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6

白子画面无表情,看着下面半空中热闹的局面,好半天才道:“师兄想要谁胜?”  没等摩严回答,笙箫默在一旁插嘴笑道:“大师兄当然是想霓漫天胜啦对不对?到时候长留和蓬莱两派会更加交好。”  摩严不置可否,突然又道:“师弟你看霓漫天这孩子资质如何?”  “甚好。”白子画点头,眼睛看的却是花千骨,微微皱起眉头,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你今年仍是不打算收徒么?掌门弟子之位,毕竟不易空缺太久。”  “今年……或许会收吧。”先看过这场再说,不知道这个孩子,努力到哪种程度了。  笙箫默道:“大师兄你想让二师兄收霓漫天做徒弟么?”  却未料摩严摇了摇头,手指着在一旁观战的朔风道:“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笙箫默和一旁的落十一立刻明了的点了点头。白子画却好像没听见一样。  火夕和舞青萝在一旁激动的坐不住了,他们为了霓漫天和花千骨这一架,下了好大的注。火夕赌霓漫天赢,舞青萝赌的是花千骨赢,两个人争得不可开交,谁输了,就一次输掉十张心愿券。  他们平时总打这样那样的赌签心愿券抵数。即,有了一张即可以命令对方做任意一件事情。若是谁一下子赢了十张,十次虐待整蛊对方的机会那还不闹翻天。火夕就有一次被舞青萝命令去偷看摩严洗澡,回来报告他身上有几条伤疤。当时被吓得连命都没了,他宁愿舞青萝直接叫他去死得了,也比看见世尊那恐怖的脸要强。    终于,比试要开始了,绿光一闪,花千骨身剑合一,面色苍白的飞到半空,下面是蔚蓝的滔滔波浪。海风很大,吹得她有点冷。霓漫天的父母在一旁跟她叮嘱万千半天,她终于也飞到了花千骨面前。  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因为霓漫天的剑不是踩在脚下,而是握在手中作为兵器来用的。刚入门没拜过师的弟子就能直接凌空御风而行这是相当厉害的。刚一出场,花千骨就明显处于下风。  霓漫天握着手中如冰的薄剑,仔细看来看去,然后轻轻往上面呵了口气。  “怎么样?我的碧落滋味可还好?这次,再好好让你尝尝?”  花千骨心中一阵剧痛,身子猛的一晃,几乎要掉到海里去,面色更加苍白。  落十一这才看清楚,花千骨脚下的剑,竟然根本就不是她上次去茅山时尊上赠她的断念,而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剑。  心下不由焦急,傻瓜,硬拼的话本就不是霓漫天的对手,为什么还不用断念呢?  落十一转头看向白子画,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似是没看到一般。28.背海一战  四周上上下下全是人,海天之间,明明辽阔无比,可是她们的比试,不能超过半空中四道围墙一样的红色屏护所框划出来的范围。一旦超过,或者掉落海面,便是输了。  三尊在上,花千骨深吸一口气,她几乎能从千百人中,立刻分辨出哪一道,才是尊上的目光。可是,她今天,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没有用断念剑,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用它。尊上把剑给她,是希望她能够用剑来保护自己,而不是用来炫耀,或者拿到这大会上来展示剑的威力和尊上对她的恩宠的。  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弟子首先根本就没资格用那把佩剑,如果拿出来怕只会给尊上带来麻烦。尊上说的对,如果自己的能力真的够强,用什么剑,又有什么区别?  霓漫天也是没有把握赢她,才会故意在那天夜里重创自己。不过毕竟怕事后被追究,既不能伤她性命,又要做的不留痕迹。  那碧落剑,是蓬莱最厉害的仙剑之一。里面蕴藏着无尽的灵力,剑气逼人,十丈之内皆可伤人于无形。外面不留下一丝伤口,就可将人心肺完全绞碎。而散发的剑气还将持剑者环绕其中,旁人根本无法靠近。此剑杀伤力太大,戾气太重,剑下太多阴魂始终不能散去,所以一直作为蓬莱的镇派之宝藏于剑阁之中。  却因为霓漫天临近参加仙剑大会,霓千丈为爱女求胜心切特意差人送了来。  前些场比试,因为怕还不能很好的驾驭,出意外伤到对手,而用平时佩剑也能取胜便一直没有现于人前。此番一出,却是故意冲着花千骨,要拼个死活。  花千骨之前被碧落剑气所伤,心肺皆有裂口,几乎不能行气。面上却始终强装无事,拼命迎战,灵力和体力巨大消耗的同时,伤势也是越来越重,虽然深知自己再硬战下去会有性命之忧,而想要胜过霓漫天更加没有可能,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不战而败。  虽心知若是用的断念,或许可以和碧落搏上一搏,但却无论如何不愿给尊上惹来麻烦。仍是固执的用着朽木清流赠她的平常佩剑。  落十一思忖半晌,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叹息,这孩子如此之小,为何行事,总要想得如此周全?  比试开始,只听到海涛和剑气破空之声,霓漫天气势咄人,衣袂飘飞,剑随身走,碧落青光如电幻化出无数朵炫丽的剑花,将花千骨尽数笼罩。  四周的人都看出碧落剑的厉害,心中不由悬了起来,生怕霓漫天一个拿捏不好,比试中会有什么严重的伤亡。本来修仙,法器与宝剑都是极为重要的,可能一些人花一生时间,也修炼不出一把好剑,而得到好的法宝,想要收为己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花千骨步步后退,御剑技术虽已是一流,却仍是行得艰险万分,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被剑击中。  霓漫天不想别人说她全是仰仗好剑取胜,故而也不催发剑气,使的也是平日里师尊课上所授的“九曲回山”中的第一曲,此招花哨多余实用,舞起来份外好看,观战男弟子一阵惊叹,犹如看见仙女下凡。  霓漫天有心托大,花千骨却仍是守来吃力,手中无剑,于是海水化作两道冰凌,犹若双刀在手,心中虽万般沮丧,比赛正式开始,神情却也变得镇静而专注,不慌不忙的看着霓漫天炫目迷眼的剑花,抓住一个漏洞,左手一招“仙人指路”,却是铺垫与虚晃,右手简单的一招“风吹叶落”,去势看似平常,却竟将霓漫天右路牢牢锁住。左手冰剑却又飞快激射而出,直指霓漫天左上方空档,几招连接得天衣无缝,浑然天成。霓漫天也不是弱角,立马一招“落叶归根”,封住身前空门,身子在半空中迅速的转了一圈,冰刀被她左手的火焰瞬间融化成水。  花千骨利用这个间隙,不等霓漫天回神,手一挥,下面大海里的水顷刻变作无数细小冰珠,从下方向霓漫天射来,右手冰剑如滔滔江水延绵而至。  霓漫天全都一一化解开来,心中煞是惊异花千骨如此重的内伤,竟还可催动如此多的真气。两人在半空中过了数百招,虽花千骨明显居于下风,然而机警和略带搏命似的打法,却不得不让霓漫天心中很有几分忌惮。  花千骨本就有几分牛脾气,若是此时不顾一切要报自己上次的仇,自己可和她耗不起。她大可两败俱伤,没有什么好在乎的,自己身娇肉贵,自然不能跟她等同而论。而且下面还有一场决赛,定是迎战朔风,虽然爹爹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只要赢了花千骨,对战朔风肯定取胜,但是自己还是得保存实力,不能太多耗费在她的身上。  但是御剑的同时还要御风毕竟损耗极大,再这么僵持下去,就算是自己,真气也定很难为济。她就还真不信了,她花千骨难道是钢筋铁骨的料,受如此重的伤,竟然还可以厉害到这种程度?  想着也顾不了这么许多,只想快些结束战斗,于是加紧催动体内真气,默念剑诀,碧落顿时绿光大现,将她整个包裹其中,而剑尖上流淌而出的剑气,竟如绿色丝带一般在空中飘舞,扫过之处,不留一物。  