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明知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若是李宣宣此际出现,神经受刺激过度的祖天开,也有可能行凶……所以他们不免打了一个寒战。祖天开问他要“妖精”,他如何变得出来,只好信口雌黄,先说了一句:“哪黑漆漆的东西有古怪 ”说了一句之后,他灵机一触,心想那漆器确然必有古怪,何不趁此际祖天开情绪冲动,李宣宣又不在,先把它剖开来看看!陈长青行事不计后果,想做就做,他顺口接了下去:“把那东西弄开来,就能知妖精的下落!”祖天开竟然立刻相信,一顿足:“正是,我早就该想到,那东西邪门得很,棺材不像棺材,把它弄开来看!”他一面说,一把扯住了陈长青,也不跟陈长青上车,拉著陈长青便走。五、索命报仇来了!陈长青想挣也挣不脱,被他拉得足不点地,到了巨宅的门口,已是喘气喘得胸口生疼。他想叫祖天开停一停,可是祖天开又把他拉了进屋子,抱上了楼梯,直到了李宣宣的卧室之中,才松开了手,陈长青双手撑在地上,一时之间起不了身,但是他还是抬起头来,问:“有没有锯子?”祖天开飞起一脚,踢在那漆器之上。这一脚的力道相当大,把漆器踢得滚出去,滚到了墙边,他怒吼一声:“用甚么锯子,我有力,一刀把它劈了开来!”陈长青连声道:“好!好!”祖天开像一阵劲风一样,卷了出去,陈长青这才慢慢站了起来,伸手在后腰上重重敲打了几下,来到了那漆器之前,手按在漆器之上,喃喃自语:“不管你里面有甚么,立刻就可以知道了!”他在自言自语,只听得一阵光啷啷的金属碰撞声,自身后传了过来。他回头一看,只见祖天开提著一柄刀,正大踏步走了过来。一时之间,陈长青瞪大了眼,不知自己是在现实生活之中,还是正在看甚么古装电影!因为提在祖天开手中的刀,不是一柄普通的刀,实是一柄厚背薄刃的大环金刀!这种沉重的大环金刀,曾是古代很有效的杀伤武器,可是如今,大抵只能在舞台上和电影中才能看得到了,突然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难免令人愕然。而祖天开一刀在手,意态极豪,不但双眼通红,连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涨得通红。他大踏步进了房间,一声大喝,振臂拔刀出鞘。那种大环金刀,最特别的地方,是它的刀背上,穿有九个金环,刀背一抖动,就会发出响亮的金属碰击声。那九个金环的作用,只是一种华丽的装饰,也可以在用力的时候,增加威势。正由于刀背上有环,所以这种力的鞘也特别,鞘只是一半,套住刀刃,让刀背露在外面,所以刀出鞘的动作,单手便可完成,手臂挥动,刀鞘挥脱,眼前精光夺目,如同挥出一道闪电,陈长青由衷地喝采:“好刀!”祖天开横刀而立,陈长青对于古代兵刃,颇有认识,只见那刀刃背上镶著金,固然璀璨耀眼,但是比起刀刃的那一层青森森的寒光来,却也被比了下去,那种锋刃,代表了死亡,叫人一看到,就想到这种光芒一闪,生命就会丧失!祖天开大是兴奋:“这柄刀,伴著我南征北讨,刀下专诛大奸大恶,看它今日再收妖伏魔!”说著,只见他扭腰转身,扬刀直劈向那漆器 那一招,多半叫作“独劈华山”,劲道极足,刀身带起一阵劲风,“嗖”地一声响,刀刃劈进了那漆器,一刀直劈到底,将那漆器,齐齐整整,自中间对剖了开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两秒钟之内的事,可是看得陈长青心旷神怡,又大喝了一声:“好刀法!”祖天开抽刀后退,刀尖还在地上象牙色的地毯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那漆器被劈开了之后,当中多了一道缝,并未分两半倒下,陈长青走过去,轻轻一堆,就将它分了开来。