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下婢BY秋李子-32

☆、第81章决定  屋里点的檀香在秦三公子鼻尖流转,原本以为,自己说出的话能让榛子有所动容,但没想到得来的还是这么一句,秦三公子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三公子,你这一生,可有什么,是一直想得到而没有得到的,”榛子的声音再次响起,秦三公子想了想,尚未回答榛子又说了。  “金钱、美人、地位,这些很多人一生所追求的,于你却是轻而易举可得。既然如此,秦三公子,我怎么知道你是因为对我求之不得,而想得到,至于得到之后,”榛子的声音停顿一下,秦三公子立即道:“不,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榛子笑了,这抹笑很淡,接着那抹笑在榛子唇边消失,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是,我是不一样的,那么你能保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秦三公子,我虽没有读多少书,可我也知道,红颜易老。在这样的人家,甚至更多的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红颜未老恩先断,定北侯太夫人心里微微叹气,出嫁后没多久,就得到老师重病的消息,几个学生前去看她,也是那个时候,老师对她们讲起往事,说起自己的一生,老师的脸上是一种骄傲。为何女子要依靠男人的恩宠过日子,而不是要靠自己?当日老师的话又在耳边,她说话时候,脸上的坚毅是定北侯太夫人没看到过的,那时的定北侯太夫人心向往之,但很快这种向往就消失了。孤寂一生,这种孤寂定北侯太夫人承认,她是做不到的。  可是现在,当差不多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时,定北侯太夫人才知道,自己从没忘记。  风吹起秦三公子的袍子,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可此时心里却在翻滚,惊羡仰慕,最后,形成一个字,叹。叹世间曾有那样的女子,叹那样的女子竟无人可配,还叹,叹自己竟能遇到这样的女子。她能不畏艰难,那么,自己一个男子,又有什么好怕的?  笑声从秦三公子口里逸出,接着秦三公子就对榛子道:“杜小姐,还是那句,你为何不相信我呢?”说着秦三公子看向定北侯太夫人:“祖母,我想娶的人,是我的妻子,而不是秦家的儿媳。”  定北侯太夫人愣了愣接着就笑了:“你这孩子,只是你的这片心,不晓得你的妻子,会不会懂的。”  是秦三公子的妻子,而不是秦家的儿媳,榛子听出秦三公子话里的意思,眼波流转,现出惊讶来。秦三公子看着她:“杜小姐,我说过,我会努力让你看到的,而你,再难找到第二个像我一样的人。”  秦三公子这话让榛子淡淡一笑,接着她就开口:“可是,我不会嫁人的。”  “女儿家,还是嫁个人好。”榛子的话虽和原来一样,但定北侯太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松动,立即为自己的孙儿说话。看见榛子望向自己,定北侯太夫人缓缓地道:“知冷知热这种话,我就不说了,可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能够有商有量,这有多好。你不知道,连我的老师都曾说过,如果有个知己,又能做丈夫,这是多么好的事。可是她等不到这个人。杜小姐,你今天既已遇到这个人,为何又要放过?我的孙儿,我自问还是了解的,他是言出必行的。”  “太夫人,话说到这里,如果我不再答应,就辜负了你们的好意,可是太夫人,秦三公子的妻子,不仅仅是他的妻子。如果……”榛子对定北侯太夫人行礼下去,接着开口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定北侯太夫人叹了声,接着就道:“原先我们都想岔了,即便你大哥不成器,可还有你们,可是却忘了,他是定北侯世子,以后袭爵,爵位在身上,你们这些做兄弟的就算劝着,能劝多少呢?”  