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系列全集 -6

1998年8月4日,大雨。  昨天心情不好,吴涵下午来干活的时候,就把一肚子火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外面明明下着大雨,我偏偏让他去擦厕所的玻璃。他却一声不吭的拎着水桶走了。他可真有劲,满满一大桶水很轻松的拎起来了。别看我瘦,骨头里面全是肉,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傍晚的时候,他满头大汗的回来了,怯怯的说外面雨太大,窗户外面怎么也擦不干净。我的心一下子软了。  1998年9月17日,晴。  今天早上洗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眼角的鱼尾纹也更深了。  我老了么?  1998年10月22日,晴。  小吴今天情绪不高。我问他怎么了,他吞吞吐吐的说自己丢了300块钱。  我吓了一跳,300块钱,这相当于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啊。  我问他怎么办,这孩子倔强的很,强笑着说没关系,大不了吃一个月的馒头蘸酱油。  一个月啊,他正在长身体,每天还要干那么多活,怎么受得了。  下班的时候,我在他的书包里偷偷地塞了100块钱。不为别的,只是可怜他。  1998年10月23日,晴。  一整天小吴都没说什么,我怀疑他到底看没看到那100块钱。  下午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我的包里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孙姨,谢谢你,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这孩子,还挺客气。  第二本日记。  1998年11月2日,小雨。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给小吴带了一饭盒排骨炖土豆,我自己做的。他吃得很香,吃完后把饭盒刷得干干净净。  邓姐看到了,取笑我找小情人,这老不正经的,我和她打闹了半天,回过头了才发现小吴的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这孩子,还当真了。呵呵。  1998年12月11日,大雪。  昨天看见小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扫门前的雪的时候,冻得直打哆嗦。这么冷的天,只穿着那件衣服可不行。  我回家找出了一件克俭的棉衣,样子老了一点,可是很暖和。  小吴接过棉衣的时候显得很害羞,我让他马上穿上,他很听话的照做了,衣服有点大,可是从背后看,竟有点像克俭。  小凡睡了之后,我在卫生间里用手满足了自己。之后我哭得很厉害。  克俭,我好想你。  1999年1月16日,晴。  明天就正式放假了,学生们走了一大半。满楼都是学生们扔掉的垃圾,好在有小吴帮我。  干活的时候,小吴说他要回家过年,我问他要电话号码,说过年给他打电话拜年。他说没有。也难怪,他家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连用电都很费劲,更别提电话了。  我给了他一个酱肘子,让他在路上吃,他说孙姨谢谢你。  孙姨孙姨,我真的有那么老么,突然有点生他的气。  1999年2月15日,阴。  今天是年三十,小凡在看春节晚会,我不想看,千篇一律的节目,没意思透了。  不知道农村怎么样过年,应该比城里热闹吧。杀猪、放鞭炮、包饺子、请财神、串门。  突然对现在的生活有点厌烦。  1999年2月16日,小雪。  今天说好要去孙荷家的,临出门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了小吴的电话。  他气喘吁吁的,先跟我说了一句过年好。我吃惊极了,问他在哪里,他说在乡里的邮局。我又问他那里离他家有多远,他说要走10多里的山路。  大年初一的早晨,跑了10多里的山路,就只为了向我说一声过年好。  1999年3月2日,晴。  开学的第一天,看到了小涵,人胖了点,看见我不好意思地笑。  1999年3月9日,晴。  昨天发现了小涵的一个秘密。  值夜班的时候,我看他困得厉害,就叫他去里屋睡觉。过一会,我想去看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却看见他缩在被子里,抱着我的一件衣服,闭着眼睛,手在下面一动一动的。  我吓坏了,赶快退回来。  知道他在干什么,却不太生气。  他该不会喜欢我吧?嘻嘻,自己的脸都红了。  1999年3月22日,小雨。  今天好倒霉,好端端的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脚当时就动弹不了了。  小涵背起我就往医院跑,气喘吁吁的,挥汗如雨。  他的后背好宽啊,让人趴在上面不想下来。  明天他说要来看我,要不要好好打扮一下呢。  第二本日记就写到这里,后面是半本的空白页。  第三本日记,也就是那本质地精良的。  1999年3月23日,阴。  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这本日记就只为你记,我的涵。我要记下我们所有的点点滴滴,我要把这本日记本的每一页都写满,而在此之前,我要向你保守这个小小的秘密,我的涵,我要看见你脸上惊喜的样子。  你是老天赐予我的礼物,是的,我的爱人,我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当那天下午你第一次站到我的面前,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我的天,我太笨了。  