两人一起定睛看去,第一眼,两人都发出了“咦”地一声。因为那漆器的内部结构,极其奇特,一层一层,竟有七层之多,每一层之间的空间,距离大约是十多公分,祖天开一刀奏功,把最内心的一层也剖了开来,那一层,等于是一个只有二十公分见方的漆盒,内中也是空空如也,并没有甚么妖魔鬼怪,藏在其中。而且,刚才祖天开一刀劈下去时,也未曾见到有甚么一股黑气,一团妖雾冒出来。陈长青心中打了一个突,心知这漆器虽然古怪,但是和妖魔无关,也无法在其中采到李宣宣的秘密,更不会是李宣宣从阴间带来的冥器,自己可以说是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幸而挥刀的是祖天开,老人家也没有甚么可以忌惮的了!陈长青这样想著,已经打定了退堂鼓,想要溜之大吉了,因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女主人要是忽然回来,那可是尴尬之至了。陈长青刚在设想,如何才能设词告辞,却见祖天开的神色大异。只见他盯著最内的一层,双睛怒凸,似要夺眶而出,而神情怪异莫名,满是皱纹的脸上,不但不再发红,而是变成了死灰色,而且,在皱纹之中,许多汗珠正在挤出来,情景可怕之极。那种情形,应该是人在看到了恐怖绝伦的东西之后才有的反应。可是,这时,祖天开盯著在看的东西,陈长青也完全看得到,那只不过是一个奇怪的漆器的内部,全然没有恐怖之处。陈长青刚想问,只听得呛啷一声,祖天开手一松,那柄大环金刀,跌到了地上。祖天开刚才挥动金刀,何等威风凛凛,简直如同天兵天将一样,可是这时,说他是个活人,他倒有一半像是不知被埋了多久才掘出来的死人!陈长青一时之间,实在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他望了望那漆器,又望了望祖天开,再去看那漆器,仍然看不出有甚么特别之处。他明知必然有甚么事发生了,可是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那令得他不知所措。他想伸手去推祖天开,可是祖天开已先扬起手,发著抖,指向那漆器的最内层,喉间则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陈长青还怕自己是没有看清楚,把头伸过去,盯著看,他感到祖天开在急速喘气,大口气大口气地喷在他的后颈之上。可是陈长青仍然甚么也没有看到 应该说,他看到了一些情形,但那绝不足以令人害怕。他所看到的是,在漆器最内层的空间中,有一面上,有一个凹痕,呈不是很规则的圆形,有一个角状的伸出,看起来,和整个漆器内外都平滑如镜,不是很调和,除此之外,也绝没有甚么特别之处。但是,祖天开发抖的手指,却正指在那凹痕之上!陈长青直到这时,才问出了一句话来:“开叔,怎么啦?甚么事?”他一问,祖天开头脸上本来已满是汗,这时,他摇了摇头,汗珠竟四下散了开来,情景十分骇人。他声音嘶哑得不像样,语不成句:“那镜子……镜子……这是放那镜子的……她……她早知那镜子的事……她……不是人……不是人,她早知道……”祖天开一面这样说著,一面整个人像是筛糠一样,发起抖来。陈长青只好目定口呆地看著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祖天开在说著的话,他只听得懂“她不是人” 那多半是在骂李宣宣,可是“镜子”甚么的,陈长青全然不知所云!可是祖天开的情形,却越来越不对劲,他忽然又拚命摇起头来,不住喘气,叫:“不会!不会!不会!”那情形,倒有点像王大同临死之前,频呼“我不信”类似之极。