定北侯太夫人的叹息让秦三公子往前踏了一步:“祖母。”定北侯太夫人挥手让秦三公子出去:“你进来的时候太长了,出去吧。我和杜小姐再说说话。”秦三公子应是退出。  屋内又只剩下定北侯太夫人和榛子两人,定北侯太夫人轻声一叹才道:“叫你来之前,我本以为你不过是在意齐大非偶这件事,想给你吃个定心丸。有我在,侯府内谁敢欺负你,等我走了,你那时所生儿女想也不小,你早已站稳脚跟。等你这番话说出来,我才晓得,是我想差了。难怪小三会觉得,他配不上你。”  这几句话算是定北侯太夫人掏心窝的话,榛子坐在她身边,轻声道:“能得太夫人这样赞扬,我本不该推辞的,可我是要接下舅舅的产业而不是假手夫婿掌管的。一个世家侯门的儿媳,亲自出面做生意,只怕全家都会视为耻辱。”  定北侯太夫人看着榛子,接着点头:“我也猜到了。想来廖老爷也真是个不一样的人,竟能把产业全托付给你。”毕竟这个世上,还是男子出面的更多。  榛子淡淡一笑:“舅舅原先,也不是没有为我寻门好亲事,然后把产业托付给他们的打算。可是钱财难免会动人心,再者我这些年遇到的事越多,越觉得,女子掌家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并不是没听过女子掌家的,可那些多有弱弟,像你这样,从没听过。”  “既然有弱弟的可以掌,那为何没弱弟的就不能掌?再者……”定北侯太夫人抬起一只手打断榛子的话:“我并不是和你来讲这个,你放心,廖家的家财,我秦家一分不取。你成亲之后,要怎么处置你的产业,我秦家也不干预。”  榛子的眼里不由有惊诧,虽说民间习俗,女子的嫁妆婆家不得取用,但女子无私财,婆家真要花用了女子嫁妆,顶多就被骂几句不要脸,连儿媳的嫁妆都贪。但也没有别的了,毕竟连女子自身都归属于夫主,更何况是她的私财?  而且定北侯太夫人这话,背后的意思可能更深,果然定北侯太夫人继续道:“即便我秦家走投无路,也不花用。”榛子的眼里有种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已经不仅仅是惊诧了,她惊讶地唤了声太夫人。  定北侯太夫人就像没听到一样:“其实我秦家,照样背不起这个贪图你的嫁妆才娶你过门的名声啊。”这话让榛子的心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可是,不等榛子问出来,定北侯太夫人就继续道:“可是小三他喜欢你,而且,在我瞧来,他若不娶你过门的话,以后娶别家姑娘,只怕也不会好好过日子。倒不如我把他的心愿了了,以后你们的日子怎么过,就由你们去。过得好,那自然好。过的不好,杜小姐,我想以你的决断,就不需要我这个老太婆来多说了。”  如此,何不赌一把?榛子的心里一动,定北侯太夫人又笑了:“杜小姐,我不说那些天下女子都要嫁的话,而是要说,你既然如此灵透,难道不敢试一试?”  “太夫人的意思,让我赌一把?”榛子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定北侯太夫人笑容没变:“杜小姐,廖家是做生意的人家,当然晓得怎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一个孤身没成亲的女子,和一个成亲后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榛子的眼睫毛垂下,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这门亲事,到现在榛子才算有所动心,却不是为了秦三公子,而是为了眼前的定北侯太夫人。  定北侯夫人见小姐们都出来了,唯独不见榛子出来,那心顿时乱跳起来,招呼众人各自坐下,就叫来一个心腹婆子让她去打听。心腹婆子很快打听回来:“老太太说喜欢杜小姐,在那和杜小姐说话呢,屋里伺候的人都没留。而且,”  见婆子欲言又止,定北侯夫人的眉不由皱起:“而且什么?”婆子把声音压的更低:“三爷也进去过,不过没多大一会儿就出来了。