今天是美妙的一天。可是,当我现在一个人躺在这里静静回味的时候,竟想不起我是怎么把我的头埋在你的怀里,你又何时开始亲吻我的嘴唇。亲爱的,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在和我一样睡不着,也在静静地回味呢?  当你进入我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要叫喊。是的,我的身体就像一片荒芜已久的土地,在一把春犁的耕耘下,豁然觉醒。我多么渴望你年轻的身体,当它赤裸着在我身上跃动的时候,我感觉到我年轻了十几岁,和你一样,有着无比敏感的触觉。你的手,你的唇,它们经过的地方仿佛在燃烧一般。那一刻,我相信我是美丽的。  我忍不住想再见到你,明天还来看我好么,亲爱的涵。  1999年4月1日,晴。  终于能上班了,虽然脚还是有点疼,可是能看见你,亲爱的涵,我还是很高兴。  奇怪的是你有点躲着我。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值班,我问你为什么,你支支吾吾的,可是当我抚摸你的身体的时候,你的眼神又变得炽热。  ……  你真有力。  1999年5月22日,阴。  其实我心里清楚,你并不爱我,或者说,只是爱我的身体。  可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  我们今天吵架了,是的,第一次吵架。我很伤心,可是晚上我还是没有拒绝你的要求。你在我身上气喘吁吁的耸动的时候,我几乎忘了一切不开心的事情。  我不再要求你爱我,毕竟,我比你大16岁。  1999年6月28日,晴。  怎么办,我发现我怀孕了。  已经一个月没来月经了,今早我用试纸测了一下,阳性。我吓坏了,又偷偷地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还是一样。  要不要告诉他?  1999年7月2日,阴。  决定还是告诉他。  本来想晚上告诉他的,可是他兴致很高的样子,考基地班的事情大概没有问题了,不忍心搞坏他的心情。  于是决定写一封信给他,趁他睡觉的时候塞进他书包里。呵呵,还记得他给我塞的那张纸条呢。  孙姨,谢谢你。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1999年7月6日,阴。  为什么?  几天过去了,涵还是没有反应。是没看到那封信还是觉得难以面对?  明天就要放暑假了,我不敢问他,可是又要1个多月不能联系。  我该怎么办?  1999年8月22日,晴。  我要独自去面对,我不要我的男人为我担忧。  可是,真的很疼。  1999年8月29日,晴。  我闯祸了。  涵没看到那封信,不知道那封信到哪里去了。  我的天,如果被别人看到,我们就都完了。  我是个蠢女人,为什么要把信放在书包里呢?  真想扇自己的耳光。  1999年9月3日,阴。  我的心情跟今天的天气一样。  涵好久不肯理我了。晚上值班的时候,他宁可站在走廊里,也不愿意靠近我。  我自作自受,我知道。  1999年9月16日,小雨。  祸不单行。  下午小凡来学校找我,我要她管那些学生叫叔叔。那个叫周军的小子居然指着涵要小凡叫爸爸。我当时吓坏了,涵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比墙还要白。  傍晚的时候传来了另一个坏消息,涵没有进基地班。一定有人看到了那封信!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1999年9月26日,晴。  出大事了。  三楼死了人,351寝室的周军。警察在到处调查。早上的时候,涵偷偷来找我,央求我对警察说昨晚他一直在值班室和我聊天。他说他昨晚在二楼的水房看书,当时没有人看见,他怕警察怀疑他。我看他吓成那个样子,就答应了。涵,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你呢?  1999年10月28日,大雨。  真可怕,又死人了。听说死的是个女研究生,就是法学院的,很漂亮。晚上我向涵打听情况,他的表情很可怕。难道他也吓坏了?  1999年11月6日,晴。  涵昨晚和我在值班室过了一夜。好温馨,他很久没对我这么温柔了。  1999年12月2日,大雪。  涵受伤了。11点多的时候,他在外面敲门。我急忙给他打开,看着他捂着肋骨的位置。我忙问他怎么了,他说跑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就匆匆的上楼了。  好担心。  1999年12月3日,大雪。  这个学校太可怕了,又死了两个学生。我很害怕。  可是,昨晚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1999年12月17日,晴。  学校里在风传一张叫什么死亡借书卡的东西。我很好奇的问涵,他居然说他也在那上面。我吓坏了,他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他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为他求菩萨保佑。  1999年12月23日,晴。  俱乐部的宋姐说,涵在排演一部话剧,说涵演得挺不错的。我心里听了美滋滋的。  晚上我问他,他说演男主角,我说到时候我去看你演出。他拒绝了。我不高兴。  2000年1月1日,晴。  涵出事了。  昨天晚上,有人在剧场里打昏了涵,还装成他的样子砍死了一个女孩。  太可怕了,好在我的涵没事。真是万幸,菩萨果真是灵的。  菩萨啊菩萨,只要你保佑我的涵平平安安,折我的寿我都不在乎。  尾声  方木申请了病休半年。  开学后第二个月的某个下午,阳光很好。方木接到了老大的电话。  “二舍已经被扒掉了。”  “是么,为什么?”  “……不知道。”  “……”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来?”  “过段时间吧,我也不清楚。”  “只剩下我们四个了。”  “……”  “我们都挺想你的,有时间回来看看吧。”  “好。”  挂断电话,方木拿起拐杖,要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学校。  二舍已经变成了一堆断墙碎瓦,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建筑机械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忙碌着。很多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拄着双拐,面色苍白的男孩。  方木挑了一块石头坐下,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曾经发生了太多事情的宿舍楼。  有人在走廊里大声地骂着脏话。  有人趁其他人洗脸的时候,在对方裆里猛抓一把。  有人在楼道里很响亮地跳上跳下。  也有人,被杀死在这座楼里。  一切都被埋葬了,好的坏的,悲的喜的,都消失在这一堆瓦砾之下。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方木费力的挪过去,蹲下身子,翻开一大块水泥。  那是一把被熏得乌黑的大号军刀,刀柄上的有些地方已经融化了。  方木认出这就是吴涵那晚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  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  方木把刀捡起来,揣进自己怀里。  他拄起双拐,离开了工地,慢慢走到了人工湖旁边。  这条叫静湖的校园人工湖已经解冻,湖面上飘荡着轻纱般的蒸汽。偶尔会看到湖底有小鱼游上来,掀起几朵水花就不见了。  方木在湖边坐下,看着微微泛绿的湖水,身边是急着去上课或者下课归来的学生。他们大声谈笑着,脚步匆匆,偶尔有人留意到湖边这个奇怪的男孩,也只是随意的一瞥。  方木感到有点疲惫。他抬起头,向远处望去,湖的对岸,是一排柳树,已经微微泛着绿意,清风拂过,树枝轻柔的摇摆起来,远远望去,仿佛一个人在招手。  方木的眼睛渐渐迷离,他竭力想看清对面究竟有什么。一大团水雾从湖中升起,在空中扩展、旋转、消散,对面摇摆的手也愈加模糊,最后竟分不清究竟在眼前,还是在遥远的彼岸。  (全文完)第二部 画像  与怪兽搏斗的人要谨防自己因此而变成怪兽。如果阁下长时间的盯着深渊,那么,深渊也会同样回望着阁下。  ——尼采  序 怪物  昨天晚上,他们又来找我了。  他们还是照例不说话,默默地站在我的床前。而我,照例还是僵在床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些烧焦的、无头的躯体围在我的周围。而他,依然在我的耳边轻轻说出: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  我已经习惯了和他们在夜里相遇,可是,仍然大汗淋漓。  直到他们一言不发的离去,我才重新听见杜宇在对面那张床上平静的呼吸。  窗外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泼洒进来,宿舍里的火焰早就消失不见了,有点冷。  我费力地翻了个身,手摸到枕头下那把军刀,感觉到粗糙、略有起伏的刀柄,呼吸慢慢平静。  我又重新沉沉睡去。  偶尔我也会回到师大看看。我会坐在男生二宿舍门前的花坛上,那里曾经有一株很老的槐树,现在是各种五颜六色,叫不出名字的鲜花,在微风中轻薄无知的搔首弄姿。我常常凝望着眼前这栋七层高的现代化学生公寓,竭力回想它曾经的样子。颜色褪尽的红砖,摇摇欲坠的木质窗户,油漆斑驳的铁皮大门。  以及那些曾经在这栋楼里进出的年轻面孔。  突然间,我会感到深深的伤感,就好像被一种脆弱的情绪猛然击中。而记忆的闸门,也会在不经意间悄悄打开,绵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你认识我,你会感到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多数时候,我都尽可能独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连听课,都避免跟其他人坐在一起。  不要靠近我。我常常用眼神阻止那些试图了解我的人。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而我,却熟悉身边所有人的脾气、秉性、生活习惯。如果你在教室里、食堂里、校园的路上,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看似漫不经心,却在不住的打量别人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我住在J大南苑五舍B座313房间。我的室友叫杜宇,法理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大概是因为同住一室的原因,在法学院里,他是为数不多的经常跟我说话的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看得出他处心积虑的想和我搞好关系,也让我在法学院里显得不那么孤独——尽管我并不在乎这一点——不过,我并不拒绝和他偶尔聊聊天,包括他那个娇气得有点夸张的女朋友。  “喏,一起吃吧。”  我正端着饭盆,一边吃着里面拌着辣酱的刀削面,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上的一张图片和下面的文字说明,没有留意杜宇和他女朋友是什么时候走进宿舍的。  