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警官。”“嗯?”方木回过头,姜德先第一次直视自己,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欲言又止。“你说吧。”方木明白他的意思,“我没带任何录音设备。”姜德先苦笑,目光投向窗外。“其实,杀了人之后,我并没有觉得轻松。而且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方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下一片宁静。“我们会承担这一切的。”姜德先低声说:“请给我和曲蕊一点时间。”方木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长出了一口气。“你随便吧。”说完,方木起身离开了茶室。C市火车站的站台上,背着书包的廖亚凡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着,不时看看手腕上的塑料电子表。随着一声尖锐的汽笛,又一列火车进站了。成群的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跳下火车,又有成群的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拼命挤上车。站台的广播喇叭里,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反复念叨着:“和谐春运,安全出行,请各位旅客……”调度员的哨子已经响起,一个男列车员冲廖亚凡不耐烦地吼道:“你到底上不上车?”廖亚凡最后看了一眼人潮如织的进站口,咬咬牙,转身跳上了已经徐徐开动的列车。智·苑小区。杨锦程的家里已经是一片狼藉,衣物、书籍资料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满头大汗的杨锦程正努力地把一个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封好。身后,杨展的卧室里正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摔打声,有玻璃瓶扔在墙上的碎裂声,也有“咔啦咔啦”拼命摇动门锁的声音。脸色铁青的杨锦程又操起一个行李箱,把书房里摆放的各种荣誉证书一股脑塞进去,刚拉好拉链,就听见门铃响了。杨锦程透过门镜一看,是邻居。杨锦程小声咒骂了一句,拉开门,一脸不耐烦地问道:“干嘛?”“我说杨博士,你们家都闹了好几个小时了,我连电视都看不了了……”“你去物业投诉我吧!”杨锦程打断他的话,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刚走回客厅,又听见杨展在卧室里声嘶力竭地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心烦意乱的杨锦程大吼一声:“你他妈给我闭嘴!”卧室里的喊叫声戛然而止。杨锦程松了口气,抬手抹抹额头上的汗珠,拉过一把椅子取下妻子的遗像,简单擦拭后,小心地放进一个塞满泡沫塑料的盒子里。突然,他的鼻子里窜入一股焦糊味。杨锦程吸吸鼻子,立刻意识到这味道是从儿子的卧室里传出来的。杨锦程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看,一身外出打扮的杨展正用打火机烧着床单。杨锦程彻底失控了,他一把揪住儿子的头发,狠狠地扇了他两记耳光,又一脚把他踹到墙角。“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嘴角流血的杨展从墙角挣扎着爬起来,冲着父亲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不走!我不要出国!”已经红了眼睛的杨锦程顺手操起桌上的鱼缸,朝儿子狠狠地砸了过去。鱼缸撞在杨展头顶不足半米的墙上,顷刻间就粉身碎骨,鱼、水和玻璃碎片落在杨展身上,孩子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抱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你他妈再闹,老子就打死你!”说完,杨锦程怒气冲冲地抓起还在冒烟的床单,起身去了卫生间。把床单塞进洗手盆里,余怒未消的杨锦程返回客厅整理行李,嘴里依旧叫骂着:“没脑子的臭大粪!老子辛辛苦苦为了什么?还不是他妈的为了你!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养活了你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翻检着地上的书籍资料,有的直接丢弃,有的放进行李箱里,丝毫没察觉到杨展已经像幽灵一样悄悄地站到了自己身后。