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多言了,将此信函交于婉公主,太师大人那边,我便不会多言。”知道狗急了也会跳墙,我心里有了底,见好便收。郭汜接了信函,抱了抱拳,转身离开。我抬手捏了捏肩,这身子,越来越沉了,侧头看了看一旁的六月雪花苗,心里蓦然一阵酸涩。六月雪的花,我能看到吗?能看几回花开花落?看郭汜的反应,他是公主的筹码无疑了,只是单一个郭汜,婉公主还有其他棋子吗?那封信函,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几句话,甚至可以说是废话。只是,当婉公主接到那信函时,她便该知道我已经清楚地知道她的筹码,如此,她行动便该有所顾忌,只要她有所顾忌,我便有时间可动些手脚。虽然如此,我仍是有些难受,那个女子,那个高贵的公主,是被逼到了怎样的境况,才不惜委身于郭汜那样的人……那般的无奈……明明受了难以言喻的耻辱,却只能将错就错……她亲手点燃了她曾经发誓要守护的皇宫,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葬生火海……那一日火海之外,她亲眼看着赵子龙策马远去的背影,她该是怎么样的痛楚……可是,我也很痛。看着郭汜离开,我转身欲回房。“都来了半月,何时才能见到太师大人……”有风拂过,带来几个女子的私语。“不是说太师大人好女色吗?我们都来了半个月了,都不曾召见我们……”“要我说,不召见才好,据说死在董太师手里的人不计其数,能躲一日是一日……”“你懂什么,太师大人杀的,是那些坏他大事之人,如今太师大人权势如天,若能得了他的宠爱,便是享不尽的荣华,用不完的富贵!”我站起身,一阵香风撩过,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迎面而来。“你是谁?”一个红裳美人走近了我,皱眉。他们……该不就是刘协送给董卓的美人吧……虽然那日我应承了下来,却从未见她们。见我没有回答,那红裳女子面有恼意。“可恶,连个下人都反了!”扬高了声音,她厉声道。“姐姐……”一旁,一个青衣女子拉住了她,“姐姐休要惹事,这女子容貌皆在你我之上,不可能只是下人。”我饶有兴趣地看向那个青女女子,她相貌温婉,但却并非上乘,那红衣女子的相貌都在她之上。“我不管,最多不过跟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鬼地方不见天日的贱命之人!”咬牙,红衣美人怒道。我却是微微一怔,自己一时任性,害了多少芳华女子要寂寞终老?心事重重地转身,我欲整理一下思绪,那一日董卓不悦的神情历历在目,与其如此,不如放她们自由。手腕一疼,我被扯住。讶异地转身,看到一脸怒意的红衣美人。她扬手一个巴掌便欲扇来。偏头躲过,我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你干什么?”我皱眉看向那女子。“连你也敢无视我!”那女子怒气冲冲,“待我得了大人的恩宠,定要你跪在我面前向我磕头!”“你小声些。”抚额轻叹,我道。“姐姐……”那青衣女子上前拉住红衣的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我看向那青衣女子,笑道。“奴婢青衣,这是我姐姐红裳,我们原本是皇上的侍女,被皇上赐给了董大人。”青衣道。“与你们一同来郿坞的有几人?”“大约三四百人,都住在西院。”青衣答道。“都是皇上的侍女吗?”“也有民间的女子。”我点头,心里不由觉得好笑,那刘协也当真是性急了点,竟然送来这么多美人,莫非他想董卓死在床上?“可恶,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那红裳怒道。“劝劝你姐姐,不要如此锋芒毕露,那样于她,没有一点好处,相反,很可能因此丧了性命,尤其……是在这里。”看了看红裳,我淡淡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教训我!”一袭话令红裳恼意更深。