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桥-3

许诺笑,“道理真是一套一套的,那你呢?你女朋友肯定是个大美人吧?”林天行随意地说:“当然,个个都是校花。”“还好几个啊?”“你也不看我这什么条件,自然走哪都有女孩追了!”林天行特得意。许诺不屑,“再好还不是做了别人的老婆?”林天行一愣,“胡说什么呢?谁嫁了别人了?你哪里听来的?”“那天在桥上……”“嗨!”林天行丢了西瓜皮,拿袖子擦了擦嘴,“谁和你说我女朋友嫁人了?那是我妈!”许诺愕然,“你妈呀!”林天行挂着脸,冷哼了一声。许诺笑了,“你妈能再嫁也是好事。”林天行说:“是哦,你妈就是再嫁的。”许诺也不生气,还很高兴,“我就觉得是好事啊。刘叔人多好的,我妈也不那么累了,有人照顾。两人以后老来互相为伴。你父母离婚多久了?”“不是离婚。”这下反而换林天行不开心了,“和你一样,我爸在我十岁那年死了。”“哦。”许诺抿了抿嘴,“我爸牺牲的时候,我也才八岁。”“牺牲?”“我爸是警察。”许诺说,“那天本也不轮他值班,他一时热心帮同事替了一下。结果碰上有变态在大街上砍人。我爸为了护一个老太太,被砍了一刀,中在颈动脉上。加上抢救不及时……唉,都过去十二年了,我也不在现场,都是听别人说的。我和我妈那时见他时,他人都已经在太平间了。”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背上。林天行默默看她片刻,说:“我爸是病死的。”许诺抬眼看他。林天行继续说:“我记得很清楚。我爸喊头疼喊了好多天,后来说是睡一下,就再没起来。我等着他去参加我学校的运动会,怎么叫他都不醒。我记得我那时候脑子特别清醒,去和我妈说,爸爸死了。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浑身发寒。”许诺也觉得身上发凉,“是什么病?”“脑溢血。”“你爸那时多年轻啊?”“可不是?”林天行轻叹,“他太累了。起早贪黑地工作养家,我奶奶那时候也病着需要钱。我妈只是护士,工资不高。”两人对望,气氛一时十分低靡。许诺看着河面的月光,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妈带大你也不容易。”林天行说:“杨叔这些年一直非常照顾我们母子。”“这么说,你该祝福你妈妈。”林天行沮丧地挠头,挠得许诺似乎看到了头皮屑纷飞。“我不知道,我也很喜欢杨叔,他也拿我当亲儿子。他是我爸插队时的朋友,也是我父母的介绍人。”许诺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说:“他别是老早就喜欢你妈吧?”林天行的脸红得连夜色都遮不住。许诺嗤笑,“原来如此!我还当什么呢?”“我就是觉得别扭!”“是你自己别扭吧?你就对你妈这么没信心。”“也不是!”林天行有点急,“我就是想到这一层,就会想到我爸。”“你爸要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们孤儿寡母有人照应。”许诺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寡妇还再嫁不成。你凭什么让你妈守着你过一辈子,她现在也不老,该有自己的生活。”林天行抱着膝盖不说话,似乎在沉思。许诺的心情,倒如拨开了乌云见了月色,明亮许多。“走吧,回家吧。明天一早要大扫除,忙着呢。”十三次日温度摄氏三十八度半,南风一级,大宝都热得无精打采爬地上不动,可是云来客栈的老板和员工却依旧不得不挽起袖子拿起抹布扫帚除四害。许诺一大早就打了鸡血似的冲进刘锦程的房间,把两个男生挖了起来。然后一人丢了一快抹布。刘锦程和林天行彼此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奈和绝望。刘锦程找出两张头巾,两人分别绑了,然后下了楼,跪在地上撅起屁股擦地板。许诺啃着油条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两个灰姑娘,大笑不止。直到许妈妈把盆子塞她手里,打发她去擦窗户。林天行看着许诺笨拙地踩在凳子上擦玻璃,一晃一晃地,心也一紧一紧,真担心凳子一垮,她推金山倒玉柱地掉下来,跪在地上的他和刘锦程都得被压成泥。许诺浑然不觉,晃悠着擦得很卖力。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夺了她手里的抹布。林天行仰着下巴,“你,擦地,我来擦窗户。”许诺不干,“想偷懒,可没那么容易。”“去去!”林天行把她赶走,“学过物理吗?知道重力加速度吗?你掉下来,就着那个坑就可以直接把你埋了。”说完踩着凳子去擦玻璃。许诺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有点红,没说什么,挨着刘锦程擦地板去了。等到一胖一瘦两个灰姑娘把厨房地板收拾完毕,许妈妈委派下一个工作,“你们去储藏室收拾一下吧。”三人各拿一把扫帚,就像哈里波特三人组一样来到了神秘的储藏室门前。