他更没看到杨展手里握着一支转轮手枪。满脸泪痕的杨展无声地抽噎着,通红的双眼里漫出无尽的绝望与仇恨。他慢慢地举起枪。“砰!”“砰!”站台上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已经注意这个小孩好几天了。他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站台上,然后在准备上车的旅客中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第四天,当这班列车开走后,他似乎彻底放弃了寻找。静静地在站台上站了一会之后,他到食品车那里买了一个汉堡和一罐可乐,坐在长椅上慢慢地吃完。之后,孩子把易拉罐的拉环套在手上,反来复去地端详了半天,紧接着,又把罐子远远地掷了出去。空可乐罐在地上轱辘着,最后落到站台下,静静地躺在铁轨中间。警察看见孩子向自己走来,脚步从容,面色平静。尾声 一些城市背面的镜头C市《城市早报》2月6日所载新闻节选:……杨某供称,其所持枪支已丢入我市最大的人工湖——北湖中,警方迅速组织潜水人员进行打捞,截至发稿前,仍未发现该枪支。目前,本案正在进一步侦查中。3月10日所载新闻节选:……鉴于杨某枪杀其父时不满14周岁,不构成犯罪,且没有别的直系亲属,C市公安局决定将杨某送至C市少年犯管教所执行收容教养……3月22日所载新闻节选:……公司副总侯某等七人因涉嫌爆炸罪被市公安局依法逮捕后,恒金地产立即发表声明,声称侯某等人的行为属个人行为,与恒金地产无关。据悉,其中一名武姓男子还将面临故意杀人罪(未遂)的指控……周老师死后一个月,姜德先与妻子协议离婚,名下所有财产交割给其妻。三天后,姜德先的前妻和女儿移民新加坡。一星期后,谭纪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静静地死去。翌日,姜德先和曲蕊来到C市公安局投案自首。至此,教化场系列杀人案全案侦查终结,已移送C市人民检察院起诉。C市某小学。黄昏。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夜色正一点点吞噬着红土跑道和塑料草皮。校园东北角的秋千架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若隐若现。夏天坐在秋千上慢慢摇荡,空洞的眸子里一片漆黑,也无半点闪亮。他轻声哼着歌,曲调古怪,歌词含混,听起来更像一个梦呓者的喃喃自语。在他的脚下,反复碾着一只小狗的尸体。随着秋千的摇摆,毛绒绒的小狗在夏天的鞋底翻来滚去。C市的公路上,深夜。方木驾驶着吉普车,不停地在大街小巷来回巡视着,每当看到年轻女孩的身影,他就放慢车速,看清后又重新加速。手机在仪表盘上不停地震动、鸣叫,方木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屏幕,随手把手机扔向了后座。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方木神色疲惫,目光却依然锐利、焦虑而执著。C市少年犯管教所的门口,二十几名被收容教养人员正往一辆卡车上搬运着成筐的玻璃珠子。搬运完毕后,卡车轰轰地开走。所有人员列队,看守清点人数后,喊着号子跑了回去。漆黑一片的卡车车厢里,一个装满玻璃珠子的大筐突然摇晃起来。随着成串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一个头顶木板的孩子从筐里站了起来。卡车在一个路口等红灯,重新开动后,执勤的交警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发现卡车车厢的门敞开着,一个个大筐正在车厢里摇摇欲坠。他拉响警笛,发动了摩托车,径直追了上去。一个小小的灰色身影迅速跑过马路,钻进了一条小巷。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明显不合体的便装,沿着马路慢慢地走。天使堂的院墙已经被拆掉,二层小楼也千疮百孔。各种重型建筑装备正向外运送着残砖断瓦。昔日生机盎然的菜地里已经堆满了建筑垃圾,只在那些缝隙中能看见一丝拼命挣扎的绿。尘土飞扬的拆迁工地上,孩子呆呆地看着面目全非的天使堂,全然不顾脸上、身上已是厚厚的一层沙土。尖利的哨音在工地上响起,正在施工的工人们纷纷退到马路边。一个叼着烟卷、神气活现的司机驾驶着拆迁车轰隆隆开近天使堂的二层小楼。工人们摘下帽子,拄着工具,一边嬉笑交谈,一边耐心等待着。拆迁车长长的摇臂缓缓摆动,下方坠着的大铁球也随之挥舞起来,司机找准角度,操纵铁球向小楼狠狠地砸去。“轰!”二层小楼晃了一下,大块碎砖散落下来,却并没有坍塌。围观的工人们开始“欧欧”地起哄,司机吐掉烟卷,又一次挥动着铁球砸了过去。“轰!”小楼再也坚持不住,随着一阵可怕的断裂声,彻底倒了下去。随着楼体的坍塌,厚重的尘土迅速卷起,刚才还兴高采烈地围观的工人们纷纷躲避。只有孩子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尘土扑面而来。