这会儿,杜小姐还和老太太在那说话呢。”  定北侯夫人如被什么东西击中胸口,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难怪儿子这段时间都规规矩矩的,原来是已经求了婆婆,那样的女子,哪能进秦家的门做嫡室正配?  见她不舒服,婆子立即给她端来茶喝了两口,又给她拍着胸口顺气才道:“太太您也别担心,三爷的婚事,也不是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还能绕过您去?”  怎么说儿子也是自己生的,定北侯夫人舒了一口气,打算继续进厅里招呼客人,就见榛子走进来,定北侯夫人停下脚看着榛子,笑着道:“杜小姐,婆婆好几年都不肯出来应酬了,今儿你倒讨了她的欢喜。不晓得你们说了些什么呢?”  榛子笑了:“不过是说些故事,太夫人还告诉了我不少她年轻时候的事。”定北侯夫人才不信呢,但还是亲亲热热地笑着,招呼榛子坐下。  秦三公子一直没走远,见榛子被丫鬟带着出去了,就急忙走进定北侯太夫人的上房,见孙儿进来,定北侯太夫人叹气:“你啊,从小就最讨我的欢喜,可没想到,你要成亲,也是要让我操心不已。”  秦三公子急忙在下面坐下,给定北侯太夫人捶着腿:“她怎么说的?祖母,我晓得,她是不一样的女子,我定会待她好的。”  定北侯太夫人笑了笑,就喃喃自语地道:“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奇怪的人,放着康庄大道不肯走,偏要走旁人没走过的路。”秦三公子伸手去推定北侯太夫人:“祖母,您别和我打哑谜了。”  定北侯太夫人笑了笑才道:“我可和你说,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这你是知道的,可是你要先告诉祖母,日后你不会后悔,不会……”  秦三公子已经点头:“祖母,我不会后悔的。”  “说了可不抵用,小三,你要知道,女子嫁人,和男人还是不一样的。男人可以纳妾,可以去寻别的女子,可是女子嫁了个不好的夫婿,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小三,娶了这么个妻子,纳妾我想你是不能做的,还有她要继续做生意,还有……”  “祖母,这些我都晓得,这些我也想过。祖母,一个不一样的女子,是要不一样相待的。”这话让定北侯太夫人笑了:“那么,过两日,就请廖老爷来家里吧。”  这是,要替自己说亲的意思,秦三公子眼里闪出喜悦。定北侯太夫人淡淡一笑:“小三,你方才的话我并没忘记,她首先是你的妻子,然后才是秦家的媳妇。所以,很多事,你要先和你娘说清楚。”  “什么,你要娶杜小姐,而且,成亲后就搬出去住,你疯了吗?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孝字都不晓得怎么写了?”定北侯夫人的反应是在秦三公子意料之中的,他跪下对定北侯夫人道:“娘疼儿子,儿子知道,可是儿子活了这二十多年,唯一忤逆您的就是这件事。儿子左思右想,不愿异日要写钗头凤。”  盛怒中的定北侯夫人拿起一个茶杯就往儿子头上扔去,秦三公子不闪不避,任由那茶杯砸在头上,登时有鲜血涌出。听着茶杯掉在地上的声音和儿子额头上的血,定北侯夫人心里又疼起来,上前掏出帕子给儿子堵着:“也不晓得那杜小姐有什么好,长的也就那样,脾气还不好,又是个商户女儿,偏你见了,就非要娶,娶也就罢了,还没过门呢,就要给你老娘我立规矩,要搬出去,不服侍婆婆不说,你还说不想等将来写钗头凤。难道你就这么肯定我做娘的是恶婆婆。”  秦三公子看着自己的娘:“她是不一样的人,在儿子心里,不一样的。娘,我晓得您是个好人,您待两位嫂嫂也很好。可是她不是你心中那样的好媳妇。”  所以就要隔开吗?定北侯夫人的泪流下,秦三公子抱住她的腿:“娘,您就答应儿子了吧,儿子就算搬出去住,也是您的儿子。隔三差五地也会回来。”  “你是怕她嫁给你后还要继续做生意,我会横加阻拦吧。”定北侯夫人沙哑着嗓子说。  “什么都瞒不过娘。”秦三公子呵呵一笑,定北侯夫人叹气:“女儿家,本就该以贞静为要,她这样的,怎么能……”秦三公子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所以你们要分开,娘,您别怨我。”  