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又觉得不对,院门下钥虽有一定之规,可定北侯夫人身为侯府主母,要晚些关也没人敢反对。 “太太是特地等着三爷您的。”婆子还是很恭敬,秦三公子的眉不由皱了皱,跟着婆子往母亲的上房去。内院外院那道平常这时候已经关上的门今日果然还留着一道缝,门边也有婆子丫鬟守着。秦三公子的眉皱的更紧一些,自己的娘,还真是不喜欢自己的媳妇。 进到定北侯夫人的上房,定北侯夫人并没卸妆,只是坐在那里,瞧见儿子进来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秦三公子上前给自己的娘行礼:“这么晚了,娘您为何还不歇息?” “你也晓得这么晚了?”定北侯夫人瞧着儿子,这个儿子曾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欢喜,那么现在就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难过。 “娘,儿子晓得这么晚了,所以才关心娘,娘也该歇息了。儿子大了,已不是小孩子了。” 儿子的话让定北侯夫人叹气:“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爹也劝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才应下廖家这门婚事。可是她定亲后都做了什么?那个梳头媳妇的事也就不说了,能不忘了微贱时的朋友,也算她仁义。可之后呢,竟又要再开什么铺子,还这样大张旗鼓请那么些人去。你晓得我今儿去应酬,还有人笑着问我,今儿不是我那个媳妇开铺子的好日子吗?怎么还来?我臊的席都没终就告辞回来了。等一回来,才晓得我虽不许你妹妹去,可你又跑去廖家。老三,秦家的名声……” 秦三公子耐心地听完定北侯夫人的话才道:“娘,这一切,我都晓得,可是娘,这一切都是我答应她的。她是个不一样的女子,儿子还是那句话,望她入门之后,娘待她就跟待嫂子们一样。” “只要她不胡闹,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做我秦家媳妇,我怎么会不待她好?” “这不是胡闹,娘,虽说妇人家该贞静为要,可是也有妇人掌家的。前些日子,朝廷不是还表彰了一个烈女?父死母亡弟弟又小,她素来聪慧,就管着家里的产业。谁知被族人不服,把她害了,然后想害她弟弟后夺产,她一点英灵不安,竟在唱戏时候显灵,知县知道,为她昭雪,并上书朝廷,为她建坊表彰。娘,这家也是做生意的。” “这怎么一样?”定北侯夫人还是不满,秦三公子又笑了:“怎么不一样,娘,廖舅舅又没有儿子,想把家业托付给她也是很平常的事。况且以我秦家名声,难道还要忝着脸说,你家女儿嫁了我,这家业就该当做嫁妆归了我家,我秦家出管家人等把这家业管了。娘,这娶女霸产的名声,比一个媳妇管产业的名声可要坏多了。” 定北侯夫人被儿子的话噎住,接着才叹道:“你真是有自己的主见了,可是……” “娘,那些爱嚼舌根的人,不嚼我们家,也要嚼别人家的,理她们做什么?娘,你也见过杜小姐的,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要帮着外头的人说自己儿媳的不是?”秦三公子这话正正打在定北侯夫人的死穴上,对儿媳再不满,那也是关上门的事,在外面的话,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难道还要帮着别人说儿媳的坏话不成?那不是打自己家的脸? 见儿子满眼期盼,定北侯夫人摇头:“罢了罢了,你也要去和她说,这掌管家业也是平常事,可是有些事,能不亲力亲为的,还是别做了。” 秦三公子急忙应是,接着就道:“娘,她那个新铺子,是专门卖脂粉的,我偷偷地去瞧过,很是隐秘,妹妹想去,也可以去的。”定北侯夫人把脸一沉,秦三公子急忙告辞。 等儿子走了,定北侯夫人才叹气,儿子大了,是再不肯听自己的话了。一个婆子悄地走进来,对定北侯夫人道:“方才老太太房里的朱嫂子来过,见三爷走了才离开。” 定北侯夫人嗯了一声就问婆子:“你也见过杜小姐,你觉得她真值得老太太这样待她?”如果没有定北侯太夫人的大力赞成,这门婚事是怎么都成不了的。