那是一串刚刚烤好的羊肉串,上面洒着辣椒面和孜然粉,黄色的油流淌下来,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我想当时我的脸一定比身后的墙还要白,我直愣愣地看着伸到我面前的这串烤羊肉,喉咙里咕噜噜的响了几声后,就把刚刚吃了一半的午饭,吐回了手中的饭盆里。  我捂着嘴,端着盛满还在冒着热气的呕吐物的饭盆夺门而出,身后是张瑶诧异的声音:“他怎么了?”  我无力的斜靠在卫生间的水池边,草草的用水撸了把脸。抬起头,墙上污渍斑驳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被水和冷汗浸湿的、苍白的脸,眼神呆滞,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没有洗去的呕吐物。  我弯下身子又干呕了几声,感到胃里空荡荡的,实在没有什么可吐的了,就颤抖着勉强站起来,凑近水龙头喝了几口凉水,在口腔里转了转,吐了出去。  把饭盆扔进垃圾桶,我摇摇晃晃的走回了寝室。  寝室里一片慌乱,张瑶弓着腰坐在杜宇的床上,地上是一大滩呕吐物,屋里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杜宇正捏着鼻子,把一只脸盆扔在她的面前。  看到我进来,张瑶抬起满是冷汗、泪水的脸,用手指指我,想说什么,却被又一阵剧烈的呕吐把话压了回去。  杜宇尴尬的看着我:“刚才瑶瑶也不知你怎么了,看到你正在电脑上看什么东西,很好奇,就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就……”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电脑桌前。那是我正在浏览的一个网页,上面有几张图片。其中一张是一个已经腐败的头颅,头面部及脖子上的皮肤已经被剥掉。另外三张分别是被害人被砍掉四肢的躯干和左右臂。这是2000年美国威斯康星州发生的一起杀人案的现场图片。我把这几张图片下载到硬盘上的“过度损毁”文件夹中。  我站起身,走到张瑶身边,弯下腰说:“你没事吧。”  张瑶已经吐得虚弱不堪,看见我,惊恐地挣扎着往后缩,“你别靠近我!”  她抖抖索索地抬起一只手,指指电脑,又指指我,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在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怪物!”  “瑶瑶!”杜宇大声喝止道,一边不安的看了看我。  我对他笑笑,表示不介意。  我真的不介意。我是怪物,我知道。  我叫方木,在两年前的一场灾难中,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第一章 弓虽.女干城市  J城的春天闷热不堪。尽管树枝上仍旧空空荡荡的,连点绿芽都看不见,可是气温已经上升到了十七、八度。邰伟坐在飞驰的吉普车中,不耐烦地又解开了一个扣子。  他很烦躁,却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过分热烈的春日,作为一个警察,邰伟遇到了从警十年来最棘手的案子。  2002年3月14日,J市红园区台北大街83号明珠小区32号楼402号居民陈某(女性,汉族,31周岁)被杀死在家中。根据尸检的结果,死亡时间为下午14时至15时之间,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在死者的脖子上发现了两处明显的掐痕,可以肯定死者是被凶手用手掐死的。从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室内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财物也没有丢失,初步排除了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死者上身赤裸,下身衣物完整,但没有性侵犯的痕迹,也不像是入室弓虽.女干杀人。不过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死者在死后被凶手开膛,所用的刀具遗留在现场,经被害人丈夫辨认是死者家中的一把菜刀。现场惨不忍睹,到处是死者的内脏和血。警方在厨房里发现一个杯子,里面的物质经检验后认定为是死者的血液和牛奶的混合物。  这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一种传说中的怪物——吸血鬼。  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J市又连续发生两起入室杀人案,被害人都为25岁至35岁之间的女性。死者都被开膛,并且在现场都发现了被害人的血液和其他物质的混合物。  在这个人口近200万的中型城市里,命案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这个连环杀手的作案手法太过残忍诡异,所以还是在J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一时间各种谣言纷纷出炉,什么沉睡数千年的吸血鬼复活了;侵华日军遗留的生物武器导致基因突变了,等等。案件引起了市政府的关注,责成公安机关限期破案。  市局成立了专案组负责侦破此案,可是将近一个星期过去了,案件侦破毫无进展。正在专案组焦头烂额之际,一个从C市出差来J市的刑警丁树成却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建议:去找一个J大在读的犯罪学研究生。  