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犹豫,只要能让我见到S,S的脸,S的笑,一切代价我都可以接受。化为鸟的S好想反对,但已无关紧要。我们用去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准备这种术,等到月圆之夜,她的姑姑搭起一个简易的祭坛,向上苍乞求。静谧的夜开始有暗流浮动起来,我突然失去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S的脸,我叫道S。可是出来的只是鸣叫的声音,我终于变成了一只鸟,但能看见S我什么都不在乎。S捧住我,哭泣起来。不久,黎明就要来了,S就要变成鸟,我却会成为人。不过没有关系。至少我们能在一起了,我们离开这所有的人,孤单地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那里远离城市,没有人在乎奇怪的我们。白天,我劈柴做饭,带S一起出去玩耍,S绕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等到夜晚,我成为鸟,S会洗干净我们的衣服,铺好床,我们相拥着睡去。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各自栖息在对方的肩头,就这么栖息着,一生一世。垂钓者更新时间:2009-12-30 16:03:00字数:2435垂钓者文/李海洋【一】我本来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这一点,很多我的朋友都可以证明。当大家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我高谈阔论口若悬河总可以让我成为大家的焦点。尽管有时候成为焦点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但在那个时候,我常常乐在其中。能够让我们快乐的事情,确实是越来越少了。而近来,我的性格却已经完全变了。变得不再有活力。这其中有很多原因。在我的想象中,大学应该是一个能让人开心的地方。这样的说法好像很不妥。众所周知,妓院也是一个能让人开心的地方。可是我却不能够感到丝毫的开心,哪怕是一丝的慰藉。我把手放在裤子的口袋里,低着头,迈着嚣张的八字步,郁闷地在学校里乱窜。最后我觉得这样还是不够吊,为了配合这个德行,我学会在抽烟。除了扮酷之外,有时候的确可以排解郁闷。这一点,对于不抽烟的人来说,是完全没有办法了解的。他们觉得我们抽烟的是神经病。我的一个女同学,有一次来我们学校玩,遇到了那样的一个我,感到莫名的惊诧。事后她告诉别人,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其实,这又是一个什么样子呢?那个女生是工科的,想来找不到一个好的表达来阐述这个现在的事实。因此这样的说法就未免显的有些高妙。工科的女孩子大多长得不好看,当然,这也是经验之谈。我抽的烟很便宜,一般五块钱以上的烟我是看也不看的。买不起的又很想得到的东西,我看了就会流口水。这是一个恶劣的习惯。在上高中的时候,我曾经交到过一个叫做S的女朋友。我相信我是爱S的。就是愿意和她白头偕老牙齿掉光也不分开的那种。S听到我这样说,总会甜蜜地微笑起来,很乖的样子,依偎在我的怀里。我抱紧她的时候,有一个朴实的愿望,就是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停下来,不再流转。可惜现在,现在我的S,S在哪呢?最后不过是这样一个结局,天涯海角,人各一方。我坐在草坪上,一边抽烟一边思念我的S。她能够听到我的思念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总是太多了。这时候,学校的管理员走了过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道德呢?不光践踏草坪还在抽烟。我抬起头白了他一眼,默默地站起来准备滚蛋。作为一个聪明人的话,和一个身后有强大的组织背景的作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二】我又开始走路,路在脚下蜿蜒,漫长而没有方向。和我擦肩而过的那个姑娘,身上带着神秘的香气,让我禁不住地扭过头去看。那是个玲珑的背影,比起S的身材来,要拙劣不少。