定北侯夫人不敢违抗自己的婆婆,但并不代表她对这门婚事就这么乐见其成。 “三奶奶,不,是杜小姐。在老奴瞧来,瞧着也和那些别的闺秀差不多,斯文大方,可是要照那日老奴去打听的话,她对着老太太说的那番话,还真是让人想不到。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个能干人。会喜欢她也是很平常的事。” 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并没让定北侯夫人满意,罢了,事情已到这个地步,再不能反悔的,就走着瞧吧。定北侯夫人起身坐到妆台边,婆子急忙唤丫鬟进来伺候她卸妆歇息。 绿丫是店开了三日后才来的,一进店就赞了又赞:“我就说榛子和原来不一样,瞧瞧这布置,一般人想不出来。”秀儿瞧着绿丫那凸起的小腹:“你家夫君也肯放你出来了?” 绿丫坐下用手撑住下巴:“怎么不能放我出来?我可和他说了三日,小全哥又说想妹妹了,他这才肯放。”秀儿摸摸小全哥的头,让小荷带他到后面找锦儿玩去,这才笑着道:“原来你还是托了你儿子的福?” 绿丫又笑了,问几句生意情况,秀儿摇头:“除了开张那日,这几日都没生意,不过榛子说了,这也是常事,让我别着急。还说,总要等上几日才会有人请我去她们家里呢。” 虽然放了七百两银子在这铺子里,可绿丫也不着急,毕竟论起做生意,绿丫懂的也不多,那些银子不能白白霉坏,也只能买几个小田庄,至于哪家铺子生意好,可以搀一股这种情况,还是要和张谆商量去做。 听秀儿这样说绿丫也点头:“横竖我只做个甩手的,你们操心去。说起来等这店铺生意好,分了红,你也拿着银子去买个小田庄去,好给锦儿做嫁妆。” 给锦儿做嫁妆?秀儿笑出来:“她才多大,哪就要预备嫁妆了?说起来,你家小全哥不错,可是我想,要是真能有些产业,就想给锦儿招个婿。” 招婿入赘,这也是个主意,不过绿丫还是没放松:“这会儿他们都还小,要真各自有意,你不成全,瞧我不和你翻脸。”秀儿往后面望一眼就又笑了,两人说闲话时候,这几日没人进来的铺子里就走进几个人。 从衣着判断,像是哪家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出来闲逛,就是要等她们来。秀儿忙起身迎接,又给她们介绍着这铺子里的东西。领头那婆子挨次闻了闻,就对秀儿道:“听说掌柜的姓王,有一手好梳头手艺,我们家小姐是娇惯的,觉得采办买的那些胭脂水粉都不大好,我们买了几次她也嫌弃,昨儿邱家的小姐来说起这事,今儿就让我们过来瞧瞧,要真好,从此小姐的胭脂水粉就在这买了。” 生意来了,秀儿立即请她们坐下,又把那些拆开过的脂粉拿出来给她们试着。既然秀儿在忙,绿丫也就往后面去,瞧锦儿和小全哥玩。 锦儿瞧见绿丫进来,急忙唤姨,小全哥已经欢欢喜喜地道:“锦儿妹妹,娘肚子里给我怀着妹妹呢,以后我可就有自己的妹妹了。”锦儿的眼瞪圆一些,好奇地问:“姨姨给哥哥怀着妹妹,那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怀个哥哥?” 这话让绿丫笑起来:“傻孩子,哪有这样的傻话,姨姨就算再怀,也只能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哪有哥哥比你还晚生的。”小全哥也在旁边点头:“锦儿妹妹,你已经有了我这个哥哥了。” 锦儿的小鼻子皱了皱,还要再说。已经被小全哥抢先开口进行解释,两人在那童言童语讲了半日,小荷已经走进来对绿丫道:“王姑姑说了,要去给那家的小姐讲讲什么脂粉好呢。请张奶奶您先宽坐。我也要跟了王姑姑去,还要请尚妈妈出去看着店面呢。”这是好事,绿丫立即点头应了。瞧着这两孩子又玩了一会儿,在这吃了午饭又睡了会儿,才看见秀儿回来,一见秀儿这脸上的笑容,绿丫就晓得生意成了。 秀儿坐下喝了两杯茶才道:“这家的小姐是个难说话的,不过呢,还是做成生意了,虽然只有十两银子,可也不少了。” “那是不少,今日十两,日积月累,那就很多。看来啊,这生意能成。”生意越好,尚妈妈能分的也就越多,自然欢欢喜喜地说。绿丫担心地瞧了眼秀儿:“只是你每日这样出门,会不会太劳累了?” “你啊,也太小瞧我了,不过就是多说几句话罢了,不过今儿去这家才发现,这大户人家,那人多,心里的事也多。