几分钟后,尘埃落定。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工地干活。孩子擦掉脸上的尘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脚走向院子里那棵最高的树。春天已经到了,沉寂一冬的大树也开始渐渐焕发生机,枝头随处可见刚刚绽开的绿芽。孩子爬到一个树杈处,伸手从一个废弃的鸟窝里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他慢慢地滑到树底,又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塑料袋里是一个被几层报纸包裹着的物件,外面还缠绕着黄胶带。孩子耐心地拆开胶带和报纸,那支乌黑的转轮手枪露了出来。孩子熟练地打开弹仓,把六发子弹和弹壳一股脑倒在手心里。覆铜钢弹壳依旧黄澄澄的,凉滑如新。孩子扔下子弹和弹壳,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冰冷的枪身,(奇*书*网^.^整*理*提*供)又扳下击锤连连扣动扳机。毫无阻滞的转动和清脆的空枪敲击声让他很满意。孩子把玩得兴致勃勃,他发现这个漫长的冬天并没有让这支枪变得锈蚀。孩子肮脏的脸上绽露一丝笑容。不远处的工地上,人声鼎沸,机器轰鸣,每个人都在认认真真地捣毁这个曾经的天堂。没有人注意这个孩子,更没有人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家伙。孩子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片废墟和其上忙碌的人群,片刻,他低下头,在地上散落的子弹和弹壳间翻找着,最后挑出一颗子弹塞进弹仓。他拨动弹仓让它旋转起来,然后“啪”地一声甩回枪身。四周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见小鸟在头顶的树枝上愉快地鸣叫。孩子吸吸鼻子,仿佛嗅到了那个好看的女孩子身上的味道。孩子面向已经不存在的天使堂,平静地抬起右手,把冰冷的枪管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咔哒。咔哒。(全文完)结局二第三十六章 尘土归尘土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附近的一间茶室里,方木和姜德先、曲蕊相对而坐。曲蕊一直无动于衷地看着窗外,马路对面,住院部灰色的大楼静静伫立。而姜德先始终不肯和方木对视,但是随着方木的讲述,脸色已几近死灰。“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方木把陈哲的照片摆在桌子上,“他就是Z先生,对吧?”曲蕊只扫了照片一眼,就继续观望着住院部的大楼。姜德先则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从他脸上的表情,方木已经肯定了心中的判断。“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良久,姜德先艰难地开口。“不为什么。”方木又点燃一根烟,“作为律师,你应该知道我们依然没有证据起诉你们。但是这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你们知道真相。”三个人重新归于沉默。忽然,曲蕊站起身来,冲方木和姜德先笑了一下。她已经瘦脱了相,那笑容在脸上是说不出的诡异与凄凉。“探视时间到了。”说完,她就抓起手包,匆匆走出了茶室。隔着玻璃窗,方木目送着形销骨立的曲蕊穿过马路,跑进住院部的大楼。“方警官。”“嗯?”方木回过头,姜德先第一次直视自己,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欲言又止。“你说吧。”方木明白他的意思,“我没带任何录音设备。”姜德先苦笑,目光投向窗外。“其实,杀了人之后,我并没有觉得轻松。而且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方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下一片宁静。“我们会承担这一切的。”姜德先低声说:“请给我和曲蕊一点时间。”方木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长出了一口气。“你随便吧。”说完,方木起身离开了茶室。智·苑小区。杨锦程的家里已经是一片狼藉,衣物、书籍资料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满头大汗的杨锦程正努力地把一个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封好。