许诺一本正经地对林天行说:“林兄,这里机关复杂,你在右手边的墙上找找,摸到有突出的地方,就按下去。”林天行于是真的在墙上摸啊摸,摸了一手石灰,终于摸索到一个突起,然后使劲按。许诺和刘锦程两个混蛋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储藏室的门早就开了。林天行气得拿扫帚要揍他们俩。“你们两姐弟,消遣着我很好玩吗?”许诺喘着气抹眼角,“见过好骗的,没见过这么好骗的。还好咱家不是黑店。”刘锦程很感慨,“林哥你给我信心了。”三人下了地下室,许诺拉亮灯。十五瓦的小灯泡,比蜡烛亮不了多少。屋子里堆满了杂务,平时人活动的地方还比较干净,死角里则全是灰尘。“麻烦哦。”许诺抱怨着,开始把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凳子椅子往外面丢。忽然悉索地一声,只见两个拳头大的黑色物体从杂物堆里窜出来,迅速消失在了储藏室门外。许诺脸色刷地白了,后知后觉地一声高分贝尖叫,丢下东西也跟着冲了出去。林天行惊愕而不解,“她怎么了?”“冤孽哦冤孽。”刘锦程老成地摇着头,“我这老姐,天不怕地不怕,惟独只怕——”“老鼠?”刘锦程点头,“她小时侯跌阴沟里被老鼠啃过脚指头,心理留下了阴影。”“女魔头也有害怕的东西啊。”林天行觉得很稀罕。许诺后来改去后院除杂草,就再没进过屋子。林天行他们收拾了一半,又发现了一窝眼睛还没张开的小老鼠,数数竟然有八只。怎么办呢?请示了许妈妈和外婆,领导一致意见:丢远点,生死由命。于是刘锦程装模作样念了几句早死早超生之类的废话,把小老鼠一窝端到了老远的河口杂树林里丢了。林天行说给许诺听,许诺脸色又青了几分。“赶走了人家爹娘不算,还把人家扔了。”林天行故意刺激她,“这算什么?你知道不?有道菜名字还叫三叫……”许诺满脸发紫冲去水池边。林天行终于扳回一局,得意地笑。刘锦程摇头,“你现在得意的,半夜有得你受。”林天行不信邪,“她还会半夜过来占我清白不成?”刘锦程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事实也如刘锦程所说的,林天行很快就尝到了苦头。半夜两点,睡得正熟的林天型被抓门声吵醒。说是抓门声,因为听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门上使劲地挠啊挠,又是夜半三更,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像闹鬼。林天行壮着胆子打开门,外面站着萎靡不堪的许大小姐,青黑着脸,抱着枕头,表情哀怨又不安。“行行好,让我和你们挤一宿吧?”说着就主动挤了进来。“你这是怎么了?”林天行被吵醒很不爽。许诺上床几脚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刘锦程踢到一边,“噩梦,老梦到耗子爹妈跑来找我要孩子……”“你还真感性。”林天行看她惊恐的样子,也有点内疚。不过这点内疚很快就在睡觉过程中化解为零。许诺这丫头睡品奇差无比,乱翻身、踢人、推人、抽鼻子、呓语,而且往往都是在林天行将睡未睡着之际,许诺一脚或者一掌过来,又把他弄醒。如此反复了三五次,就是神仙也睡不下去了。林天行没有办法,只好卷起铺盖逃到了二楼平台上。虽然是夏天,可是小镇后半夜已经退了凉,睡在外面不是明智之举。所以林天行日次醒来,发觉鼻子塞了,感冒了。外婆哎呀呀地嚷了老半天,把家里什么板蓝根冲剂、伤风颗粒、小儿感冒糖浆之类的东西捣鼓了一大盒子,轮着要林天行吃。许妈妈叫厨房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亲自端到林天行床前。许诺在旁边看着冷笑,“他是感冒,又不是坐月子,有这么夸张吗?”“还不都是你!”许妈妈训她,“睡得好好的把人家赶到外面去。当别人都像你这么皮粗肉厚啊?”“谁赶他了?阿程不是一觉到天亮吗?”刘锦程感叹道:“我这门内家工夫可是修炼了多少年啊!”许诺用目光杀他,杀完了又去杀林天行。林天行不理她。他继续装出一副娇柔虚弱不堪病痛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大有他家祖先林氏黛玉小姐的风范。外婆心疼他,下令说他感冒一天不好,就一天不用干活了。许诺叹气摇头,“原当拣回来了一个壮丁,没想其实拣回来一个祖宗。”店里客人没见着林天行,不少阿姨大姐都拉着许诺问长问短的,很是关切。许诺向林天行抱怨,“有担心你残疾了的,有担心你失恋了的,甚至都准备帮你张罗找对象了。”林天行有点发烧,说话没什么力气,“我很喜欢这里,居民人好,游客人也好。”许诺摸了摸他的额头,“是有点烫,要不要去医院?”林天行摇头,“我没那么娇气。我多喝点水就是。”许诺端起菊花茶摸了摸,已经凉了,递给林天行。然后她去打了一盆水,到进去许多冰块,拧了一条冰毛巾,敷在林天行额头上。“谢谢。”林天行觉得很舒服。许诺看了看他通红的脸,轻声说:“你还是睡一下吧。”林天行难得听她说话这么温柔,忍不住打量她。许诺有点窘,粗声粗气地说:“你感冒也是自找的。楼里那么多空房间你不睡,偏偏要睡阳台,活该!”“你——”“睡你的!”许诺把冰毛巾搭在林天行眼睛上。