我出门的时候听到几个下人在那议论,说什么二小姐买了这么多的脂粉,三小姐晓得了,定会不高兴。可是这是太太给二小姐的私房钱,三小姐再不高兴,她姨娘也没有贴她这么多银子的道理。” 姐妹争什么的,绿丫当日在廖家那边住时,听鲁大嫂嘀咕过几耳朵,虽然每位小姐的月例都是一样的,可其中还是有不一样的。私下给的银子自然是不一样的,而那才是大头,下人们也为跟什么更好的主人争过,毕竟好主人就意味着平常得的赏钱更多。 此时听秀儿这样说,绿丫就把当日听来的学了一遍,秀儿咂舌:“瞧瞧这人,怎么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争斗。”绿丫应是,既见虎头急匆匆进来:“奶奶,爷赶着出门,让小的来寻奶奶回去,好给爷收拾行李呢。” 赶着出门?做了二掌柜,银子多了,这出门的事也多了,但也少见这急忙出去的,绿丫忙让人把小全哥抱回来,就急匆匆往家赶。 进的屋里,张谆已经在那打着包袱,见绿丫回来就道:“我今日就要赶出城去,只怕要去个把月。你别到处乱跑。” 绿丫瞧瞧外面天色就惊讶地道:“可是这快要关城门了,有什么急事必须马上出城?” 张谆换上靴子:“生意上的事。”他说的含糊,绿丫也就又给他收拾几件衣服,送他到门口,马车早已等在那里,张谆只和小全哥又说了声那马车就飞快驶离。 “老爷,二掌柜的已经走了。”廖老爷听着管家的禀报嗯了一声:“知道了。” 管家并没离去:“按说这件事只是件小事,老爷您让老爷爷写封信,就什么大事都没了,为何要二掌柜出面?”廖老爷抬起头,管家的眉皱紧:“老爷定是有心栽培二掌柜,可是……” 大掌柜今年四十刚出头,是年富力强之时,坐在那个位置上已经十年了,他儿子也在另一间铺子做掌柜。廖老爷真要有心栽培张谆,那大掌柜第一个就不同意。 “这些日子的流言何曾断过?”廖老爷的反问让管家愣了下就道:“可是也不会啊,老裘那人小的是清楚的,他儿子虽然想着二掌柜这个位置,可也要老爷您点头才是。” “人总归是有贪心的,只要不是太贪婪,我也不大在意。可是不能把那些都当做理所应当的。”说着廖老爷咳嗽起来,留给自己的日子是不是已经不多了?那也只有在这之前,为敏儿肃清所有不利的障碍。毕竟,趁着家主去世,然后勾结外人把这家业瞬间吞掉的事,廖老爷见的不是一桩两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晚了,开电脑后系统又各种更新什么的,于是更晚了。。。☆、第89章 难题 管家急忙给廖老爷端上茶,廖老爷喝了两口才挥手,“下去吧,我再仔细算算。”管家应是下去,走到门口时回头,见廖老爷继续在那瞧在着账本,眉头微微皱了皱就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就有小厮过来,“王大叔,裘大叔方才来了,说许久不见你,约你晚饭时候在太白楼呢。” 太白楼一桌上好的酒席就要六两银子,老裘还真舍得,可想到廖老爷方才的话,老王就对小厮道:“你裘大叔来了,怎么不见他进来见老爷呢?” 小厮声音压低了些:“裘大叔说了,他现在是已经告老的人了,况且老爷对他只怕有些不满,还是不来老爷跟前惹人厌了。”这个老裘,管家笑一笑就道:“你去寻他,就说,也不用去太白楼了,我和他两个就在我家,让你王婶子炒几个菜,捏花生下酒就好。” 小厮应是走了,老王往廖老爷所在方向瞧了一眼,到底还是没进去,等见过老裘再说吧。 等老王从前面回来,刚走进院门就听见老裘的声音:“弟妹,你也实在太客气了,这排骨也别炸了,我就爱你炸的那个花生,多香。”老王把脚步放重一点,咳嗽一声就走进去:“裘老爷怎的不在家里享福,往我这边来了。” 老裘今年六十出头,回家这么些年,发福了些,一张脸油光闪亮,再加上身上穿的那大红八团吉祥袍子,一看就是那乡下有田有地日子舒心的乡下财主。 此时听老王这么一说,老裘本想起身迎,就用手摸摸胡子:“得,好心来瞧你,你倒好,为我省钱不说,还这样说我。再有下回,不敢来了。”老王已经坐下,王大娘给他们端来了菜,又倒了一壶酒,叮嘱道:“你们先吃,我再去炒两个菜。” 老王给老裘倒了杯酒,见他捏起酒杯才道:“我晓得你为何来寻我,要我说呢,你跟在老爷身边这二十来年,只怕也攒的四五万银子的家业。乡下有田有地,县城里还有两三间店铺,不说这辈子,两三辈子都够花了。你我这样,能够瞧见孙儿成器,就够了,再多的也不想了。” 