我撇撇嘴。等我再扭过头来的时候,撞到了一棵树。很疼,眼冒金星。身体的痛苦不算什么,关键在于我遭到了周围的人的嘲笑。我斜着眼睛看过去,有个姑娘正捂着嘴巴莞尔。很淑女的样子。那是一种觉得我是白痴的笑。俗气的女人真是越来越多。这就是我坚持在大学不找女朋友的原因。因为她们会觉得我白痴,我也会觉得她们傻里傻气。我的很多朋友都有了女朋友,并在学校附近租下一个房子,过起甜蜜的小日子来。每到空闲的时候,他们便会在里边不停地造爱。你完全可以想象那是一件多么淫糜刺激的事情。大学生对造爱乐此不疲,像是性兽一般。我曾经去过一个朋友租的房子里,那里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肉搏。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像是经过多年腐烂变化而来的怪物。汗液、精液还有唾液的味道充斥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我感到很崩溃。我的朋友刚洗完澡,点燃一支烟坐在那。我过去拍拍他,问他感觉如何。他说他已经麻木了,一点也感受不到他初夜时那样的激情了。简直他妈的扯淡。然后他又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就是要我今天晚上留在他那里睡觉。我感到很恐惧,因为他的理由,在陌生人在场的情况下和他的女友疯狂地造爱,也许这样能让他们都感到兴奋。这真是无耻龌龊的行为,但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居然答应了。结果是在后半夜我根本无法入睡。脆弱的床板的哀号和造爱时男女叫床的呻吟声,搅乱你的视听,让你感到无所适从。那晚天上他们果然很兴奋,由他们反复做了七次这一点已可见一斑。还好现在的天气很怡人,让我可以暂时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在我们学校的后面有一个还算是不错的湖。在堤岸上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在阳光下在地上投下班驳的影来。这是这样一种绝妙的景致。微微的风,吹起衣角,轻抚脸庞,是很惬意的。在树的下面,本来有一排长椅。但对我来说却是形同虚设一般。因为每次去的时候,都有一对对的狗男女在上面拥抱谈天乱啃。有个女的居然把大腿放到了那个男人的脖子上,那条大腿一点也不好看,很粗很粗像火腿一样,实在让人看不下去,我走过去给了他们一百块让他们去开房亲热。这让那个男生很愤怒,扬言要干掉我。姑娘的脸涨成了紫红色,拉起那个男子飞快地消失了。这让我可以安然地坐下,点燃一支烟,好好地享受一下这午饭后的时光。我坐的地方,正对着一条河堤横在湖的中央,把湖割开一个部分,大概是养鱼用的。实在是大杀风景。我将双手枕在脑后,一副烦恼欲说还休的样子。所谓的年轻人,大多喜欢摆出这样一副讨厌的德行。以表明自己在思考,奇怪而可笑。我的目光开始游弋,前后左右天上地下。风夹杂着腐烂的死鱼特有的甜腻腥气向我一股脑地扑来。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垂钓的人。就在堤岸斜破的下面,那个人坐在那,戴着一顶奇形的草帽,上面穿一件大T恤,下面是一条破烂的牛仔裤。一杆长而细的物体从他的身体里伸了出来,是根鱼竿。这个有创意的举动征服了我,在我来这个学校这么长时间的阅历里,这是第一个在这里垂钓的人。想来这厮一定是很久没有开荤了或者是就喜欢淡泊地坐在这里?我们无从知晓。其实这是一个很酷的举动。那个人坐在那一动也未动,风卷云舒,水波微漾。我盯住那人,晶亮的鱼线反射出奇妙的光来。那根鱼竿不错,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拥有一根那样的杆,可惜太穷了一直没有买。我不喜欢吃鱼,但是很喜欢钓鱼。钓到之后,我会亲手把鱼从钩上取下来,重新扔到水中去。鱼就是应该待在水中的,这种愚笨而贪婪的动物。这并非空穴来风,有一条鱼在一天内,居然咬了四次鱼钩。最后一次,我实在受不了它了,就把它带回家给我爸爸打牙祭了。垂钓者更新时间:2009-12-30 16:03:00字数:2269【三】我开始回忆,长久以来,一切好像就只剩下了回忆。我羡慕那个垂钓者,并幻想着明天我也带一根鱼竿来和那个人一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鱼来咬钩。