林天行一肚子不服,但是此刻没力气和她争辩,只有选择睡觉,养精蓄锐,等待来日再战。这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才醒来。四肢软软的,头却不晕了,满身都是汗,不过应该不烧了。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天行转过头去,看到许诺趴在床脚,睡得正香,脑袋搁在白萝卜一样的胳膊上,脸上带着红晕,嘴巴微张,似乎流了口水。林天行窃笑,悄悄爬过去,伸出食指,戳了戳许诺软乎乎的脸。许诺抽了抽鼻子,继续睡。林天行狗胆包天,又伸手去捏住许诺的鼻子。许诺不能呼吸,只好张开嘴巴,粉红色的嘴唇下露出瓷白的牙齿,倒挺可爱的。林天行看着她傻睡的样子嘿嘿笑,戳她的鼻尖,做猪鼻子。许诺不大舒服地哼了哼,突然一个巨灵掌招呼过来,一下就把林天行打趴在地。许诺这才醒了过来,茫然四望,然后看到倒地不起的林天行。“你怎么趴我脚底下,你又要干吗?”林天行捂着脸,哀怨得不行,“我……我捡钱,不行吗?”十四欧阳烈提供的情报十分管用,第三天卫生局的人就登门突击检查。别家店闹得鸡飞狗跳,云来客栈却是淡定从容。工作人员上下转了一圈,十分满意,重点表扬他们把死角都打扫得很干净。林天行嘟囔:“许诺,你也真准,你怎么知道有检查的。”许诺说:“欧阳烈告诉我的。他有门路。”“欧阳烈?就是和邱小曼……”许诺捂住了他的嘴。“别那么大声,让我妈听到这个名字,我又少不了挨一顿骂!”林天行笑,“这欧阳烈是什么人物,怎么人人防他和防非典似的。”许诺坦白地说:“他背景比较复杂。”林天行很聪明,“别是混道上的吧。”“差不多吧。”许诺说,“不过他人挺好的。”林天行觉得很有意思,“明明是个小镇子,明明是个小地方,却有那么多有趣故事。”许诺冷笑,“所以说小城故事多呢!”是呀,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许诺依旧穿着T恤和棉布裤,抓着拖把当话筒,站在大堂正中间,满脸笑容地唱着。那声音,竟然出奇地悦耳动听,清亮圆润。林天行的下巴喀啦一声掉地上。他扭头问刘锦程:“我没幻听吧?”刘锦程很自豪,“当然没有!我姐打小唱歌就好听,以前读中学的时候还拿过好几个奖呢!”完了补充,“若不看人那就更好。”那厢许诺唱完了小城故事,满大堂的客人哄然叫好,掌声如雷,直喊再来一个。许诺落落大方,清了清喉咙,又唱起来: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客人们兴奋地打拍子,气氛热烈犹如开演唱会。有客人豪情一来,高呼道:“小二,上酒!”“来咯!”林天行见机行事,赶紧开了一瓶白酒连着花生端过去。那酒不便宜,客人只看了一眼,丝毫不介意,还笑呵呵地夸奖道:“你们这客栈服务真不错!小姑娘胖也胖得很喜气。”林天行急忙笑道:“小的代她谢谢您啦!”许诺唱完了天涯歌女,挥挥手要走,没想客人纷纷拦着不让,非要她唱民歌。许诺盛情难却。当地有方言,外人不大听得懂,可是唱起歌来有股特别的韵味,轻轻软软又拉得长长的,听着就像是是小曲延着水路波荡流长一般。许诺说话声音清脆,唱歌的嗓子也是细而甜的,唱起民歌来,有种说不出的贴切。小曲旋律欢快优美,林天行听着不禁跟着轻哼。这样看过去,许诺脸上泛着红晕,额角和鼻尖亮亮的想必都是汗水,可是笑容甜美亲切,眼睛明亮。林天行不由盯着她珍珠白的两排牙齿发愣。出神间,闻到一股烟味。这熟悉的气息让他一下回过神来。想不到在这种小地方还会碰到抽这牌子烟的人啊。林天行好奇地望过去。客栈门口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光线昏暗看不清,只有那人指间如红宝石一样的光芒,时明时弱。林天行很确定,那人的目光,也是直直望着许诺的。里面,许诺终于唱完歌,这下是怎么都不肯再唱,只承诺明天晚上准时准点再来服务大众。客人连声叫她再三保证才放她离开。许诺跑出来透气,脸蛋红扑扑的,额头的汗顺着滑到下巴上,她一边擦汗一边对林天行说:“我说怎么没看到你,原来跑这偷懒来了。”林天行想反驳。许诺却已经闻到了那股烟味,脸色一变,立刻四下张望。站在树下的男人往前迈了一步,许诺脸上大放光芒,欢喜地奔过去。“烈哥!”她虽然高兴嗓音却压得很低,“嘿!你怎么来了?”欧阳烈把烟头丢地上,笑着擦了擦许诺脸上的汗,“有事过来,就想看看你。倒是有阵子没听你唱歌了。”“这还不容易,回头上KTV给你唱专场。”许诺笑。林天行被许诺这娇媚可爱天真烂漫的神态举止雷得魂不附体,觉得自己的眼睛耳朵齐齐背叛。欧阳烈走到光线明亮一点的地方,林天行才把他看清楚。这是一个高大年轻的男人,轮廓硬朗,气质深沉阴郁,和许诺那单纯光明没半点相似之处,偏偏两人相处十分和谐。欧阳烈对这许诺,表情总是很柔和的,他说:“听说今天卫生检查了?”“是啊。还多亏了你提前告诉我。”“没什么,顺利就好。”欧阳烈说完,把目光投向了林天行。他也是现在才看清楚林天行。这个男生又高又瘦,眉清目秀,一看也是好家庭出身。许诺介绍说:“新来的伙计,小林。”欧阳烈只是点了点头。许诺拉起欧阳烈的手,“我们走走吧。这么热的天,去河边怎么样?”“听你的吧。”欧阳烈低头笑了一下。