作为专案组负责人之一的邰伟最初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丁树成却极其认真的向他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2001年夏天,C市连续发生四起弓虽.女干杀人案。四个被害人都是25-30岁之间的白领,凶手将被害人弓虽.女干后再用绳子将被害人勒死。案发地点分别发生在C市正在兴建的四座高层建筑的顶楼天台上。当时,丁树成的顶头上司,市刑警中队的队长邢至森刚刚被提升为C市公安局副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邢副局长向新闻媒体透露了案件的部分情况,并在电视上向市民保证半个月之内破案。两天后,一封观众来信摆在了专案组的办公桌上,信中说凶手是一个性心理扭曲的变态者,因为无法与女性建立正常的关系,所以通过弓虽.女干杀人来发泄自己的欲望,并断定凶手的年龄不会超过30岁。专案组的干警最初以为这只是一个侦探小说爱好者的突发奇想,并没有当回事。邢副局长听说此事后却显得很有兴趣,指派专人去调查发信人的资料。当他得知这名观众是一个叫方木的C市师大应届毕业生的时候,邢副局长显得十分兴奋,马上把他找到了市局。两个人在办公室里谈了半个小时后,邢副局长亲自开车送他到四个案发现场去了一趟。回来后又把案件的全部资料搬到办公室里,方木在仔细看过了所有资料之后,又在某天深夜(尸检结果显示,案发时间应该在夜间10点至11点左右)去了一趟案发现场,这一次丁树成也陪同前往。这个男孩在其中一个楼顶上(同时也是所有案发现场中最高的一个建筑)站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让丁树成印象颇深的话。  “他不是在弓虽.女干那个女人,他是在弓虽.女干这座城市!”  回到局里后,他向专案组提出了如下建议:第一,调查全市范围内的低档录像厅,特别是附近有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的录像厅,寻找一个年龄在20至25岁之间,偏瘦,短发,身高在165-170公分左右,习惯手为右手,并且左手带着一块手表,左手手腕处有一条抓痕,具有高中左右文化的戴眼镜的男子;第二,在全市正在作业的施工队中,寻找具有上述特征的人;第三,在C市周边的乡镇寻找一个高考落榜,进城打工且具有上述特征的人,尤其是那些家中只有男性长辈的独生子或者只有男性兄长的人。他甚至说凶手被捕时应该穿着一件白衬衫。  专案组的成员对这种近似于异想天开的猜测半信半疑,邢副局长却指示下属按照方木提供的犯罪嫌疑人特征进行搜索。两天后,一个位于火车站附近的小录像厅老板说她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他就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这个工地上的工人经常结伴来录像厅看录像,而这个人每次都是一个人来,而且专挑后半夜放黄色录像的时候来。有一次,他在看黄色录像的时候,遇到了同一个工地的工友,他竟满面通红的偷偷溜走了,因此给老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干警们来到了那家工地,并且在老板的指认下在工棚里找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叫黄永孝,是这个工地的测量员。当干警出示证件并要求查看他左手手腕的时候,黄永孝突然跳起逃跑,但是很快被干警制服。带回局里突审后,黄永孝对他实施的四起弓虽.女干杀人案供认不讳。  黄永孝,男,21岁,高中学历,C市八台镇前进乡人。2000年高考落榜后,黄永孝选择复读一年后再次参加高考,结果还是名落孙山。之后黄永孝就随其叔父进城,曾经在多个建筑工地打工,但每次从业时间都不长。后经其叔父介绍在该建筑工地打工,因其有一定文化,被安排作测量员。黄永孝给人的印象是一个老实、沉默的年轻人,因此知情人都对他所实施的骇人听闻的罪行表示意外。  黄永孝被捕的时候的确穿着一件很旧,但是洗得很干净的白色衬衫。  方木对犯罪嫌疑人的外貌、家庭背景、工作环境、生活习惯的描述与黄永孝惊人的一致,唯一的出入就是黄永孝父母离异多年,黄没有男性兄弟,只有一个姐姐,并随着母亲嫁到了外地,已经断绝了来往。但这已足以让干警们对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孩刮目相看。他们甚至怀疑黄永孝作案的时候,方木就在现场看着,否则不可能做出如此准确地描述。  方木的解释是:从现场来看,被害妇女的裤子被脱到膝盖以下,而且膝盖处都有擦伤,并且在天台的围栏上都发现了被害人的少许皮肤组织,这与被害人胸乳处的擦伤吻合。这意味着凶手进行弓虽.女干的时候是采取后入式的体位。  这是一个颇有意味的姿势。  首先,女性在采取后入式进行性交的时候,如果被男性从身后按住上身或者抓住双手的话,挣扎的幅度是最小的,加之裤子被脱到膝盖处,双腿的活动空间受限,因此,是最不可能遭到激烈反抗的姿势。  其次,从性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后入式的性交是最为原始的性交体位,由于在性交时会使男性产生强烈的征服感和满足感,因此,后入式带给男性的心理刺激要远远超过其他体位。那一晚,方木站在夜色深沉的天台上,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脚下光影摇曳的车河。  粗暴的前后耸动,身下服饰高贵的女人在无力的挣扎。在视野开阔的高处痛快地一泻而出。  方木闭上眼睛。  这个城市某个高档住宅中,那个焦急地等待自己妻子的男人,你没有想到你的老婆正在我跨下像狗一样的被我凌辱吧?  也许在他眼里,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女性生殖器。  他一定在那一瞬间感到了征服这座城市的快感吧。  那么,在现实中,他就一定是一个失败者。  