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姨好。” “你妈妈好吗?”她对地上东倒西歪的两个人视而不见,微笑着问我。 “好……”我呆呆地看着她回答。 乐姨最近更漂亮了。 据说她以前是我妈妈的跟班。 就是那种大姐大在前面拿刀砍人,而她要跟在后面摇旗纳喊的上不了台面的小喽罗。 可是眼前的乐姨穿着紧身旗袍,发髻高高挽起,皮肤白的像用牛奶包出来的面包,柳叶眉桃花眼,说只有二十岁也会有人相信。 妈妈却已经被生活折磨的不像样子了。 我心里微微泛起了一阵酸楚。 乐姨转头看向那两个造型古怪的人:“你们两个都看不上对方没有关系,定了婚以后大可以相敬如宾,但在两边弟兄们面前,一定要摆出亲热尊重的样子,这是你们做为接班人的责任。” 雪音别过脸。 医生像个犯了错的小男生一样低下头。 我张大了嘴,原来……原来医生和雪音真的是……是那种小说里写的,为了利益要结婚的关系…… 结婚这两个字听起来这么遥远,简直像是从外星飞船上跑下来的怪物。 “还是樱桃最省心。”乐姨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樱桃,你好好孝敬你妈妈,她太不容易了。” 我知道。 虽然妈妈总是闯祸,也不像别人家的妈妈会烧很多好吃的菜,会做漂亮的衣服,但她心里却只有我一个人。 她不会为了利益把我卖给一个怪医生。 “多亏了你妈妈把你从你爸爸手里救出来,要不然樱桃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不过你妈妈为了你真是辛苦,到处做工,年纪轻轻就惹上了一身的病……” 咦咦,又换了一种说法。 妈妈和乐姨的记性都不太好,关于我父亲的事总是今年和明年说得不一样,我至少已经听到了五六个版本。 富家少爷丧心病狂,欺负了我妈之后想抛妻弃子是乐姨编出来的。 勇闯夺命岛力救小樱桃一听就是我妈地杰作。 至于什么伤心男悲情女世人所不容不得不弃家出走之类的滥俗情节,则是乐姨和我妈看多了八点档电视节目顺口溜出来的。 至今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告辞出来的时候雪音送我,她走在我后面,脚步重得像工地上的砸夯机。 我回过头去看她。 她有些别扭的拧过了头:“不是跟你说不要到我家来了吗?” “可是我有想你。” “我会去找你的。”雪音神情冷冷的。 “你在生我气吧。” “没有。” “明明就是有。” 雪音不再说话。 夏日的午后太阳亮得出奇,照在雪音脸上,有一种变幻莫测的错觉。我隔着光影望向她:“雪音?” “什么?” “你是因为九玄老师在生我的气吗?” 因为我说他来路身份都很奇怪? 因为他对我非比寻常的照顾? 因为我阻止雪音单方面的爱慕老师? 但是雪音并没有回答。 “你看到了杜明医生?”她反而问我。 我点了点头 “有一天我会嫁给他。”雪音顿了一顿,“但是在这之前,我想我有权力谈一场没有顾忌的恋爱,不管那个男人是从哪里来的,是神仙还是妖怪。” “雪音……”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碰到了她长长的头发,出乎意料的柔软。 总是走在我前面的雪音给了我这阳光一样的错觉,因为太绚烂,所以没有阴暗的角落,因为太坚强,所以没有软弱的可能。 可是雪音跟我一样,只不过是十六岁的女孩子。 我可以为了看柯竟的笑容而把一个月的早点钱都花完,为什么雪音就不能去喜欢一个来历不明的怪人? “明天去找我上学,我等着你。” 我向雪音挥了挥手,没等她回答,就被司机塞进了车里。 乐家专用的高级轿车,连雪音自己都没有坐过几回,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家门前。 ———————————————————————————————————————- ————————————————————————————————————— ——————————————————————————————————————————— 赖在地上,躺着不起来了。 去哪里找我这样好人呢。 个大,味儿甜,里外一样的白。 第 6 章 走进家里,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昨天晚上阿夜和九玄从窗子里被我打下去,玻璃碎掉了,还没有修好。 虽然是夏天,风吹进来,也有一种被异物入侵般的不快的感觉。我应该去玻璃店里找人,热热闹闹地抗着玻璃带着很多人来到家里修理的时候,胡思乱想就会被杜绝。 可是我却不由自主地推开了妈妈卧室的门。 关于我的父亲已经成了一个秘密。 如果不是阿夜和九玄的到来我并不想去探究,妈妈在就足够了,但是没有父亲和根本不是人类是两个概念……这就像一棵没有主人的玉米突然就变成了莴笋…… 不管是玉米自己,还是努力地把玉米叫做莴笋的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感到份外的困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最接近真理的答案。 