身后,杨展的卧室里正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摔打声,有玻璃瓶扔在墙上的碎裂声,也有“咔啦咔啦”拼命摇动门锁的声音。脸色铁青的杨锦程又操起一个行李箱,把书房里摆放的各种荣誉证书一股脑塞进去,刚拉好拉链,就听见门铃响了。杨锦程透过门镜一看,是邻居。杨锦程小声咒骂了一句,拉开门,一脸不耐烦地问道:“干嘛?”“我说杨博士,你们家都闹了好几个小时了,我连电视都看不了了……”“你去物业投诉我吧!”杨锦程打断他的话,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刚走回客厅,又听见杨展在卧室里声嘶力竭地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心烦意乱的杨锦程大吼一声:“你他妈给我闭嘴!”卧室里的喊叫声戛然而止。杨锦程松了口气,抬手抹抹额头上的汗珠,拉过一把椅子取下妻子的遗像,简单擦拭后,小心地放进一个塞满泡沫塑料的盒子里。收拾停当,杨锦程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点燃了一根烟,坐在沙发上喘粗气。一根烟还没吸完,他突然意识到杨展的卧室里已经足有十多分钟毫无声息了。杨锦程拧开门锁冲进去之后,才发现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扑到窗前一看,一条床单拧成的绳索正随风飘扬。C市火车站的站台上,背着书包的廖亚凡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着,不时看看手腕上的塑料电子表。随着一声尖锐的汽笛,又一列火车进站了。成群的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跳下火车,又有成群的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拼命挤上车。站台的广播喇叭里,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反复念叨着:“和谐春运,安全出行,请各位旅客……”调度员的哨子已经响起,一个男列车员冲廖亚凡不耐烦地吼道:“你到底上不上车?”廖亚凡最后看了一眼人潮如织的进站口,咬咬牙,转身跳上了已经徐徐开动的列车。几乎是同时,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孩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边跑边喊:“等一等,别开车……”调度员一把拽住孩子,“小孩你干嘛?”孩子急得直跳:“我要上车……我有车票……”“你家大人呢?”调度员四处望望,“上车了?”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无数张好奇的脸庞在孩子眼前飞速闪过。孩子在那些面孔中徒劳地寻找着那个人,似乎指望她能拉自己上去。忽然,孩子看到了调度员挂在胸口的哨子,顿时两眼放光。“快,你快让车停下来!”“行了行了,别闹了。”一脸无奈的调度员推着孩子的后背,“回家吧。”“快点,求你了。”孩子满脸是泪,“我要上车……”调度员冲站台上的警察挥挥手:“你把这孩子带到……”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到手里的孩子一下子挣脱了,低头去看,眼前是黑洞洞的枪口。“让车停下来!”孩子举着一支乌黑的转轮手枪,声嘶力竭地大吼:“停下来!”调度员最初吓了一跳,随后嘻嘻地笑起来:“小破孩,拿个玩具吓唬谁啊?”孩子咬着牙,突然冲调度员脚下扣动了扳机……砰!枪声让喧闹的站台瞬间安静下来,随后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尖叫和呼喊。人们纷纷退去,站台上很快就出现了一片空地,中间是手握转轮手枪的孩子和吓得瘫软在地的调度员。几个警察从站台两侧跑过来,边跑边用无线电向分局通报情况。一个警察小心翼翼地靠近孩子的侧后方,慢慢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刚要瞄准,就被人压住了手臂。“别开枪。”一个满脸绝望的男人拼命地抓住警察的手,“那是我的儿子。”杨展尽量躲在调度员后面,一边用枪向四周胡乱指着,一边含混不清地吼着:“你们别过来……我只是想上车……呜呜……”忽然,他在那些警察中看到了试图靠近自己的父亲。在那一瞬间,杨展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恐惧,但是这表情很快就淹没在无边的绝望中。“你别过来!”杨展冲父亲举起枪,“我会开枪的!”杨锦程挣脱身边的警察,怒气冲冲地吼道:“枪是从哪里来的?快给我扔掉,快点!”“我不!”杨展终于哭起来,“你关心过我么?”他冲杨锦程挥挥手里的枪,“这支枪就在我床头放了几个月了,你看见过么?