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为一个卓越的武术家,他的反应也快绝,双手一件,已经抓住了那迎面撞上来的人的双臂。而在这时倏,他非但不知道那是甚么人,甚至不知道撞上来的是人是猿,还是山峭野魅。白老大在苗疆住得久了,知道在重山之中,甚么样的怪事,都可能发生,不管撞上来的是甚么,先抓住了他,总不会有错。及至十指一紧,他已觉出,被他抓中的,是瘦瘦的手臂,再定睛一看,月色之下,看到的是一张黑里透俏的脸面,正现出大喜若狂的神情,张大了口,月光映得她一口的牙齿,白得耀目。天地良心,白老大并没有一下子就认出这个被他捉住了双臂的女子,就是铁头娘子。因为对他来说,在哥老会的总坛,一出手就制住了铁头娘子,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了。可是对边头娘子来说,才一转过石角,实到了人,而且立即被人制住,自然吃惊之极。可是定睛一看,用这样强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手臂的人,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为之失魂落魄的心上人,这一份狂喜,当真是难以形容,一时之间,几疑身在梦中,所以也不免现出如梦似幻的神情 美丽的女人有这种神情,向例十分动人,所以令得白老大一时之间,虽然双手已不再运动,可是仍然握著铁头娘子的手臂。铁头娘子很快就弄清楚,发生的事,是真不是幻,她发出了一下欢乐无比的声音,这种声音,难以形容,而且根本不是自她的口中发出,而是自她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之中迸发出来的。同时,她也扑向白老大的怀中,她身子紧贴向白老大,双臂用力抱住了白老大的腰,把她的脸,紧贴在白老大实阔结实的胸膛之上,在那一刹那,她感到自己和白老大已经融为一体了。她口中则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勉强可以听得清她在说:“可找到你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天意指引,可找到你了。”她身子激动得在发抖 直到这时为止,白老大仍然未曾省起她是甚么人,一切变化来得如此之快,陡然之间,温香软玉满怀抱,任何男性,都会怔上一怔,虽然那只是极短的时间,可是对铁头娘子来说,也就是天长地久了。白老大先把她的双手,自腰际拉开,可是铁头娘子立即双臂又绕上了白老大的颈。她身形娇小,他却极高大,铁头娘子双臂绕向白老大的头,手臂伸向上,衣袖自然而然,褪了下来,转出了她的小臂,使白老大一眼看到了她小臂上的两道伤痕。当日,白老大卖弄自己的武功,令铁头娘子的柳叶双刀,反转她自己,在手臂上划出了两道口子,鲜血渗出,其实伤得极轻,损皮不伤肉,根本不算一回事,在伤愈之后,要全然不留疤痕,也是十分容易的事。可是铁头娘子却故意让这两道伤口,在自己的玉臂之上,留下了疤痕 在苗疆的两年,她不知多少次抚摸著疤痕,减少或增加相思之苦,这种情怀,和大满老九欣赏那只金手,倒有异曲同工之妙。白老大一看到了双臂上的伤痕,自然认出了对方是甚么人,在对对方的热情行为大是骇异之余,他失声叫了出来:“铁头娘子。”可能是由于他惊骇太甚 当然一大半是为了对方的投怀送抱,所以他一开口,声音有点涩,吐字不清。所以,后来铁头娘子坚持,她听到的,只是“娘子”,没有“铁头”。那就引申成了,既然叫我娘子,我也应了,那就得把我当“娘子”。当时,铁头娘子确然应了一声,应得清脆玲珑,应得满心喜悦,就差没有引起阵阵回声。白老大认出了铁头娘子,也感到了铁头娘子的行为有异,所以他又拉开了铁头娘子的手,身子也后退了些,可是铁头娘子却趁机双手紧握住了白老大双手的一只手指,凝望著白老大,眼神之中,充满深情,身子还在不停地发著抖,又待向白老大靠来。