老裘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才道:“老王,你和我不一样,说句你不爱听的,要说银子你家里也不少了,可是你从底根上是定北侯府的家生子,虽说现在定北侯府把你娘老子的投身纸寻出来还了,可你们要做点什么,还要背一个背主的名声。”这话让老王的脸抽了一下,接着笑了:“来,来,喝酒,我当然和你不一样,你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家里还有两房妾,开销都比我大多了。我既一个闺女,她都嫁人生了儿子了。我和你弟妹,两人吃饱就够了。等做不动时,乡下还有个小田庄,就搬到那里,寻一房人伺候着就够了。那些谋划,真没去想过。” 老裘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就道:“得,得,我知道你是想做神仙的,可是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大侄女想想,她现在是有夫有子了,可以后呢,要万一遇到个沟沟坎坎呢?难道那时你把银子全都花光不拿出来?再说了,就算不留给她,也要给你外孙,总不能说,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我晓得,你也不舍得是不是?” 老裘的话让老王皱眉:“你这和我绕什么你呢?你我相识也有二十来年了,连我闺女都是你瞧着长大的,你要有什么话就说吧。”老裘咳嗽一声才道:“就知道你是爽快人,可是这事,也只能和你说。东家今年算起来,也四十出头了,到现在膝下尤虚。按说呢,这纳妾生子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可是这纳了不少妾,都没生出孩子的人家多了去了。” 王大娘端上来两样菜,一样炸排骨,一样小炒肉,一个下酒一个下饭。老王停下说话,捡一块排骨,往嘴里嚼了嚼才对王大娘说:“你这炸的什么排骨,不够脆。”王大娘白他一眼:“裘大哥就爱吃这不够脆的。”老裘忙说声谢谢。 等王大娘下去了,老王才道:“还有小姐呢,再说小姐嫁的,可是定北侯府的公子,难道还能护不住这些产业。”老裘笑了:“都知道东家疼小姐,可是小姐一来是个女子,二来呢,是外姓人。” 这外姓人三个字一入口,老王就压低了声音:“老爷那边的人找你了。我说老裘,你也是闯江湖这么多年的人了,还信这个?就算他们许诺给你好处,可未必能拿到。” 既然话已挑明,老裘也不隐瞒:“廖家族里想着东家这份产业的人可不少,就照你这话说的,定北侯府再强,也要顾忌名声,难道能要一个娶女霸产的名声?到时真闹起来,说不定定北侯府还要小姐把这份产业给交出来呢。” “老爷今年四十多,还是壮年呢。”老王这话只让老裘呵呵一笑就道:“可是东家当年的事你不晓得吧?即便你不晓得也知道东家这些年都是在服药的。东家的身子,早撑不住多少年了。你难道就不怕东家有个万一,到时你不能全身而退?你可还是在册上的。” 若是榛子能够撑住场面,老王自然不会担心,可榛子毕竟是个女的,况且出嫁之后,还要受夫家那边的安排,如果,那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真要到了这把年纪还被新主人给卖掉,老王真是半分脸面都没了。 见老王在沉吟,老裘捏一把花生进嘴,继续道:“其实择个嗣子,这也是为东家好,他有了后,也不会做那孤魂野鬼。家业也有人承继,再说了,小姐出嫁了,也有了娘家可以回,被人欺负了,还能回娘家搬救兵,择嗣子,这是几方有利的事,不择嗣子,到时那可都是没利的。” “你也有利吧?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这样积极。”老王这话老裘并没否认:“虽然那边说,事成了,把我儿子提成大掌柜,大掌柜一年的收入,都知道的,可这话只能信一半。他那边现在是要和我家做亲。你也知道我还有个小女儿,今年十四,被娇惯的,我真为她寻婿呢。” 这一结了亲,就是一家子了,老王了然一笑:“那么,他们那边,寻了几个。” “三个,都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大不过八岁,小的只有四岁。都是近枝,并不是远枝。”