我看了看她们身后,还有几个女子,不是太过出挑,也算得中等姿色,只是皆面带哀凄。“你们想不想离开这里?”莫名地,我开口。其中几个女子闻言,皆是眼睛一亮,随即见无人开口,又都怯怯地垂了头。“啪!”脸上一疼,我微怔。转头,红裳正一脸得意地看着我。抬手抚了抚脸,我皱眉,“收敛起你的性子,那会害你没了性命。”还好董卓不在郿坞,否则后果……话未完,便见几个女子都开始颤抖着后退,只有红裳面露喜色。心里微惊,我下意识地抬袖掩脸。“笑笑,你在这里做什么?”董卓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掩着脸转身,我看到董卓和吕布正站在身后狐疑地看着我。“遮着脸干什么?”吕布大奇,欲上前来。我忙后退,讪笑。“见过太师大人……”一旁,红裳忙千娇百媚地上前行礼。董卓皱眉看着我,“让我看看你的脸。”红裳闻言,忙笑盈盈地抬头。我有些失笑地看董卓压根没有看到她,一径走到我面前,皱眉道。“花粉过敏,脸肿了。”我弯唇,笑道。“花粉过敏?”董卓不甚了解,疑道。“呃,就是春天嘛,花里有花粉,我嗅到花痒身子有点不适,脸肿了。”万分头痛地,我解释。董卓看着皱眉,“真的?”“嗯!”我大力点头,保证。定定地看了我半晌,“来人!”忽然,董卓扬声喝道。“在!”一旁,有人应喝。“把园子里的花……”抿唇,董卓道:“都拔了。”我看到红裳的面色煞白,额前有冷汗滴下。優悠書擝 uUtxT.com 铨纹子板粤渎火烧洛阳 诉前尘笑笑收拢人心 寻赵云吕布前往洛阳如今这园子里,除了我刚种下的六月雪,连一株花都见不着。而那些送来郿坞的美人,愿意离开的,都已经派了银子好生安顿了出去,临行,一个个皆是千恩万谢。红裳和青衣却是死活不愿离开,未免惊扰了董卓,我只得留她们在身边当丫环,从头至尾,她们都一言未发,看着众人欢天喜地地离去。自那一日之后,红裳虽再不敢多加放肆,却也仍是脾性不改,言语间多加讽刺,只是再不敢那般明目张胆而已。“小姐,您的茶。”青衣极其乖巧地奉了茶。天已经渐渐热了起来,茶是凉茶,我坐在凤仪亭内轻啜一口,低头看着亭下的六月雪已经长得半人那么高了。已经快六月了,却是连一个花骨朵都没有长出来。看来今年,是不会开花了。只是明年……我还能看到这花么?董卓呢?他能看到么?六月雪喜水,需常灌溉。倒了杯水,我扬手从上洒下,看那水被泥土迅速吸收。婉公主至今未有明朗化的行动,宫里也再没有消息传来,但我知道,一切,都是风雨前的宁静。“为什么不走?要留在这里。”泯了茶,我忽然淡淡开口,状似不经意的模样。青衣微微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是在说她们。“既然是贱命一条,到哪里都是一样。”没有待青衣开口,红裳便道。“贱命?”我微微弯唇,“何苦妄自菲薄?”“哼,爹爹为了生计,将我和娘亲一同卖入舞坊,娘亲不堪污辱投河自尽,若不是我命大进了宫当差,现在还不知沦落成什么模样。”红裳冷笑,“你以为谁都像你可以有小姐命,可以被当朝的太师大人万般呵护么!”“姐姐,别说了!”青衣压低声音,拉了拉红裳的衣袖。我垂下眼帘,微笑,她说我,没有说我们,如果红裳和青衣是姐妹,这未免太不合情理。“这种小姐命,不要也罢。”淡淡地,我开口。红裳微微一愣,随即冷哼。“我是被董卓带大的。”抬眼,看向红裳,我微笑,“可是,我想嫁给他。”红裳不自然地别过眼,“明眼人都知道。”“可惜,世人不容,一路坎坷至今,我啊,坠过河,毁过容,还曾被人活活地葬在泥土之下……在鬼门关前转了几圈却还是没有死成……”我低笑。“怎么会……”青衣惊呼,一脸的不敢置信。“不要以为荣华富贵,万人之上才是幸福。”看向红裳,我微笑,“找一个平凡的人,开开心心平平凡凡一辈子,才是幸福。”红裳怔住。我注意到青衣微微皱了眉。“我,还有半年,就死了。”不经意一般,我又道。“什么……”这回开口的,是红裳,她一贯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震惊。我微笑,轻轻执过红裳的手,“这半年来,我待你们如何,你们自当知道,我当你们是好姐妹才告诉你们,连董卓都不知道,我中了毒,快死了。”红裳怔怔地看着我,眼圈有些发红。