退出去,跌倒地。  一步步朝他靠近,他一步步往后退缩:“姑娘,下无意冒犯,只是们雪蛇族天性如此,面对救命恩,是要以身相许的。姑娘可千万别误会了,下是真心想要与姑娘生蛋……”  道:“再说一个字,就把劈成碎片!”  “是是是,是下错,是下错。姑娘已救过下一次,这次可千万不能动了杀念啊,否则下五百年修为就……”  道:“什么?已经活了五百年?”  雪蛇道:“也不是每只妖都能活这么久。不过天赋异禀,只要勤加修炼,就算被劈回原形,五百年后又是一条好蛇。”  “若再动馊主意,真会劈了。”听他连连点头求饶,凶神恶煞道,“真是看不出来,就这种流氓妖,都能活五百年。”对修行千年的妖怪而言,这个数字或许并非如此惊,可对而言,实是遥不可及。  “姑娘可是仙?仙不是能活得更久么。”  “当然不是,是灵。”  “原来如此。们灵都活不了太久,不论如何修行,最后都会变回原型。”说罢,他看了一眼被丢岸上的苏莲,“而且,有的灵变回原型的讨厌程度,可丝毫不亚于化之时。”  听他这样一说,感到有些沮丧。是水灵,也无甚原型可言,死了就是死了。道:“是啊,妖真好,能活那么久。”  雪蛇笑道:“那姑娘为何不考虑一下灵化妖?”  “灵化妖?”这三个字仿佛魔咒般脑中回响,充满了诱惑力。  “没错,本身的力量就不小,甘愿为灵,实是浪费。”  “住嘴,才不要变成妖。”当机立断,飞到苏莲旁,将它拾起,头也没回地走了。  “姑娘,下一直住这岛上,若反悔,有意和下生蛋,随时过来找下……”  回到天市城,把苏莲种了后院中,发现它的生命力远强过的想象。两天后下了一场雨雪,新莲跳雨,如倾泪珠,它便茁壮生长新环境中。以前书上看过,苏莲是仙莲,寿命极长,若长得好,活个一两千年不是问题。  漫天瑞雪中,坐雕花窗栏前,望着这朵莲花,心中竟又一次感到无尽遗憾。  连棵植物寿命都比长,这世道真是没了天法。相比下来,凡还真幸运。他们虽然寿命不长,却不与神仙妖共存同一个世界,没了比较,也便没了痛苦,轻松自洒脱逍遥。  玄月与一样,很喜欢这夜明珠般发光的苏莲,一直它旁边飞来飞去。一天下午,青戊神女路过此处,也被这苏莲吸引,便找联系胤泽,打算要走它。  听此消息,立刻赶院中,却见胤泽和青戊都那里。  胤泽似乎也才刚到,见来了,道:“这莲花不是的,是洛薇的。若想要,找她买下便是。”  还不等青戊回答,已道:“对不起神女,这花才弄到手,正爱惜着,未打算转手。”  青戊摆摆手,笑道:“洛薇姑娘,别误会,只是看这花漂亮,才找来了神尊,并未说现便要。洛薇姑娘若是不介意,过四五百年,再为养它也可以。”  愣住了。过四五百年,她竟就这样轻轻松松说出来……  按理说,她是好心啊,为何的心里竟会一阵空落……  强笑道:“好啊,多谢神女,周围有很多东西,寿命都比长很多,像养的花啊,这小老虎,都是可以活个上千年的,若是死掉,还真担心它们没照顾……”  听言,青戊眼前一亮:“这小老虎也会担心?没事,以后都可以交给。很喜欢小动物,而且神界常融天有六界最强的炼兽境地,到时可以带它去那边,指不定还可以变成千古名兽。”  玄月看看她,又看看,忽然钻到的怀里,呜的一声,像是哭。抱紧它,点点头道:“那真是太好了。谢谢神女。”  胤泽道:“这些事等两百年后再商量罢,反正也没多久。”  这样反复强调的寿命,有意思么?!愤怒极了,根本不想看他一眼,掉头就走。若不是方才的对话,还差点忘了,玄月是穷奇,有千年寿命,也比活得久。  真是好笑,仙界,怕是连池塘里的蜉蝣,也能活个百把年。师尊他究竟何时才会对消气?恐怕他寿命长,连情绪起伏时间也比长吧。  他生一个气,不理一回,这一生便去了大半。他再气一次,就直接捐棺了。  这天半夜,雪下得越来越大,披着大衣,敲了敲傅臣之的门。他打开门,有些吃惊地望着:“怎么,睡不着么?”  道:“哥……对好,是有什么原因吗?”  “是因为喜欢。”他答得飞快,像是根本没有思考过。  “那若是妖,还会喜欢吗?”  “会。”  “那若是魔呢?”  他将双手扶的肩上:“薇薇,不管是什么,哪怕是花鸟鱼虫,荒草枯树,都喜欢。所以,不要再问这些傻问题,乖乖回去睡觉。”  感动得不能自己,待他送回到房里,便终于下了最后决心。  翌日,留下一封信,独自乘大鹏离去,回到东海无名岛。不出半个时辰功夫,便又一次找到了雪蛇,问他化妖之法。然后,他带去海边,见了他们的长老。  