将不正常的性虐杀行为作为发泄对社会仇恨的方式,这意味着性行为对他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既让他感到超乎常人的好奇、神秘、兴奋,又让他感到羞耻。如果男性能够在早期与女性建立起正常关系的话,那么这种对性的过分强烈的感觉会随着社会阅历的增加而慢慢消除。因此,凶手很可能是一个与女性无法建立正常联系的人,而这种人,往往在一个缺乏女性关怀的环境中生活。同时,具有这种性心理的人年龄不会太大。一来,如果年纪较大,就可能通过其他正常的社会经历及时消除这种心理,二来,这种心理往往在青春期出现,那么,如果他年龄较大的话,早就会犯案,而近年来并没有类似案件发生。  因此,凶手:男性,年龄不会超过25岁,家中没有女性长辈,或者只有兄弟,具有挫败的人生经历。  关于案发地点。建筑工地的顶层,诚然是满足凶手征服城市心理的好地点,同时也意味着他对于这类场所的熟悉。因此,凶手应该是一个在建筑工地有从业经验的人。  而这样一个性心理异常的低收入者,可能去过某些涩情场所。嫖娼?应该不会,即使有,次数也不会太多,因为他的经济条件不允许。  比较合适的地方是那些低档的,常常在午夜之后放黄色录像的录像厅。  尸检表明,其中一个女性被害人左手的指甲断裂,而断离的指甲就落在尸体仰卧的位置附近。奇怪的是,在所有被害人中,这名死者身上的伤痕最少。这说明死者对于弓虽.女干并没有进行过分激烈的反抗,结合指甲就在尸体不远处找到的情况,指甲可能是在凶手弓虽.暴被害人之后,在动手勒杀她的过程中,由于被害人的拼命挣扎造成的。在断离的指甲中发现了不属于被害人的皮肤组织(血型为A型),那么死者的指甲很可能是在和凶手的身体接触后被撕裂的。由于凶手采用的是背后勒杀的方式,所以被害人的双手能够接触到的部位有限,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的双手。方木注意到指甲是被撕裂而不是折断。这就意味着指甲在划破凶手的皮肤的时候,肯定与某种物品接触后发生撕裂。手上的什么东西能够把指甲撕裂呢?方木首先想到的就是手表,而且极有可能是金属质地。一个在建筑工地从业的人,戴一块金属质地的手表,这本身就有点不同寻常。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想表现出他的与众不同。  那他就应该是一个具备一定文化水平的人。  在建筑工地打工——具有一定文化——有人生挫败的经历——年龄不超过25岁。  最贴切的答案是:一个来自农村的高考落榜生。  如果是这样一个人,那他一定还有其他的方式来表现他与其他在工地打工的农民工的差别。  例如,与农民工们油腻的长发不同的干净利落的短发、表明他“知识分子”身份的眼镜,也有可能是一件区别于沾满水泥的工作服的白衬衫。  那么,他就是一个短发、偏瘦、戴眼镜、有一件白色衬衫、左手腕戴块金属手表的人(左手腕应该有被害人留下的抓痕。而把表戴在左手上的人,习惯手通常是右手)。  方木陈述完自己的理由之后,专案组的干警们一片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复杂的表情。的确,当推理的过程被一步步抽丝剥茧般再现以后,破案似乎是一件水到渠成、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这个过程,又有几人能准确的迈出第一步呢?  还是邢至森打破了沉默:“嗨,你当初就把黄永孝的名字告诉我们就完了,也省得我们费事了。”  大家哄的一声笑开了。  方木没有笑,始终盯着自己脚下的那块地板出神。  案件顺利送交检察院起诉。C市市民也纷纷交口称赞警方破案神速。邢至森想给方木一定的物质奖励(之前邢至森委婉地向方木解释,警方不可能向公众宣布本案是在一个22岁的大学生帮助下破获的,方木表示理解),方木拒绝了。邢至森问方木有什么要求,方木的回答很简单:在黄永孝上法庭之前和他单独面谈一次。  尽管很多人对这次面谈充满好奇,不过在方木的坚持下,局里还是安排方木和黄永孝进行了一次不受打扰的面谈。整个谈话持续了2个多小时,方木整整记了半个笔记本和两盘录音带。丁树成曾经听过一段录音,从谈话的内容来看,涉及到本案的很少,方木似乎更关心的是黄永孝从记事起到21岁之间的人生经历。  黄永孝5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妈妈带着比他大一岁的姐姐改嫁到外地。从此,黄永孝就跟父亲生活在一起。黄从小就性格内向,不爱与人交谈,但是学习刻苦,一直被所有人认为是本村最有可能考上大学的人。8岁的时候,黄永孝无意间撞见父亲与本村的一个有夫之妇偷情,还因为这件事被父亲暴打一顿。十四岁的时候,当时在读初中的黄永孝被一个高年级的女生带到山上。当那个女生将黄永孝的手直接按到自己的乳防上的时候,他被吓坏了,连滚带爬的跑下了山。可是两年后,16岁的黄永孝在一次下田劳动的时候,突然把身边一个一直与他关系不错的女生(与黄永孝是同班同学)按倒在田地里,在她身上乱摸乱亲,那个女孩吓得大声哭叫,引来了村人,才将女孩解救下来。后来在父亲赔了一头驴以及村内长辈的调解下,此事才算平息。黄永孝的学习成绩却自此一落千丈。两次高考失利后,黄永孝就随叔父进城打工。一年多内,黄永孝一共辗转了五个工地,历尽城里人的白眼和排斥。由于性格内向,又比较孤傲,所以在每个工地待的时间都不长。闲极无聊的时候,黄永孝就去街边的录像厅看武打片。也正是在这里,黄永孝第一次看到了A片。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整日脑子里都是A片里女性充满诱惑的胴体,直到他在一天深夜跟上了一个晚归的白领女性……  之后方木几乎成了C市公安局的“顾问”。在他的协助下,一共破获了一起绑架案、一起敲诈勒索案、两起杀人案。在上述案件中,方木对犯罪嫌疑人特征的描述对案件的侦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第二章 有记号的人  听完方木离奇得近乎荒谬的故事,邰伟有些将信将疑。  “他,那个叫方木的学生……”  邰伟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词句,“他在给犯罪嫌疑人画像?”  丁树成点点头。  “真的有这么厉害么?”  丁树成笑笑,他凑过来,表情神秘的问:“你知道罗纳尔多为什么是世界第一前锋么?”  “晤?你说什么?”邰伟有点莫名其妙。  “为什么郝海东不能成为世界第一前锋?”  邰伟目瞪口呆的看着丁树成。  “天赋。这家伙有察觉犯罪的天赋。”  邰伟在J大研究生处查得方木住在南苑五舍B座313寝室,可是到了宿舍楼却扑了个空,同他住一个寝室的男生说方木去打篮球了。邰伟问方木长什么样。男生笑笑说:“你不用问他的长相。你只要看见一个独自在球场上练罚球的人,那就肯定是方木。”  天气很好。校园里是微微吹过的暖风和好闻的花粉的味道。大学生们大多脱下了厚重的冬装,穿着轻便的在校园内穿梭,偶尔还能看见几个急不可待地穿上短裙的女孩子。邰伟身上的黑色风衣显得很不合时宜,走了一会就出汗了。他拉住一个抱着篮球的小个子男生,问他篮球场怎么走,小个子男生非常热心的给他带路。  篮球场位于校园的西南角,是一大块用铁丝网围成的水泥场地,一共有8块完整的篮球场。邰伟依次走过这些聚集着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的场地,留心寻找着那个独自练习罚球的男孩。  他并不难找。  邰伟很快发现在场地最边缘的一块球场上,有一个男孩站在罚球线上,扬起手,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准确地落在篮圈中。  邰伟走到场地边,看着男孩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扬手、投篮、入筐、捡球、走回罚球线、扬手、投篮、入筐……  男孩的动作标准、优美,出手的篮球几乎无一落空。  “有事么?”突然,男孩目不斜视的冷冷抛过来一句。  “哦?”邰伟有些猝不及防。他尴尬的清清嗓子,“咳咳,你叫方木吧?”  男孩扬起的手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手指一拨,篮球飞出后没有直落篮圈,而是撞在篮圈上,又弹回他的手中。  男孩捧着篮球,转过身。  他的脸色潮红,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脸颊凹陷,下巴显得尖尖的,浓密的眉毛此刻紧锁在一起,而他的眼神——  冷漠、疲倦,却又锐利无比,仿佛能够刺破午后强烈的光线直钻进对方的身体里。  邰伟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躲开对方的视线,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为与方木的初次见面准备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你……你认识丁树成吧?”  方木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盯着邰伟说:“你是警察?”  说完,不等邰伟回答,就径自走向球场边的长椅。  邰伟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过去坐下。  长椅上放着一个很旧的书包,方木从里面拿出一包面巾纸,抽出一张擦擦脸,又掏出眼镜戴上。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脸上仍然毫无表情。  邰伟感到一丝不快,但是想想此行的目的,还是从皮包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了方木。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我叫邰伟。今年三月份以来,连续发生了三起入室杀人案。这是这三起案子的一些资料。我听说你……”说到这里,邰伟发现方木并没有听他说话,而是全神贯注的看手中的资料,就悻悻的闭上嘴,拿出来准备表明身份的警官证也悄悄地塞回了口袋。  没有比和这样的家伙坐一下午更让人厌烦的事了。  方木始终一言不发的坐着看资料。邰伟最初还耐心的摆出随时准备倾听的姿势,时间久了,肩膀酸得厉害,也开始不耐烦起来。他伸展开四肢,向后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着。  刚才方木投篮的那块场地已经被几个男生占据了。这些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在球场上不惜体力的奔跑着,争抢着,不时发出兴奋地尖叫,时而为一个动作是否犯规、一次得分是否有效大声争论着。邰伟看着这些精力充沛的男孩子,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警校读书时的日子,嘴边渐渐浮现出一丝微笑。  猛地,他意识到身边的这个人其实就是这些男孩子中的一员,而他,和这些没心没肺的男生多么不同!仿佛有什么记号,使他与周围的人物泾渭分明。他不由得再次转过头来看着方木。  方木看得很慢。他低垂着脑袋,眼睛始终盯着手中的图片和现场报告及尸检报告。有几次抬起头来,邰伟以为他要说什么,忙凑过头去。可是方木只是凝望着远处的风景,并不说话,稍顷,又低下头仔细地看资料。邰伟注意到他对几张现场图片格外地关注。  终于,他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把资料递给一直盯着他的邰伟。  “这个人,男性,年龄在25岁至35岁之间,身高不会超过175cm,应该比较瘦。”  邰伟盯着方木,几秒钟后,他忍不住开口问:“就这些?”  “对,就这些。”方木干脆的回答。  邰伟感到大失所望。