妈妈的卧室像往常一样混乱。 想找到关于我出生的证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被迫的自愿的搬了无数次家。大多数时候简直是净身出户。除非妈妈把那些东西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洗劫了一遍角落之后,我并不抱任何希望地掀开了床头的柜子,一颗硕大的石头坦坦荡荡地躺在里面,泛着绚烂夺目的绿光。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宝石? 我把它捧在掌心里,被它异常美丽的光彩所蛊惑。 妈妈曾经有非常困难的时候,外婆嫌她不争气,一分钱也不肯接济她,她不得不到外面的工地上像男人一样干活。 但这颗看上去价值连城的宝石却仍然保存着。 我目不转晴地盯着它,渐渐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似乎有整个世界从里面流淌出来。能感觉到眼珠细微的跳动,温暖的呼吸,却仍然抵挡不住那个世界的诱惑和纵身跃入的冲动。 要飞起来了。 身体瞬间变得轻巧,像一只鸟,抛弃了繁复的衣服和本身的重量。 飞起来了。 忽然脖子被狠狠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和那个世界抗争着,有人在我耳边喊了一声樱桃,我全身一震,猛地睁开了眼晴。 九玄的手还停留在我脖子上。 视线碰到一起让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分别跳到了房间的两个对角线。 宝石在地上摔出了“砰”的一声脆响。 “魔界的东西。”九玄拾起了绿宝石。 那也并不能证明什么,九玄和阿夜也是魔界的东西,还不是一样在我家活蹦乱跳? “绿风石,能摄人的魂魄,只有魔王才有资格调用的法宝三大法宝之一,自从王被封印以后,就在魔界消失很久了。”九玄深黑色的眼晴让我心慌意乱。 我急着想找什么借口来搪塞他。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把矛头指向了我。 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不是路人甲或者路人乙?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樱桃,连考试都没有考过满分,连迟到都会觉得罪该万死。 九玄再次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亲吻我的指尖。 温热的感觉让我迷惘:“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个家伙?” “只有王才能领导魔界重新和天界一决高下。” “打架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很认真的告诉他。 这次轮到九玄看着我的眼神变得迷惘。 我抽回自己的手,把宝石放回原处,轻轻地关上柜门,既然妈妈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何必要去知道呢? 那些听起来非常重大的责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樱桃。 “不许告诉阿夜。”我警告九玄。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了他。 “陛下……” “叫我陛下就得听我的。” 九玄为这个奇怪的理论困惑不已。 我伸出手,勾住他的小手指:“这是我们的仪式,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不许说就是不许说,不然我让妈妈把你们都赶出去。” 九玄被动地跟着我晃了两下,忽然清醒过来似的:“陛下,我并没有答应你。” “咦咦,你不想跟我有两个人的秘密吗?” 九玄又呆住了。 “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盯着他深黑色的眼晴,因为太浓重,反而泛起了一种神秘的淡蓝色,我努力地向他微笑,“谁都不会了解,因为他们不明白,但是你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拥有的秘密。” 九玄被那种声音所迷惑,下意识地向我靠了过来。 “啊啊……天气真好……”我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错过他别开了脸。 如果他们真的是妖魔,那还真是一根筋的生物。 