天下只有拗不过儿女的父母,哪有反过来的,定北侯夫人心如刀绞,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屋里烧的暖暖的,火盆里还埋了红薯和芋头,绿丫是烧这些的好手,三五下就把芋头扒出来,也不用帕子垫着手,几下就把芋头剥出来,往蜂蜜上一蘸锦儿就张大嘴巴。  “锦儿,瞧你,都吃了两三个了,不许再吃。”秀儿把锦儿拉过来,顺便把绿丫手上的芋头一口咬掉一大半。  “娘!”锦儿不满了,娇声叫着,秀儿把女儿抱在怀里,下巴在她头发上蹭了蹭就笑着说:“难怪有猫冬的说法呢,瞧这外面冷的,在这屋子里坐着,暖烘烘的,再说着闲话,多好。”  绿丫见红薯也烧好了,拿出一个剥着皮,旁边的小全哥早等不及,见那黄澄澄的红薯肉一露出来,就拿筷子夹了一块。绿丫往他头上打一下,这才把整个红薯递给儿子:“可不许吃多,不然的话,放屁放的一屋子都臭。”  小全哥哎了一声,就把一大块红薯填到嘴上,刚咽下去,就觉得不对劲,要放屁,绿丫见他皱眉,起身把他一推,小全哥刚被推到外头,就听到榛子的声音:“哎呀,小全哥你这是怎么了,惹你娘生气了,被推到外头。”  听到榛子的声音绿丫就把帘子掀起,见榛子头上戴了昭君套,身上穿了雪貂的斗篷,忙把她拉进来:“今儿怪冷的,都说倒春寒呢,我还想着你不会过来,哪晓得就过来了。”  榛子把昭君套解了,又把手筒放好,这才坐到火炉边,把手烘一烘,闻着红薯和芋头香深深吸了一口才笑着说:“你们倒会乐呢,本来今儿还有帖子呢,我想着去喝什么春酒,倒不如来寻你们,一进来瞧见,果然还是你们舒服。”  绿丫给她倒了杯酒:“来来,我今儿也不喝茶了,就喝这酒。”榛子接着一口喝干,又抓了把花生磕着才问:“我进来的时候遇到小柳条,她说你和秀儿姐姐在这边呢,还说特地不让人在跟前伺候,我一想,那也不用通报了,就进来了。也是,这么几个人说着话多好,要旁边一群伺候的,有些话还不好说呢。”  什么话不好说?”绿丫坐下,小全哥已经重新走进来,把那在外面冻的冰冷的手往绿丫脖子里面伸:“娘,给我暖暖。”绿丫把他的手给扯下来:“好好坐着,别闹。”  小全哥还要闹,榛子把小全哥拉过来,把自己的手筒拿过来让小全哥把手放进去:“这里暖和,你和你妹妹都把手放进去暖和。”榛子的手筒是用一张狐狸皮做的,毛茸茸的小全哥一看就喜欢,欢欢喜喜地和锦儿拿着到旁边玩去了。  “瞧,也没人打扰了,你就说呗。”秀儿笑着开口,这些日子,她脸上已经开始有红润颜色,再调理个两个月,就能和原来差不多了。  榛子嗯了一声才道:“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许大惊小怪的。”  越是这样,越让绿丫和秀儿感到奇怪,她们看向榛子,榛子迟疑一下才开口:“我,我决定嫁给秦三公子。”这还真是个,让人有些不知道怎么说的消息。绿丫看着榛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秀儿不明白就里,笑着说:“这是好事,我听你们讲,那位秦三公子,待我们榛子也很好,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绿丫你怎么这个神情。”  绿丫飞快地把榛子原来的想法说出,秀儿啊了一声才道:“榛子,我真羡慕你,不是羡慕你有这么个舅舅,而是羡慕你敢这样想。我如果早这样想,早早逃走的话,也许就不用再受这些苦。”  秀儿和她们分开之后的事情,绿丫和榛子都知道有些不好,但并不知道怎样不好,此时听到秀儿这样说,都双双瞧向秀儿。秀儿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笑着抬头:“望着我做什么,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不住,秀儿姐姐。”榛子伸手握住秀儿的手,这道歉是真心诚意的,秀儿只浅浅一笑:“你没有对不住我,真的,榛子。当年你尽管没有开口为我求情,可仔细想想,这也怪不得你。