陈长青双手按住了祖天开的肩头 这时,祖天开正半弯著身,不然,陈长青也按不到他的肩头。陈长青用力摇著他,口中叫的是:“开叔!你醒醒!开叔,你醒一醒啊,开叔!”祖天开那时并没有睡著,根本是醒著的,可是陈长青仍然那样叫,那是由于祖天开的情形很可怕,不能说他神智昏迷,可是他分明像是中了甚么魇法一样,难以控制自己,不知在说些甚么。这时,有两个仆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看,陈长青看到了他们,灵机一动,急叫:“快拿酒来!快!酒!”那两个仆人连忙奔开去,祖天开忽然惨叫了一声:“冤孽啊!冤孽啊!”这六个字,他叫得凄厉之极,简直阴风阵阵,叫人遍体生寒。祖天开一面叫著,一面“蓬”地一声,坐倒在地。仆人这时,也拿了酒来,陈长青接了过来,递给祖天开,祖天开接过来,也不打开瓶盖,就向口中塞,陈长青好不容易拉出来,替他打开了瓶盖,再塞进口中,这才一口气灌了一半,才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进了鬼门关之后,又被拉了出来。陈长青盯著祖天开看,祖天开挣扎著,站了起来,伸手提起了刀,向刀鞘指了一指,陈长青忙过去,拾起了刀鞘,祖天开摇摇晃晃走出去,问了一句:“卫斯理没有告诉你镜子的事? ”陈长青陡然一怔,他全然不知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因为卫斯理从来也未曾向他说起过有关“镜子”的事 卫斯理遵守诺言,祖天开吩咐过他别对人说,他就没有对人说起过。可是陈长青有足够的聪明,他立即想到,甚么“镜子”,必然就是祖天开和卫斯理之间的秘密,如果他说没有,那么祖天开必然三缄其口,再也不会说甚么。所以,他弄了一个狡狯,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情形来,神秘兮兮地道:“卫斯理和我是好朋友,我们之间完全没有秘密,可是他千叮万嘱,叫我……”他说到这里,一方面在肚中暗骂了卫斯理一句脏话,一面又做出十分为难的神情。别说那时祖天开正心乱如麻,就算他在平时,看到了这等情形,也认为卫斯理已甚么都对他说了,只不过卫斯理曾吩咐他不可说出来,所以他不便承认而已!后来,卫斯理骂他:“卑鄙小人!”陈长青自辩:“听说过‘尔虞我诈’吗?谁叫你有那么大的秘密,不与我分享?”卫斯理也拿他无可奈何,而且绝不再争下去 因为明知争上十年,也不会有甚么结果。当下祖天开看了陈长青这样的情形,长叹一声,指著漆器最内层的那个凹痕,声音发颤:“你看,这……正是放那宝镜的,大小形状,和宝镜完全一样!这东西在她手里,又带进了王家来,她……自然是索命……报仇来了,事隔那么多年……她绝不能……还是人!”祖天开的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认真,而且那时,他也比较镇定了!可是这一番话,还是听得陈长青不断眨眼,完全摸不看头脑。老实说,别说陈长青对于那“许愿宝镜”一无所知,就算是已知了不少资料的卫斯理,若是在场,听了之后,也一样莫名其妙。陈长青明知其中必有极长篇的故事在,可是他刚才已假装知道了,这时已不能问,一问就露了马脚,那令得他心痒难熬,只好继续借卫斯理过桥,他道:“卫斯理这人,说点又说不全,我不是很明白!”祖天开再长叹一声:“那倒不能怪他,有一些事,我也没有对他说。”他双手用力在自己的脸上抚摸著,神情疲倦、痛悔、悲伤,害怕兼而有之,复杂之极!陈长青更是想知道真情,他问:“关于那镜子,卫斯理说……是宝镜?”他刚才听祖天开用了“宝镜”这个词,所以就拿来试探一下。