花千骨默叹一口气,此时竟然停在半空抬起头来看了看三尊所在。心中默念口诀,依着天水滴的力量,周身显现出一个八卦阵般的屏护,希望借此多多少少来阻挡碧落的剑气。  霓漫天一声冷哼,手中剑光亮到顶点,简直不可以目逼视。隔得老远,剑剑指向花千骨,花千骨在漫天飞舞的绿带中左躲右闪,发出的无论是火焰还是冰刀均被剑气消融,近不了霓漫天身。  已经逼至极限,一口真气提不上来,闪避不急,剑气直扫左臂,若不是有屏护护身怕是整只手都废了,如今却也是没办法再动。  云隐只觉得心快跳到嗓子眼里,双拳紧握。他只知道若是花千骨一旦有什么闪失,他可管不了什么长留山比试的规矩,定要把掌门给救下来。  四下里一片弟子为霓漫天叫好的声音。糖宝躲进轻水怀里,捂眼不敢再看。  花千骨知道自己远攻肯定不行,只能近取,凝神聚气,腰腹用力,足尖轻点,在飞剑上使劲一弹,竟离开剑身,身体灵活的在空中翻了几转,绕过剑气,更让过斩来的剑,快到不可思议,瞬间便来到霓漫天的眼前。  霓漫天大惊失色,连忙抬手用剑便刺,花千骨默念心诀,空气骤然收压,把霓漫天周身的绿色防护挤压至最小,然后整个人不顾来剑的扑了上去。  轻水糖宝等人一声尖叫,就见碧落剑整个的从花千骨左腹穿通了过去,一遇上花千骨的血,顿时绿光大弱。花千骨却咬着牙似乎没感觉到疼痛一般又往前进了一步,碧落吃进身体更深,几乎末柄。  霓漫天整个人都呆住了,却见花千骨整个人都已经搭在自己身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子一阵冰冷,花千骨竟凝化自己流出的鲜血结为冰凌,整个从霓漫天的腹部也穿通了过去。  霓漫天踉跄在空中退了几步,她何曾吃过如此大亏,受过如此重的伤。左手一掌直击花千骨肩头,手中碧落未等拔出,便随花千骨身子往下坠了下去。  四周之人都傻了,仲裁长老见二人如此不要命的对战形式刚要摇动暂停的铃铛,摩严却挥手制止,继续冷冷的看着下面事态。  云隐吓得魂都没了,刚要一飞而上接住下坠的花千骨,却被朽木清流止住。  却见花千骨在空中一直坠落,却强撑着依旧神智清醒,心中催动剑诀,眼看就要掉到海面上,刚刚舍去的那把佩剑适时的拖住了她。  花千骨半依在剑上,费力的站立起来,怕霓漫天趁机又来攻。腹上仍插着碧落,却在花千骨的血液下逐渐磨灭了剑气,绿光越来越淡。  霓漫天在半空中面目痛苦而狰狞,似是不相信自己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依旧被她所伤。不顾一切的向她反扑而来,用得却是蓬莱岛的招法。  花千骨一开始不敢拔出碧落剑,怕真气同血液一起流泻得太厉害。却已经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再使用五行术应战,只好咬牙把剑从自己身体里硬生生拔了出来,疼得身体一直抽搐。  随手点了自己几个止血的穴位,竟也只有手拿着碧落应战霓漫天,仓促之间使出的却是一手一流的茅山剑法。  摩严冷哼一声,明明是长留弟子,战到最后竟然使的都不是本门武功,成何体统。  碧落剑此刻已没了剑气,花千骨以前本就连花草都碰不得,一碰即腐,何况是血液,霓漫天他们再怎么也想不到,凶灵如碧落,竟然也斗不过花千骨的煞气,竟只因为沾了她的血而顷刻间成了破铜烂铁。  此刻霓漫天招招迫人,花千骨心肺剧痛,头晕眼花,几乎已失去知觉,却仍强撑着那半口气,拼死应战,任凭霓漫天道道冰凌打在身上割裂肌体,鲜血直流。  云隐心中大怒,长留这是比的什么剑,说什么切磋比试,难道非不到认输或一方身死,就不叫结束么?  落十一心中焦急又为难的看看摩严,又看看白子画,却见二人依旧神色冰冷。笙箫默则越看越兴致盎然。  “骨头妈妈,认输吧,我求你了。”花千骨听到糖宝千里传音到自己脑中,却是哭得一塌糊涂。  不行,不要啊,她明明就和尊上约好了的。怎么可以输?  可是身体却越来越沉重,不听使唤,眼见霓漫天便到了眼前,冰凌直直的朝自己右眼插了过来。  她轻叹一口气,躲不过去了。29.天意如此  周围不少人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这血腥的一幕。仲裁长老,清流,云隐,落十一连朔风都已经凝神聚气,打算在最后一刻阻止。那便也就是说花千骨输了。  却未想到忽听一声清越的剑啸,远处一道紫光,疾飞而来,犹若一条紫龙腾越九天之上。剑光如虹,罡风纵横,剑气凌厉逼人。  顿时整个空中,狂风大作,惊涛骇浪,竟然卷了几米之高。周围盘坐于半空中,修为较差的弟子,被迎面袭来的惊人剑气逼得都差点从半空中掉了下去,不由自主连连踉跄而退,好半天才定住身形。  落十一定睛一看,竟然是断念剑感知主人有危难挣脱剑盒出鞘赶来。不待花千骨御使,径自击向霓漫天。  霓漫天完全没有防备,只觉得寒风扑面,被凌厉的剑气震得胸口血气翻涌,连连后退,差点没掉入海中,好不狼狈。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落十一心中喜忧参半,没想到花千骨和断念竟然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花千骨苦笑一下,一口鲜血喷口而出。她的体内经脉心肺皆已大伤,真气用尽,若无灵药,怕是活不成了。  手不由一放,碧落从空中坠下,灵气已失,又无人御使,直接掉落大海之中。断念飞入她手中,嗡嗡声不断,像是在担心她的伤势。  花千骨轻抚剑身,眼中是深深的欣慰与无奈。缠绵之态,犹若爱人相依偎。  霓漫天是新入门弟子,平时只有在大典上见过白子画,他带的都是掌门佩剑,故而并不认得断念,可是周围众仙和她爹娘却都是认得的,四下议论声立刻此起彼伏。  霓漫天又使出蓬莱二十四路掌法来攻,断念剑光灼灼,将花千骨屏罩其中,霓漫天竟是半点也近不了她身。心中不由得大怒,喝道:“躲在剑气中,不敢应战,还不如直接认输好了!”却似乎忘了自己起先凭借碧落占了多大的便宜。  花千骨在剑光中拼命调息,发动身体的最后一点余力做最后一搏。  手握断念剑,突然忆起那月夜里与尊上一同御剑翱翔的景象,脑中不断幻化出尊上白衣飘飞,身若惊鸿的出尘身影,轻轻一叹,大脑瞬间无比通透明晰,一股什么东西仿佛正在喷薄而出。  心未动,剑已出。她仿佛遨游于天外一般,不闻不见周遭任何情景。行云流水一般的剑法从她手下缓缓而出。竟不是茅山剑法也不是长留剑法,而是她心念所至,临幸自创而来。  当下身姿飞舞,剑若飘虹,也依稀感应到断念在微微的震颤与她相应和。  花千骨只感觉似乎有一滴清流缓缓从剑中注入自己的心扉,流淌进体内,沿着周身经脉慢慢游走。所到之处冰冷中渗透灼热,真气犹若被点燃一般在身体里熊熊燃起。迅速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之后,又重新注入丹田。一股清凉之气在天关处炸裂开来,犹若耳边响了个惊雷。陡然间,五识俱明,百里之内,连海中的每一个浪花,每一声鸥叫,每一句私语,每一个喘息,都听得清清楚楚。  落十一,云隐等人在上皆欣喜而笑,都没想到花千骨在这紧要关头,居然修为大进一层。过了大劫,进入了修仙:初识,聆音,破望,知微,勘心,登堂,舍归,造化,飞升几个阶段中的破望。  霓千丈和苏蕊夫妇面上渐露愁容,似是没想到花千骨竟然成为他们计划中最大的一个阻碍。  舞青萝心下松一口气,笑望着火夕道:“这回你可是要输了。”  火夕抹一把汗,似是没想到这场比试竟然会如此艰险。不过小骨头不愧是他的宠物啊,哈哈哈,果然没让他失望。输吧,输吧,这一场输了也开心。  不过依然嘴硬道:“哼,两人几乎都真气用尽,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我们等着瞧!”  霓漫天自然也瞧出了花千骨剑法中的玄秘和她修为的突然大涨,心中更加着急。默念剑诀,又把霓千丈的苏蕊的佩剑给招了去。双剑在手,无奈终归力量有限,无法很好御使,却也只能当作一般兵器来用。拼了命的使上毕生所学和花千骨过了数十招。  霓漫天自幼修习各派剑法,集百家所长,可是无奈花千骨新创的剑法太过厉害,飘逸如仙又难以捉摸,她却连见都没见过。