许诺吩咐林天行道:“我妈问起我你就说不知道。”林天行道:“我还真不知道。”许诺不和他废话,拉着欧阳烈就走了。林天行站在原地看他们俩背影一直走远消失在拐角,手都还是一直拉着的。他纳闷地抓抓脑袋。客人闹够了,陆陆续续回房睡觉,留下满桌满地的花生壳瓜子皮。林天行打着呵欠慢慢扫着。许妈妈果真在嚷着许诺那丫头又跑不见了,刘叔要她不要管太严。外公在后院抽烟被外婆抓了个现行,不停地数落着。刘锦程在跟他爹讨价还价要求涨零花钱。林天行耳朵听着,鼻子里闻到了夜花的芳香,不由浅浅地笑。然后他看到了一份丢在凳子上的财经报纸,头条头版的图片特别大,几乎占了整个版面。他愣愣地看着,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拿起来翻了翻,脸色一下红一下白。“小林,怎么了?”店伙计看着纳闷。林天行丢下报纸,平淡地说:“没什么。一地垃圾收拾起来真麻烦。”十五许诺同欧阳烈没走太远。河边月色很好,两人就在岸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英国怎么样?”许诺问“没家乡好。”欧阳烈说,“我先去的美国,治伤,复健。老头子坚持要我继续进修,又觉得美国花花世界只会方便我继续学坏,就下狠心把我丢去英国了。那个小岛国,三分钟下雨三分钟晴,十分锻炼人的忍耐力。而且沉闷,没有什么消遣。而且我也算死过一回了,觉得读书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你还会有这样想的一天。”欧阳烈笑道:“读书无非是要静下心来,持之以恒。我又不需要成为科学家,拿到文凭就算成功了。”许诺也觉得,欧阳烈身上最大的变化,就是他原来的轻浮跳脱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耐性,整个人就像是深深沉在水底的一块基石。“我觉得你变化真的有些大。”“哦?”欧阳烈问,“好的还是坏的?”“当然是好的。”许诺说,“你以前好多了。当然你以前也是好的,不同的好。”欧阳烈笑,“怎么语无伦次的。”许诺想了半天,才总结出一句话:“你成熟了。”欧阳烈大笑起来,搂过许诺,使劲揉她的头发。许诺在他怀里哇哇叫,这情景倒像回到了几年前。欧阳烈心情好时,总喜欢把她抓过来温柔地蹂躏一番。许诺问:“英国的姑娘漂亮不?”欧阳烈说:“没有美国的姑娘漂亮。不过美国姑娘失之轻浮,而英国姑娘总有股乡土气息。”“见识倒挺广的,”许诺酸溜溜地,“继续说啊,还有其他国的姑娘吗?”欧阳烈的手搭她肩上,慢条斯理地说:“法国姑娘热情浪漫,但是高傲,要她的爱情先得跪下来请求。德国女人壮得像牛,西班牙姑娘小巧可爱,当甜点十分合适。日本姑娘就像他们的寿司,规矩又漂亮,吃起来酸不酸咸不咸的,不过如此。所以还是中国姑娘好,漂亮大方,亲切稳重,吃苦耐劳……”许诺笑道:“说的是我吗?”欧阳烈捏了捏她软软的脸,“你再减个十五斤,说的就是你了。”“你倒真是瞧得起我呢!”许诺虽然知道他说的只是好听,心里还是很高兴。回家还不到一个礼拜,除了睡觉没有片刻闲,放假比不放假还累。不过欧阳回来了,两人又像以前一样了,许诺觉得这个假期应该是美好的。虽然天气预报一直在努力说服民众相信不日即有冷气流莅临,可是气温还是持续上升中。好在游客的数量并不受温度的影响,客栈生意依旧红火。外婆家在乡下还有老房子,地并没有荒着,平时都是外公三天两头回去打理,种了些蔬菜。许诺带着林天行去过几次。这城里孩子没下过乡,碰到什么事都新鲜又兴奋,到处乱跑,一下追鸡一下赶狗的。许诺带他去地里摘菜折瓜,林天行五谷不分,闹了不少笑话,还踩了别家的田。他摘了荷叶顶头上,在许诺面前跳来跳去,“看一看呀,快看一看呀!像不像葫芦娃?”许诺啼笑皆非,“林天行你消停一下好不好?”林天行反倒更兴奋了,跳得更起劲,忽然身子一晃,消失了。许诺错愕,急忙站起来跑过去。结果只见一两米见方的粪坑里,林小生玉体横陈,十分销魂。许诺愣了半秒,随后笑得满地打滚。好在粪坑不深,粪也并不多。林天行摔得半边屁股麻木无知觉,动不了,只有嗷嗷叫:“许诺!许诺快救我!”许诺立刻翻包,“军座你要坚持住,下官这就来救你。”结果却从背包里翻出一台数码相机,还喃喃:“幸好昨天换了电池!”林天行惨叫:“不!你不能这么对我!”许诺置若罔闻,“来,笑一个!”然后举起相机对准林天行使劲按快门。林天行两手乱挥大叫,“姓许的,你会遭报应的,你绝对会遭报应的!”许诺压根不信邪,连着拍了十多张照片才收手。她找来一根长竹杆,把林天行拉了上来,坚决不肯碰他一根寒毛。林天行全身上下都是人造黄金,气味“芳香”扑鼻,狼狈两个字已完全不能概括他的状态。许诺啧啧有声,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老房子的浴室连着厕所都在猪圈旁边,一边是哗哗水声,一边是猪的哼哼,林天行这会也算是别开生面了。林天行本来的衣服在他本人强烈要求下丢去了垃圾堆。这边屋里只有外公的衣服,许诺拿给林天行穿,明显大出好几号来,裤子不住往下滑。许诺找了半天,只找来一根塑料绳充当裤腰带。林天行换好衣服,往许诺面前一站,许诺笑掉大牙,直问:“大爷,西瓜多少钱一斤啊?”