白老大自然可以抽身后退,甚至可以一脚把铁头娘子踢出老远去。可是白老大却没有任何行动。因为那时,铁头娘子的行为虽然古怪,可是她的模样却动人之极。才一照面时的那种愁苦、惶急和憔悻,早已一扫而空,代之以甜蜜的笑容,深情的眼神。双颊黑里透红,如同烧红了的炭火,娇喘连连,饱满的胸脯起伏 那曾使大满九爷失了一只手。她整个人,像是变得完全没有骨头一样,只是软软地要向白老大靠过来。白老大好几次想把她推开去,可是都被她的眼神挡了回来,也就只好由得她偎依在自己的身边。这时,白老大的思绪虽然十分乱,但是他也知道,铁头娘子的心中,必然有了极其严重的误会,而且,这个误会,也一定极难解释得清楚。他好几次想开口,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结果反倒是铁头娘子先开口。她先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一见了白老大之后就没有透过气,然后才道:“找得你好苦。”白老大苦笑:“你……找我?”铁头娘子抬起头,望著白老大,轻咬下唇,又吁了一口气:“你临走的时候怎么向我说来,刚才又叫了我一声娘子,我……这两年来虽然受尽了苦楚,可是云开见月,也不算冤枉。”白老大一开始,听得莫名其妙,他哪里知道自己重伤之后现出来的古怪神情,会被铁头娘子当作是在向她挑逗,而且更进一步,在两年来的苦苦相思之中,她形成了一个幻觉,把白老大的眼神,化成了语言,认为白老大真的曾向她说过情话,所以这时才会有那样的话。白老大听不懂这番话的头一段,但是接下来的话,他却是听懂了的,他不禁大吃一惊,知道再让这个误会延续下去,必然大大不妙,会生出无数事端来。所以,他硬起心肠,把铁头娘子推开了些,自己也连退了几步,他这样做,本来是想摆脱铁头娘子,至少不和她再有身体的亲近接触。可是,没想到他才一退,铁头娘子身子一耸,就扑了上来,双手勾住了他的头,双腿就势盘住了他的腰。铁头娘子身形娇小轻巧,动作又快又出乎意料,白老大竟然未及提防,而一被铁头娘子用这样的姿态缠上了,且缠得如此之紧,再想摆脱她,自然更加困难了。白老大为人一世英雄,可是在那样尴尬之极的情形下,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才好。他又不能便把铁头娘子推开去,要那样做的话,他的一双大手,非和铁头娘子柔软的身子有过度的接触不可,他只能把铁头娘子打昏过去,可是那得出重手才行,白老大又难免有犹豫。而铁头娘子名副其实地缠上了白老大之后,心满意足之至,她的气息,喷在白老大的颈际,令白老大感到了又痒又酥,就算有气力也使不出来。铁头娘子又在白老大的耳边说了一些话,可是别说白老大没有听明白,只怕连铁头娘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一些甚么。一个女性在心满意足之时发出来的声音,有谁会去追究那些声音的详细内容,知道那是代表著爱的讯息,也就足够了。白老大全然不知道如何才好,他只好转著身子,铁头娘子仍然缠在他的身上,白老大才打了半个圈,就陡然看到眼前,金光一闪。他再定睛看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甚么样的怪事,全在这一晚上发生。他看到的是,在离他不远处,一根石笋之旁,站著一个人,那人一手扶著石笋,一看就知道,他如果不这样,就站不稳,而他的另一只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金光灿然,掩住了他的脸。看来,他像是掩住了脸,不想看眼前的情景,可是事实上他并未能做到这一点,他掩脸的动作,只是自欺,因为他像是饿狼一样的眼睛,正在金光闪闪的手指缝中,直透出来,甚至比金光的闪耀还要强烈。