幸好花千骨真气用尽,只有剑式,却几乎没有什么力量。但是断念自身之威,已是她难以抵挡。  如此众人前,又使不得什么诈,如今只能拖着花千骨打持久战。她伤势如此之重,若要再强撑下去,就不信她不死于自己剑下。  想罢霓漫天退到断念剑气之外的位置,靠着五行术法远处攻击。忽上忽下,左右飞驰,花千骨始终碰不着她。  感觉道力量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身体动作太大,血也止不住的重新不断往外渗出。眼前都是一道白光,隐约能看见霓漫天模糊的身影。  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她输定了。  眼前浮现出白子画清和的目光,心中黯然道,尊上,此生看来和你无缘,小骨不能做你的徒儿了。  说着,默念剑诀,断念离手,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霓漫天攻了去,却怕伤她性命的擦过她身子,只是打飞了她手中双剑。  还未等霓漫天反应过来。  就见一个身子猛扑上自己。她几乎也是气力用尽,御风十分困难,突然身体受到猛击缠绕。一时间也失去平衡,竟被花千骨拖拽着,一起往海面掉了下去。  此刻的花千骨已经失去了知觉。突然浸没过整个身体的海水,倒灌入她的嘴里和耳朵里。身体慢慢坠向蔚蓝的海底,手却始终紧紧抓住霓漫天不肯放开,然后终于陷入一片永夜之中。  朽木清流和云隐等,以及蓬莱几个弟子立刻浅入水下,将她们两人救上岸分了开来。  四下众人唏嘘不已,都没想到一个四强赛,竟斗得如此激烈凶狠。  医药阁的人迅速上前救治。轻水等人急得团团转,朽木清流和云隐则轮番的给花千骨输入真气与内力。云隐幸好带了茅山的返死丹,这才勉强护住花千骨的心脉。可是花千骨伤得太重,仍然一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醒。  费力的在轻水的怀抱里坐了起来,看着周围众多关爱的眼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谁赢了?”  看到众人皆不语的低下头去,便知道在空中一起坠落是自己先触到的海面。  血气上涌,一口血便要喷出却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苦笑一声。天意如此,夫复何如?30.拜师大会  以前爹爹常教导她一句话,叫“天道酬勤”。可是原来命中注定的事,仅靠自己努力,是根本改变不了的。心中的酸涩和苦楚到了极点,她对不起云隐,清流,舞青萝他们那样悉心的帮助和教导,更对不起尊上。  “骨头妈妈,你已经尽力了,别难过。”糖宝亲亲她的耳垂,细声安慰着。真是吓死它了,它可不管什么拜师不拜师的,它只要骨头妈妈没事就好。  伤口的血都止住了,长留医药阁的回复术是极其高明的,调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大碍。但是她这一仗下来,真气枯竭,元气大伤,怕是得一年都不能运功行气。  花千骨抬起头来,看见对面半空中霓漫天在爹娘的救治下早已醒了过来,趾高气扬的望着自己得意的笑着。她伤势并算不上太严重,只是损耗过多。为了她下场和朔风的比试能够公平进行,故而调整了一下比赛顺序放到最后。现在场中进行的是拜师组的比赛。  花千骨不敢抬头看三尊和众仙,也无心再看场内的比试。只是垂目在云隐的帮助下尽快调息,输就输了,但是至少她要堂堂正正无需搀扶的从这场地上自己飞回去。  皆下来的比赛中,落十一没有悬念的拿了第一。本已受伤颇重的霓漫天和朔风几个回合的对战之后,朔风竟然被霓漫天双剑逼出界限之外。虽是有心放水,众人却也心知肚明都不说破。  花千骨此时已顾不上去想是否朔风和霓漫天是不是连成一气,还是达成什么交易。她只想快点回去,再也不想再出现在尊上和众人面前。  无奈还是迎来了她此刻最不想参加的拜师大会。  众人都回到长留大殿前,新弟子按仙剑大会名次顺序跪在前面等待拜师授香草的仪式。花千骨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敢抬头去看白子画是什么表情。自己负了二人的一年之约,他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  “师弟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摩严眉头紧皱的入了大殿之内。白子画迟疑了一下,转身跟了上去。  “那断念剑是怎么回事?”摩严语气严厉。  白子画知他问的定是此事,淡然道:“自然是我赠给她的。”  “你……”摩严气急,“那剑不是当初你拜师时,师傅传给你的么?你带在身边一百多年怎么能够随便送人?还是送给一个初入门的不详之人?”  白子画背转身道:“师兄已是得道之人,何必执着这些身外之物。”  “你……”摩严面色铁青,继而拂袖道:“罢了,罢了,今时今日你是掌门,我说不得你,随你怎么样,只是收徒这事,事关长留基业,无论如何你也草率大意不得。我看霓漫天和朔风皆仙资过人,你随便挑一个得了。”  白子画不语。  摩严压住火气,语重心长道:“我知你不喜欢这些经营客套,我们长留也自然不必看蓬莱脸色行事,你若看重真实力不愿意收霓漫天为徒,那便选了朔风就是。也省得单独与一个女弟子在绝情殿生活惹出什么是非闲话。毕竟长留的名誉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你言辞之间亦要记得给霓千丈留点薄面才是。”  听到外面钟声乐起,知道典礼开始。  “出去吧,你也不要总是沉着脸,什么话都等我来说,这掌门一职也做了这些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在其位谋其职,不要事事都靠我来提醒,我也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白子画见他眉目中难掩疲惫与无奈,知他太过操劳,他又何尝不明白摩严虽然为人严厉苛刻,行事独断尖锐,意见也总是和他多有不合,但无一不是为了长留为了他好。  二人出了大殿,上了高坛,拜师仪式开始。  花千骨与朔风,霓漫天等人跪在前排,心中难受无比。断念剑感受她浮荡难过的心情也开始微微颤动。刚刚只顾打斗,没时间细想,此时却陡然疑惑道,断念剑怎么会无她御使自己飞来。  落十一等人还误以为她和断念早已人剑合一,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拿到断念时日尚短,想要收归己用岂是一朝一夕之事。何况断念之前的主人是尊上,如今要让它轻易易主,还是个半仙都未成的黄毛小丫头它岂肯愿意。  莫非……  花千骨猛的抬头,望向白子画。竟是尊上……  想到此总是明白了,心中更加难受的低下头,真想俯拜在他身下,永生不起。何德何能,得他如此恩宠,却仍是负了他满心抬爱。  朔风与云端跪在她两侧,见她身子抖得厉害,以为她伤得太重。  云端道:“若是受不住了,就先到一旁歇歇吧。”  “没事,我没事。”花千骨抬起头来,摩严和尊上,还有身边霓千丈及众仙的对话她现在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掌门师弟,你先选一个收作弟子吧?”  白子画似乎仍在沉思,望天掐指而算,无论多少遍,都是相同的结果,他一时无法抉择:“让大家先挑吧。”  摩严点点头挥了挥手,收徒仪式便开始了。其实说来简单,有心开府收徒的折了坛上香草,递与谁,接了便是收归门下了。只是长老辈的几乎都已经不收弟子,大都收徒的都还是比较年轻的一辈。  不一会儿,云端,隹渊还有其他本门弟子都一一接了师傅给的香草。虽有几个可能心里不愿但是敢当面拒收的毕竟还是少数。  落十一心中忐忑的等着白子画发话,待他收了朔风或者霓漫天,自己才有资格跟花千骨开口授香草。