我一开始幻想就没完没了,不一会儿,我就歪在长椅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地有些蒙蒙的黑色。我揉揉眼睛,肚子开始咕咕地叫起来。我掏出我的饭卡,看了一下时间,还好食堂这个时候应该还有饭的。四周的人烟已经颇为稀少,我无意识地向刚才那个人的地方望了一眼。那个人依旧未动,还是端坐在那里。我开始怀疑那只是一尊雕塑或是一个幻象或是我依旧在睡梦中未曾醒来。我懒得去管,摇了摇头,肚子越来越饿了。食堂是学校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我讨厌人多的地方,这让我的每一顿饭都变得索然无味,潦草无比。吃完之后,我本来打算随众到教室去自习,但冥冥牵引我的东西让我又来到了湖边,我惊异这究竟是为什么。然后开始漫无目的地逛起来。湖边的路灯明了起来,倒影在湖中,成为另一个世界。我向我白天来过的地方看了一眼,接着就开始崩溃,所有的思想都化为乌有,浑身变得冰凉。那里隐约可以看见那白色的T恤和那顶草帽,难道那个人就一直坐在那里,从未离开?我想我是撞邪了,阴风凄凄,哀鸿连绵。我扭过身子,飞快地跑到寝室,盖上两床棉被,躲在里边,浑身直打哆嗦。以前S就曾经骂我说我是个没用的家伙,胆小鬼,现在看来她说的是正确的。后来我便又不知觉地睡着了。我一天有很大一部分的时间花在睡眠和吃饭上,过着猪一般的生活。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面色憔悴,越来越没有人形。要是能够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也未尝不上一件好事。有必要去证实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那片湖因为一个人的关系而得到我的宠幸,早上的风还有一丝丝寒冷的模样,到处炫耀自己惨白的脸色在空气中打着转。湖边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个破垃圾罐子。我哈哈大笑起来,说明一切还是正常的。正常的就好,没有意外奇妙诡异,让我们循规蹈矩地活下去,就这样,简直是再好不过了。在我的笑声中,那个人淡淡的身影,在割开这片湖的横堤上出现。一如昨天的装束,依旧静静地垂钓。垂钓垂钓,我有些疯的感觉,生活开始变得不妙起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在堤岸之上,那个人的身影始终是淡定地坐在湖边,不曾动摇。那一天下起了雨,想来即使是对垂钓再痴迷的人,也不会傻到在这样的天气里垂钓。然而事实却是那个人披着一件蓑衣,半江的烟雨,仿如画一般。【四】有一天,那个人依旧在岸边一动不动。我决定,决定现在就去揭开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很久以来,我是说很久,我未曾对自己以为的事情表现出这么大的热情。我变得冷漠无所谓,畜生一般。我小心翼翼地走下堤岸的斜坡,那坡很有些陡,还好我的鞋子不错,牢牢抓住坡面。我悄悄地走到那个人的身边,那人的身边连一个塑料桶都没有,这昭示没有一条鱼上过钩,那么垂钓的意义何在?钓胜于鱼,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的老师就这样教我。这么多年想来,这话实在很狗屁。只有那些无聊的老头们才会这样想,并以为这是天大的道理,于是提出来麻痹世人。但也可能是我自以为是,只看重事情的结果而已。我蹲下身子来,想看清楚草帽下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那个人也扭过头来看我。我差点跌到湖里去,由此你可以想象我的惊讶。这是一个女人的脸,这张脸让我联想起S来。在某种程度上,很有些相像的感觉。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S的笑脸,我们一起坐在小河边,互相依靠,就这样看着水的流动。可我知道S是不会在这的。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你好啊。我的声音很轻,只是试探性的问候。她对我笑了笑,弯起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你好。她的声音也很轻,甜蜜的感觉。