突然之间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白老大在吃惊之余,头脑又倒清醒了大半,他伸手硬转过铁头娘子的脸,沉声道:“看,有人来了。”铁头娘子沉醉在白老大的怀中,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注意到,不然,她是应该早看到那人的,直到这时,她才“啊”地一声,可是,她却绝没有离开白老大的意思。白老大这时,不禁大是狼狈 不管来的是甚么人,铁头娘子这样缠在他的身上,总是不成体统,铁头娘子由于过度的兴奋,豁了出去,他白老大可是没有名堂之至。所以他立时低叱:“快下来,叫人看了,像是甚么样子。”说一切全是天意,也真是的,白老大这时,在叱责之中,偏偏加了半句“叫人家看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在铁头娘子的耳中,心头又泛起了一股蜜意 叫人看了不像样子,要是没有人看到,只是两人世界,那自然再亲热都不打紧。铁头娘子在那一刹那,变成了棉花娘子,柔顺贴服,无与伦比,清脆地答应了一声,立时落下地来,但仍然紧靠著白老大,还捉住了白老大的一只手。而那人,也在这时发出了一下长叹声,垂下了那只金光闪闪的手。那人,自然是大满老九,他赶到,发现白老大和铁头娘子的时候,正是铁头娘子和白老大相会不多久的事,他们两人的行动,看在大满的眼中,只觉得眼前这一双男女,简直是缠绵之极,等到铁头娘子缠上了白老大高大的身子,大满像是跌进了深渊,几乎闭过气去。金光闪闪的手一垂下,铁头娘子自然认出,眼前的人是大满老九。她哪里知道老九是一往情深,进苗疆来找她求爱的,一见之下,喜上加喜,脱口道:“九哥,你来得正好。”大满老九人并不笨,本来他在大麻子那里,知道铁头娘子到苗疆来,完全是她一厢情愿,所以他充满了信心。可是等到他见到了铁头娘子时,铁头娘子才和白老大相会。在旁观者看来,两人的身体亲近,热烈无比,一点也不像是铁头娘子的单相思。大满眼看著白老大对铁头娘子火辣辣的亲热行动,一点也不拒绝,而且,也无法知道两人之间讲了多少他听不到的话,早已心灰意懒。这时,他知道铁头娘子看到了他那么高兴的原因,他现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恭喜了。可是你们要交拜天地,少了一个主礼人。”铁头娘子眉花眼笑:“正是。”白老大越听越不对路,他大喝一声:“你们 ”他本来想喝:“你们在说甚么”,可是他才叫出了“你们”两个字,就听到一下轰然巨响,同时,左首处,火光迸现,刹那之间,照得半边天通明,可是只有几秒钟,火光就不再见。那一下巨响,把白老大要喝的话,挡了回去。白老大也陡然想到,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全然是看到像是有一只飞机失事堕毁在这里之故。忽然冒出了铁头娘子来,这才打了岔,忘记了。那一下巨大的声音,是不是失事飞机爆炸的声音?一时之间,他也顾不得乱七八糟的事,疾叫一声:“那边有飞机摔下来了,我们去看看。”他说著,身形掠起,就向前奔了出去。铁头娘子身形轻盈,仍然握住了白老大的手不放,大满老九看出来,就看到他们两人手拉著手一起向前奔出去。他略呆了一呆,也跟著奔出。这个山头,离白老大这些日子来的栖身之所,裸裸人烈火女所住的山洞极近 那个山洞,就在这个山头的范围之内,所以白老大对这一带的地形极熟,纵跃如飞,铁头娘子一直和他手拉著手,纵跃之际,两人同起同落,铁头娘子快乐得像是做了神仙。大满老九看得大是叹服,后来问了白老大,才知道白老大就住在附近,所以地形十分熟悉。奔出了不多久,就到了一座峭壁的边缘,向下看去,看到峭壁之下,还有一团圆形的红色火光,在不住闪动,那团火光的范围相当大,在火光之旁,看来像是有两个人,正在蹒跚而行,走不几步,却又一起跌倒在地上。白老大失声道:“有人生还,看情形受了伤。”