那个孩子努力到那种程度,依旧天意弄人的输掉了,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却未料竟见朽木清流径直到了花千骨面前,手中一束香草。心中顿时慌了,顾不得许多的连忙从摩严身边走开,顺手从坛上摘了一束香草便奔了过去。  “千骨,做我的徒弟吧?”花千骨低着头望见眼前伸过来的香草心中一震。抬头望着朽木清流,余光却正好望见站在坛上,也正好望向自己这边的白子画,连忙又低下头去。  而轻水在后面见状,也泄气的垂下头去,她已经很努力了,却仍只是很勉强的挤进三十二强而已。班导当然不会收她做徒弟啦,虽然她之前好几次明着暗着透露了自己想做他徒弟的意愿,却不知道总是醉醺醺的他,听没听明白。  花千骨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心中乱作一团,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明明不想拜他为师的,可是拒绝的话,清流肯定下不来台去,他还是第一次准备收徒弟,自己怎么好辜负他平时的细心照顾和一番抬爱。而且,自己虽然不可能做尊上的徒弟,难道便再也不拜师了么?……怎么办……可是她心里,真的只有把尊上当作她的师傅啊!  糖宝知她心底所想,怕她又固执的钻了牛角尖,连忙细声劝道:“骨头妈妈,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上茅山又到长留来么?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师傅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花千骨更加矛盾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长留的?可是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努力的呢?  当下无法抉择,急火攻心,疼得她快要晕了过去。身旁紧挨着跪着的朔风却在宽大袖袍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纯正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她体内,花千骨顿时清醒了一大半。惊异的转头望着他,他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继续望着前方。  正在这时,眼前又递过一束香草,花千骨抬头竟是落十一,头更是一个两个大了。  落十一貌似轻松的道:“清流你可不能跟我争哦,千骨刚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我先预定好了。”  朽木清流满脸无奈:“十一啊,我说怎么什么你都要跟我抢啊?喝酒下次我让你得了好吧?我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看上个人儿,有心想收个徒弟,你就不能成全了我这一回?”  落十一一脸委屈道:“我也是第一次收徒弟啊,你比我年长,理应让让我才对。”  清流郁闷了:“人家徒弟拜师要比试一下,难道这回我们俩收徒也得比试一下高低,让徒弟来选么?”  糖宝在花千骨耳朵里兴奋的翻滚着:“选十一师兄,选十一师兄,骨头妈妈选十一师兄好不好?”  朽木清流立刻道:“糖宝我听见了哦!你不准打岔!让千骨自己选,你这么偏心尽帮着十一,我以后有好吃的好玩的再也不给你了!”  糖宝无奈立刻噤声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发生师傅抢徒弟事件,但是主角是落十一,朽木清流还有方才竟然御使断念剑的花千骨就十分有意思了,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静观事态发展。  霓漫天也是气得面目发青,虽然爹娘的希冀是她拜尊上为师,但是她心中喜欢的希望拜师的却是落十一。无奈落十一竟然想收那丫头,真把她给气死了!!  正当僵持不下,花千骨左右为难,想要干脆假装昏死过去了事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整个身子浮了起来。  怎么回事?四周的人也都纷纷退了几步,看她越飞越高径直往高坛而去。朽木清流匆忙间握住了她的手,花千骨觉得莫名其妙的东张西望,然后回头看着他。  却见落十一眉头紧皱的抓住他右臂,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朽木清流虽然心中不甘,但终于还是松开了手。花千骨小小的身子飘过众人头顶,直接向高坛飞去。身上发出一圈银白色的微光。  “师弟!”她听到世尊一声怒斥,还听到霓千丈的一声冷哼,以及下面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议论声。  心中蓦的一惊,抬头却正看到白子画高高矗立在坛上望着他。而自己正慢慢向他飞去,越来越近。  依旧是那冰冷出尘的一张脸,掌门佩剑上的流苏华丽的流泻一地,平时随意流散黑缎般长发,此时高束,双目深邃沉敛,更多了几分高贵与威严。白色的衣袂飘舞,像海天上的云花。  花千骨愣住了,身子竟慢慢漂浮到他面前,面色苍白犹如碟翼,晶莹剔透,一碰即碎。  然后,她便见白子画慢慢向她伸出了手,手指关节莹白如璧,白皙修长,棱角分明,异常清美。  而她,恍若飞蛾扑火一般,早已忘却尘世一切迎了上去,轻轻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飘然落地。  “跪下。”白子画开口,玉碎了一地。  没有人可以在那样的目光中不心悦诚服,完全不需要思考的,花千骨膝一弯,轻轻俯叩在了他的脚下,如同面前便是掌控整个世界掌控她命运的神祗。  两个小小的银铃递到了她的面前。  “师弟!”摩严喝止道,面上毫无血色,他再怎么也没想到白子画竟然会挑了她。虽说他刚刚也见识了花千骨的实力和努力。但是连他都可以堪破的糟糕命数,白子画又怎么看不透,却仍是一意孤行么?  “她,从今日起,便是我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徒弟。”白子画淡然道,声音不大,在场近万人却如在耳旁,听得清清楚楚。  根本没有给花千骨选择的机会,连香草这一步都省了,直接受宫铃。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唯有笙箫默摇着扇子笑着,打从断念剑出现那一刻,他便知道不用比了,师兄收的弟子必定是花千骨。  摩严气急败坏的望着白子画,却看他眼神坚定,心念已决,知道他平时事物都不爱过问,但只要他做了决定,自己便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只好拂袖恨恨作罢。  白子画又望向霓千丈还有周围众仙:“诸位可有谁还有异议?”  霓千丈手握成拳,冷道:“连断念剑都已传,原来掌门弟子早已内定,还走过场的开什么仙剑大会。不过这本是长留自家门下之事,尊上想收谁就收谁,我们有异议难道有用么?”  白子画点头:“当然没用。”  笙箫默当场就笑喷了出来,二师兄不要总是不苟言笑却老在关键时刻冷幽默一把好不好。  花千骨好半天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呆傻的跪在那里,觉得一切好像是在做梦。  糖宝在耳朵里高兴得差点没打滚滚出来,连忙提醒她道:“笨骨头你还在发什么愣啊?赶快接银铃啊!!”  花千骨连忙双手高举过头,捧过了那两颗小铃铛。激动得泪水都快掉下来。这一切真的不是做梦,尊上真的要收她为徒啊!可是她明明都输给霓漫天了啊!无数个疑问充斥脑海中,却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  四下的收徒仪式继续进行,落十一和朽木清流都没了兴致,不打算再收徒。