还真是什么都想好了,老王垂下眼:“我也只能敲个边鼓,至于别的,那就全由老爷做主。” “这是当然的,来来,你我兄弟,再喝一杯。”肯敲边鼓就好,老裘举起酒杯,和老王又喝起来。 “哦,家乡那边有人来了?”廖老爷听的人报,只淡淡说了一声。来回话的是老王,虽然他想为廖家择嗣子的事敲个边鼓,可廖老爷这么冷淡他一下就不敢说了,只是恭敬地道:“来了有两日了,住在客栈,都是去族内在这做官的人家拜访,今儿才到这边。” 廖老爷皱了皱眉才道:“做官的人?这京城里还有廖家别的族人吗?” “有的,三老太爷的孙儿就在这京城里,不过是在工部任职。算起来,他还是老爷您的堂弟。”依稀仿佛有这么个人,不过他既不来拜访,廖老爷也不会去管他,哦了一声就道:“这来的又是什么人家?” “来的是族内长房的儿子,算起来,也是老爷您的堂弟。”长房长子,那是族内未来的族长,不过廖老爷依旧兴趣不大,毕竟当年的事印象太深,只哦了一声就道:“请进来吧,再让厨房备一桌酒席。” 这就没了?老王也并不惊讶,毕竟当年廖老爷被迫离开家乡的始末,他们还是知道一些,廖老爷没把人给赶出去已经很好了。转身出去请人。廖老爷听到脚步声抬头瞧见有人进来,起身相迎:“我离开家乡日子久了,也不晓得各位怎么称呼,快些请坐。” 廖家族人一进这门就察觉出和廖主事那宅子的不同,虽说廖主事是做官的,可京官俸少,廖主事一家子只住了一个院子,下人只有三四个,厨下的事,还要主事太太亲自动手。 这宅子极大不说,摆设的更是齐整,至于那来往的下人更多。廖家族人交换一个眼神,才由廖家长房的那位廖十三老爷开口说话:“七哥离开家乡时候,我不过才三岁,七哥记不得我们也是平常事。算起来,我在族内大排行,是十三,您称我一声十三弟就好,这位是二房的十五弟。这个是你侄儿,他今年十五,特地带上京来长长见识。” 一番寒暄后,廖老爷请他们各自坐下,夸赞一声廖大爷聪明伶俐,又让人拿出一份礼物当做见面礼送了,文房四宝之外,两匹尺头一对金锞子。这份礼瞧在廖老爷眼里是十分轻薄的,可让廖十五老爷忍不住眼睛一亮,虽然廖老爷这些年不回家乡,可是他们也打听过了,廖老爷的产业,七七八八一年有个两三万银子进项呢。 开头他们还以为这不过是夸张的说法,毕竟在乡下地方,一年能赚一千两银子,就是这十里八乡的富户了,这一年两三万银子,那得多少田地。但不管怎样,廖老爷很有钱是肯定的,既然廖老爷姓廖,又没有儿子,那么族里就该为他择嗣子把这支承袭下去,免得产业四散,白白便宜了外人。 主意打定,几位族老又和族长商量了又商量,扯皮了又扯皮,均衡了又均衡,这才寻出三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专门带上京来让廖老爷挑选,当然最好就是三个都收了,这样的话,这几房都有利。 既然是全族出力,也要有所谋划,上京后没先来廖老爷这边,而是先去廖主事家里,廖主事听的族内这个计划,不但不反对,还极力赞成,廖家族内的银子就该留在廖家族内才是。况且有了银子使用,廖主事也能多升几次官,这是对族内大家都有利的事。 此时廖十五老爷见了这份见面礼,看来廖老爷这一年两三万银子的进项,是真的。不然这初次见面,就拿出这值百来两银子的礼来,简直是,廖十五老爷心里已经寻不出话来,只是笑着道:“小孩子家,七哥不必给这样的见面礼,免得惯坏了他们。” “这点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廖老爷淡淡答道,那眼虽垂在那,手已经握住扶手,这帮子人从进来到现在,哪点动静漏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难怪只能在窝里斗,掐来掐去,倒让那有本事的个个被逼走远方,族内越发凋零了。至于他们来的目的,亲热是真的,可这亲热自不是因为自己和他们是自家人,而是为的自己家业。 廖老爷想着唇边就有了讽刺笑容,接着把那笑容收起,只道:“这孩子很聪明,又懂事,我见了头一面,就很喜欢。”很喜欢这三个字落在廖十三老爷耳里,不由有些后悔当初听了长辈们的话,只选了几个年纪小的,而不是往年纪大的人中间选。 当初只因选年纪小的好摆弄,到时这廖家的银子可以尽情往自己家搬了,可这选了年纪小的,到时万一那位外甥女用照顾弱弟的理由把这家业给接过去呢?还不是白白便宜外人? 廖十三老爷在那懊悔,他侄儿倒只笑一笑,并没说话。 