“我啊……不敢告诉他……”我笑得苦涩,虽然说这些话是心有算计,但是,我真的很想找个人来说一下,一个人闷在心里,心,涨得难受。“谁能想到,权倾天下,心狠手辣的董太师会因一个女子而痛不欲生?”我笑得苦涩,“你们应该也注意到我越来越嗜睡了吧,我会一天比一天嗜睡……直到……长睡不醒。”“没有……解药么?”红裳开口,声音带着颤。“有。”“那为何不吃?”一旁的青衣道。“吃了,我便会什么都忘了……忘了董卓,忘了一切……”我看向红裳,“富贵荣华都是假象,万人之上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这郿坞早晚有一天也会化为废墟,不如趁现在,你们拿了银两,好好出去找户好人家嫁了,虽然乱世,总也比在这里好啊。”“多谢小姐好意,小姐待我们姐妹如此情深义重,我们姐妹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们一定会一直守着小姐的。”一旁,青衣执意道。我微笑不语,转头看向亭外。风雨……就快来了吧。天色渐寒,转眼间冬去秋来。入了初冬,我嗜睡的症状一日胜似一日。红裳的态度收敛许多,甚至于对我关怀备至。那一日董卓不在,郿坞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见我躺在床上,红裳一脸大惊小怪。“怎么了?”睁开眼,我困倦地道。“我刚刚在大门口见到小姐了……”我微微一愣,貂蝉?起身,我披衣走了出去。果然,大门口,有一个女子,正抖抖缩缩冷得跳脚。听到我的脚步声,那女子转身看我,随即笑意僵在唇角,她盯着我,一步一步向前,抬手,她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脸颊,“你认识我?我们长得好像!”我吁了一口气,刚刚见她那副表情,我还以为她认出我来了呢。“嗯,我认识你。”我微笑。“真的?”眼睛微微一亮,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我不记得很多事,义父大人又不常跟我说话,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样一个人,好吗?”“嗯。”不自觉地,我点头。“我只记得一个名字了,我叫乐乐吧?”她看着我,道:“还是……是什么重要的人的名字?”我心里微酸,果然那个孩子,她也会心痛。“嗯,你叫乐乐。”“果然啊。”她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带了一丝羞怯,她低声道。“喜欢的人呐……”我想起了王允,连那个深刻到用性命去守护的男子,也不记得了吗?那一回,她是那般声嘶力竭地哭喊,她要用自己的鲜血洗去笑笑之名……“嗯,因为我喜欢上一个人,我担心……会不会在我失去记忆之前……有喜欢的人……”低头,她红了脸。“没有,你没有喜欢的人。”我轻轻开口。“真的吗?”她抬头,一贯苍白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嗯。”我点头,随即微微一愣,因为我看到貂蝉身后不出十米,站着一个白衣的男子。王允……“那就好。”吁了口气,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拨浪鼓,“我来找吕布的,你知道他吗?迁来长安后,我去太师府找,他们说他常来郿坞。”我怔住,看向那个一袭白衣,因站得太远,而辨不清表情的男子。我明白他为何会站在那里了。他是怕貂蝉……会遇见董卓吧。他,终于会因貂蝉而有所担心了么?“我会告诉吕布,说你在找他。”看着貂蝉,我弯唇,“快些回去吧,这里很冷。”“嗯。”貂蝉点头,微笑,“好。”我轻轻拉着貂蝉的手,一起走到王允面前。“许久不见。”王允仍是一袭白衣,笑得温和。“许久不见。”我微笑,“我身子不大好,那药,现在也可以给我吗?”他看着我,温和的眼睛深不见底,缓缓从衣袖里取出什么,他握手成拳,忽然递到我面前,摊开手心。晶莹而透明的药丸,散发着幽幽的香味,是忘情丹。“改变主意了吗?”看着我,他道。