长老带着一群蛇巫,让喝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面前施法跳了一个晚上,便让回到水中。刚回到沙滩,浑身就像灼烧般刺痛。身体细节的变化,既难忍,又令感到惶恐异常。  摸着自己的脸,对雪蛇道:“是开始妖化了吗?为何?为何觉得自己的脸都有变化呢?”  雪蛇道:“太紧张了,放轻松。修炼成妖,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只要静静地坐这里,等待自己变成水妖便好。”  “水妖?!”  “是啊,是水灵,变成妖,不是水妖,那是什么呢?”  此刻,不堪回首的记忆一下涌入脑海。黄道仙君和如岳翁到了溯昭,便是以除水妖为由。而竟真的做了这个决定,让自己变成最不愿变成的东西。  可是,若问是否感到后悔,答案是否定的。  不想深究,为何如此想活得更久。  也不想追究,为何这种可怕的欲念,会让不惜代价,甚至伤害自己。  只知道,自己不愿意再如此弱小。不要别像等喝杯茶的时间般,等死掉,带走所有属于的东西。  疼痛蔓延到了的双手上,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浅青色,就跟头发颜色一样,手背上还有形似鱼鳞的小皮块。  这个情况很不对劲,跑到水边看倒影,却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整个脸的皮肤都变成浅青鳞片,眼睛是金黄色,微微往外凸,若不仔细看,已然完全认不出之前的模样。  不可置信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变成这样了?”竟然连声音都变了。变得粗嘎难听,就像溺水的鸭子一样。  雪蛇道:“洛薇姑娘,知道爱美,但是也要想,才五十来岁,修炼五十多年的妖,几乎不可能化。能够勉强维持形,是因为灵力很高。接下来,就需要自己的努力了,如果潜心修炼,不出两百年,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貌美如花。放心好,哪怕现这么难看,也还是很喜欢,想和生蛋。”  他把安置海边,安慰直至夜幕降临,然后回到无名岛休息。他将七日之后来接,因为,那是完全妖化的日子。这段时间,都必须保持安静,待水里。妖身与灵身差别非常大。  的法术变弱了不少,能纵水,却再也不能登天。不过,体力变得异常健壮,不管怎么奔跑、跳跃、游泳,都几乎感觉不到疲惫。提及水性,与其说是变好,不如说是变成了鱼,水边呼吸完全没问题,还可以将水吸入身体,用嘴喷水发动攻击。  如此全新而陌生的自己,令感到十分新鲜,又有不少遗憾,例如,再也不愿看见自己的倒影。  夜晚的海底,比任何地方都要黑暗、冰冷。与水融为一体的感觉,并没有令多了安全感。相反,只剩下无边无垠的寂寥。  当冷月临海,残影万丈,苍穹往往因此显得格外孤高与虚渺,那些云雾飘去的极东处,有七颗星宿连成一片,此处数了数,找到了最中间的那一颗房宿。  那便是天市城所之处。那的碧蓝天,烟画楼,法华樱原,浮屠星海,都要过百年才能再看到。说不感到伤心,那肯定是谎言。  但是,未曾感到后悔……  妖化后第五天,竟有仙来到海边。他们施展法术,将几只未成形的水妖从水中拉出来,施展雷鸣球,把他们炸得尸骨无存,而后抖了抖衣袖,翩然而去。  站岩石后,呼吸急促地扶着石头,吓得腿都软了。  原以为自己已躲过一劫,不想有大喊道:“师兄,快看,那里还有一只水妖!”  转过头一看,发现空中飞着几个沧瀛门弟子,其中一个正指着道:“妖孽!还想躲?出来受死!”  只见一团雷光疾驰而来,正袭面门,纵身一跳,喷水结冰,把那弟子的手刺了七八寸的血口,而后跳到海中。  当身体浸泡入冰海,听见上方有道:“师兄,这妖法力高强,又对她有利的海里,恐怕们未必是她对手。们还是先回天市城,禀报师父。”  “好!”说罢,这一行弟子便回到仙界。  他们说的师父,应该就是几个师叔。想,水妖数量繁多,又无威胁力,他们应该不会大费周章,下凡亲自除害,于是忐忑地等待最后妖化之时。  可大错特错了。  第六日晚上,眼见最后一个凌晨度过,一切便将成定势,最应万无一失的时刻,竟看见了最不可能出现的。  “神尊,那水妖便是这附近出现的。”  “行。们先回去。”胤泽淡淡道。  