祖天开喃喃地道:“真是宝镜……是宝镜,大同临死之前说她是从阴间来,那当然是宝镜告诉他的,唉,大同,你怎么不相信啊!”祖天开说到这里,重重顿足,陡然提高了声音,尖厉无比:“她从阴间来,索命来了!大同,你死得……好冤!好冤啊!”祖天开这一下惨叫,凄厉无比,听得陈长青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他还想问甚么,只见祖天开双手捂在脸上,摇幌著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陈长青忙叫:“开叔,你再喝点酒,镇定一下!”他把酒瓶递过去,祖天开一昂首,把剩下的半瓶酒,也一起灌了下去。陈长青趁机道:“把一切经过向我说说,天下就算真有冤鬼索命的事,也要把那鬼揪出来,岂能容她在世害人?”这一句话,却大大地对了祖天开的胃口。祖天开立时瞪著充满红丝的眼睛,盯著陈长青看:“你会驱鬼?捉鬼?”陈长青这时,为了想发掘出祖天开心中的秘密,竟硬著头皮道:“会!我是茅山,龙虎山张天师的嫡传,有七七四十九种捉鬼灵符!”他这种鬼话,对付祖天开这样的老人,恰到好处,祖天开长叹一声,说了一句话,却是令陈长青再也料不到的,他道:“那么,请你赐我一道灵符,使冤鬼来找我索命时,我可以对抗一阵 我不是怕死,该找我索命,大同死得冤,我只是想告诉她,冤有头,债有主,该找的人是我,不是大同!”一番话听得陈长青双眼翻白,几乎没有昏死过去,他想拖延,就道:“这上下,上哪里去找黄裱纸、珠砂笔去?明天一早我就替你办妥当 你还是喝著酒,把事情详细告诉我,我好看著怎么办!”祖天开低下头一会:“纸笔我那里都有,到我的房间去……我早就觉得事情不对劲,所以预备了这些东西,连黑狗血都有,唉,要是早把黑狗血兜头淋上去,冤鬼现形,至少大同不会死了!”陈长青骇然,他道:“那更好,到你房中去,你把一切经过告诉我,也是一样。”陈长青只想在祖天开的口中,套出“一切经过”来,对祖天开服务周到,到了祖天开的房间之后,取过了纸笔,画了三道符之多,吩咐祖天开贴肉藏好,不怕冤魂索命,可以和冤鬼理论。本来,陈长青还想在那柄大环金刀上也贴上一张符,告诉祖天开,说是有了这张符,那柄刀就可以要来斩鬼。可是一转念间,他想到祖天开的心目之中,那冤鬼就是李宣宣,要是李宣宣忽然出现,祖天开真的挥刀砍去,那可是另一桩悲剧了!陈长青能“悬崖勒马”,可知在他的心中,也不将美丽动人的李宣宣当成是来索命的冤鬼。当陈长青装模作样在进行那些动作的时候,祖天开不断在喝酒,陈长青做足了功夫,心想这下子可有好故事听了,连卫斯理都不知道的事,他能先知道,单是这一点,已令他欣喜莫名,几乎没有手舞足蹈。可是祖天开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得陈长青几乎没有懊丧得一头在墙上撞死!祖天开欲语又止者再,当他终于放下酒瓶,表示出了说话的决心,陈长青也准备洗耳恭听。可是祖天开说的却是:“你去问卫斯理吧,说是我说的,要他把我告诉他的一切,全告诉你!”陈长青眨著眼,几乎想叉住了祖天开的头,把他活生生扼死。可是他还是忍气吞声:“你不是说,有许多事,你也没有对卫斯理说吗?”祖天开一瞪眼,大声道:“连卫斯理我都没对他说,自然是因为这些事绝不能说的缘故,我自然也不能对你说!”陈长青只觉得一股气升了上来,令他眼前直冒金星,他又道:“那……冤鬼索命……报仇,又是甚么意思?”祖天开一挥手:“就是不能说的事,你走吧,我在这里,等冤鬼来!”他说著,又挥刀出鞘,把大环金刀用力拍在桌上,就在桌旁坐了下来,一面自顾自喝酒,竟再也不理陈长青,当陈长青不存在了!陈长青这一气,真是非同小可,先在肚子里骂了十来声“老贼”,以解心头之怒,然后,也抓了一瓶酒,坐了下来。他本想和祖天开一起,等冤鬼出现的。