但好像也有人说过,恋爱中的人智商不比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更多,想到九玄捧着那只大虾流下的眼泪,想到我坐在饭桌旁边呆呆地看着柯竟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下去,我又回过头看了九玄一眼。 他黑得发蓝的眼晴里有淡淡的悲哀。 果然是这样的。 果然……因为爱…… 所以,不管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那天晚上连阿夜都感觉到我和九玄之间的气氛不对头。 “你们搞什么……”他声音困惑,却又透着无处下手的无奈,“不要用那么恶心兮兮的眼神对视,我会吐啊……” “不要吐在饭桌上。”九玄低头说话的样子高贵而动人。 “那边有卫生间。” 出乎意料的默契让我和九玄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立刻又低了下去。 阿夜忍不住抓狂:“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只有妈妈在电视机旁不停的灌着酒,因为喝得太多了偶尔傻笑两声,对房间里慢慢升温的空气没有一点感觉。 九玄走进厨房的时候阿夜也跟了进去。 出来以后九玄的头发衣襟都有点乱,脸上有巴掌大的一块青迹。阿夜则一直呆在厨房里,我默默地搅着一口都没有喝的青笋蕃茄汤。 忽然“砰”地一声响,妈妈从沙发上倒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 九玄走过去,轻而易举地就抱起了妈妈,把她放在了床上。月光照着她的脸,她真的和乐姨好像两个时代的人。 “妈妈……”手指抚过略染了皱纹的额头,我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九玄一直在看着我。 “阿夜生气了?” “他不喜欢我有事瞒着他。” 我用手指勾住了他的小手指:“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答应过我的……” 九玄眼里又泛出了那种熟悉的悲哀。 我扭过了头装作看不到。 小时候外婆不喜欢妈妈,我总要装成很乖很可爱的样子,天真无邪地说着妈妈很爱外婆的话,虽然那都是事实,但为了妈妈呆在我身边,总会变得比平时更狡猾起来。 “对不起九玄。”我背着他低低地说话,“对不起……” ——————————————————————————————————— ----------------------———————————————————————— ——————————————————————— 关于新功能“题外话”: 经常有作者在正文之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话要说,这些话夹杂在文中,破坏文章的整体协调感,也给人一种做事不认真的态度 颤抖,刚看到。 再小废话一下,周日啊,今天是周日啊,拿柯竟,小顾,明月的眼晴看着你们。 第 7 章(有更新了,咬人中…? 早上雪音居然是和医生一起来的。 样子古怪的轿车停在公寓楼门前,喇叭“叭叭”地按个不停,伴着雪音气急极败的声音:“死樱桃,快出来,干你哦!” 邻居们纷纷从窗子里探出头。 我急忙跑下楼去:“不要叫了,不要按喇叭……邻居们会骂……” “谁管他们……”雪音没好气。 “我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呢。” “乱说话的人就要打,打服就好了,嘴贱的人都欠揍。”雪音这么说着,眼神却直视前方抽着烟的司机。 “哈哈哈,你以为你是原子弹吗?”充当司机的医生狂笑,对她完全不屑一顾。 “总比软爬爬的色狼强多了。” 我被夹在两个人的战火中间,迅速升温烤焦,像面包一样冒出了一股糊味儿。 “不要吵了……”虽然明知道没有用,我还是例行公事般地叨念着。 红绿灯终于让这个两个人的争吵稍微平息了一会儿。 车在窗前流动,缓慢的速度令人窒息。 我听到自己微微沉重的呼吸声。 忽然头顶上车蓬慢慢打开,新鲜的空气夹杂着车鸣声闯进来。雪音拉着我站起身,呼吸一下顺畅了。 车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 红绿灯一停一闪间只能放走有限的几辆车子。 太过于壮观的景像。 “好了,坐回来吧,我们要开动了。” 回到座位上我向医生道谢,他一直背对着我,居然能觉察到我的气息。 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吧。 “我就是中意樱桃这种地方。”医生回过头来向我微笑,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这样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了。 “你不中意的女孩子可太少了。”雪音冷冷地开口。 “是嘛,我就不中意你。” “我敲锣打鼓地谢你。” “呵呵,敲锣打鼓才是男人婆该做的事。” 雪音突然站起身来打他的头,医生手把着方向盘没有还手的机会,车在路上扭出了七八个惨不忍睹的弯。