光看着他月下的背影,都觉得鼻尖发酸,想要流泪。只是,不能见他,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躲岩石背后,静静等他离去。奇怪的是,明明已变成妖,按理说不应该像以前那么弱。  可是,为何会觉得,们之间的距离比以前更远了……  不应如此作想。师尊他对妖没有偏见,只要能长久活下去,一切皆有可能。  偷偷从岩石后伸出脑袋,想要最后看胤泽一眼,但早已不见他的踪迹。  他已经走了……  这一别,恐怕就是上百年不能再相见。  离开了水,月色的照耀下,尚未成型的身体开始疼痛。转过身来,背靠岩石,望向高远的夜空,望向那东方青龙天的星宿,竟连胸口都疼得难以呼吸。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了回去。  正想回到海中,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么多天没找到,就是因为根本没有想到,会选择化妖。”  猛地回过头去,发现胤泽竟站另一侧。呆了一下,捂着脸跳入海中,却被一道神力猛拽住。紧接着,这道力量将重重一拉,扔了海岸上。痛苦地地上打滚,非但未能减少疼痛,还被束缚得更紧了。  然后,胤泽从空中缓缓落下,停面前,黑发也飘然落长袍上:“看看这徒儿,真懂事,做的事一件比一件令为师欣赏。洛薇,给一个机会解释,若是有理,可以考虑少打断一条腿。”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这些话也丝毫不温柔,却像一把照妖镜,把数日来的狼狈照出了原型。  哭道:“师尊,求您了,放过,让走吧!不想当您的徒儿了!”  他却很是愤怒,弯下腰,提着的领口,便把从地上拖起来:“看看,现不仅长得难看,声音也是难听至极。”  “您若是嫌弃,就让走啊!”挣扎着想要逃脱。  然而,离水时间太长,不仅浑身难过,连嗓子都变得越来越哑。  胤泽按住的双肩:“现把变回来,别动。”  “不!要成妖!”拼命推他,双手却被他抓住。  胤泽怒道:“若要收妖当弟子,宁可杀了她。”  “那师尊杀了吧!不要这么懦弱地活下去!宁可死,也不要这样活!”  闻言,胤泽望着,竟说不出话来。  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咬了咬唇,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师尊想什么,徒儿都知道。您不用否认。徒儿没有错,徒儿出身不好,没法成仙,没法成神,那徒儿想活久一点,也有错吗……”  还有很多很多委屈,都无法发泄。因为要和师尊分开,心中那种难言的苦闷,也无法用言语解释。最后,捂着脸,只剩泣不成声。  胤泽轻声道:“这段时间冷落,是为师的错。”  呜咽道:“您就是嫌弃徒儿……”  “不是的。”  “您就是觉得徒儿又不懂事,又不听话,还短命,所以不愿浪费时间徒儿身上。”  “不是的。”  “您就是瞧不起徒儿,觉得徒儿不配站您身边。”  “不是的!”  忽然间,胤泽将用力搂入怀中:“薇儿,别哭了。”他顿了顿,加重了力道,“真的,别哭了。”  绵蛮眷侣  发生了什么事……  骤然间,时间仿佛短暂地停了刹那。这一拥抱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他将推开,转过身去,寒声道:“不会嫌命短。但要变成水妖,活再久也不会搭理。”  认识师尊近四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说话。果然,又做错事了。按理说已过了最调皮的年纪,不应该再惹恼他。但是,最近却总是无理取闹,令他不悦,自责,然后再做更愚昧的事,再令他不悦,再自责……  其实,最怕的事,便是被他讨厌,但却总有本事把事情弄成一团糟。  是夜,月明深冬,冷风肃肃,细雪如灰织锦,遥望沧海,数只水妖濯鳞。  连眼泪都忘记擦,从教它被冻结成冰,便又听他说道:“就一个问题:要不要跟回天市城?要回,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回,师徒缘分已尽,从此恩断义绝。”  