铁头娘子心情极好,立时叫:“快下去救人。”第十二部:神仙打救白老大向峭壁一指:“这峭壁,我好几次上下攀缘,险恶莫名,非要有大量绳索不可。”说到这里,大满老九也已赶到,白老大道:“你们等在这里,我去找绳索来,千万别轻举妄动,我说空手下不去,就是下不去。”铁头娘子不舍得:“白哥,我和你一起去。”白老大一顿足,指著铁头娘子:“你,我得好好和你说清楚,你全都想岔了,全没那回子事,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白老大说得声色俱厉,铁头娘子简直吓呆了,只知道眨巴眼睛,不知道如何反应。白老大又大喝一声:“等我回来,不要乱走。”说著,白老大已转身疾掠而出,白老大的身形才一转过山角,大满和铁头娘子两人就听到白老大发出了“咦”地一声,问:“你怎么在这里?”再接著,又是一个小孩子的叫声:“爹。”当时,大满和铁头娘子,各有心事,所以听了之后,也没有在意。大满和铁头娘子没有在意的事,我和白素等都感到意外之极 白素在听木兰花叙述时,和我这时听白素复述的情形一样,急急作了一个手势,请她暂停,我有重要的问题要问。据白素说,木兰花在听大满老九说往事,说到这一点时,也曾叫老九重复,仔细地回想这一个细节,老九也说得十分详细。木兰花心思缜密,她也感到这个细节,关系十分重大。我一做手势,白素就停口,我吸了一口气:“白老大见到了甚么人?”白素道:“自然是哥哥。”我疑惑更甚:“那时,他还不到两岁,怎么会半夜三更,独自在山野之中?”白素的语气迟疑之极:“不是说那个山头,离他住的那个烈火女山洞十分近吗?哥哥自己走出来逛逛,也……有可能。”白素一面说,我一面摇头。白素又道:“那个团长,就说过,爹叫哥哥自己回去,团长听了之后,吓了一大跳,可知哥哥是经常独来独往的。”我思绪紊乱之至,举起了手,示意白素先别出声,让我好好静一静。我知道,如果找寻一个完整的故事如同完成一幅拼图的话,那么最重要的一块,就快要出现了,问题是这一块,还隐藏著,不肯显露出来。我就是要把“这一块”找出来。过了一会,我才道:“素,让我们一步一步,把事实凑出来。”白素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她首先提出:“爹离开,是要去找大是的绳索,去救峭壁下的那两个人 ”我接上去:“最快能得到大量绳索的方法,是到裸裸人聚居的村落去找。”白素道:“爹一转过山角,就见到了哥哥,他当然抱起哥哥来,就抱著哥哥赶路。”我用力挥了一下手:“他到了裸裸人的村落,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先回峭壁去,他一定吩咐了裸裸人带著绳索,随后赶来。”白素的语调相当慢,她一面思索,一面说:“这一去一来,天已亮了,他在半路上,遇上了那个团长,救了团长,所以他才会问团长是不是也是摔飞机的幸存者。”我连连点头,白素分析得有理,而且,时间上也十分合榫。我道:“团长说了不是,白老大又追问大师府发生的事,他当然知道陈大小姐的身分,所以才关切。他又赶著去救人,这才令孩子先回去,当时,令尊对孩子说甚么来著?”白素的神情凝重:“那团长说,爹当时说的是:该回去了,你妈会惦记,可是那两个人,又不能不理,你能自己先回去?”我和白素都好一会不出声,然后,才进一步分析,我先道:“你曾说,直到这时,一家人全是快乐家庭。”白素道:“是,爹当时这样说,表示他一夜未归,哥哥也出来很久了。”我皱著眉:“接下来又怎样呢?令兄先回去,白老大又回到峭壁去。”白素点头:“先说爹走了之后的情形。”在峭壁之上,天色黑暗,四下冷清。等白老大走了好一会,铁头娘子才定过神来,问大满老九:“他……刚才说甚么来?他为甚么发那么大的脾气?”老九旁观者清,自然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叹了一声:“铁妹子,他说你把事全想岔了……那就是说,他心里根本没你这个人。”