我拼命抱住雪音:“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最近跟雪音在这一起,这四个字的利用率好像非同一般的高。 车在路边上停下来。 医生暴跳如雷,我在他们中间像个夹心饼干的馅一样努力的把他们分开:“医生你不要生雪音的气,她……她其实……人很好的……” 真的很好,如果没有雪音在,学校里其实也并不是多安宁的地方,总有恃强凌弱的人想骑到别人的脖子上来。 有时候雪音像一道墙壁,把那些好的和不好的事情全部隔绝在外。 “墙壁?”医生在齿缝里嗤笑了一声,终于没有跟我们计较,又回了车上。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像天敌一样,为什么偏偏会在一辆车上出现呢? “妈妈叫我们培养感情……”雪音用一脸冷酷的表情说着听上去挺温情的话。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感情这种东西可不像我们上化学课的时候用的细菌,放在培养皿里面就可以无限制的滋长。 乐姨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呢? 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学校,反而比我们平时用脚走的还要慢。 我习惯性地把眼光投向角落里,那张课桌空空如野……没有来……柯竟没有来……脑子里嗡得一声响,难道昨天他回家之后,伤势又恶化了吗? 虽然他上课从来不听讲,但是好像也从来不会缺课 整节数学课我都上得魂不守舍。 柯竟应该是混血儿吧,发色很浅,皮肤雪白,所以在失血以后就会显得更加面无人色…… 我眼前晃过他的身影……总觉得多少有点午夜凶玲的气氛…… “樱桃……”后面的同学拿手指捅我,“老师在叫你……” “啊!”我站起来,呆呆地面对着老师。 “请复述阿基米德定率!” “……” 我面对着老师哑口无言。 “坐下,放学以后交抄字义一百遍。” 虽然老师每次都使这一招,可一般都是对雪音王凌南或者柯竟什么的,这还是头一次用到我身上。 为了放学以后能去看柯竟,我学他们发明的办法,把三只笔绑在一起抄定义。 “樱桃,不可以做坏事……”王凌南举着武侠小说从我面前飘过。 有些人要怎么说呢,就能一边在河里游泳,一边告诉岸边的人河里其实禁止游泳的。 “但是下次换座位你肯跟我坐一起,我就帮你抄。”王凌南爬在桌上开条件。 我看了他手里的武侠小说一眼,觉得他比我更自身难保:“不要了,谢谢你……” “樱桃……”他像是想要说什么,上课玲却已经响了。 放学以后我把一百遍定义塞到老师手里,飞快的奔向了保健室。不知道为什么我坚信柯竟不会换药,是那种就算在家里血流光了,也不肯打电话叫医生的人。 一推门就听到女孩子的叫声:“医生你太坏了……” 我迟疑着不知道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樱桃?” “是……”我从门后探出头,见医生怀里已经换了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发稍像刺猬一样冲天倒竖着,“我……我想要一些绷带和伤药……” “就在左面的柜子里……” 我走进屋里,果然在医药箱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白色的伤药,白色的纱布,医生所在的方向也是白色的,我忍不住望过去,却被那女孩子斥责:“看什么看……” 医生捂住了她的嘴:“樱桃,你想说什么……” 女孩子在他掌心里不住的挣扎。 她很可怜。 可是……雪音更可怜…… “能不能……不要在学校里……至少……不要让雪音看见……” 医生微笑了:“樱桃你真可爱。”他抱着女孩子的手腾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雪音不会在乎……” 我知道她不在乎,可是家里决定以后要结婚的男人,这么放肆的在眼前放浪……好像会有一种更绝望的感觉…… 不过我知道就算说出来医生也不会听。 雪音也一样会做出不在乎的样子。 什么都不会改变。 走出去的时候医生叫我:“樱桃?” 我回过身。 医生嘴里叨着烟卷,挪到了另外一只手上:“去找昨天那个撞破头的家伙?” 我点了点头。 “离他远点,那家伙不对劲儿。” 我知道,他喜欢我的面包我的铅笔和我的作业本,他什么都喜欢……吃……却唯独对我不太感兴趣……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我喜欢他。” 脸上的微笑更深了一些,医生微侧过头,用耍流氓一样的口气说:“那就把他栓牢点,不要让他出来咬人。”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 ———————————————————————————————————— 广安路一百二十五号—— 我顺着地址一直往前走,路过了家门前,大概有在学校操场里跑两圈的距离,遥遥的望见了那个门牌。 