可是坐了一会,觉得不对,他不应该在这里虚耗时间,而应该去找卫斯理 祖天开已准卫斯理公开秘密,那么他至少可以知道有关那宝镜的事!陈长青直到那时,对宝镜一无所知,可是,在神秘漆器的七层内心,竟然有一个凹痕,恰好可以放下那面镜子,这镜子的放置之处如此隐蔽,其镜之神秘,自然也可想而知了。所以,他不再坐下去,向祖天开拱了拱手:“开叔,我去找卫斯理,要他说宝镜的故事!”祖天开端坐不动,“嗯”了一声。这时候的祖天开,一手握著刀,大马金刀地坐著,又恢复了神威。陈长青一想,觉得不妙。因为祖天开认定了李宣宣是索命的冤鬼,那么李宣宣一出现,他说不定就会挥刀相向,岂不又是惨剧?所以他道:“开叔,李宣宣要是回来 ”祖天开朗声道:“只管来,我已准备好了,一把事情说了,就任她处置!”陈长青心中一动,心想李宣宣会不会回来,还不知道。若是回来,和祖天开之间,必有极精采的对白!所以他在出去的时候,装著不经意地一抬手,就把一具小型录音机,放到了门楣之上。陈长青做的手脚,祖天开并没有发现。六、陈长青的灾难历程离开了王家大宅,陈长青又直奔卫斯理的住所,真可以说是仆仆风尘。他狂敲卫斯理的门,按铃,几乎达半小时,老蔡才睡眼蒙矓,开门向他看来,他一堆老蔡,闪身进屋,疾声道:“没有你的事了,你去睡吧,我和卫斯理有要事办!”老蔡在沉睡中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陈长青也根本不给他多想的时间,就推他进去,自己一溜烟上了楼。他先到了书房门口,踢了一脚。再走了几步,又在卧室门口,踢了一脚,一面大呼小叫:“卫斯理,快出来,要是正在睡觉,小心我冲将进来!”他一面叫嚷,一面轮流在两扇门上踢著。那时,卫斯理和白素早已离去,如何还能应他。他跳来窜去好几次,伸手去推卧室的门,应手而开,空空如也。他再去推书房的门,却推不开。陈长青开锁的本领也不弱,花了两分钟,也就打开了书房的门,也空空如也。窗子却打开著 陈长青一顿足,这才省起,卫斯理和白素两人,早已离去了。他重重在书桌上拍了一下,在桌前坐了下来,翘起了脚,搁在桌上,心中在想:卫斯理和白素到甚么地方去了?他一面想,一面把玩著桌面上的一只青铜铸的仿古瑞兽纸镇,不到两分钟,他就大叫一声,直跳了起来。他陡然想起了甚么 每当他在这种情形时,他有一个习惯,会伸手去拍打自己的头,这时,他几乎没有酿成惨剧,要把那只沉重的纸镇,向他自己的头上拍去。救了他,免得他头破血流的是老蔡 听得楼上一直在乒乓响著,忽然又静了下来,忍不住打著呵欠,上来察看一下,他一推开门,就看到陈长青举起铜纸镇,向自己的头上砸去!他大叫一声:“别死!”陈长青被他一叫,手僵在半空,老蔡冲过来,一伸手,自他的手中,把纸镇抢了下来,一面大声埋怨:“甚么事想不开,要寻死!”陈长青这才知道自己忘了手中拿著纸镇,那一下拍了上去,只怕伤得不轻,他知道和老蔡解释不清,索兴长叹一声:“和卫斯理做朋友,一点意思也没有,他骗得我好苦啊!”老蔡不信,皱著眉:“不会吧,卫哥儿不是那种人!”陈长青叹了一声:“难说,我有一样要紧东西在他那里,他藏了起来,找不到可活不下去,老蔡,你帮我把所有的抽屉、柜子门全打开来!”老蔡是老实人,又知道陈长青和卫斯理熟,所以答应一声,便和陈长青一起,在卫斯理的书房中,搜寻起来。陈长青刚才陡然跳起,就是他突然想到,卫斯理的汽车上有著讯号发射装置 他还曾参加对这个装置的设计工作!他也知道讯号接收仪是在书房!也就是说,卫斯理和白素一进书房,就可以知道神秘离去的李宣宣身在何处!刚才陈长青信口胡说,说卫斯理骗了他,而这时,他真的有被骗的感觉,发出了一下充满了怨屈的吼叫声,把老蔡吓了一跳。不到三分钟,陈长青就找到了接收仪,他熟练地操纵著,也很快地就看到了那个亮绿点。