廖十五老爷也有些懊悔,不过这时候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又说了几句闲话,厨房已经把酒席送来,廖老爷请他们坐下,推杯交盏吃了一回,也就送他们出去。 等人都走了,廖老爷这才沉下脸,他们还学聪明了,晓得不直接开口,可是自己的产业,定不会给他们。想清楚了廖老爷就唤来老王:“派一个机灵点的跟着他们,打听打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老王应是,又想起老裘说的话,忍不住叫声老爷,廖老爷眼如寒星地瞧着他:“那日老裘来寻你,和你说了什么?”这一句让老王惊的跪下:“小的,并没说什么?” 廖老爷还是瞧着他:“是吗?老王啊,你跟了我有二十年了吧,难道不晓得,如果我真知道,就会直接问出来,而你,如果真没说什么,也不会吓的跪在地上?” 廖老爷的话让老王登时出了一头的汗,明知道自己被廖老爷耍了也要回答:“老裘来寻我,不过是……” “别说你们只是叙旧,若真的叙旧,你方才就不会这么害怕。说吧,老王,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王闭下眼,不敢去看廖老爷:“老裘说了,廖家那边来寻他说亲事,要娶他小女儿,还说,择嗣子是多方都有利的事,让小的在老爷跟前敲敲边鼓,促成这事。” 说完老王才睁开眼,瞧着廖老爷的脸不敢说话,廖老爷只淡淡一笑:“好啊,这手伸的,越来越长了。老王,你说,连你都不可信了,我还能去信谁?” 廖老爷声音越轻柔,老王越懊悔,大哭起来:“老爷,小的原本是不答应的,只是老裘他,他说,小姐一个人是抗不住廖家那么多的人的,万一打起争产官司来,廖家准赢。那时换了新主人,小的也只能被卖掉,五六十岁的人了被卖掉那可是半分面子都没有了。” 银子,为的不就是银子,廖老爷叹一声,瞧着老王:“你这话是实话,起来吧。”老王还是不敢起身,廖老爷的眼渐渐眯起:“可是呢,他们算错了我,也算错了敏儿。想在我死后打争产官司,也要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老王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瞧着廖老爷依旧不敢说话。廖老爷想了想就道:“也不用再让机灵点的小厮跟着了,横竖他们来就是这么件事。你呢,也别和老裘说,我知道这件事了。” 老王应是,廖老爷吩咐小厮拿文房四宝来,老王这才敢问:“老爷很久没练字了。”那是因为很久没人惹自己生气了,廖老爷淡淡一笑,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吩咐道:“老裘的儿子,我记得是在下面绸缎庄里,这回的事,按说他也该出面的,让他也去。” 老王应是,正要退下时廖老爷又淡淡地道:“你放心,我做人丁是丁卯是卯的,这件事不过是要给老裘个教训,不会赶尽杀绝的。”真要赶尽杀绝,这效果并不会很好。 老王额头又出汗了,等走出厅时才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自己也真是老糊涂了,难道不晓得老爷什么脾气,还敢应下老裘的话。至于老裘,他只怕是好日子过太久了,忘记老爷是什么样人了,真要动手,老爷一根小指头就收拾了,还不用大拇指。 老王紧紧腰带,赶紧去传廖老爷的话。 张谆到了通州,处理了两三日听人通报说小裘掌柜来了,倒愣了一下:“怎么他也来了。” “小裘掌柜是绸缎庄的,按说这件事,原本就是该他出面的,东家派你来了我还觉得奇怪,又想只怕东家是磨练下你。这会儿小裘掌柜来,只怕是帮忙的。”老鲁自从被廖老爷派到通州这边的小码头,进项少了,人也老实很多,见张谆这样还帮忙解释。 说话间小裘掌柜已经走进来,他是老裘的长子,今年三十多了,人一看就很精明,见了张谆就急忙拱手:“这两日劳烦二掌柜了,原本这事就该我出面,可那几日正好走不开,才劳烦二掌柜的跑这么一趟。” 张谆也拱手还礼:“大家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劳烦什么呢?”小裘掌柜笑着坐下就问老鲁:“这是哪家的人马,竟敢来拦我们的船还要课税?难道他不知道,这些料子,都是进贡的吗?” 