林天行忿忿:“哼!想我林天行也有这么一天!”许诺凑过去嗅了嗅,“你洗干净了吗?怎么闻着还有一股味儿啊?”“不可能!”林天行急忙闻自己,“我都搓了四遍,皮都脱一层了。”许诺冷笑,“让你再折腾吧!活该!”林天行捞起衣服给她看,“喏,都青了,是真的疼。”许诺看过去,白皙的皮肤上果真有半个巴掌大的青印子。“回家吧,找外公弄点药给你擦擦。”许诺提起菜篮子,“明天店里要摆酒宴,你别想又找借口头疼脑热地旷工。”“许扒皮。”林天行嘟囔着,却一把夺过那个菜篮子自己拿着。许诺笑笑,跟在他身后走出院子。中午日头正当中,晒得人张不开眼。两人慢吞吞地走,都无精打采地。回了镇上,温度好像更高了,汽车尾气熏得人脑袋发晕。“歇歇吧。”许诺在树荫下坐下,打发林天行去买饮料。“红茶是不是?”林天行问,“我有和你说过,喝绿茶比较减肥吗?”许诺不耐烦地白他一眼,就这一眼,她看到两个熟人。十六秦浩歌和邱小曼正手拉手地从对街一个房子里走出来,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只是那笑有点奇怪。邱小曼的脸通红地,秦浩歌则一个劲地盯着她看。两人恋爱都谈了三年多了,到现在都还看不够?许诺站起来,打算喊他们俩一声。林天行却忽然一把捂住了许诺的嘴。许诺吓了一跳,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傻姑娘,做事不长脑子!”林天行轻声责备她,“你看清楚了再喊。”许诺莫名其妙,“那不就是浩歌和小曼嘛。”林天行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再看看,他们俩从哪里走出来的?”许诺看过去:东升旅馆。许诺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犹如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子微微一晃。林天行不由伸手想去扶,可是许诺又站稳了。她方才被热气熏得通红的脸已经褪去了颜色,眼帘半垂着,眼珠漆黑没有半点光,紧抿着唇,呼吸很平静。林天行焦躁地挠了挠头,也有点后悔去提点她。许诺有世故练达的一面,也有特别单纯懵懂的一面。她的单纯非常可爱,是如今在女孩子们身上不容易找到的。林天行觉得自己帮助许诺摆脱这场无望的初恋的同时,也在一点一点敲破她的单纯,看着她一身是伤。他顿时有种负疚感。许诺清了清嗓子,笑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好在我没叫他们。不然多尴尬。”林天行反而很尴尬地笑。许诺不是天真烂漫的幼儿园小朋友。秦邱两人在一起三年多,亲热到这个程度根本不值得奇怪的。许诺这叹口气,拎起菜篮子埋头大步往家里走。林天行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他看着她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后背,还有那圆润的身材,心里泛起柔柔怜惜。这个看似高壮的女孩,却是有颗敏感温柔的心。许诺几乎是小跑着冲回了家,刚一进门,凉风一吹,脑子发晕,险些站不住。林天行赶忙过来扶住她。“怎么啦?”刘锦程跑过来。许诺按着太阳穴,说:“就是有点晕,也没什么。”林天行尝试着放开她的手,可是许诺一迈步,又要往一旁倒。林天行拉着她问:“你觉得怎么样?”许诺说:“头晕,恶心,眼睛发黑,想吐。”刘锦程说:“你有了?”许诺抡起巴掌,刘锦程抱头鼠窜。林天行叹气,下结论:“你中暑了。”许诺不信,“我从来不中暑!”林天行啼笑皆非,“你又不是机器人。”许诺果真是中暑了,而且还有点严重。一大碗解暑汤灌下肚,也不见好转,还有点发烧。许妈妈命令她躺下休息,林天行便留下来照顾她。许诺有气无力地说:“我睡睡就好,你忙去吧。”林天行说:“得了,我就贪图你这里空调凉快呢。就让我偷一下懒吧。”许诺笑了笑,很难得的没有寒碜他。空调挺旧的,运行的时候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十分清晰。许诺闭着眼睛躺着,林天行坐她身边翻着漫画书。许久都没有声音,许诺大概是睡着了,于是林天行开始毫无顾及地挖脚丫,抠鼻屎,并且把脏东西统统抹到床板底下。“我们三个,我一直有点多余,我知道。”许诺低低的声音突然响起。林天行手一抖,心虚地看过去。还好,许诺依旧闭着眼睛。“我打小就像是一个陪衬,”她的声音轻柔低沉,带着浅浅的忧伤,“小曼那么漂亮,我从来都是站在她身后的人。拍照片的时候,我都永远站在旁边的。他们俩有啥事,就避开我商量。我始终是一个外人。”林天行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许诺张开了眼,望着天花板,“这些年,我每想到浩歌,心里就疼得很。和他相处虽然快乐,可还是觉得很难受。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偷来的,随时要把他还给小曼。而且……而且……”她慢慢坐起来,“而且我觉得我这个人内心特别黑暗。”