他盯著亮绿点看,看到了亮绿点有极轻微的移动 那正是卫斯理和白素把车子驶出矿洞,想和陈长青联络,遇上了巨大的蝙蝠灾变之时。卫斯理打了自己家里客厅的电话和陈长青住所的电话。卫斯理想不到陈长青在他的书房之中。而卫白二人在矿洞口略停了一停,又冲过了发狂的蝙蝠群,又进了矿洞之中。虽然,移动的距离只不过百来公尺,但是在萤屏上也看到。陈长青也知道,除了这副接收仪之外,还有一副袖珍的,这时不在,更可以证明卫白二人,是到那个亮绿点所在处去了。他又盯了一会,看到亮绿点不再移动,他喃喃自语:“求求你别动,我立刻就来,才求你们千万别离开,我立刻就来!”老蔡不知道他在说甚么,用奇怪的神情望著他。陈长青灵机一动,十分认真地对老蔡道:“老蔡,看到这亮点没有?你坐在桌前,看著它,我会不断打电话来问你,要是它移动了,你就告诉我它的位置!”老蔡见陈长青说得认真,连连点头。陈长青向老蔡挥了挥手,一溜烟下楼,冲了出去。刚才他已认清楚那亮绿点的所在,一上了车,就认定了方向,疾驶而出。他利用车子上的电话,每隔五分钟,就打电话问老蔡一次。老蔡很是尽忠职守,每次都回答:“没动过!”陈长青驱车急驶,他还未曾驶到矿洞口,就在那个警告牌的附近,看到了卫斯理在路边“借”来的那辆车子。一看到了那辆车子,陈长青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惨叫,在旷野之中听来,凄厉无比!照说,陈长青看到了车子,证明了卫、白二人确然来到了这里,证明他追踪正确,他应该高兴才是,何以会发出惨叫声呢?这里面,可大有文章!原来,陈长青一看到那辆车子,就认出了这辆车的车主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小郭!小郭处心积虑,料定了卫斯理和白素在这件事上,所知之多远在各人之上,必然会采取单独行动,而他们的车子又被李宣宣借走了,如果他们要单独行动,也就会照老习惯,在路边去“借车子” 一个人的老习惯若是叫他人掌握了,实在不是好事,连卫斯理也不能例外。小郭也知道卫斯理会拣甚么样的车子下手 那又是另一项老习惯,而他的车子正是卫斯理喜欢的那一型。所以,小郭在离开了卫斯理的住所之后,转过了街角,向二楼书房的窗子看了一眼,又料中了陈长青必然会赖著不走,卫斯理大有可能跳窗离开,所以他就把车子停在适当的街角,自己躲进了行李箱之中!这一连串预料之正确,后来卫斯理和白素两人,也大是叹服,卫斯理绝想不到在自己“借”来的车子中,小郭正躲在车上!卫白二人后来在矿井的升降笼底部,看到了那个“郭”字,心知小郭下了矿井,但是怎么也想不出小郭是如何跟踪而来的。当他们两人下了车,步行了一会,找到了那架手摇车,摇到矿洞去的时候,小郭就沿著路轨,急急赶路。他自然比卫白二人迟到达,他进了矿洞,向前走,看到卫斯理把升降笼绞了起来,看到两人在矿井旁商量,又走了开去。小郭可以肯定,李宣宣是在矿井之下,他也看到了李宣宣所借用的卫斯理车子。他有非找到李宣宣不可的理由 这理由,他不肯对人说,连卫斯理都不说,那是另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只需知道他有这个秘密就可以了,他的秘密,和这个故事的牵连不大。小郭在卫白二人离去之后,就从藏身处闪身出来。他所要考虑的,比卫白二人要少,因为他已想好了步骤,在笼底留字,告诉二人他在井下。虽然下了矿井之后,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但总比没有人知道他在甚么地方要安全得多。小郭在卫白二人离去后不久,就控制著升降笼,落下了矿井。