伸手,我接过药丸,却没有放入口中,而是藏入袖里。“谢谢。”我开口称谢,“天色不早,你们回去吧。”若被董卓发现貂蝉,又是一场麻烦。只是王允,任你心再狠,也断不会再拿这副模样的貂蝉来达到目的了吧……看着我,王允的神色有些复杂……只是当时,我终是未深究。看着王允离开,我一头栽倒在地,睡着了……远远地,有一个人影冲我跑了过来。“笑笑……你怎么样了?”吕布的声音,他抱起我,飞奔回房。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董卓没有回来,吕布正坐在我床前。“醒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我,面上无甚表情,纵使如今那般英武,他仍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你怎么在这里?”我开口,声音有些哑,咳了咳,吕布递过水来,我润了润喉,才好些。“好久没有见你了,还以为你都不记得我了……”淡淡地,他道,声音没有起浮,却仿佛有些委屈一般。除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眼前这个男子,没有一点当年小药罐的影子。默默守护了我那么久,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呢。我幸福的时候,他会安静离开,最多委委屈屈地抱怨一句,“为什么不是我……”我笑了起来,“乐乐来找过你,你知道乐乐是谁吧?”微微有些尴尬地看我一眼,吕布急得站起身来,“貂蝉……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禁不住失笑,“那么紧张做什么?”“其实貂蝉……也没有那么坏……”讷讷地,吕布道。“我知道。”我微笑,她是我的前世呢,“你呢,喜欢她吗?”吕布微微一怔,低头看我,“我喜欢谁,你知道的。”笑意有些挂不住,我在心里轻叹。“奉先,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件事。”抿唇,我道。“可以。”连是什么都没有问,吕布一口答应。“你帮我去洛阳……找赵云。”算算日子,这几日便该变天了。昨日,樊稠告诉我,李肃和郭汜私下碰了面。那李肃便是那一日使了计谋令吕布杀了丁原的家伙,据传他对董卓不升他的官颇有微言。能不能在历史上动点手脚,就看这几日了。至少,吕布没有为了争貂蝉跟董卓打起来。但是,历史上董卓的确被吕布所杀。所以……如果吕布不在长安,吕布便不可能杀了董卓……而且有赵云来长安,婉公主说不定会收敛一些。而我,也有时间交待樊稠准备一切事宜。“好。”吕布应允。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只一径睡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笑笑。”有人将我拥在怀里,轻唤。我极其困倦地睁开眼,是董卓回来了。见是董卓,我便往他怀里靠了靠,继续睡。“徐荣……是你杀的么?”耳畔,他轻问。脑袋里乱作一团浆糊,我无意识地轻应。“我想也是,他当胸那一箭应该是你用银箭射的。”董卓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飘散在云雾中一般。我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如果你是我的克星……我,心甘情愿。”耳畔,董卓轻轻喟叹。我无意识地弯了弯唇,睡得没有知觉。如果那一刻,我是清醒的,该有多好?我会告诉他,徐荣之死,只是我向曹操提要求的筹码。我会告诉我,我宁可自己死,也决不伤他……可……那一刻,我依偎在他怀里,睡得安稳。第二日醒来,我发现自己在董卓怀里。仿佛感觉到我在看他,董卓睁开眼。四目相对,距离很近。“早安。”我笑了起来。董卓也扬唇。这样的感觉,真不错,一早醒来,第一眼,便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