从来没想到柯竟居然会住得离我家这么近。 那种感觉有点像上着课的时候突然听说《风驰电闪》里的男主角就住在自己的家的厨房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骗人的吧”。 柯竟更像是住在城堡里的人。 过于美丽以至于让人惊悸的脸庞,只要不说话不吃东西就会显得高贵,明明什么都没在想,却会给人一种深沉莫测的错觉。 只有神秘的城堡才跟他的气质更相配。 可是眼前的这座房子除了大一点新一点之外,怎么看都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公寓,想到柯竟也会有邻居,也会有奇怪的女人在头顶上跳踢踏舞,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搭电梯上到十一楼,在最左边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门半掩着。 主人好像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我小心翼翼地探进头去,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柯竟!柯竟!” 他倒在地上,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脚份外苍白,头顶上的绷带解开了,血流了一地。 我吓得全身发软,急忙拿出药和绷带来给他止血。 就知道他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永远要用一种谈论路边垃圾的不耐烦的口气说着“没关系……”,要不是我来看他,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手忙脚乱,不专业又粗鲁的动作可能弄疼了他,他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在眼睑后露出了一丝曙光。 “樱桃……” “我在……”我捧着他的头简直要哭出来,“笨柯竟,你差一点就死掉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上的纱布:“很沉。” “不会吧……”我觉得抱在怀里还是很轻的样子。 “两回事……”柯竟可能是因为失血,说话的语气也轻飘飘的,“你是用手捧着,我要用脖子顶着自己的头……” “手腕要比脖子细啊……” “你可以用手提起水桶,脖子能够提得起来吗?” 这倒也是。 “不过你忍一下吧,伤口愈合了才能拆纱布,要不然血会流出来,一直流到没有为止……” 柯竟对伤口愈合了才能拆纱布的前景似乎很烦恼:“那就让它流没有吧……” “柯竟……”我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他都是因为我才弄成这个样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要哭……”柯竟摸了摸我的脸,“你哭起来的样子……很像樱桃……” 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我本来就是樱桃。 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柯竟说的像……应该是可以放到嘴里,咀嚼,吞到肚子里的那种樱桃…… 即便我给他包扎伤口,拼尽全身力气拖到床上,并且把水端到他面前,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下去,他心里想的还是那种樱桃。 我翻了翻口袋里的钱,还剩下二十几块。 现在樱桃的市价又贵得离谱。 犹豫了许久我还是走出了门去,在小区对面的超市里买了一斤樱桃。 回到屋子里发现柯竟已经睡着了。 雪白的脸比旁边的床单还要干净,睫毛长得像是用笔画出来的,总让人有一种“好假”的感觉。 我在床前蹲了下来。 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播弄着他长长的睫毛。 “我喜欢你,柯竟……” 如果他现在醒着的话,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黄昏时候浅淡的阳光透过窗子铺在了床上,有鸟叫的声音……远处的人在唱歌……汽车鸣笛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垂了下去,再垂下去,脸在柔软的床单上轻轻一碰就粘住了,深深地陷入…… 安静而平和的梦。 也不知道几点钟了…… 眼晴一眼开就被另外一双眼晴吓了一跳。 和浅色的头发不一样,眼晴的颜色却重得像被什么东西染过,直视他的时候会被那种颜色吸入,渐渐地麻木冰凉。 一动也不能动。 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过来。 “柯……柯竟……” “不要吵……” “桌子上有樱桃,那个更好吃……” 嘴唇碰到了温热的东西会变得更热,这好像是热传导平衡定率,而不是阿基米德定率……一百遍都白抄了…… 思绪在半空中轻飘飘地绕了几圈,直到嘴唇上彼此的温度一再统一,才被送回到了原地。 柯竟目不转晴地看着我。 那种眼神我从来都没有在他脸上觉察过,那么陌生的,太过于深情而专注……好像要透过了我,去看另外一个世界……反而让人觉得没有办法承受…… 我被那种眼光看得有些惊悸,叫了两声:“柯竟……柯竟……” 他把我的手指送到了唇边,轻轻嘘了一声。一下下的轻啄…… 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像高血压发作的病人,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脸红得要爆裂了。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热情? 因为我来看他终于感动了?还是因为我给他买了樱桃? “你怎么了柯竟?” “樱桃你真可爱……” 我被他夸得心慌意乱,觉得不真实:“为……为什么这么说……” 柯竟微微地笑了,浅色的头发,深色的眼晴,雪白的皮肤,那样一个人笑起来就好像动画片里虚构的人物突然跳到了你面前。 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他。 高温传染了手指,热到这种程度就有熟食的嫌疑,所以听到柯竟说“你的手好香”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你喜欢玉米味还是五香味?” “什么?”柯竟反问。 “手指香肠啊……”我抽回自己的手,不想让他咬我。 “樱桃味。”柯竟犹豫了一下回答。 “没有那种味道。”我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火灾似的扑上来,好像是为了掩饰那种泛滥成灾的喜悦,我有点粗暴地转移话了题,“你家里怎么都没有人。” “都在国外。” “真的假的?留你一个人?”我下意识地往四周打量,屋子很旷,家具太新又不合适,像从别人家偷来的。 “假的。”柯竟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假的你还敢说!” “你要问的。” 跟柯竟说话简直是一个逻辑思维的大坑,不小心就会被他装进套子里,我放弃了“是你对还是我对”这种没有休止的讨论,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你饿吗?要我做饭给你吃?” 基本上不用想就可以得到肯定的回答。 柯竟点了点头。 厨房里只有宽面条和鸡蛋,用来做面汤给病人吃再合适不过,水放进锅里,我眼睁睁地盯着它等着它烧开,过了十多分钟才听见里面沸腾的声音。 刚举起面条准备往里扔,忽然全身一紧,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对面的玻璃可以看到那个人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他把下巴顶在我头顶上,我举着面条的手没有地方收留:“柯竟……我要做饭……” 心跳得好像随时会从胸腔里蹦出来。 “我知道。” “你要放开我才能做。” 他果然放开了手,下巴却一直赖在我头上。 一个人受了伤之后果然会变得脆弱一点,我迟疑着回过头,那个下巴从我头顶上掉下来,脸紧贴着我的脸,柔软的肌肤让声音也变得柔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用异常深邃的眼神看着我。 我好像要被那种眼光吸到他的脑海里去,忽然他拂开我额头上的刘海,用指尖碰触着额角上的痕迹,轻轻地说:“我很想你……” 我忍不住微笑:“昨天才你才因为我打破了头。” 他把我的脸扭过去,面对着玻璃。 两个人的影子要比一个人庞大,占据了玻璃的整个立面。里面那个人的手落在了另外一个人脸上,太黑看不清脸上飞起来的红晕……面条不知道却什么时候都落在了水里面,像鱼一样翻白翻白。 “煮……煮烂了……” 手忙脚乱地把面条捞出来,却忘了打上鸡蛋。 我急着给自己的失常找借口:“出去……都是因为你,面条都煮不好……” 翻转过他的身体,把着他的肩膀,像手推车一样往外推。 终于到了厨房外面,我猛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听他的声音,脚步声一直没有响起来,我忍不住打开门往外张望,人却已经不见了。 “坏蛋……”嘴里抱怨着,我却微微地笑了。 他说樱桃很可爱,这回我终于肯定,是活生生的而不是放在盘子里的樱桃——他说她很可爱。 他说很想她,虽然只不过隔了一天的时间。 热传导定率吗? 终于能把相同的心情像体温一样过度给那个人。 喜欢说起来是这么简单的事,两个音节从齿缝间流露只有一刹那的工夫,但为了这两个字拼命的向对方靠拢,拼命的想让他体会,却是那么辛苦又辛酸的过程。 