铁头娘于“格格”一阵娇笑,根本不把大满的话放在心上,直笑得大满心烦意乱,一声大喝:“从头到尾,全是你一个人在害单相思。”接著,大满就把大麻子的判断,一口气说了出来。他一路说,铁头娘子一路摇头,可是俏脸上却也喜气渐褪,变得十分苍白。她指著大满,声音尖厉之极:“你胡诌。这全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倒比我清楚?”大满尽最后努力:“铁妹子,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铁头娘子大叫:“刚才的情形,你明明看到,他对我多亲热。”一想起刚才看到的情形,大满老九也无话可说,他闷声不出,走开了几步,铁头娘子芳心缭乱,团团乱转,又跃上了一块大石,向白老大离开的方向眺望。在这段时间中,他们两人根本没有去留意峭壁之下,那两个“摔飞机”的生还者怎么样了。一直盼到天亮,铁头娘子才看到白老大健步如飞赶回来,她立时一声叫:“白哥。”一面叫,一面向白老大疾奔了过去,白老大才转过上角,她已疾扑而上,看情形,她又想缠在白老大的身上。可是这一次,铁头娘子却非但未能如愿,而且,形成了十分滑稽的局面 白老大有了提防,铁头娘子一扑了上来,他双手齐出,一下子就抓住了铁头娘子的双臂,把铁头娘子直提了起来。铁头娘子惊恐无比,连声音都变了:“白哥,咋不让我抱你?”白老大扳下了脸:“你全想岔了,我早有妻儿,当时身受重伤,眼前金星乱迸,怎能对你眉目传情?昨夜乍一见你,也根本认不出你是甚么人。”白老大知道事情必然要速战速决,所以话一说完,双臂一振,把铁头娘子重重放落地下。铁头娘子全身筛糠也似发抖,神情凄惶无助之极,上下四面看看,像是想向空气求助,大满老九这时和她的目光接触,他也不禁身子发颤,他亟想献出助力,可是又无从著手。铁头娘子的话,也表示了她心中的无助:“这可叫我摸不著魂头了,这可叫我摸不著魂头了。”她连叫了好几遍,“摸不著魂头”(全然不明所以),又凄然笑著,颤声问:“白哥,你在耍我?别耍我,这可不是玩耍子的事。”铁头娘子这几句话,说得凄婉之极,听到的人,要说不被感动,那是假的,白老大何尝不难过,可是又非硬起心肠来不可。他沉声道:“就是不是玩耍的事,所以才要说得一清二楚。看来这位大爷对你很有情意,你转过头去看看,就可以明白。”白老大和大满老九,还是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老九的身分,但老九一表人才,又镶著一只金手,一望而知是江湖上一位出色的人物,而且这时,老九的那一副失魂落魄的关切之情,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白老大这样说,也合情合理之至。铁头娘子也直到这时,才知道事情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自己会错了意,她作了最后的挣扎:“那……你怎么一碰面……就称我‘娘子’?”白老大叹一声:“你不是叫铁头娘子吗?我就是这样叫的,你却只听了后两个字。”铁头娘子身子陡然一震,不再发抖,开始笑了起来,虽说是笑,可是那声音比哭难听,笑了一会,陡然双腕振动,柳叶双刃,已然出销,一翻腕,就向自己的颈项之中砍去。铁头娘子要刎颈。有白老大和大满者九这两个高手在旁,她自然不能得手,老九金手一翻,先硬将她左手刀夺了下来,白老大脚起处,踢中了她的右腕,把右手刀踢得直扬了起来,飞出老远。铁头娘子也真有了必死之心,双刃脱手,她连哼都不哼,一个转身,就向著峭壁,疾扑而出。这一下变化,在一旁的两大高手,也没有料到她死志如此之决,眼看铁头娘子已扑出了悬崖,那峭壁直上直下,少说也有百来丈高,跌下去,自然是粉身碎骨。大满老九首先大叫一声,竟然也不顾一切,向前扑了出去,他金手伸处,一下子没能抓住铁头娘子,连他自己也出了悬崖。