小郭落矿井的时候,洞中的蝙蝠,还没有发生可怕的灾变,所以,小郭不知道洞中曾有灾变,他只是在下落的途中,有很短暂的一阵子,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之感,那种感觉,只持续了两三秒钟。他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全身的血液,忽然流动加速的怪异感觉,所以他也不以为意,只当是自己正走向深不可测的危机,自然而然产生自内心的一种恐惧感。小郭何以会来到矿洞的事,陈长青当时,一见到了小郭的车子,他也不知其中详情。他只知道小郭来了,而且比他来得早,他这才发出惨叫声来的。在那一刹间,他误会了是卫斯理通知了小郭,要小郭一起来的。那就令得陈长青又是难过,又是愤怒 卫斯理居然把秘密和小郭这种油头粉面分享,而瞒住了他这个老朋友,他有被人出卖之感。他跳下车,在小郭的车子上,重重踢了几脚,再上了自己的车,他的车性能也很好,颠簸跳动,到了那条铁路处,竟然驶上了铁路,拚命向前驶。等到实在不能再向前了,他下车,取了一些装备,急步向前,不一会,离矿洞口只有三十多公尺时,星月微光之下,他看到了大批死蝙蝠,在地上叠起了好几十公分高,情景骇人之极!见到了这种情景,任何人都免不了头皮发炸,尤其陈长青要向前去的话,必须踏著那厚厚的一层死蝙蝠向前去,他犹豫了一会,慢慢伸出了脚,轻轻一脚踏了下去 一脚踏出,问题还不是很大。可是当他又提起另一只脚来的时候,体重就集中在先前跨出去的那一只脚上,当时就听得“滋”地一声响,脚下一软,血和肉和皮,糊成了一团,不知有多少只蝙蝠,在他的脚下,成了肉酱。陈长青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再也提不起勇气向前去,疾退了开来,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那只沾满了血肉的鞋子,只是站在那里发怔,身子在不由自主发著抖。他望著矿洞,虽然不是很远,可是却像是天堑难渡一样,他想了许多办法,好像都不实用。他呆了约有三分钟,才陡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促使他下了决心的是,他想到了卫斯理必然在矿洞之中,小郭也必然在矿洞之中,他们可以通过这道障碍,自己也应该可以通得过去!若是自己竟然受阻在矿洞之外,那就证明了是脓包!若是就这样,便不敢向前去,那么,也就难怪卫斯理把秘密和小郭分享,不和他共同冒险!陈长青这时所想的,完全想错了,小郭并没有分享到卫斯理的秘密,他进洞时,蝙蝠也还没有发生灾变!而卫斯理和白素,也是身在车中,才进得了矿洞的,即使他们身在车中,也经历了一生之中,少有的震骇!所以,当后来,卫斯理知道了陈长青竟然是踏著厚厚的一层死蝙蝠进来的,也不禁咋舌,大是佩服,而且对他说:“真服了你,我保证,以后你我之间,再也没有秘密,我们是好朋友!”陈长青也大是感动,因为要得到卫斯理这样的称赞,岂是容易的事。所以他们两人成了莫逆之交,以致日后,在“追龙”这个故事之中,陈长青甚至抱著必死之心,去替卫斯理涉险!那全是以后的事,当时,陈长青虽然误会了很多事,但是那种种误会,对他大有激励的作用,把他的勇气,全都激发了出来。他一咬牙,心中想:卫斯理倒也罢了,我可绝不能输给了那油头粉面,大不了当自已是在厚厚的烂泥层上行走,反正只是令人恶心,死蝙蝠又不会有甚么危险!这一豁了出去,横了心大踏步前进,虽然每一步下去,都有“扑赤”、“扑赤”的声音,也都有鲜血溅起来,但是他咬紧牙关,竟然让他进了矿洞。进了矿洞之后,他的灾难非但没有结束,而且简直是才开始:因为在洞口,地上厚厚的一层死蝙蝠,全是大蝙蝠,而在矿洞之中,地上厚厚的一层,全是肉红色的小蝙蝠,在电筒的光芒之下,更是怵目惊心,叫陈长青呆在当地,全身发抖。