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蹲在那里上下摇晃着身体,以免长久的沉默导致尴尬。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看着前方。我观察你很久了。我被她打败了,忍不住先开口。你每天都坐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嗯?她扭过头来,咬住嘴唇,你相信我对吗?是啊,我没有犹豫,长得这么乖巧的姑娘怎么会骗人呢?我相信你,我说。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很多未知的事情吗?她接着问。当然相信。我坚定地说。这一点是肯定的,比如我的妈妈,她一直都不曾知道我爸爸把私房钱藏在什么地方。可以沟通啊。她快乐地叫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我喜欢孩子,但是S告诉我,她不会给我生孩子的。因为那样会很痛。而且身材会变形。新时代的女性就是这样,但是一个没有当过母亲的女人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吗?其实我只是在这等而已。她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说。等?等什么?我感到很奇怪。这湖里又没有白马王子或是水怪。你知道吗?她又扭过头来,古代有一个龙门的传说。龙门?我想了想,是跳龙门吗?传说鱼儿前仆后继地跳龙门,只要一跳过去,便会化做一条龙长出翅膀翱翔天际之上。是啊是啊,她更兴奋了。我考证过这个传说,发生上古所说的跳龙门的地方就在这里啊。那又怎么样?你想干什么?考古大发现?我问。不,不,你看,这湖的中央有一道堤呢,那道堤恰巧就是以前的龙门啊。我是在等啊,等,看有没有鱼儿能越过这道堤化做一条龙呢。她说。我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她的确是一个神经病,顶多是一个漂亮的有个性的神经病,但是本质是没有改变的。呵呵,我笑起来。她觉得有点糊涂,你笑什么啊?我决定陪你一起等啊。我说。真的吗?她跳起来,好啊好啊,每天我一个人在这等好寂寞的。垂钓者更新时间:2009-12-30 16:04:00字数:3609【五】我知道她有病,但我决定治好她的病,然后让她当我的女朋友。日子是这样无聊,我们总得找点事干。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陪她聊天,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这个女子对自己的来去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解释起这片湖和龙门的关系来却是头头是道,甚至列举出很多确凿的证据。这让我都开始怀疑,也许这丫头没病。我靠,难不成是我病了?我开始帮她打饭吃。寝室的兄弟几天都不曾见到我的影子。便开始怀疑我有艳遇。这种事情难免不被人发现手脚。于是趁我打饭的空隙,跟踪了我并发现了我的藏污纳垢。我感到冤枉,因为我并没有做过什么。甚至这几天陪她坐在那,连手都没有牵过。于是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感到震惊,觉得既然我已经是大学生就应该拥有不错的智商加上很高的分辨能力,笑我白痴。我已经经常被人当做白痴了,很多东西,习惯就好了。但消息一旦走漏,所谓一传十十传百,而且越传越悬乎。这就直接导致湖边的人多了起来,我可以明白大家的心情,来看一个笑话。大家的生活都很无聊。但那湖里的鱼这几天的活动的确活跃了很多,经常有尺把长的鱼儿从水面跃起到一尺多高。看吧。我说的是真的吧。那个姑娘颤抖地握着我的手说。这是她第一次握住我的手,冰凉的感觉,很柔软。对,也许是真的。我握住她的手,然后将她环抱在我的怀里。那鱼跳那么高,也许最近天气变暖了吧。我想。如果有鱼儿跳过去变成了龙,那你想想,人跳过去会变成什么?她挣脱我怀抱说。呵呵,这个问题问住我了。我笑了笑,鱼吧,也许人会变成鱼。那样也好啊,自由地在水里游来游去。她的眼波迷离起来,如果是那样,我们一起跳过去好不好?一起变成鱼。嗯?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好。我说。我吻住她的额头说。她抱紧了我。