你进过我的房间么?”杨锦程紧闭了一下双眼,换了稍微和缓的语气说道:“儿子,把枪扔掉,你年龄小,没事的……”“我不!”杨展把枪顶在调度员的脑袋上,“我要离开这里!”“爸爸带你去国外……”“我不去!”杨展已经几近疯狂,“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去,我不要跟你在一起!”高度戒备的警察们更加紧张起来,拉动枪栓的声音在杨锦程身边此起彼伏。杨锦程急得大吼:“别开枪,我能说服他,我是心理学家……”“你给我滚一边去!”一个年长的警察毫不客气地说:“你儿子都成这个样子了,你算什么狗屁专家!”杨锦程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向杨展走去。恐惧的神色又回到杨展眼中,手里的枪举起来,却抖得厉害。“你别过来,我开枪了……”杨锦程没有停步,牙咬得咯吱作响。“你别逼我,我真的会开枪……”话音未落,杨展的左脸已经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站台上一下子静下来,片刻,杨展呜呜地哭起来。他现在看起来又是一个委屈的小孩,胆小,脆弱,手中的枪也被父亲劈手夺下。“我要离开你……”杨展抽噎着说:“我不做你的儿子了……”调度员手脚并用地悄悄爬开,周围的警察也一拥而上。杨展无力反抗,似乎也无心反抗,任由几个警察把他脸朝下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反剪双手。杨锦程拼命推搡着那些警察:“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的儿子……”“你闭嘴吧,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年长的警察伸出手来,“把枪给我!”杨锦程看见一双铮亮的手铐咔嚓一声戴在儿子的手上,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恍惚间,他意识到有人在掰他的手……杨锦程突然爆发了。他一把甩开那只手,举枪指向那些正拖着杨展向外走的警察。“放下我的儿子!放下!”警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锦程,有几个人已经把手伸向了腰间。杨锦程的脸上浮现出痴痴的笑容,他冲过去,一把拉住杨展的手臂。“爸爸带你离开这里,走……”“呸!”杨展把一口浓痰吐在杨锦程的脸上,咬牙切齿地说:“我宁可坐牢,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杨锦程愣在原地,似乎那口浓痰是一颗子弹。他完全被打懵了,不能动,不能说,不能想……突然,杨锦程像一头野兽般嚎叫起来:“啊——啊——”随后,他猛然把枪管塞进了嘴里……砰!尾声 一些城市背面的镜头C市《城市早报》2月6日所载新闻节选:……鉴于杨某取得枪支时不满14周岁,不构成犯罪,且没有别的直系亲属,C市公安局决定将杨某送至C市少年犯管教所执行收容教养……周老师死后一个月,姜德先与妻子协议离婚,名下所有财产交割给其妻。三天后,姜德先的前妻和女儿移民新加坡。一星期后,谭纪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静静地死去。翌日,姜德先和曲蕊来到C市公安局投案自首。至此,教化场系列杀人案全案侦查终结,已移送C市人民检察院起诉。C市的公路上,深夜。方木驾驶着吉普车,不停地在大街小巷来回巡视着,每当看到年轻女孩的身影,他就放慢车速,看清后又重新加速。手机在仪表盘上不停地震动、鸣叫,方木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屏幕,随手把手机扔向了后座。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方木神色疲惫,目光却依然锐利、焦虑而执著。C市某小学。黄昏。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夜色正一点点吞噬着红土跑道和塑料草皮。校园东北角的秋千架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若隐若现。夏天坐在秋千上慢慢摇荡,空洞的眸子里一片漆黑,也无半点闪亮。他轻声哼着歌,曲调古怪,歌词含混,听起来更像一个梦呓者的喃喃自语。忽然,他背后的阴影中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夏天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慢慢走过来。孩子穿着一件奇怪的制服,胸前印着少管所7526。孩子摸摸秋千上粗重的铁链,转头冲夏天一笑。“一起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