林天行笑了,“这话怎么说?”许诺十分难得地,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说:“我很喜欢小曼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可是……”“可是你也觉得她有点爱慕虚荣,有点配不上秦浩歌?”许诺的脸色一片雪白。她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林天行一直笑。许诺窘迫得不行,脸色又很快转红,“我知道是我的不对……”“这有什么对和错的?”林天行嗤之以鼻,“人无完人,连秦浩歌都不会说邱小曼完美无缺。做朋友归做朋友,却没义务把对方当成神仙供着。”许诺愣愣的听着。林天行叹气摇头,这丫头平时打起小算盘精明着呢,怎么感情上这么幼稚?“我知道你在难过什么。”他说,“你把他们当最亲密的朋友。但是他们却总避开你一段距离。”许诺像被刺了一下,缩了缩身子。林天行沉默片刻,柔声说:“你一向活得恣意潇洒,我喜欢你这样,也给了我信心,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幼稚不成熟。许诺,你是个好女孩,爱情总会有的,也许现在就在美人桥上等你呢。”许诺听到最后一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低下头去,眼睛里水光闪烁。林天行看着她圆润的脸颊和小巧的耳朵,觉得她这样子就像受了委屈伤害,把自己绻成一团的小动物,十分的可爱又让人怜惜。他握住了许诺的手。许诺微微一惊,转过头来。林天行看到了她湿润的眼睛。这天下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论美或丑,哭泣起来,总是有几分动人的。许诺眼睛大,睫毛浓长,如今里面正水色潋滟,十分漂亮。她的嘴唇微薄,颜色浅,现下被她咬过,比往常要红润许多,带着光泽。林天行看着,一时有点着迷了。他心想,这样看着,许诺还是挺漂亮的嘛。她也不算多胖,顶多只是有点超重而已嘛。他凝视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那张微张着的唇,不禁想,也不知道这唇,有多柔软。许诺情绪还在激动中,懵懂地注视着林天行俊秀的脸越靠越近,心跳越来越快,迷糊的大脑只隐约知道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可是身子中了咒一样无法动弹。然后她看清了林天行鼻梁上细小的雀斑,然后那片阴影笼罩住了自己,然后嘴唇上传来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十七欧阳烈同经理走在装修精致的酒店长廊里。欧阳烈对经理说:“老头子两次三番派人来叫我,我得去他那里走一趟,没有个三、四天恐怕回不来。这段时间,酒店里的事要你多费心了。”年轻的经理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亲信,笑着拍胸保证:“阿烈放心吧,我们俩不用这么客气。”四、五个穿着制服的女员工匆匆走来,看到他们俩,都娇笑着低下头。经理说:“这都是新招来的实习生,负责前台和客房服务。”欧阳烈看着那群隐隐激动的年轻小姑娘,点了点头。交叉而过时,小姑娘们整齐叫了一声:“总经理好!”然后又整齐地咯咯笑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走在中间的一个女孩子似乎被推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夹翻落在地,纸张顿时飞得到处都是。大家都惊了一下。那个女孩哎呀叫了一声,赶紧蹲下来拣。欧阳烈低头看她。女孩子二十出头的模样,鼻梁高直,皮肤白细,颈脖修长。经理一眼看出欧阳烈神态不对,便出口叫道:“你先站起来。”女孩子抱着资料,忐忑不安地站起来,头低着只看得到两排长长的睫毛。经理笑道:“又不会吃了你,把头抬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这才慢慢把头抬起来,一双如画般的凤目,迷迷蒙蒙,像江南四月的烟雨。那身再普通不过的桃红色制服贴着她窈窕的身段,衬得人色若春晓。欧阳烈觉得这副模样和气质,十分眼熟。女孩小声地说:“经理,我叫邱小曼,是客房部的,上个礼拜才来的实习生。”“哦!”欧阳烈这才想了起来,“原来是小曼呀,难怪看着眼熟!”经理和其他几个女孩子都露出惊愕之色。经理忽然拍掌,“对,她进来,还是烈哥你交代的。瞧,我都忘了!”邱小曼羞涩地浅笑了一下,又把头低了下去。欧阳烈笑着又看了她两眼,“两年多没见,你长大多了,一下没认出来。怎么样?做得还习惯吗?”邱小曼立刻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急切地说:“习惯!这里同事人好,领导也好!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谢谢烈哥给我这个机会!”