在这刹那间,发生的变化,当真惊心动魄之极,白老大虽然久经世面,但也不免头皮发炸,他也大叫一声,扑到了悬崖边上,向下看去。这一看,自老大却看到了再也难以料得到的奇景。他看到,铁头娘子和大满,正在向下跌下去,大满还在不断想抓住铁头娘子,可是始终差那么一点点,未能抓得住。那时,如果铁头娘子愿意向大满伸出手来,两人倒是可以双手相握的,可是铁头娘子一点行动也没有。虽然两人就算双手相握,也无补于事,一样难逃一死。而就在那时,真正的奇景出现了,只见两个人,一身银光闪闪,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忽然疾飞而上,带著一种异样的声响,上升之势极快,一下子就来到了大满和铁头娘子近前,各自一伸手,一人抓一个,继续上升,一眨眼到了悬崖之上,松手放下了两人,继续上升,转眼之间,只剩下了一个银色小点,消失在天际。白老大看得发呆,大满和铁头娘子,真正是进了鬼门关又出来,更是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三个人不知过了多久,连血液都为之凝结,还是铁头娘子最先发出声音,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扑向大满老九,大满老九一时之间,未曾会过意来,竟被她撞退了半步,这才会过意来,双臂把铁头娘子紧紧搂在怀中。刚才的事,虽然只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可是胜过了千言万语。一个肯为你而死的男人,在女人的心目之中,还有甚么比这更可贵的?刹那之间,能由死到生,自然也容易由不明白到明白。在一旁的白老大,看到两人紧紧相拥的情形,十分感动,以为甚么麻烦事也没有了。过了好一会,铁头娘子和大满才异口同声地问:“刚才是怎么一回事,那两位神仙……不等我们叩谢救命之恩,就飞走了?”大满老九和铁头娘子都没有多少现代知识,刚才他们获救的经过又如此异特,所以他们一下子就想到了“神仙”。因为各种神仙故事正是中国民间传说之中,最丰富的部分。他们都是四川人,四川更是传说中神仙出没最多的地方,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这两座名山,正是神仙洞天。所以他们才会一下子就认定是神仙打救。但白老大的想法自然不一样,他知识丰富,想像力非凡,刚才那两个人,“飞”得如此之快,已使他觉得诧异无比,在看到了大满和铁头娘子拥作一团之后,他一面感叹世事变化之快,一面已疾步走向悬崖,向下面看去,他看到刚才冒出火光的那一大圈火光已经完全熄灭,留下了一个大圆圈,呈灰白色,看来是一个很大的、凹形的大金属饼,从高处看下去,很难判断它的高度,但至少也在三公尺高下。白老大一看之后,就失声道:“那不是飞机,也不是摔下来,那是宇宙飞船,是正常的降落。”大满和铁头娘子这时也挽著手,来到了白老大的身边,向下看去,神情十分疑惑,因为白老大的话,他们根本听不懂。而白老大这时,心中的兴奋,难以形容,那时,全世界范围内,有关不明飞行物体的报导,绝无仅有,而他有了那么大的发现,自然令他欣喜,所以,他指著下面的那个“大圆饼”,向大满和铁头娘子,详细解释甚么是宇宙飞船,甚么是来自外星的高级生物,说得兴致勃勃。两人似懂非懂地听著。铁头娘子甜甜地笑:“天上来的,就是神仙,那……宇宙飞船……当然是神仙的座驾。”大满也附和:“是啊,周穆王去见西王母,也是驾著会飞的车子去的。”白老大乍一听得他们这样说,不禁有点啼笑皆非,但是,转念一想,就作这样解释,又有何不可?这时,他心中在想的是,等裸裸人把绳子送到,他就缒下去,看个究竟,他并且鼓励大满和铁头娘子一起下去看看,他告诉他们,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同时,他也知道,他的这个发现,必然轰动全世界,也需要有其他的人来证明他的发现。