会变成什么呢?鱼儿如果自由,那么它们为什么要去跳龙门?变成龙以后真的很快乐吗?挥挥翅膀,便是咫尺天涯。那天晚上,我做完爱之后后,我靠在床头,忍不住地想起这所有的问题来。问题,快乐,鱼儿,我们。湖边的人越来越多,人山人海的很讨厌。真的有鱼会化龙啊?他们放肆地笑,她在我的怀里,我们就那样依靠着,不管别人。我们依旧垂钓,依旧没有钓到一条鱼。突然有一天,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湖边。那里边的几个人抓住她就要把她带走。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我气急败坏。一个中年人出示了证件,我们是城西精神病院的,这个人已经逃出来两个星期了。什么?我愣住了。她真是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她努力地挣扎,使劲地把手伸向我。我看到了她那渴望被相信和理解的眼神。我握住她的手,听话,乖,去好好治病,我会带你出来的。她没有听到这句话,她的身体软了下去,他们给她了一支镇定剂。她的手慢慢地滑落,直到指尖的温度也开始消失。车开走了。我靠,果然是神经病啊!那些人大叫起来,然后讪讪地离开。乐趣就这样消失了。我蹲下身子,青春仿佛开始散场。我爱上她了。晚上我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起她的身体、她的香、她的一切。也许我从来就是这样卑贱而无能为力。窗外一道闪电乍现,划破长空,像野兽的獠牙。我带上我的烟,走了出去。小时候我害怕闪电,因为听说这电很容易把人打死,而且死的样子很凄惨。我又来到了湖边,路灯已经灭了,只留下黑黑的湖面,很恐怖。我坐在我和她坐过的那个地方开始抽烟。伸出手,抚摩那片草地,希望能捕捉到她残留下的东西。明天,明天我就去看她。闪电并没有停止,天空忽然雪亮,忽然又暗无颜色。空气越来越闷,湖里扑通扑通地叫唤。鱼儿开始不安分起来。雨就要来了吧,这一定是一场非常大的雨。于是我站起身子准备离开这。淋雨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况且我现在已然很难受了。这个时候,一道闪电再次来袭,耀若天华,空间顿时一片白来,很诡异。有一条鱼儿,突然奋力地从湖面跳起来,那一刻,它的身姿是那么优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它跳过那堤了。就是那一跃而已。就在它快要再次落进湖水的时候,乌云四合,风雨大作,天空突然洒下一片火来,将那鱼儿的尾巴烧了一个精光。鱼儿挣扎一下,身形忽地一长,化成一条金色鳞甲的龙在水面盘旋一下,便飞入天空,不见了踪影。这样的情形让我突然昏了过去,没有一点征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昨天晚上的一切宛若一场梦,可那真的是梦吗?我手边的烟头已经熄灭,没错,那是真的。我想去告诉大家,但是昨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场,说不定大家也会以为我是神经病,把我抓起来干掉。她说的是真的,她是洞晓一切的人。可她在哪呢?我飞快地跑起来,叫了一辆的士赶往西城的那个所谓的精神病院。的士司机是一个秃头,对我冒失的作风看起来颇有微词。我顾不上和他计较顾不上看路边的景色,我只想见她要她。【六】那所医院像一座监狱,四面扎起铁丝的网来。门口居然还有岗哨。我丢给司机两张钞票让他在这里等我。走进去我才发现这所医院绝非浪得虚名,因为里边的人全部都很怪异。有一个人蹲在路边声称自己是垃圾筒。他后面的一位兄弟踢了他一脚,愤怒地说他是自己家的马桶,并强迫他跟自己回家。这让我很奇怪,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在他的眼中是什么呢?我走过去想问问他的时候,一个老兄拦住了我,满脸的口水,说要给我解释费马大定理的十三种证法。这真是疯狂的举动,我的衣服都被他拽得变形了。我飞快地逃,希望能快点找到她,我的她。我问了住院部的护士,那妞嚼着口香糖,翻着白眼,在一堆废纸里边刨了半天,才懒懒地丢出一句话。顺着这句话里面的线索我向医院的深处走去,在一朵盛开的百合花旁边,她就站在那里,拈起一朵来,放在鼻子的下面,清丽圣洁的样子。我痴痴地看,仿佛着迷了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她很漂亮吧?