你初和你舅舅见面,不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更何况,你就算开口为我求情,就算他答应了,心里未免也会怪你不知好歹。那时,伤了你,我也不会开心的。”  “秀儿姐姐。”榛子靠到秀儿肩上,秀儿拍拍她:“那时我们说过的话还记得吗?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所以你们能够活的好,那么努力地活着,我就很高兴了。”  绿丫低头,让眼里的泪不被秀儿看见,这么好的姑娘,经历了这么多,依旧能说,只要你们活的好,她就高兴了,而不是怨恨愤怒甚至妒忌。千面娇娘的经历又被绿丫想起,和秀儿比起来,千面娇娘有什么资格叫苦?有什么资格怨恨天道对她不公,因此她就要毁掉一切,毁掉所有的美好。  “好了,你们两个,一个要嫁了,一个都当娘了,怎么还这样哭哭啼啼的?绿丫,你比我可还大一岁呢。”秀儿笑着开口。  “可我一直觉得,秀儿你比我大,你一直那么有主见,一直告诉我们要好好地活,不能继续过苦日子。我也习惯了,竟忘记了,你比我还小一岁呢。”  绿丫把眼睫毛上沾着的泪擦掉才勉强让自己笑出来,秀儿微微一笑:“是啊,你们还记得呢,很多时候,我都想不活了,我并没做错什么,可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虽然秀儿说的轻描淡写,但绿丫能看见她的唇微微抖动了一下,绿丫不敢去问秀儿被卖进冯家之前,在几个人牙子手里辗转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也许是比在屈家后院更不堪的日子。毕竟那时的秀儿还是屈三爷的女儿,顶多也就是做些粗活,可到了人牙子手里,又辗转了那么几次,他们怎么会有顾忌。  榛子看着秀儿,仿佛能透过衣衫看到秀儿肩上腹部乃至膝上的伤疤,她忍住心疼说:“秀儿姐姐,你不用佩服我,我不过是靠了舅舅的疼爱,而你,是靠自己,你逃的不止一次吧?”  “不,我真正逃走,只有这一次,那些伤疤,都是……”秀儿脸上神情突变,都是什么,绿丫不敢再想下去,也许是某一次秀儿不肯俯就,也许是不愿意就此低头,也许,这样的也许太过伤人,让绿丫想起来心都是抖的。  秀儿淡淡一笑,把那些往事都忘掉吧,就对榛子笑着说:“你不是说你要嫁人了,快些告诉我,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你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他。毕竟你要嫁人,考虑的会更多些。”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榛子这对是有原型的,康熙年间娶了个才女做妻子的男人。一下忘了他们俩姓甚名谁了,反正这位才女女扮男装上青楼什么的,她老公也陪着她。☆、第82章 立约  见话题又回到自己身上,榛子的脸不由微一红才道,“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不试过又怎么知道呢,人这辈子这么长,怕什么呢,”这话让秀儿微微惊讶了一下才开口道,“可是女子和男子还是不一样的,榛子,若他以后变心,甚至,那你当如何,”  一辈子那么长,现在说的再好,可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绿丫虽没开口说话,但眼里的神情和秀儿是一样的。榛子晓得她们是关心自己,只淡淡一笑:“秀儿姐姐,只要记得当初我们说过的话,不把自己这颗心交出去,不,就算交出去也要记得自己是自己的,而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不把所有的幸福都交到别人手心,那我有什么好怕的?即便他负心、即便他不要我,那与我何干?”  这?秀儿的唇微微张大,接着就笑了:“是我想左了,我竟忘了,不到咽下那口气,那什么事情都可以改变。”  “不,有件事不会变。”绿丫笑了,接着把手伸出,左手拉住秀儿,右手握住榛子:“我不会变,纵然以后境遇各不相同,可我待你们的心不会变。”  