他原以为方木会像丁树成所讲述的那样,具体、详细地描述出凶手的外貌、生活环境、家庭背景。可是方木只给出了这样一点模棱两可的结论。老实说,方木所判断的,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采用如此残忍手段的,多是男性,而且,大多数连环杀人犯的年龄都不会超过40岁。至于身高和体重,根据现场发现的犯罪嫌疑人的脚印,也能够推断出凶手的身高和体重,另外,现场遗留的痕迹表明凶手曾和被害妇女有过激烈的搏斗,这意味着凶手不会太强壮。  “根据这些资料和现场照片,我只能看出这些。”方木好像看穿了邰伟的心思。不过他随后又补充道:“另外,我感觉这个人精神上有点问题,至于什么问题,我不能肯定。”  哼,邰伟在心里说,傻子也能看出这凶手是个变态!  “变态和精神障碍是两回事。”  邰伟不由得一惊,他意识到方木已经在几分钟之内两次窥破他的心事。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站起身来,向方木伸出手去。  “好吧,谢谢你,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向你请教的,我们会再联系你。再见。”  方木握住邰伟的手。邰伟感觉到那只手冷冷的,没有一丝热度。  “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  “哦?”邰伟扬起眉毛。  “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意味着又有人死了。”  邰伟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点点头,转身走了。  第三章 恐惧  今天是刑事诉讼法学的第一次课。这门课的主讲教师宋耀杨教授刚从日本交流访问归来,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开课。  方木照旧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宋教授虽然耽误了一个多月的课,可是他并不着急讲课,而是大谈特谈了日本的经济发达和生活舒适,以及他和几个日本刑事诉讼法学专家“不得不说的故事”。正吹得起劲,一个学生敲敲门走了进来。宋老师正志得意满之时,也就大度地挥挥手让这个男生进去了。  男生脚步轻快地走到最后一排,一屁股坐在了方木的旁边,还友好的向他点了点头。  方木认得他,他叫孟凡哲,民法学专业研究生。  大学课堂上,迟到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大多数,都会得到教师的原谅。让方木感到略略疑惑的是:孟凡哲的脸上,似乎有着过分的如释重负的表情。就好像——  就好像逃过了一次严峻的考验。  宋老师终于完成了他的“日本之旅感想报告会”。他拿起点名册,故作亲热地向学生们眨眨眼睛:“讲课之前,先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学生们此刻都打起精神来,这是必修课,谁也不想拿不到学分。随着宋老师的嘴里念出一个个人名,教室的各个角落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到”。方木无意间瞥了孟凡哲一眼,却吃了一惊。  刚才还轻松无比的他此刻却紧张得如临大敌一般:双手死死地抓住桌角,关节处都已经发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教授,紧咬着嘴唇,好像宋教授嘴里吐出的不是人名,而是一颗颗子弹似的。  他怎么了?  “孟凡哲。”  大颗的汗珠从孟哲脸上流下来,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宋老师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又念了一遍:“孟凡哲。”  许多相识的同学小声叫他,孟凡哲却像听不到一样,死死的盯着宋老师,上身前倾,嘴唇半张,好像急于说话却又无能为力。  “没来么?第一次就旷课?”宋老师一脸怒气的掏出钢笔,准备在点名册上做标记。  孟凡哲此时一跃而起,虽然仍然说不出话,却把手高高地举起来。  “哦,你是孟凡哲?”  “是我。”终于有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蹦出来。  “坐下吧,下次注意力集中点。”  好像刚才那两个字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一般,孟凡哲无力的扑通一声坐下。教室里有几个人在掩嘴偷笑,更多的人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孟凡哲仿佛在躲避那些目光,整整一堂课都在闷头记笔记。不过看得出他已经不那么紧张了。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实事求是地说,宋老师的课讲得实在很一般。课间休息的时候,趁他出去抽烟的功夫,好几个学生偷偷的溜走了(当然,宋老师的研究生一个也没敢动)。宋老师回来后发觉人少了几个,大为光火,拿起点名册又点了一遍。  方木注意到刚刚恢复平静的孟凡哲又仿佛坠入了深渊一般,脸上是绝望、紧张和怨恨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离他的名字越来越近,孟凡哲竟发起抖来。  方木一直在静静的观察孟凡哲,同时留意着点名册的顺序。  “王德刚。”  “到。”  “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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