医生用手支着下巴问。我被吓了一跳,这厮出现得太突兀了,她得了什么病。我问。重度的妄想症,你是她的朋友吧,好好照顾她。他拍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我又看向她,感到很惆怅。我轻轻地走了过去,站在她的后面。她感觉到我来了,转过身,见到我惊喜的样子。我的眼睛有点湿润,一下子把她揽在怀里。对不起。我说。她趴在我的肩头不知所以。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真该死,不应该让他们带你走。我继续说。你在说什么?她奇怪地问,挣脱我,我见到你,感到很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和你到底有过什么。我的头好痛啊,好痛,她突然抱着头,大叫起来。我浑身开始冰凉,拿开她的双手,你是说,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吗?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拼命地摇着头,很痛苦的样子。好,你跟我来。我拉起她的手,开始奔跑,眼前的景色倒退起来,那些想要阻拦我们的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我们甩在身后。我拼命地爬上的士。开车,开车,我喘着气,去我们来时的地方。一路上她惊恐地看着我,瑟瑟地发抖,她已经忘记了?可是我不能忘记,那刻骨铭心的快乐。打开车门,我拉起她的手来到湖边,那个鱼儿化龙的湖边。你怎么能忘记?我说,你想起这个地方来,快想起来,那一段时间,我们就一直坐在湖边,相互依偎着。快乐,悲伤,焦虑,还有等待,你就这么一下子统统都忘记了吗?你告诉我鱼儿跳过那条堤岸便会化龙乘云而去,我见到了,我真的见到了。可是你呢?你却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了吗?我说了很多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这么多的话了。她迷茫的眼睛中现出一丝光亮来,我好像,好像有一点印象了。是吗?我高兴地叫起来,你就是应该有印象才对。他们在那。远处有人开始叫起来。他们果然还是追来了。她疑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抓走你的,说完,我拉起她的手,走到堤岸的上面,我们到湖的另一面去。湖的另一面是什么?她跟在我的后面轻轻地问。我也不知道。我站在堤岸上向对岸望去,的确,我来这个学校很久了,从未注意到湖的对岸究竟是什么?堤岸变得越来越窄,只能容下一只脚的样子。那一面的人已经到达了湖边,对着我们大叫起来。我们必须快点。我说。她变得有些恐慌,脚步错乱,一不小心,跌在了湖中。幸好湖水很浅,打湿了她长长的头发。我也跟着她跳了下去。抱住她想把她弄到堤上。我记得你了。她说。太好了。我抱紧她。你不会认为我是神经病吧?她问。不会。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的一切,记得你的一切,还有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我要和你在一起。她也抱紧了我,旋即又放开来,那些人追来了。她看向一边。是的,有人登上了大堤正向这边走了过来。对,我们的每一句话。如果有鱼儿跳过去变成了龙,那你想想,人跳过去会变成什么?鱼吧,也许人会变成鱼。垂钓者更新时间:2009-12-30 16:04:00字数:877【七】我开始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我们一起跳过去,我说,既然鱼能变成龙。我们也可以变成别的东西。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不知道,可是怎样都比现在好,我们可以永远地在一起。我坚定地说。嗯,我们跳吧。我们手挽着手,站在堤的这一边,那堤有半个多人高,直到我的胸口。我们一起,我说,再也不分开。然后我们一起跳了起来。一根水草突然绊住我的脚,我胡乱地蹬,而她的身体已经高高地跃起。她回首看了看我,我们的手又一次分离。扑通。我听见落水的声音。我伸手扯开脚下的草,跃上堤岸,那一边,哪有她的影子?只有一尾金色的小鱼在淡澈的水中摇曳。