榛子想说早就知道绿丫不会变,可到了此刻,竟觉得无限感动,所说的话,是那样的离经叛道,可还有人支持自己,让自己在这条路上不那么孤单,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秀儿把另一只手伸出来和榛子紧紧相握,三个人,六只手,就这样紧紧相握,没有说一个字,但三人都知道,彼此是对方在这个世上最坚定的后盾,直到死亡才能将她们分开。  这一日,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三人很有默契地不再去提原来的事,而是想着以后,吃着喝着说笑着,直到天色渐晚,榛子才披上斗篷离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秀儿才对绿丫浅浅一笑,绿丫也笑了:“我还怕你会说出谢我的话呢。”秀儿笑容依旧很淡:“对你,我就不那么客气了。”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所有的分离都不曾有过,还是互相依靠的那两个人。人生至此,竟似没有多少遗憾。不,不,这话不对,人生还那么长,以后所需要面对的会更多,但有一个人陪自己走,这一路何其有幸?  榛子在门口下了车,刚要走进去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杜小姐。”榛子转头,看见的是秦三公子的脸。  又见到这双如此坦荡的眼,秦三公子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不晓得该怎么说话,但很快就道:“家父明日上门,为我求亲,不知杜小姐你……”  害怕自己反悔吗?榛子笑了,此时天色已暗,廖家大门口已经挑起了灯笼,灯笼的红色映在榛子的脸上,给她添上几分活泼,也让她的笑更加动人。  “我虽不是个男子,可也晓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答应过的事,就不会反悔。”榛子的话清清楚楚传进秦三公子耳里,让秦三公子也绽开笑容。  其实他生的也还不错,再加上家世又好,有些骄傲也是难免的。榛子看着秦三公子的笑,心里忍不住这样评判,直到秦三公子又开口说话,榛子才回神过来:“天色已晚,又冷,还请归家吧。”  秦三公子听了榛子这话,心里比吃蜜还甜,连连点头却不动:“还请杜小姐先进去。”榛子又是一笑,这才带人走进大门。秦三公子看着榛子背影,唇角不停地往上弯,心愿终于得偿,怎样都是欢喜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己也会做到的。  “敏儿。”榛子带着人穿过回廊,往后院走时听到廖老爷叫自己,不由回头。灯光有些昏暗,榛子觉得廖老爷的脸都有些难以看清,刚要上前就听到廖老爷道:“不必过来,我只想问问你,你真肯答应嫁给他。”  “是!”榛子的声音落在廖老爷耳里,廖老爷点一下头就道:“舅舅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不管以后如何,都要记得这是你一辈子的选择,敏儿,你记得吗?”  榛子往廖老爷那边看去,此时看的又更清楚了些,她不知怎么心里掠过一丝惆怅,接着就笑了:“是,舅舅,我会过的很好,不管那个男人以后如何,我都会过的很好。舅舅,您放心。”  “我怎么会不放心呢?”廖老爷声音里含有一丝叹息,接着又是一笑:“虽然你做什么舅舅都会支持你,可是你肯出嫁,舅舅还是很高兴。晚了,回屋吧。”  榛子应是,行礼后带着人离去,廖老爷看着榛子的身影,用手捂住嘴轻咳一声,接着把手放下。看来新请的太医医术不错,自己这个冬日并没那么难熬。但愿,我能护你的日子更长一些,廖老爷负起双手转身离开。  定北侯请了陈老爷为媒人,廖老爷这里就一客不烦二主,请的是王尚书为媒。两家换了庚帖,定了日子下聘,至于婚期,虽然秦三公子巴不得立即就把榛子娶过门,但一来收拾屋子还需要时候,二来秦三公子明年也要参加会试,于是就定在次年四月成婚。  