经理笑道:“邱小曼是吧?对的!工作挺负责的。”欧阳烈说:“这就好。你好好干,改天你和诺诺一起过来,请你们俩姐妹吃饭。”邱小曼欢喜地笑道:“是!谢谢烈哥给我这个机会!”欧阳烈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经理多看了邱小曼两眼,赶紧跟了上去。邱小曼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蹲下来继续拣资料。没等她动手,同事已经七手八脚地帮她拣好了,塞到她怀里。“小曼,原来你认识烈哥呀!”“是呀!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们熟吗?我看他对你很好呀!”邱小曼依旧维持着谦逊温和的笑,“我和他不熟啦,只是小时候在一起长大而已。”“居然是一起长大的啊!”女孩子们惊呼。邱小曼补充:“不过我们已经两年多没来往了,你看他一开始都没认出我来。”同事追问:“怎么没来往啊?真可惜。”邱小曼说:“我也不知道,突然就不联系了。不过那时候我交了男朋友,也没在乎这件事。”“你男朋友?你和我们说过的那个?我看他可比不上烈哥。”“别胡说!”邱小曼突然板起脸来,“我男朋友人可好了!聪明勤奋,对我又好!”“你们几个!”主管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上班时间,聚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还不赶紧去干活?”女孩子们急忙点头,匆匆散去。林天行最近拜了刘锦程为师学游泳,态度十分认真,几天下来就已经可以自行漂浮了。刘锦程在岸上吃西瓜,随手分给大宝一块。大宝高兴地汪汪叫了两声,吃完西瓜又往水里跳,吓得林天行呛了两口水。刘锦程问:“小林哥,你和我姐闹矛盾了?”“哦?”林天行了低头用力划水,“没有的事啊。我们没有吵啊。”“你们是没吵,你们在冷战吧?”刘锦程哼了哼,“平时见面就和见了鬼一样,拼了命地躲开对方。以前只要在一起,两张嘴就停不下来,这几天你们俩是一句话都没说。阿姨和外婆都问我你们是不是闹严重了。”“没事!”林天行半脑袋埋水里,滚烫的脸接触到清凉的水,还挺舒服的,“其实也就是一个小误会。你姐她……她硬是不肯原谅我。”“嗨,我说呢!”刘锦程老气横秋道,“小林哥你也是,女人嘛,不论年轻的还是老的,不论漂亮的还是丑的,那个使起脾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去!怎么办呢?哄呗!你要哄她啊!”林天行苦笑,“这个恐怕不是哄一哄能解决的。”“那么严重?”刘锦程抓了抓脑袋,“我姐虽然有点抠门,有点要强,有点喜欢落井下石……不过人是很豪爽开朗的,从来没有隔夜的怒火。你怎么得罪她了?”林天行看着刘锦程无知的脸,心想我要如实告诉了你,估计你那豪爽开朗的姐姐也会把你灭了口。他又想起那天许诺的脸色,更是觉得头疼。林天行苦笑,“也没什么。你都知道,女人是很麻烦的,咱们看来屁大的事,她们当天塌了一样。说又说不通,哄也哄不过来。只有等她们把气生完了才好。”刘锦程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女人的确是麻烦。一下要依靠,一下要独立,一下要牺牲,一下要尊严。我真是适应不过来。”林天行笑着泼他一脸水,“你小子才多大啊?关于女人你知道个什么?”刘锦程甩了甩脑袋,说:“那小林哥你懂吗?”林天行老实承认:“我也不懂。”敲门进房的时候,许诺刚好糊完一个花灯。浅黄色的莲花徐徐如生,许诺小心翼翼将之托在手上,转过身去看林天行。她这天恰好盘起了头发,穿一身白衣服,盘腿坐在地板上。圆脸圆胳膊,宝像庄严。林天行后退一小步,“哇,观音!”许诺冷冰冰地看着他。林天行硬着头皮打招呼:“嗨。”许诺眨了眨眼。林天行遇了冷,有点尴尬。他挠挠头,“在忙什么呢?”许诺看了他片刻,一个字都没说,低头继续做花灯。林天行就在一旁蹲着看。许诺胖胖的手出奇地灵活,硬纸板剪出底座,已经做好的花瓣一卷,一片一片麻利地粘上去,层次分明有序,五分钟后,一个精美的花灯就做好了。许诺然后还接着做了小兔子,小鸭子等花灯,都堆在屋子一角。林天行忍不住问:“你做这个用来干吗?”许诺终于出声,“下礼拜就是七夕了。镇里要放花灯,拿去卖的。”“哦。”林天行继续蹲着看。许诺紧接着又做出一个小猪灯,然后拿起来对照着林天行的脸,歪着嘴笑了笑。林天行忍了。他反复告戒自己,是男人就得忍住。许诺说:“你也别光看着!这又不难,动手做啊!”林天行拿起那纸和糨糊,“我先告诉你,我手工奇烂,不保证会做出什么变异动植物来。”“烂了扣你工钱就是。”许诺说,又奸笑,“这大的卖五十,小的买三十。特允你抽个百分之二十的成。”林天行两眼一亮,“此话当真?”“一言九鼎。”十八林天行赶紧开始剪纸粘花。许诺没再说什么,手下的速度却放慢了许多。她做一步,林天行跟着做一步,一点一点,林天行终于也做了出来。许诺看了讥笑:“我的花是二八少女,你的花已经是半老徐娘。”林天行道:“老女人也有老女人的风韵,你还笑,知道个什么?”说完再接再厉。