是你吗?我问。鱼儿摇了摇尾巴。你等我。我说。我又跑到堤的另一边,使劲地跃起。扑通,我也就这样落在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我的身体没有丝毫的变化。浑蛋。我大骂着,又冲了回去,再跃,结果依然。我这样反复几次,我没有变成鱼。不——我捶打着湖水,只有那一尾金色的小鱼在我的身边游来游去,不离不弃。这就是你和这条鱼的故事?对面扎着一条马尾、戴着一顶白色的小帽的姑娘说。是的。我说,我将那鱼鞠在手中,养到这个鱼缸里边,希望天天能和她在一起。这真是一个凄美的故事。姑娘站起来叹息着说。你相信我了,对吗?我兴奋起来,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是的,我相信你,好了该吃药了。她端起一杯水,递给我几粒黄色的药片。我吃了下去。乖巧地看着那个姑娘。下次再来听你讲故事哦。她笑眯眯地退出房间,外面那个穿白大褂的人关切地问,怎么样了?他的妄想症更加严重了,今天给我讲了一个很怪异的故事。姑娘说。哦?说来听听……声音开始远去,他们的谈话我每天都听得见,我知道我没有妄想症。我的病只是他们虚构出来的妄想病。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故事。我伸出手指,在鱼缸的水面轻点一下,水波荡漾开来。鱼儿的眼睛贴在玻璃上,静静地看着我。我低下头,如它看我一般看它,我喜欢这样。于是我们就这样,地老天荒。一九九三年的马蹄 更新时间:2009-12-30 16:04:00字数:3667一九九三年的马蹄文/李傻傻北方的夏天和南方的酷热截然不同,但是无论身处何地,我对回家同样怀有莫名的恐惧,它像一阵雷阵雨,让我爽快的同时,带来了迅疾猛烈的冲击力量。可能在我出生不久,河滩上还没有马匹嘶叫的时候,我们村就接上了电灯,所以我记忆里没有摸黑的记录。后来竟然有两三户人买来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好像是金星牌的。它们无情地占据了少年和儿童的大部分夜间时光。月光被随意抛弃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清澈的眼睛里跳动着一朵朵雪花一样的屏幕。万一停电的晚上,我们也许会待在家里,一边听剁猪草的声音,一边做作业,一边想《封神榜》下一集的情节。偶尔,会听到有趣的故事。有的是纯粹有趣,有的教育人,励志、尚俭、劝善、行侠仗义、惩恶锄奸、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让我以为世界有说不出的美好,就算暂时不那么美好的,也会被改造、剪除、扼杀,变得比美好更加美好。一九九三年,上初中之后,为数不多的几则故事,变得跟我的家族密切相关。话题主要集中在如何做一匹千里马,勤奋刻苦,光宗耀租。我是长孙,我不光宗耀租,谁光宗耀租。我爷爷总是说:你爸爸他们不能读书,是怪那个社会,你们现在可以读书了,就要攒劲,不要整天吊儿郎当。具体为什么社会不让我爸爸他们读书了,我一直不甚了解;我想,那时不照样有人考上了大学吗?社会还是让人上学的呀。直到有一次,我爷爷像一头老黄牛一样用目光上上下下地抚摩着我青春期的身体,说:力子,你不知道,那时你爸爸读书成绩很好,但是别人不让他读书啊。那时读高中是靠推荐,公社都喊了广播了,让你爸爸去,但是寅升那时是党委书记,他把你爸爸的名额给了他儿子了,还对你爸爸说公社让他到茶场里去。我听了没吭声。爷爷继续说,寅升说的那些话,你不知道有多撑人,我还记得那时是走到现在锅毛屋前,我砍柴回来,遇见他了,他说:要是你们家里以后能读到书,我就舔干净你的屌!我爷爷说这些话的意思是:现在暂时没人阻挡你读书,赶快读吧。人活着为了什么?就为了争一口气。当然他的话还包含一些别的意思,但是当时,我相信他认为争气是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可惜我一点也不理解他的苦心。初中三年很快被我混了过去,我成绩平平,背了一个处分,勉强考上高中。高一有了点起色,马上又跌落谷底。高三才弄到我爷爷梦寐以求的第一名,那时,我回去,真的看到他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喜气洋洋的英武之气,再说起那个古老的家仇事件,欢喜也更多地代替了愤恨。在初中的后半部和高中的前半部,我的青春期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过去了。