老鲁忙赔笑:“我们也是这样说,这批料子,是要赶在重九前给宫里的,可是也不晓得这官怎么想的,非要说按照往年,哪有这么多料子要进宫,还要我们拿出单子来,该进宫的就放行,不该进宫的,不但要卸下货,还要课税。重重地罚。” 做进贡生意的人,不就为的能往京里放贡船时,随船带上自己的货,这一路不但处处被放行,还快速,毕竟别的船是不敢和贡船争抢的。不然宫里给出的价钱,不高之外还要去打点各行各处,一年不赚钱还要倒贴的活还人人争抢要去做,就为这点便利。廖家这生意做了小二十年,被刁难是有的,但这还是头一次被人拦下。 小裘掌柜哦了一声就瞧着张谆:“那你瞧瞧,这背后到底什么人在捣鬼?”张谆虽然年轻,但稳重,不然来了这两三日,并不轻举妄动,听小裘掌柜这样问就道:“要照我瞧,只怕根子还是在京里,想来是哪位瞧着我们这进贡的生意做的好,眼红想夺呢。按说只要……” 张谆把只要宫里的老爷爷放句话,这船就能过去的话给咽下,依旧笑着道:“我瞧着,只怕这是东家故意考我们呢。” 小裘掌柜又哦了一声就往张谆脸上瞧去:“难怪东家要让二掌柜来,可是这既不能压人,又要放行,可要怎么做?”最简单的,就是用银子买通,可这生意的利润太高,那官明知道这边是贡品还要拦,那这银子给的足够多,多的他不在乎丢不丢官。张谆笑了笑就道:“现在我想着,用银子是不行的,只好去打听下,这官这些日子都遇到些什么事了。” “我也打听过,不过也不晓得这官家里,到底得了什么好处,千方百计打听,都没打听出来。”老鲁急忙开口解释。 “那他可有儿女?算起来,重九只有一个来月,背后的人,就是算准了我们必须要让这料子在重九前入宫,才这样卡的。”到时没有法子,只能按照贡品单子把那些料子先放行,多余的料子只能被迫卸下,这样的事要真做了,也不用宫里来夺,廖老爷自己就没脸继续做这生意。而缺了这生意带来的便利,那廖家的生意会大不如前。 里里外外都想清楚,张谆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小裘掌柜听到张谆吸了一口冷气,心里不由讥讽一声,到底是年轻,连这点事都怕。不过这事也关乎着小裘掌柜的银子,小裘掌柜也不敢在这时候斗,只是皱眉道:“现在不是分析谁做这事的时候,只有赶紧把这些货全都放行才是要紧的。” “他有儿女,可儿女还小。”儿女还小,那就是没有用儿女来威胁,那么这件事的根子还是在银子,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银子来买这个人,背后的人是筹划已久了。 小裘掌柜也在想办法,“原先也不是没人想夺这门生意的,可也没抢去。这回真是奇了怪了。”老鲁在那自言自语。 “再说了,这年年的孝敬,我们也没缺,就算这官,初来时候,我们也送了三百两银子的安家费。”老鲁这话让张谆眼睛一亮:“这官来多久了?” “时间不长,也就三个月。” “那这官做一任,能有多少好处?”老鲁在心里算了下才道:“这好处也不少,一任足足有四千银子呢。”四千银子,这官据说是入了贡,然后做了任教官转职,升迁无望,那么他很可能就为了这一任的好处做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只写一个文,我的速度越来越慢,真是被同时写两个坑虐出快感来了。。。☆、第90章 解决 或许,这好处不止一任。张谆垂下眼在那细想。虽然知道廖老爷一定留有后手,可他既然把自己和小裘掌柜派来,考验之势也是做的十足。这事不仅要办好,还要办的很漂亮。 小裘掌柜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不过他想的更多些,如果自己表现的很出众,那再往上一下也很平常,谁也没说过,只能有一个二掌柜。 “这官可有亲戚带在身边,”张谆开口问老鲁。 “官亲的话,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寻,可是这一家子,怎么都寻不到一点缝进去,只有……”老鲁皱眉,咂了下嘴才道:“恍惚听人提过,说这官有个小舅子,娶的是京里大户人家出来的一个丫头。这官觉得丢脸,才不许他们出来的。” 娶京里大户人家的丫头做媳妇的人,想来出身也不怎么样,这样的人,完全不留后路只要银子也很正常。