抬头看着他,挣扎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徒儿再也不敢了。”  “那就好。”  看看天海交际处:“可是师尊,今日已是妖化第六天,恐怕现已经有些来不及……”  他转过头来,浅笑道:“普天之下,有什么事可以难倒师尊?”  然后,他手捧一团光,将那光球投向。几乎感不到痛苦,身体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虽说如此,因为妖身耗费体力过多,却感到精疲力竭。胤泽道:“这样多好,为何要动歪脑子,去化妖?”  尚未来得级回话,已有一条白色长影从海草丛里游过来,化作形。雪蛇站俩中间,道:“见过胤泽神尊,下有话要说。”  雪蛇此举不亚于狮子脑袋上补苍蝇,分外胆大包天。胤泽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妖,淡淡扫了他一眼,却不答话。  雪蛇似乎还是有些害怕,往的方向靠了一些,小声道:“所以,下帮了洛薇姑娘这么多,洛薇姑娘就这样出尔反尔了?”  抱歉道:“对不起。还是不想变妖。”  雪蛇道:“无妨,姑娘若真不愿意,下也不会勉强。不过,按们蛇族的规矩,如有一方不能遵守诺言,另一方应该为其完成一件事。”  “既然欠情,自然会按照的规矩来。”想了想道,“只是,这事不要太难,能力有限。”  “很好,爽快。”雪蛇摇摇扇子,全然一副恣意之态,“想吃凉拌九色蚌下酒。”  “凉拌九色蚌?何故从未听过这种菜名……”  雪蛇道:“洛薇姑娘乃是上界之,自然不曾听过这东海名菜。”  胤泽道:“简单。让东海龙王派送一份来。”  雪蛇急道:“不不不,不可惊动东海龙王!下可不想为这点小事得罪龙王。看神尊面子,哪怕今日他上忍气吞声,日后也会来找们雪蛇族的麻烦。何况,龙王宫殿里的蚌也并不地道。”  胤泽冷笑道:“龙王宫殿里的食物都挑,这嘴可真是高贵的很。”  雪蛇咂嘴道:“不仅如此,还没说完。下酒的话,就要流霞美酿,否则这蚌吃着也不舒坦。”  “看是活腻了。”  “哇,真可怕。”雪蛇躲的背后,撒娇道,“洛薇姑娘,可是个言而有信之,可师尊要杀,这该如何是好……”  道:“师、师尊……”  胤泽蹙眉道:“要去何处弄这菜,速速交代,别浪费时间。”  这雪蛇还真是个难伺候的家伙,喜欢吃海鲜也就算了,他还偏生喜欢吃那么难捣腾的海鲜。  彩色蚌是东海特产,非常罕见,肉质鲜嫩,多汁美味,且以颜色越多,越为上乘。起先,七色蚌已是最稀有的种类,只有龙宫贵族才有口福每天品尝。直至百年前,有鲛东海某小镇中,挖掘出一个洞窟,其地理位置清奇诡谲,一年四季皆有七彩光带渗入海底。同时,他们也从中找到了九色蚌。此后,九色蚌取代七色蚌,成为了最为奢侈的龙宫佳肴。因其近百年才出现,所以,即便是胤泽也对其无甚了解。  雪蛇只给了们一张破旧的地图,指了指上面一个小点,说那是一个海中小岛,上面有一名鲛厨娘,她是整个东海中最会做这道菜的。们要找的便是她。  这种时刻,们还是按老规矩行事:拉着师尊的罗带,跟他一起飞到了地图所指的小岛,那岛横竖不过方圆几十米,上面荒无烟,只有一个红珊瑚搭建的厨房。  们靠近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欲烹九色蚌,先取食材来。没有九色蚌,做甚么九色菜。”  第二行是:“老娘只夜半出现。”  俩算是白跑一趟。正茫然,胤泽已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先去找九色蚌。”  “师尊知道九色蚌何处?”  “不知道。”  泄气道:“东海之大,们要到哪里去找……”  “先跟到海底,有办法。”  “海底?”伸出双手,猛地一拍脸道,“师尊您应该晚点把变回来的。现已没法海底活动了……”  不能下海,确实是件相当棘手之事。然忘记师尊说了,这天下没什么事能难倒师尊,这也绝对也是条玉臬。只见他袖口轻轻一挥,身上毫无改变,但已不觉得寒冷,下水以后,也能如水妖一般,海底呼吸。海底,们寻到一个占地百里的宫殿。他扔给看门的大螃蟹几片发亮的贝壳,带着游了进去。  原来,这竟是一个藏书室。海底的书和们的书完全不同,书页由巨大单薄的扇贝串起,书壳上镶嵌着珍珠,上面刻着书名与作者名。