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纸张发出的哗啦声。林天行一连做了好几个花灯,抬头看许诺。她还低着头,全神贯注,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林天行心想,他倒从来没在别的女孩脸上看到这么漂亮的睫毛。许诺的圆脸上还有一层极细的绒毛,在光线下有点发白,就像婴儿的皮肤。林天行一直看一直看,许诺白皙的皮肤下有一抹红润不知不觉地晕了开来。“看什么看?”许诺抬头瞪了林天行一眼。林天行的俊脸涨得通红,结巴地说:“那个……我只看你……觉得你好看……”最后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许诺讥笑:“你确定你说的是我?”林天行放下手里的纸灯,没有看许诺,“我不是心口胡言的人。”许诺听了,老半天才回了一声:“哦?”林天行鼓起勇气,一把握住她的手。许诺颤了一下,挣扎却没挣脱。“许……许诺!”林天行大声地说,“我不是那种随便亲女孩子的人,我不是轻浮的人!我……我喜欢你!”许诺满脸通红地看着他,两人握着的手里全都是汗。仿佛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许诺终于嗤笑了一声,甩开了林天行的手。“莫名其妙!”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许诺!”林天行跳起来喊住她,“我说过,我不是那种人!”许诺回过头去看他。少年清秀俊逸,放在哪里都是女孩子们争夺的对象。她更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天在菜园子里的那一幕。“我看你是糊涂了。”许诺冷冷地说,“我又没叫你对我负责,你自己冲上来做什么?不就是亲一下嘛,我们俩都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林天行手足无措,“不是的!我是想告诉你,我是认真的!”“你呀,我看你才糊涂得很呢!”许诺冷笑,“我根本就没把那事当回事,你也少拿那事戏弄我!”林天行突然反问:“要是没当回事,那你干吗这几天都不理我?”许诺语塞,“我……你……”她也词穷了。林天行抓住了把柄,立刻展开反击:“瞧!你说不出来了吧?你对我也不是没感觉的!”许诺的脸涨得发紫,“胡说什么!你又不是我,凭什么代替我发言?谁喜欢你啦?你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我是皮粗肉厚的乡下丫头。你无聊了也不能拿我来寻开心!”林天行急着要拉她,许诺赶紧躲开。林天行不死心,“我又不是逼着你接纳我,但你好歹可以好好听我说话吧?”许诺冷静了一点,“好吧,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林天行赶紧说:“我亲了你,我现在告诉你我的感受,这都是我的事。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这是你的事。许诺,别把感情当敌人,我也不会伤害你。”这句话字字在理,许诺更退让了几分。“你有自卑,觉得我们差距大。不过我认为真的感情是看不到这些的。在我看来,你真诚善良,开朗豁达,我就觉得你很美!”许诺牙齿发酸,“够了……差不多行了!”林天行把手一摊,像卸下了包袱,“反正,把话说出来了,我也解放了!”“我知道了。”许诺小声说。林天行等了半天,她却没有下文,他急了,“然后呢?”“然后什么啊?”“你对我呢?”许诺哼了哼,“我……对你没感觉。”林天行耷拉着脑袋,像一株晒蔫了的草,“我就知道,你喜欢秦浩歌。我喜欢你,你喜欢他,他又喜欢邱小曼。而邱小曼,邱小曼。”他讥笑,“邱小曼呀,我看她喜欢男人。”“废话!”许诺说,“她不喜欢男人,还喜欢女人不成?”林天行说:“她喜欢所有男人!”许诺明白了,讪讪转过头去。很难得的没有替朋友辩解。原来他心里是很清楚的。林天行说:“瞧,这就像一个解不开的连环。”许诺说:“小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知道。”林天行挠了挠耳朵,“我只是告诉,我是认真的,有诚意的。”许诺说:“你……不要和别人说。”“行!”林天行一口答应,拉开门,“那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门合上,许诺慢慢坐下来,拿着未做完的纸灯。摆弄了半天,不但没做完,还把鸭子的翅膀贴反了。她烦躁地丢开纸灯,躺在地板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过去的半个小时,就像在做梦一样。她人生中第一个向她表白的男生,居然真的如梦想的那样英俊而富有。不现实是一回事,满足了虚荣心是另外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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