不用说,我很烦。看到什么烦什么。我不愿意回家。有一次,一个老师迎面扑来,质问我:你为什么放假不回家?我如果知道就好了,其实没有什么高深的答案,一切只是因为我处在万恶的青春期。我变成一个怕回家的人,那是哪一天?我无法回忆起这一切。在我比青春更小的时候,家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八岁那年,我爸爸打工去了,我妈妈带着我和妹妹在家里。那年夏天冰棒卖五分钱一根,绿豆冰棒一毛,雪糕两毛。我唆使我妹妹嚷嚷要吃,没想到被老辣的老妈一眼识破,她撇开妹妹直接对准我高声呼喊:要吃冰棍,自己去担煤炭。好像我们小学时代学过一篇类似的课文,说的也是挑煤挣钱的事儿。一九八九年马路还没有修到深山的小煤矿,马还只能在遥远的河岸低头吃草,打着响亮的响鼻。把一百斤煤炭从煤炭山里挑到大路上,行程约三公里,可获得六角整。我那天一共得到一块四毛五分的报酬,但是当天只领到五毛钱工资,老板说财政紧。那几天我妹妹把我奉若神明,但是当时我收工的时候,就像在地狱的边缘欢天喜地地行走。我记得我那天挑得最重的一回也只有六十三斤,中途还把绳子弄断了一回。那是一截电线。我没有想到电线中看不中用。于是我跑到我奶奶家,拿了一根足够结实的尼龙绳子。那真的是一根结实的绳子,一直到天黑收工,它还没出现断裂的痕迹,倒是我出现了。我手心里攥着黑糊糊的人民币,在我奶奶的温情里洄游。那天我太累了,尤其是我的肩膀红红的,煞是好看。我很快栽倒在奶奶的床上。那时的风是凉快的,还是热的?我忘记了,它吹拂在我沾着湿发的前额上。天黑时奶奶试图叫醒我,让我回到我妈那里去。我真的被她弄醒了,但是我不想动,我哪一块肉,哪一跟毛都不想动。于是我继续装睡。最后奶奶动用了屡试不爽的那一招:捏鼻子!捏了一阵,我再装就不像话了。但是我最终赖在了那里,奶奶给我脱鞋,洗脚,给我洗完后,她把自己的脚也洗了。整个过程她都骂骂咧咧的,但在此刻我的回忆中它们好像天堂的光辉。奶奶于二00三年去世。我记得一九八九年在整个炎夏的梦里我依然有喜形于色的兴奋,手舞足蹈,意欲把自己的小收获马上告诉我奶奶,再告诉我妈妈。这比起后来我偶尔拿个什么奖却再也不愿意向家人透露半点风声一比,不能不让人怀疑我对那些一同享受过欢乐的人是否产生了无微不至的防备。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大家都眉开眼笑的。毕竟,在一个农民家庭,出一个大学生不容易。而且,在这个农业人口遍布神州大地的国度,要逃脱历史赋予我的命运,不再渔樵耕,唯一办法就是读,读书、考大学,等待鲤鱼跳龙门那终极一跃。因此,我的地位明显地上升了。大家的希望和爱一旦在我身上得到了实现,就继续加大他们的投资。谁也知道这并不一定就是无偿的付出,因为谁也不知道以后自己家中的人就不会因此而受益。我的家族亲戚们像我国所有农业人口那样对权力怀有崇拜、敬畏、渴望等多种错综复杂的感情。我相信很多和我一样出身农家的大学生,他们同样被家族的责任所累。高行健说:我主张一种冷的文学。我也想说:我主张一种凉的关系。大家都别太热乎了。但是现在,显然已经不行了,显然是无法实现的夙愿了,因为不但有一层浓于水的血缘关系黏糊了所有的人,更有一种耀眼的金钱之光笼罩着大千世界。好像考大学一直以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虽然我爷爷,我爸爸,我老师……一干人等都对我说,好好读书,别以为是为人家读的。读书是为自己,读了书放在肚子里,别人抢不走、偷不走……但是我知道,我读书是为了很多东西。比如为了争一口气。甚至还有一个古怪的作用:打破我们家的人不能上考场的传说。这个传说是这样的:我爷爷的爷爷也是一个读书人,和一个姓卿的、一个我不知道他姓什么的,三人结成兄弟,共读圣贤书,齐赴八股试。据说三人之中以我爷爷的爷爷蒲维新学问最高,文章最好,放到今天次次考试都能拿作文大奖,但是考场之上,心神慌乱,文无章法。结果三人之中只有卿氏中举,后来做到道台一类的鸟官。于是从此以后,方圆几十里,竟然都来传说我们家这个故事。说别看平时那鸟样,上了考场就喝了迷魂汤。后来这个神话被我堂姐首先打破,她成功地考取了一所本科大学。家人嫌不够,又赶我上阵,结果我不负众望,成功地考取了一个二流大学。但是他们还不满意,说,平时第一,考试也应该第一才对。说到底,我读书,连这样一个小小的事情都无法干得完美,还谈什么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