轻水一看正是好时机,连忙自己上前跪在了朽木清流的面前。朽木知她平时体贴乖巧,转念一想,便也收了。  摩严见事已至此,无法更改,只好圆场道:“师弟,霓漫天和朔风资质也不错,你何不此次把前三都一起收归门下如何?”  霓千丈一听心中一喜,连忙看向白子画。  却见白子画半点余地都不留的道:“我白子画此生只收一个徒儿。”  花千骨身子一震,大脑一片真空。她到底要如何粉身碎骨,才能报得尊上的厚爱呢?  霓千丈气得脸色顿时发青,他本就脾气暴躁,此刻却见白子画半点颜面都不给他留,甩袖便要退场走人。  摩严连忙拦住他道:“掌门师弟事务繁多,怕是弟子多了教导不过来。这么好仙资的弟子,不如收归我门下如何?”  霓千丈这才面色好看一点。他堂堂蓬莱岛的掌上明珠,又不是没人要,何苦送到长留山来受这等闲气?  却听下面霓漫天突然插嘴道:“回世尊,弟子也十分荣幸能拜入世尊门下,只是念世尊日夜操劳,不如拜在十一师兄门下,由十一师兄代为教导,不知可否?”  此话一处,落十一和霓千丈等人都愣了,这就等于是拜了世尊做师祖,比起花千骨来,反而要低了一个辈分。  摩严点头然后看着霓千丈征询他的意见。霓千丈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然是她自己提出的,又是三尊直系门下,便也微微点头。  落十一这边倒是急了,他收徒弟怎么他都没得选,也没人问一下他的意见啊!不过念道霓漫天虽然骄纵有些小姐脾气,但是也不失为可造之材,也只有应允了。却不知把糖宝气了个半死,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肯理他。  于是事情便基本上这么定了,朔风和霓漫天一道都拜入了落十一的门下。接下来便是拜师大典了。  往年各支派有各支派的不同,仪式完成后,真正的拜师都是下去后完成。但是今年因为掌门收了首徒,自然仪式隆重。  花千骨不知道自己之前闯入群仙宴,并小小年纪做了茅山掌门已是大有名气,这下仙剑大会上竟然连赢数场,并且血毁碧落,道行飞升,自创剑法,还御使了白子画的断念剑,并已仅第三的身份被长留上仙收归门下,从此更是名扬天下。  跪在坛前,每一声钟声都敲得她心中更加清明。  白子画手握银杯盏,沾了几滴弹在花千骨身上。然后又换了弟子呈上来的金杯盏,沾了几滴弹在花千骨身上。接着又换了琉璃杯盏,弹了几滴,却与上两次不同,见花千骨猛的瑟缩抖动了一下。  花千骨立刻知道那是三生池水,却似乎比上次要疼了一些。  白子画眉头轻皱,也不言语,燃了几柱香,递给花千骨三柱,自己三柱。  拂一下白袍,对天而跪。广场上所有弟子,包括世尊儒尊也跪了下去,宾客则免。  花千骨从未见白子画神情如此庄严肃穆。  “长留列仙在上,弟子白子画,执掌长留八十三年,于尘世无寸德,于本派无寸功,今欲收花千骨为本派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不求她能斩妖除魔,位及仙班,不求她能闻达于世,振兴本门。只求她博爱天下,慈悲众生,堂堂正正,无愧于心。若有行差走错,亦全是弟子教导不力之过。长留列仙见证!  言罢,俯身几拜然后上香。  花千骨听他话中之意,心中更加热流涌动,恭恭敬敬在地上叩了几个头,道:“长留列仙在上,弟子花千骨,命格异数,厄运缠身,生是不祥之人,承蒙尊上不弃,悉心教导,收我为徒。弟子定会堂堂正正,无愧天地,无愧长留,无愧尊上。今后生为尊生,死为尊死。绝不违抗半句师命。天地为证!”  白子画低头看她,可爱的包子头,形容还如此之小,垂下的眼帘上睫毛幽长浓密,如同一层纱幔,沾了雨珠,蒙了水雾般轻轻颤动,却语意坚决,犹如毒誓。  他轻叹一口气,无论他如何算,都勘不破这个天机。虽知收她为徒必会带来不好的结果,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长留。可是,最终还是收她为徒。既是注定,又何苦去避呢?他就偏不信,他改不了她的宿命。31.俯瞰千山  仿佛做了一个遥远而悠长的梦,梦中有无数瑰丽而色彩鲜艳的诡异舌头,蛇一样向她吐着鲜红的信子,滑腻腻又粘湿的在她身上舔着。她的腹部涌出绿色的鲜血,滴在大海里,整个蔚蓝的海洋变成绿色,鱼儿全死了,就像她手中的花儿一样。无数的妖魔鬼怪围着她扯着她的头她的四肢,狰狞的笑着想要将她分尸活吞。然后她被撕拉成几截,头在争抢中掉入尸坑。旁边都是鲜血和内脏,她睁着眼睛看天上有神仙踩在剑上飞来飞去,各种剑光交织分外好看。她想开口求救,可是已经没有脖子没有嗓子叫不出来。一张恶鬼的脸又出现在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咬了过来。  她惊叫一声坐起身子,朦胧的睁开眼,低低的唤了一声:“爹爹,我又做噩梦了。”  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沉默的呆坐了良久,这才想起来,爹爹已经不在了,而自己,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再不用怕那些妖魔鬼怪了。一年间的记忆潮水般奔涌而来,从茅山到昆仑,从昆仑到长留,虽万般艰难,居然也硬挺着走过来了。  爹爹,我已达成了你最后的遗愿,还拜了这世上最厉害、最仁德、最慈悲、最伟大的神仙做师傅,你在地下,可以安歇了。  抬头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貌似不是自己的卧寝啊?硬撑着拜完师之后没多久,自己饿得不行,和轻水,云隐他们的欢宴上刚举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饭就晕倒了。然后就一直在睡。  房间很大,却不失雅致,案上的香炉里檀香缭绕。四周陈设十分简单,简单得有点寂寥空旷,床大得过分,下面仿佛万年玄冰一般,躺在上面便是刺骨的冷,也难怪她会做噩梦。  自己怎么会在这的,糖宝又到哪去了?心中突然着急起来。跳下床,推开门便往外跑。  门外迎面而来的是满庭院的桃花芳菲如雨,不远处的小山在绿光掩映中浓郁如画。突然觉得这景色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哪。急奔两步,穿过庭院,眼前是几乎比长留大殿小不了多少的又一座巍峨大殿。整座大殿漆了猹漆,在日光下闪发出七彩的鎏光,和长留大殿的金碧辉煌又是迥然不同。  突然想到这是哪了,加紧速度穿过空旷寂寥的大殿。一路上没有人,半个人影都没有,记忆不由得回到当初初上茅山的时候遇到的恐怖场景,心下不由有几分发寒。  终于穿过大殿正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而眼前的壮观景象也让花千骨倒抽一口凉气。  下面是凌空漂浮在海面的长留仙山,而自己身处的小岛竟是绝情殿,远处半空中同样漂浮着的还有贪婪殿和销魂殿。风卷着云不时从身边飞过,仿佛伸手就可以抓到。长留的大殿和十多座偏殿以及阁楼,在崇山掩映下透过云彩看得清清楚楚。海天之间一切变得无比壮阔,无比美妙。  花千骨兴奋的俯望着下面,自己终于上到梦寐以求的绝情殿了,却不知道原来从上面看整个长留山原来是这个样子,和在剑上俯看的视角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醒了。”  突然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花千骨心中猛震一下。抬起头来,却竟看见白子画站在最靠边的那块突起的大石上,俯瞰着长留和天下众生,白衣飘然,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乘风而去。  花千骨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上,虽然明知道不会,可是还是担心他遥远又飘渺的身子一不小心就会坠落下去。  “拜见尊上。”花千骨跪下磕头。  “该改口叫师傅了。”  白子画低头看着她,声音平淡而清远,简单几个字,花千骨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见了回声。  面上不由一红:“拜见师傅。”  白子画点点头:“我知道你很多问题想问,我百年清修,又总是独自一人,已不太习惯言语,你若有什么不懂不明,只管问我便是,日后也是一样。”  花千骨嗫嚅道:“尊上为什么会收我为徒呢?明明我输了,负了我们的一年之约。”  白子画道:“当时只说了让我满意便好,并没说一定要拿到魁首,这近一年你努力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  本来花千骨还想问比试时,断念自己飞来之事,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改口问:“师,师傅,糖宝呢?它不可以跟着我上绝情殿么?”  “你伤重昏迷,我把你带回绝情殿医治,糖宝见你三天了还没醒,就先回亥殿帮你收拾衣物及行李去了。从今往后,你便住在这绝情殿中。”  “云隐他们呢?已经回去了么?”  “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见你没了大碍便急着赶回去了。”  花千骨不知自己为何在白子画面前依旧如此紧张,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要问的,便指着另一边犹若银河落九天源源不断往长留山倾泻而下形成巨大瀑布的水流道:“师傅,这三殿明明凌空,为何会有这么多流之不竭的水呢?”这个问题打从她来长留山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了。  “三殿内各有一座雕塑,是上古神兽化成,长年口吐三种圣水,而三殿山脉上的各种奇石,有聚云雨的功效,二者汇做一股,流到长留山中,化作三生池水。海中水汽升腾又化为云,周而复始。至于这三兽千年圣水流而不止又是为何,这就无人得知了。”  “哦。”花千骨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糖宝对四周环境已经差不多熟悉了,等它回来可以领你到处转转。这绝情殿上没什么禁地,除了你我师徒二人也再没他人,你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诸多拘束,爱去哪就去哪,不用事事向我请示。”  “弟子知道。”  白子画望着下面的长留山突然问道:“从这往下看,你看到什么?”  花千骨走得靠边一点,风大得吹得她快飞起来。  “回师傅,弟子鲁钝,只看到长留山。”  “此时的长留山和往日的长留山,有什么不一样么?”  “恩,更加壮观巍峨。”  “是的,从高处俯瞰到的风景总是十分壮观,就算是平平无奇的场景也令人觉得非同一般。可是,太过广阔的视野,反而会突出自己与世界的差距。以至于无论如何,也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平常人的视野,只是眼睛所看到的景物,但是,修道人的视野,却是大脑所捕捉到的,心中所感念到的。比起你自身生存所能体验到的狭小空间,例如绝情殿,例如长留山,更应该心怀万物,包容整个世间的广阔风景,把它看作是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去感悟它,保护它。”  花千骨明白了白子画话中的涵义,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顺着海天在眼前铺展开来,似乎没有一个角落自己看不到,没有一个声音自己听不见。整个人仿佛俯瞰众生的神祗一般,看着人间的生生死死,花开花落。  可是这感觉却如此孤寂,如此冷清。这,便是师傅眼中的长留山,这,便是师傅眼中的世界么?日日一人站在高处俯瞰一切,就算并不情愿也会不由自主袭上心头的感触,那只有两个字:  ——遥远。  望着白子画依旧清冷淡漠的眸子,花千骨突然觉得懂了他很多。  在心中微微一笑,师傅,从今往后,就有小骨会一直陪着你,在你身边,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    等到傍晚糖宝还没回来,花千骨在殿中到处窜来窜去,翻东找西,心中愤愤的抱怨着,肯定是跟落十一玩得不亦乐乎,忘记回来了。  没有,没有,怎么到处都没有呢?  花千骨除了师傅的静室和卧房没进去过之外,哪个房间都找遍了。  乒乒乓乓的,白子画受了惊动,从房间里出来。  “在找什么?”  “师,师傅,我肚子饿了,在找吃的。”花千骨低下头去。  白子画略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望着她。半天不说话,似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花千骨哭丧着脸,她真的好饿啊,再不吃东西她就饿死了。  白子画思忖了一下,他竟然糊涂到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绝情殿中没有吃的。”  “啊?什么?”花千骨瞪大眼睛,没有吃的?!  “以前都是为师一个人住,从未想过吃东西这个问题。”  花千骨这才恍然大悟,师傅已经是仙人之躯,根本就不用食五谷,而自己却是一把骨头一把肉的,不可能不吃饭的。而且大伤未愈,更需要补充能量啊!  “以后你可以每日下到亥殿去吃东西。”  啊?她那么贪吃,每天飞上飞下还不累死啊?  “师傅我可以拿了食材回来自己做不?”  白子画又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可以。”  “好哦,那我现在就下去找好吃的,顺便把糖宝给抓回来。”花千骨兴奋的就要往外冲。  “慢着。”  花千骨停下来转头望着白子画,却见他走到自己面前蹲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到自己胸前,解下自己万般小心挂在脖子上的铃铛,然后小心的替自己系在断念剑上。  “怎么跟小狗一样,挂在脖子上。”白子画面上虽仍无表情,语中却难掩笑意和宠溺。  花千骨心中暖融融的低下头道:“我怕不小心弄丢了。”这可是师傅大人亲手传给她的,是他们师徒的凭证。  “去吧,慢慢走,别跑,地上滑,小心摔了。”  “恩,弟子告退。”花千骨转身而出,这一辈子也没有这样开心过。  来到水流旁边,突然兴起,抛出断念剑,轻盈的跳了上去,然后竟把断念当滑板,顺着瀑布,激流飞驰而下,犹若玩滑梯一般,分外有趣。直下长留,而且丝毫不费力。踏着四溅高飞的水花,半空中竟若隐若现数道彩虹。望着渐渐沉入大海中的红日,心中欢喜无比。  她小骨头和师傅大人的幸福同居生活就要开始咯!32.朝夕相对  花千骨翻滚一夜,还是没办法适应这个稀奇古怪的大床。糖宝倒是喜欢的打紧,把小房子搬到了床的角落里。揭开一角上面盖的垫被,下面竟果然是浑然天成的一整块玄冰,散发出清幽的光芒和丝丝寒气。糖宝兴奋得在上来滑来滑去,对花千骨说这是一等一的宝物,阴冷的属性,有利于她纳天地之气,还有调养伤势。  花千骨硬撑着睡到半夜,冻得嘴唇都发紫了,之前躺在这里是因为自己昏迷不醒,现在哪里睡得着。  最后干脆抱了被子在地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糖宝把她脸当弹簧床,在上面跳来跳去:“骨头猪,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花千骨迷迷糊糊醒过来,心中大叫不妙:“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啊,这是第一天给师傅请安啊,死啦死啦的!”  “呵呵,那床太舒服了,对我修炼大有裨益,我自己都睡过了。”  花千骨飞快的洗漱了一遍,回忆了一遍之前礼乐课上师尊有教导的拜师时和拜师后的种种繁文缛节。可是白子画已经不在房内了,绝情殿太大,她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干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师傅——师傅——”  突然一个近在耳边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在书房。”  书房,书房,书房是往哪走呢,绕了半天,总算找着了。  白子画正在案边浏览长留山的大小卷宗,一般的事务世尊都直接处理了,直接送到他这来让他批阅的虽不多,却都是及其重要的。  “徒儿给师傅请安。”花千骨像模像样的俯身一拜,白子画也不看她。  “以后这些就免了。你也不用像往常上课一样起那么早,随意就好。”  “是。”  “那床可还睡得惯?”  “呃……”  “绝情殿别的没什么,就是房间多,你爱睡哪个就睡哪个,那床实在不舒服就换一个。不过睡那个你内伤会好的快一点。”  “弟子知道了。”  “这桌上的几本书你先拿去看,完完整整的全部记下来,一年后背给我听。但是只能靠你自己去记,不要拿给糖宝看,或者让它给你解释。”  花千骨拿了那几本书一看,分别是乐谱,诗谱,棋谱,画谱,剑谱,药谱,食谱。  纸张泛黄,年代久远,束作一套,题曰《七绝谱》,一看就是极其珍贵的古籍。  花千骨心里觉得奇怪,她原以为师傅授艺传教,定是让弟子苦练修行,却叫她看这些书做什么呢?而且要论她现在的记忆,这七本书下来,顶多一个月也就倒背如流了。却竟然要她看一年么?  却也不多问,拿了回去,细细研究。这才大跌眼镜(那时候有眼镜米?),那七本书看来轻薄,所书所写,竟密密麻麻全是条目,根本还没有涉及正文和内容。那纸张甚为古怪,你手触了哪个条目,或者甚至只是心念所至,书中的字就会全部换成那个条目之下的内容,然后其间遇上不明白的还可以再一层层往下翻阅查询。  光是那一本书中所列条目就不是一般的多。拿乐谱举例,除开乐器,乐识,名乐赏,等等的分类,还有琴谱,箫谱,歌谱,舞谱等等的分类,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与乐有关的,详尽无比。  而剑谱也同样,各类名剑,各类剑派起源和传说,各个用剑高手,御剑诀窍,各家各派的剑法,无一不有,无一不精。  药谱则囊括了世间有的甚至灭绝的草木花卉,珍兽奇虫,医术毒剂练药等等。  每一谱皆包容了一个领域的所有知识与精粹,甚至是许多人穷尽一生可能都没办法接触到,领悟到,还有学会的。  她别说一年背七本了,就是七年背一本也不一定能背得下来啊。苍天啊……  幸好师傅只说是让她背,没说都要学会,多花点时间,多看几遍,应该还是勉强可以记下来的。  而最让她惊叹的是,这书奇妙无比,不光有文字,还有图画和声音。例如乐谱中看到哪段,可能就会有琴瑟合鸣的演示,剑谱上会出现舞剑的小人,或是哪个高手的图影直接反射在空中。花千骨一边看,还可以跟着他一边练习。而那些天女散花一般翩翩起舞的仙女,更是让人看得如痴如醉。而各种花木植虫,看见的都是无比清晰的原始图像,她甚至还能闻到香味。治药步骤,都是一步步真人演绎。人体经脉穴位,还有很血腥的解剖等等。花千骨不感兴趣的地方就背下来,感兴趣的地方例如歌舞,例如琴棋书画就跟着一块学。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也从来不知道学习可以这么轻松又好玩。师傅只给了个时间的限定作为给她的督促,其他的进度和安排,什么都没有给她做限定。绝情殿没有别的人,她也不用多有顾及,从来都没有这么自由过。六界,大地,宇宙,星空,山川,河流,无声流淌千万年的岁月,乃至每一粒细小的微尘,都在她面前波澜壮阔的铺展了开来。虽还没有洞识一切玄机与奥妙的大智慧,她却几乎有了洞识一切真假与奥秘的能力与博识。  接下来的时间,花千骨仿佛痴了一般,完全沉醉在了七本书中。除了吃饭时间,几乎都手不离书。觉更是舍不得睡,常常是累得不行了,手中还抱着书倒在哪个地方就睡在哪了。然后可怜的糖宝还得辛苦的把她庞大的身子运回去。  它也几度好奇想要看看那几本书的,况且花千骨根本不设防,它想看随时都可以。可是它也明白自己不是长留弟子,而自己看过的一切都会被传输回异朽阁巨大的信息收集库。  那七绝谱是长留至宝,几乎囊括了宇宙万物的信息,对灵虫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天大的诱惑。白子画可能也是考虑到异朽阁的原因,所以才交代骨头不给她看的吧。而自己为了骨头,当然也只有强忍下来了咯。  在绝情殿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又简单,花千骨每天沉迷书中,糖宝无聊每天都会跑出去玩,然后把落十一还有轻水等人,以及山中发生的好玩的事情讲给花千骨听。回来的时候会带各种食材给花千骨,花千骨便依着食谱中所言,做许多好吃的,还会装上许多,让糖宝给轻水他们带去。因为其他弟子是不能随便进入三殿的,而花千骨也每日忙碌着,平均一个月才能到清流住的别院里跟他们小聚一下。那时候轻水,落十一,火夕,还有舞青萝都会在,特意赶来尝花千骨的好手艺,大家聚在一起把酒高歌,好不热闹。  而在绝情殿中,就明显清冷了太多太多。白子画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殿中清修,但是因为不用每天拜见,师徒间也没有什么必须要说的话,有时候甚至十天半个月都碰不着一面。  花千骨常常会觉得这空荡荡的大殿里就孤零零的住了自己一个人,好恐怖啊。可是她心知白子画清冷惯了,怕吵到他清修,无事的话便也很少找他。  而对于白子画来说,虽然无人叨扰,但是日子毕竟还是不如以往如此那么死寂了。  有时候凝神寻她,会发现她时而傻傻的趴在草地上一边看书一边傻笑,时而御着剑和空中蝴蝶飞鸟打闹,时而在桃花树下依书练剑,时而在厨房手忙脚乱打破盆盆碗碗,然后又做了坏事一样悄悄用修补诀拼好,等待下次再次被打碎。时而坚持在玄冰床上睡着,一两个时辰又从床上滚到地上。时而望天看星星,自言自语,时而又和糖宝斗嘴,游戏。  就算他不去感知她此刻正在何时,何处,在做些什么,也总能听到她跑来跑去,身上欢快奏响的铃音。还有隔些日子总见不着他也不知他在哪还是出去了般,整个人变得不安的时常扯着嗓子喊:师傅——师傅——  他没没收过徒弟,也不知道怎么教徒弟,何况是这么小个女娃儿。虽然比初时好了许多,她眼中,分明还是有几分怕他的,后来相处久了,知他为人严谨却丝毫不苛刻,说话和眼神却又多了几分向长辈撒娇的意味。  “师傅——师傅——”  又听到熟悉的喊声,白子画无奈摇头:“我在剑阁。”  不一会儿就见花千骨气喘吁吁,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手中端着个盅儿。  “慢点跑,这地沧澜玉铺的很滑,摔倒多少次了还不学乖。还有,你内伤还没好,不能运真气,那些剑招你学形就好,不要行势。”  “呵呵,师傅你怎么都知道?”花千骨摸着头傻笑,刚刚在房间里突然了悟了一招剑势,度了真气,脚下一滑,摔得她屁股都疼了。  “这回是什么?”白子画看看她手中的盅碗儿。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却不知道她最近对食谱怎的这般感兴趣。每每有得意之作,还老拿来给他尝。  “这个叫水晶醉莲花。”花千骨打开盖子,里面一丝寒气溢出,宛然一朵绝色莲花,粉嫩娇艳,却又玲珑剔透,瓣上仍有冷霜,酒香四溢,花尖几点,犹若美人垂泪。  白子画虽仍面无表情,眼中已有几分赞色。接了花千骨递上前的筷子轻轻尝了一口,一丝冰凉伴着酒香与花香充斥口中,果真是极品美味。  “怎么样师傅?”  白子画看她兴奋的神情,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  然后接过花千骨递上的白巾优雅的擦了擦嘴角。  “哦耶!师傅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什么事?”白子画低头看着她,虽然之前有跟她说过有什么要求就提,有什么不懂就问,不过到绝情殿半年,她还真没跟自己求过什么。  “师傅可不可以每天抽一小会,只是一小会的功夫和小骨吃晚饭啊?”  白子画看她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眼神,突然明白她定是往常总是和家人一起吃饭,之后又和轻水还有诸多朋友在一起,现在每日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不习惯吧。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哇——”花千骨惊叫一声。师傅大人居然地答应了耶!哈哈哈哈哈,她已经策划此事好久了,为了以后每天都能有一小会可以见到师傅。一直到自己手艺得到师傅认同了才敢提出这个要求。  嘿嘿,十一师兄说的果然没错,别看师傅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其实是三尊里最好说话的一个。早知道师傅原来这么好欺负啊,嘿嘿,看来以后自己要多提几个要求,多撒撒娇才是。  说着兴高采烈的抱着盅儿往外跑,心里捉摸着晚饭做些什么好呢?师傅不吃荤腥,她一定要把素菜都做的又好看又好吃又花样百出才行。  刚走出门外,白子画突然想起什么来。  “慢着。”  花千骨单腿独立,金鸡回首。  “还有什么吩咐么,师傅?”  “你那冰莲从何而来?”  “哦,那个啊,我看后院塘里那莲花开得这么好看,就突然想出这道菜,然后就摘了来啊。”  什,什么?他的千年冰莲啊!他大老远从极北苦寒之地移植过来,悉心种了百年了,好不容易今年才开了两朵。她,她,她……  白子画望天长叹,一脸哀悼:“花小骨,罚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花千骨无力的俯倒在台阶上。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么?不是刚刚才说答应陪她一起吃饭了的么?果然是神仙师傅之意不可测啊……  于是,晚上,小骨和师傅一起吃的第一顿晚饭:  师傅和糖宝在桌边坐着,小骨在一旁流着口水看着。  呜呼哀哉……33.清音一发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以下省略o(∩_∩)o…)  花千骨在桃树上做了个秋千架。一边看手里的书,一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边悠哉悠哉的荡来荡去。长留山的桃花终年不谢,芳菲如雨。害得她盼啊盼啊,总是吃不到桃儿。  这大半年来的生活实在是美妙至极,也不用像初时那么辛苦的修行,每天除了看书,便是吃喝玩乐睡大觉,内力修为几乎没半分长进。只有厨艺日以精湛,倒把她瘦弱娇小的身子养得白嘟嘟,水嫩嫩的。  花千骨看着乐谱中的琴箫合奏,心中暗自惊叹,原来乐声竟然也可能用来对敌,而且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书中的声音和画面只有持书的人能听见看见,所以糖宝依旧趴在旁边的一片桃花瓣上睡得正香,时不时吧唧一下小嘴哼唧两声。几十只粉红色妖冶的桃花精,扇动着透明的薄翼绕着糖宝上下飞舞着,发出轻细妖娆的笑声。见它睡相喜人,时不时的又摸摸它,捏捏它。若是千万只一起发出声音会让人产生视听的幻觉。此时的糖宝应该正做着美梦吧。  突然一阵幽幽琴音从远处传来,竟硬生生把书中强势有力对战中的音律搅得支离破碎。  咦,难道是桃花精们搅得自己也幻听了?  合上书,果然是有琴音,不是从书中传来的,而是从殿外。花千骨不由欣喜的跳下秋千就往外面跑去,呵呵,是师傅。  “骨头妈妈,你上哪去?”糖宝受了惊动,打个呵欠醒来,对着海上升明月嗷嗷嗷伸长脖子咆哮几声,样子滑稽极了。  花千骨停下来戳戳它的头,笑道:“叫什么叫,你是虫,又不是大灰狼。”  糖宝挺挺小胸脯:“我正在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哈哈哈……”  花千骨才不管它灵气不灵气的呢,一把抓起来塞进兜里,提起裙角就往外跑,铃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跑到殿外,果然是师傅正在露风石上,对着海色月光下的长留仙山幽然抚琴。缎发随意散开来如莲花盛开般垂落满地。一身素白的衣裳,没有系腰带,在大风中鼓动飘飞。  “师傅——师傅——”  花千骨开心的跑到他身后。白子画没有应她,琴也抚得甚是随意,却比她在书中听到的任何乐音都要好听,清静淡雅,空灵飘逸。  可是那绝世的琴音中她却感觉不到白子画的任何情感。自古乐声就讲究以情动人,这古琴身为四艺之首,八音之绝,一向深邃苍远最能打动人的心绪,可是师傅这琴音却光有其形其韵其神,却丝毫没有注入情感,听下来直叫人心中万念俱空。  花千骨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凝视着白子画的背影,听他抚罢一曲无心之琴,不由万般萧瑟。师傅他就如此孤独的屹立于九天之上,守护着这片仙山,这个大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千年万年……  曲罢,就听白子画淡然道:“其他乐器能明白就好,这古琴你需会弹。琴谱可有看过?”  “回师傅,看过了,都记下来了,就是不会实际操作。”  “你过来。”  花千骨心惊胆战的在他身边坐下,风似乎比往常小些,不然一往崖下看,她就觉得自己要栽下去。  “你弹给我看看。”  花千骨紧张的伸出手去,想起书中所说:右手弹弦,配上左手在弦上的实按,可得明亮的按弹音;配上左指对准徽位的点按,可得清脆的泛音;若左手不按弦,则是宏亮的空弦散音。散音属低音,浑厚朴实,有庄严感。泛音中的高音部分,轻清脆亮,如风中铃铎;中音区明亮铿锵,如玉磬敲鸣。按弹音则依上中下各准部位不同而有所差别:上准高音区尖脆纤细,中准中音区嘹亮宽润,下准低音区沉着坚实。  于是食指轻挑,中指从外向内逐弦连勾。琴中立刻传来悦耳的声音,花千骨心道好玩,忆着家乡的歌谣的调儿,断断续续的弹了起来。  白子画轻轻点头:“托的时候手要有所转动,让大指垂直一些,然后自然向下。”  糖宝从兜里探出头来,爬到古琴上,被琴音震的小身板抖啊抖啊的,连忙又跳到花千骨肩上。挖,骨头妈妈好厉害,会弹琴了耶!  “锁弦时入指不可太深,以甲尖着弦,发音才清晰。”  “是。”花千骨额头开始冒汗,越发的觉得手指僵硬起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却突然白子画环过自己的身子,两只手从上面将自己的小手握住,轻轻在弦上波动。花千骨顿时僵在当场,整个人如瞬间浸没在水中。  “不要急躁,凝神聚气于指尖,音浪层层推出,每一波都有断石分金之威力。”  花千骨感觉着身后贴近自己的身子,觉得嗓子眼快要冒烟了。任凭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手把手的教自己弹琴。而自己的手指却仿佛废掉一般,再不能动。  却见白子画手上白光注入,穿过自己双手,电光火石之间,急速的开始在琴上扫弦。  “滚和拂虽是多弦连奏,须声声明晰,端如贯珠,避免混成一片。滚拂并用时,须连接紧密;滚时由左转右,拂时由右转左,成一大圆。正所谓松风谡谡,流水潺潺”。  正说着数道白光利刃一般从琴上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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