他标有“烹饪”的柜子面前站定,伸出右手,那戴着青玉戒指的食指轻轻一勾,书柜里最上层的书便统统从里面飞出来,浮他面前排成一列。  他的食指往右边一偏,那书页便噼里啪啦地翻动起来。不过眨眼功夫,他翻完一本书,那本书自己飞回柜子里,接着排到了第二本……正看得舌桥不下,他已翻完一层书,又勾来了第二层排成长队。这时,偌大的藏书室里,就只有贝壳翻页的清脆声响。  直到抽出第四层,他找到了凉拌九色蚌的做法和材料出处。他把所有书装回柜,再游到标有“地理”的书柜前,从最上层往下扫,抽出其中一本书,又噼里啪啦翻到了其中一页,停了须臾,把书装回书柜:“走。”  “哦,好,好。”果然,神和们有着云泥之别……  半个时辰后,们抵达了一个海底小镇。小镇门前有条蜿蜒的小道,道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绵蛮镇”三字。小道一路开满海葵,颜色各异,有绛红、赤紫、菖蒲、牡丹、藤紫等等。当们走过去,这些海葵也会跟着开花,水中如柳絮般摆动腰肢。  但前来此处者,却不止是俩。有鲛眷侣,身着蚕丝衣,成双成对,自四面八方而来,往那小镇里去。原地驻足观望了一阵,忽然拉了拉胤泽的衣摆:“师尊,好像他们正庆祝节日。”  “看似如此。”胤泽率先走过去,询问了一对鲛男女。  “今天是们的昵欢节,绵蛮镇素来是欢庆地点,只有有情才可携手成双入内。”那鲛男子笑道 ,“异族也可以参加,不过,们这身衣裳恐怕不行。喏,公子请看,那里便有们上界之。”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堆仙族眷侣,他们也穿着鲛的衣服,正牵手游向镇内。过个鲛的节日,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们寻得了一个裁纺店,买了一套衣服,各自进入帘后更衣。  换上衣服,镜前转了一圈,新鲜得双眼都发光:镜内穿着宽袖短裙,银鳞短靴,有素色鱼翼肩,从头至尾都是浅蓝丝绢质地,碧翼贴鬓,青丝垂落,不论是发还是纱,都像海葵般海水中拂动。捧着脸镜前害羞地扭了扭,把裙子往下拉了一些。  原来鲛的衣服这样好看,想来鲛女子也易出妙。不知师尊会不会游了一圈海底,便带个鲛回去……  拨开垂帘,探出一颗脑袋,发现店里有不少异族来客买衣服,却瞬间捕捉到了一个最显眼的背影。那男子正站掌柜面前,穿的衣服和是一套的,然更为阳刚:锦绸窄袖,青黑裤腿,鱼翼肩更为挺拔,上衣与及膝长靴也都是银鳞质地。黑玉长发披散腰,两耳上方戴着鲛碧翼。  其中,最令挪不开眼的是那双银色长靴,怎么可以这么劲瘦这么长!  然而,他与掌柜讨论的话题,也是关于这靴子的。掌柜道:“这位公子,这已经是们店里最长的一双了,您就将就着穿穿罢。”  “们不能重新做?不覆膝盖,还是长靴么。”  听见这个声音,差一点摔地上——这竟是师尊!以前见他,他都是穿着长袍,知他体型修长,但没想到底□材会好成这样。  眼见他老毛病又犯了,赶紧跑过去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走:“师尊,们是过来找九色蚌的,反正穿不了多久,就别挑了,走吧走吧。”  胤泽低头看了一眼,抬头看了他一眼,俩都同时愣了半晌。此后,像碰到仙掌般弹到一边,尴尬地、悄悄地退了一段,便默默地往前游去。真不理解,紧张个什么劲儿啊。这两件衣服是配套的,买下之前不就知道么。  不过,觉得古怪的不是只有一。方才师尊看的眼神也有些不大对。果然,尊卑不分、老幼不分是大过。心中暗暗发誓,待们从海底出去,要立即把这身衣服换掉。  们一前一后游到了绵蛮镇口。站此处往里看,有百家住户,珊瑚柱,碧玉楼,明珠台,雪扇盖,巨鱼穹龟无处不,海府生禾麦。  看得连眼睛都忘了眨,一时激动万分,回头道:“师尊师尊,们快进去……”  话未说完,他已过来,伸手牵住的手。呆了一下,紧接着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快把海水都烧得滚烫:“师师师师师……”  “进去不是要牵手么。走了。”他看上去反倒很淡定,拉着的手便往镇里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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