可是大满和铁头娘子,却十分犹豫,迟疑道:“会不会……冒犯了神仙?”白老大“哈哈”大笑,正想开解他们。忽然那种刺耳的破空之声,又自空中传来。三人一起抬头看去,只见两道银虹,又自天而降,正是刚才飞走的两个神仙,又飞回来了。白老大更是大喜过望,双手高举,又叫又跳,欢迎“神仙”降落在他面前,可是两股银虹,到了还有几百尺高处,在阳光之下,可以十分清楚看到,那是两个人,身上穿著银光闪闪的衣服,在半空中略停了一停。白老大大叫:“他们看到我们了。”大满和铁头娘子在这时,双双跪下,叩起头来。可是那两个“神仙”只在半空中略停了一停,就极快地飞向一边,掠过了最近的一个山头,看不见了。大满老九在这时候,听白老大说了一句像是自嘲的话:“哈,不肯在这里相见,到我住所去等我?”这句话,才一听到,大满并不知道是甚么意思,白老大向那山头一指:“我住的山洞,就在那边,两位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说不定仙缘巧合,能和神仙见上一面,就福分非浅了。”他知道两人的现代知识不够,所以才用这样的话,去打动他们。果然,两人一听,互望了一眼,满心喜悦,连连点头。白老大已急急向前走去,大满和铁头娘子跟在后面。铁头娘子这才知道白老大的住所,就在那个山头,想起自己在苗疆打了两年转,如今时易势迁,恍如一梦,人生的变化,实在太大,她也不禁十分感慨。他们走出了没有多久,山路崎岖,虽说不远,但是也有一段路要走,好在他们全是负有绝顶武功的人,又是各自心情最好的时候,所以虽然一夜未寐,但一样精神奕奕,健步如飞。不一会,就迎面遇上了一队裸裸人,各自背著野藤或树皮搓成的绳索,那自然是白老大找来的,白老大和带头的说了几句,很有犹豫的神情,决不定是先去峭壁之下看那宇宙飞船,还是去找那两个神仙。这时,铁头娘子说了一句话,使白老大有了决定,她道:“那……船不会走,神仙要是等久了,说不定就会生气,还是 ”白老大道:“说得是。”他吩咐了裸裸人几句,就再向前赶路,转过了一个山角,看到前面有一个孩子,呆呆地站著。白素向我转述往事,到这里,停了一停。我早已听得十分不耐烦了 并不是事情没有吸引力,而是我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偏偏白素一口气说下来,使我没有发问的机会,这才坐立不安的。白素才一住口,我就竖起两只手指,表示有两个大问题要问。白素也作了一个“请问”的手势。我在发问之前,先叹了一声:“我不明白,木兰花和你所说的一切,正是我们多年来在合力探索的事,为甚么你一直瞒著我,不对我说?”白素像是料到了我的第一个问题必然如此,所以她连半秒钟都没有考虑,就道:“这个问题,等我把事情的经过讲完之后,你自然会明白,就算你仍然不明白,我一定负责使你明白。”我听得她这样说,只好闷哼一声,自然不能再问下去了,于是,我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我们是在争论女野人红绫是不是我们的女儿,我看不出你说的那些事,和这个争论有甚么关系。”白素望著我,我等著她的回答,她却只说了两个字:“同上。”我要呆上一呆,才知道“同上”的意思是,第二个问题和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一样。我不禁大是恼怒:“这算甚么?你不是中间休息,让我先问的吗?”白素叹了一声:“是,但在你未曾知道全部经过之前,我也只能这样回答 我给你发问,是因为我知道你性子急,不停下来让你问一问,你会憋不住。”我只好苦笑,这些年来,白素对我的了解之深,自然无人可及,所以我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表示暂时接受了她的答案。白素于是继续叙述。