这时候,要不是他发现了有两道“出路”的话,他一定会像是被魔法定住了一样,说不定就此再也不能移动,变成了石像!他看到了两道血路,那自然是卫斯理的车子,辗压过去时所形成的,那令他知道,卫斯理和小郭,通过了这障碍,在矿洞的深处!他也非要进去不可!已然衰竭了的勇气再度重燃,他跨到了那两道血路上,大踏步前进,非到必要,不敢呼吸,因为洞中的空气,充满了血腥味,难闻之极。等到他终于踏出了死蝙蝠层时,他也自然而然,看到了那个支架,看到了那个矿井,看到了绞盘上的数字:三七二公尺。陈长青立刻就可以知道,他要找的人,都在那矿井之下,更重要的是:李宣宣也必然在矿井之下,因为他也看到了卫斯理的那辆车子。这时,他的想法,和卫斯理一样,首先想到的是:从阴间来的女人,回到阴间去了!他也想起了在卫斯理住所自己所说的“戏言”,看来竟是真的。二百七十二公尺深的矿井,除了通向阴司地狱之外,还能通到甚么地方去?陈长青连考虑也没有考虑,就转动绞盘上的转柄,要把升降笼绞起来 他也要下矿井去!控制升降笼上落的绞盘上,数字既然显示了“三七二”,那自然说明,卫斯理和白素,也已经到达了这个深度。小结一下在矿洞中发生的事:李宣宣先到,下了矿井。卫斯理和白素,本来可以第二个下矿井的,但是他们犹豫了一下,被小郭钻了空档,所以,小郭是第二个下矿井的,卫白二人,是第三轮才下去。所以,卫白二人在升降笼中下降时,很注意向横伸出的矿道,尽可能用强力电筒照著,同时,卫斯理也不时发出叫声:“小郭!小郭!”他当然不能叫得太大声,避免引起回声。可是一直到达了“三七二”这个数字出现,并没有发现,而且,很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这个深度,并不是矿井的底部。电筒射向下,下面黑压压的,不知道有多深!而升降笼在“三七二”这个深度停了下来之后,面对著一条很宽的坑道,移开升降笼的铁栅,一步就可以跨过去,卫白二人,略为犹豫了一下,电筒光芒照处,就可以看到坑道的口子上,做著一个明显的箭头记号,而且,还留有一个“郭”字。那是小郭留下来的记号。小郭钻了那个空档下来,知道卫斯理和白素也一定会接著下来的。他虽然有非涉险不可的理由,也总希望在涉险的过程之中,可以有伴,而卫斯理和白素,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探险伴侣了。所以,他不但在升降笼底留了字,又在这里,做下了记号。卫斯理移开了升降笼的栏栅,一步跨了过去,白素也随后跨来,他们在坑道口略停了一停,卫斯理吸了一口气:“这坑道,可能又有好几百公尺深!”白素扬了扬眉:“已经来到这里,没有退缩之理!”他们著亮了电筒,向前走去,坑道斜斜向下,约呈三十度角,走出了一百公尺左右,就到达了一个相当大的矿洞中,洞壁上还全是闪闪发亮的煤块,也有一些旧式的采煤工具,散乱地在矿洞之中。除了左首,洞壁处有一个极窄的通道之外,这个矿洞,别无去路,已到尽头了!所以,卫白二人,自然而然,向那狭窄的通道走去,一到了口子上,就又发现了留著箭嘴,指向通道之内。那通道只有不到五十公分,人要横著身子才能挤进去,而且,看来也不像是人工凿出来,倒像是忽然山崩地裂所形成的一个大裂缝 作为通道,当然很窄,但如果是裂缝的话,倒又显得很宽了!卫斯理先用电筒,向内照射了一下,只见那裂缝的两边,全是亮晶晶的煤块,而且,很是曲折,只照到十来公尺,就已经看不清转弯之后的情形了。卫斯理先侧著身,走了进去,白素紧跟在后面,两人走出了五六步,就各自伸出手来紧握著。这时,他们两人所想到的一样:他们想,这道裂缝如果忽然由于地壳的小小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