幸好他能明白。 幸好幸好…… 世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一颗树上的樱桃想跳到地面找草莓,却发现草莓也把自己变成了樱桃。 我胡思乱想着把鸡蛋打进锅里,看着它迅速地结成了结实的堡。都捞进碗里才想起来,又忘记放盐了…… “盐盐盐……”我简直抓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丢三落四。 桌子上没有盐…… 菜板上也没有…… 调料罐里空空如野…… 我翻开头顶上的碗橱……下面的柜子……最后终于在后面的储藏室里发现了盐。 但是和盐一同被发现的——还有一块石头。绽蓝色,蓝得让人心头发凉。我把它慢慢地放在掌心里,看它宝光流转,有如魔咒。 现在都流行把价值连城的宝石丢到储藏室或者床头柜里?妈妈和柯竟还真是不约而同的相像。 但我该想的似乎是另外一些事,同样的东西,只不过是改了个颜色,为什么柯竟的房间里也有魔界的痕迹? 说巧合也实在是太自欺欺人了点。 我把宝石放回去,接触到灿烂冰凉的部分的手指也开始变得冰凉。 坚硬的石头把我刚刚热起来的温度,像黑洞一样的吸食了。一直鼓励自己要勇敢再勇敢一点,要坚定再坚定一点,可在这铁证如山面前,那勇往无前的心情简直像个不成体统的笑话。 我把做好的饭放在桌上,柯竟不在客厅,可能去了别的什么房间,我穿过客厅,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天已经很黑了。 风吹过来,因为穿得太单薄,被吹透的身体泛着惊人的凉意。温暖一个人这么难,要经过一万次的长途跋涉,为什么凉透却这么简单? 柯竟和九玄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也是为了寻找那什么所谓的魔王才来接近我的吗? 可爱的樱桃,或者很想我之类的话,都像动画片里通过技术才能活动起来的人物一样,只不过是高超的演技吧? 凉意迅速渗透到了脸上。 我反手摸了一下,却发现手背上到处都是水渍。 天冷到一定程度,那就是要下雨了。 被风凉透的身体感觉不到寒意,所以在冰冷的夜里走了很久才知道,其实是真的下雨了。 ——————————————————————————————————— ——————————————————————— ——————————————————————------------------ 虽然说今天是周一啊周一啊,有点无耻,但是…… 周一啊…… 周一也更新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下午开心了会继续更 虽然不太开心,可还是更了。 第 8 章 回到家就开始发热。 不是那种会让人觉得温暖的热度,而是怀着恶意来势汹汹,要把人整个的吞下去。 一边畏惧着那雨夜里的冰冷,一边又不想接近碳烤似的火热,反复地无休无止的煎熬…… 从身体里散发出熟透了的香气。 可爱的樱桃,再怎么可爱,也比不上那些从超市里买来的昂贵的果实。也比不上从来没有在这世上出现过的那个所谓的魔王。 每个人都想在我身上寻找他,那么我呢? 郑樱桃又该被摆在哪里? 额头上传来平和的温暖,我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过去,渐渐有一点舒适的凉,太过于狂烈的炽热被平息下来。我慢慢地闭上了眼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樱桃……樱桃……” 我轻轻应了一声。 那人好像松了口气:“你睡了很久,再不醒来就要送你进医院了。” 是九玄的声音。 我睁开眼晴,他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轮廓深邃的脸异常洁净,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守了我整整一夜。 “妈妈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份外嘶哑。 “去上班了。” 对的,在妈妈眼里,只有被刀砍到流血不止才能叫病,发个烧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所以我尽量的不让自己生病。 这一次…… 这一次……应该是自己已经管不住自己了吧。 九玄把杯子递到我唇边,温水流进嗓子里的感觉滋润而舒适,我忍不住抱住杯子猛喝了几口。 “小心呛到……” 话音没落我就扑天盖地咳嗽起来。 九玄拍着我的背。 从来不埋怨,不管发生什么事,从来都不会怪我……只会默默地守在旁边…… 他像我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哥哥,现在我虽然长大了,可是感到九玄温柔的手仍然会有一种要哭的冲动。 就像一株花看到一堵墙,忍不住软弱的想依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