那么,张谆哦了一声:“离重九还有个把月,我们现在别这样着急,越急越上了别人的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不急?”小裘掌柜嚷出来:“只有个把月了,哪能不急?”张谆又是一笑:“即便是九月初一从这里出发,三天内这批料子也能进宫。”满打满算只有二十来天,二十来天,要怎样才能把主意说出来?小裘掌柜不大看好,但还是闭嘴不说。老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那眉头还是皱紧:“二掌柜是不是想借八月节的时候,请这官过来喝酒?” 张谆摇头:“这样就会着了套了,再缓两日,缓两日。”小 裘掌柜耐下性子,仔细想着张谆的话,突然一拍桌子:“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出去喝酒去,这通州也是个大码头,可看的东西太多了。” “廖家的人现在不着急了?”为了确保这个计策能够完成,柳三爷亲自来到通州,对面坐着的就是那官。听柳三爷这么问,那官笑着说:“前几日着急的跟火上房似的,成日在我家门口守着,送去的东西我也按三爷您说的,收了。只是没见人。” “你们在外做官,为朝廷效力,本就辛苦。”柳三爷恭敬地说着,可心里还是藏不住鄙视,说是朝廷命官,一年也就五六十两的俸禄,他贪婪正好,就怕他不贪。想着那送进去的六千两银子,柳三爷不由有些心疼,可再一想,这六千两银子能让廖家倒个大霉,也算去有其所。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廖家只怕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么个小人物身上栽个跟头吧?柳三爷端起茶杯,身子微微前倾:“说来,这事还多亏老爷,既然他们不着急,我们也不着急,就再等两日。” “三爷,您这话说的是,可是若他们执意不肯卸掉那些多余的货,和贡品一起留在这里,到时交不上去贡品,他们是能通了天的,到时知道是我这里刁难,我的官不做不要紧,只怕连累家人。” 这官虽贪婪,可也晓得自己不过是柳廖两家斗法的棋子,最好就是既能让贡品完完全全去了,事后就算通了天的廖家要追究,自己也不过丢官了事,那时拿了这些银子,回家做富家翁去,省的这里还要应酬上司。 “放心吧,这贡品不交上去,头一个被追究的是廖家,现在只是时日尚早,他们才不着急,等再过几日,我瞧他们还想不想做这门生意了。他廖家认得能通天的人物,难道我柳家就不能?”柳三爷话里难免带上几分傲慢,这官毫不在意:“是,三爷说的有理,他们不着急,我们也不急躁,横竖这贡品送不上去,头一个被连累的是他们。” 柳三爷想着不由得意地笑起来,眼里闪出寒光,廖家得意的已经太久了,也该倒霉了。 “哦,他们现在不着急了?”廖老爷抬头瞧着老王,老王应是:“虽说不着急是常事,可是……”廖老爷抬手止住老王往下说:“急什么,还有二十多天呢,你还是让人把通州那边的信往这里送就是。” 老王应是,小厮走进来:“老爷,十三老爷来了。” 又来了,算算次数,这十三老爷已经来过三四次了,有一次还是和廖主事一起来的。廖老爷哦了一声就道:“就说我不在家,中秋在即,带着家眷去田庄过中秋了。” 小厮应是退下让人往外面传话,听的廖老爷不在,廖十三老爷的眉不由皱紧:“方才问时,不是说七哥还在吗?”那回话的小厮恭恭敬敬:“小的是在外面伺候的,里面的事一概不知,总要传进去才晓得老爷在不在家。十三老爷您若真想见老爷,不如小的再往里面传一个话,让人往田庄送信,说十三老爷寻老爷有急事。” “不必了。”廖十三老爷来过三四次,哥哥弟弟叫的也十分亲热,廖老爷仿佛也不提往日旧事,十三老爷以为,这挑个日子把挑嗣子的事说出,廖老爷未必不肯。可今日这碗闭门羹,让廖十三老爷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简单,要回客栈和人商量商量再说。 廖十三老爷匆匆离了廖家往客栈去,刚一进客栈的门,客栈掌柜就迎上来:“廖老爷您回来了,说起来,当初进小店时候,您秤了十两银子,到现在二十来日,这十两银子差不多用完了,您瞧,您是记账呢,还是再拿十两银子?” 廖十三老爷不由吓了一跳,十两银子不过住的二十来日,急忙问道:“我们包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