白老大、大满和铁头娘子赶去见“神仙”,白老大是认为“神仙”大有可能是到他居住的那个山洞中去了,那个山洞,自然也就是烈火女居住的山洞 白老大何以会落脚在烈火女的山洞之中,自然有它的因由,此处不赘。他们忽然看到一个小孩子站在路中,那又是十分险峻的山路,一不小心,就有粉身碎骨之虞,大满和铁头娘子,自然大是奇怪,失声叫了起来。白老大却一点也不奇怪,他笑著道:“这是小儿,别看他两岁不到,但自小在山里窜惯了,并不碍事。”大满和铁头娘子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他们想起白老大在离去时,曾听得有孩子的声音叫“爹”,自然就是眼前这个小男孩了。大满立刻夸奖,那时,小男孩 留著“三撮毛”的白奇伟,转过身来,一见到白老大,就叫:“爹。”叫著,白奇伟已向白老大疾奔了过来,神情惶急,脸上还有著泪痕,叫的声音,也充满了哭音。白老大在刹那之间,由满脸笑容,变得神情骇然莫名,因为他已从小孩子的神情中,看出一定发生了极不寻常的变故。他迎上前去,一把抱起了白奇伟,连声问:“叫你自己回去,你怎么不回去?怎么啦?甚么事?”白奇伟那时,不足两岁,语言只在起步,并不能表达心意,他只是唔唔呀呀,一点说不出甚么名堂来,白老大空自急得连连顿足,见问不出所以然,便迈开大步,向前赶路。大满和铁头娘子一见这种情形,也知道已有变故发生,他们急急跟在后面,想对白老大有所帮助。可是白老大的行动比他们快,地形又熟,许多险之极矣的地方,白老大抱著孩子,一掠而过,两人却要绕路。第十三部:另外还有人看到了所以,等到大满老九和铁头娘子,赶到一个山洞口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只看到山洞口有不少裸裸人,都在向天行礼,跪拜不已,而在山洞之中,传来了一下听来愤怒、悲痛之极的吼叫声,简直震耳欲聋,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可是一听就知道那是白老大发出来的吼叫声。紧接著,白老大抱著孩子,疾窜了出来,大满和铁头娘子正待进洞去,几乎没和白老大撞了一个满怀,这是白老大扑出来时,带起了一股劲风,这才使他们知道趋避。对两人来说,白老大的行动,实在太快,人影一闪,已在三丈开外。两人发一声喊,一起又追了上去,他们仍远远落在白老大的身后,一直到了那悬崖上,才看到白老大抱著孩子,身形挺立,向下面看著。两人赶到,也向下看去,不禁呆了一呆,就这么一个来回,下面的那个“大铁饼”已经不在了!大满和铁头娘子一起叫了白老大一声,白老大转过头来,狠狠地瞪著铁头娘子,他脸色铁青,目光凌厉如刀,样子可怕之极,竟令得铁头娘子连退了三步,捉住了大满,身子发起抖来,由此可知白老大此际的神情,是何等之凌厉可怖!那时白老大的眼神,确然可怕之至,大满后来,在向木兰花叙述往事时,说到这一节,他满是风霜的脸上,居然大有惧意,他道:“那时,白老大的目光虽然不是射向我,可是我也能感到那如同利剑一样的锋利,真的是叫人不寒而栗,我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害怕……不知道为甚么他忽然之间,对铁妹子恨到了这样子!”由于他形容逼真,当时木兰花也骇然问:“究竟是为了甚么?”大满摇头:“我不知道,铁妹子也不知道,我们一直不知道。后来,听说白老大离开了苗疆,我和铁妹子一心想去拜见他,可是一想到他那时那种充满了恨意的眼光,我们就不敢。”大满和铁头娘子两人,在白老大凌厉之极的目光逼视下,连连后退,白老大陡然伸手,指向铁头娘子,铁头娘子和大满两人,搂作一团,骇然欲绝,只听得白老大舌绽春雷,一声陡喝:“滚……快滚!再也别让我见到你!”他指的是铁头娘子,喝的也是铁头娘子,但是结果是大满和铁头娘子一起在白老大的暴喝之下,转身就奔,白老大的神情太可怕,他们非但不敢与之为敌,连想解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