婚期定下,榛子也要准备下嫁妆,还要学习下为妇之道,尽管榛子对这些并不大在意,但装个样子总是要的,虽然不住一块,但回到定北侯府时,也要为秦三公子面子上过的去,这才叫投桃报李。  正月就这样热热闹闹过了,春风吹拂,又是二月天,仿佛一夜之间,这草就绿了花也开了,笨重的棉衣再穿不住,要穿夹的了。绿丫做了几件衣衫,过来给锦儿换。锦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绿丫的动作,不时歪着头笑一笑。  绿丫给她换上新衣衫,摸摸她的脑袋:“乖,那边有镜子,自个拿着镜子照去。本就生的好,再穿这红的,真是个小仙女似的。”  “要说小仙女,兰花姐家的玉儿那才是个仙女呢,生的好倒在其次,那皮肤白的,真跟玉做的一样,难怪要叫她玉儿呢。”秀儿给女儿理一下头发,让她去照镜子去,笑着和绿丫说闲话。  绿丫刚要接话,小柳条就走进来:“奶奶,爷回来了,还说寻你有事呢。”绿丫嗯了一声,也就起身出去。  张谆正在屋子里转圈子,瞧见绿丫走进来就急忙道:“我和你说件事,你可先别急。”  “说什么事?难道是张爷你看中了谁,要纳了做小,先来和我说一声?”绿丫给张谆倒杯茶,递茶时候取笑他。  “这是正经事,你先别说笑话。”张谆接过茶一口喝干才道:“原先我不是想等过了年,请一个月假去江西把这事给办了。后来东家说,这事他来办,不用我管。我想着,这只怕是榛子的主意,东家来办那就更好。谁知今儿东家把我叫去,说那人执意要见一面秀儿。”  要见秀儿,这可不行,绿丫脑中浮现出的念头就是不肯。张谆也点头:“就是这话,谁要见他。可是这人说,廖家要仗势欺人,他也不怕,横竖就是一条命抵了。”  “这样的人,半分都不通情达理,难怪秀儿要逃出来。”绿丫忍不住骂了一句才道:“那东家怎么说?”  “若换在原先,这人哪能提出要求?不过也不晓得东家怎么想的,这次却考虑了下,还让那人进京来了。”廖老爷做事,张谆只能猜出一两分的用意,或许廖老爷不想惹祸上身,可真要这样,廖老爷当初也不会答应,左思右想张谆也只能来和妻子商量。  既然廖老爷这样说,绿丫想了想就道:“那去问问秀儿,毕竟这是她的事,不过就一条,锦儿和秀儿都不可能跟那人回去。”张谆点头:“东家也是这样说,说这是秀儿的意思。”  绿丫惴惴不安地去问秀儿,没想到秀儿比绿丫想的镇定多了:“见一面也好,彻底说清楚,横竖我是不会跟他回去了,他若真要嚷,那我就和他上公堂,告他一个强买良家女子的罪。”  绿丫见秀儿这样镇定,心放下大半,又道:“你若不愿意见,也没什么。”  秀儿笑了:“这就是个疤,总要刺穿了把脓流出来才好,都藏着掖着,什么时候能好?你放心,我不会害怕的,也会有主意。”既然秀儿同意,张谆也就去告诉廖老爷,廖老爷听了张谆的回应,倒微微楞住,这小姑娘,倒有几分胆色,真是可惜了。  只要一答应,这边也就立即安排,既没在张家更不会在廖家,而是寻了一座酒楼,整个二楼全都被廖家包下,上二楼的楼梯再到包厢门口,隔上几步就有人守着,防备万一。  冯大爷跟着张谆走上酒楼,不由在心里咂舌,果然有钱,这样的阵势也是难得见到的。想到这冯大爷就对张谆笑道:“说来你们也是多虑了,怎么说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秀儿,也做了那么两三年夫妻。”  张谆面上笑容没变,却没理他这句话。秀儿已经在包厢里听到了,不由淡淡一笑,绿丫伸手握住她的手。秀儿对绿丫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包厢门已经被推开,张谆陪着冯大爷走进来,秀儿转头,冯大爷先是被阳光耀了下眼,接着才看见坐在窗边的秀儿,秀儿在冯家的时候,冯奶奶对她没有好脸,当然也就没有好吃好穿,那时衣着朴素,脸上连笑都没有。可现在的秀儿经过这两个月的调养,面容丰润唇边含笑,身上的衣衫也是当日冯家供不起的,倒让冯大爷有些许惊艳之感。  冯大爷在打量秀儿,绿丫也在看着冯大爷,越看越觉得他猥琐和圆滑,好好的秀儿竟做了这样人的妾,而且还被他的正室虐待,绿丫心里真有发呕之感,忍了又忍才开口道:“冯大爷先请坐,有什么事就请开口说。”  冯大爷这才从惊艳之中醒过来,再瞧一眼绿丫,心里嘀咕一下也就对绿丫打个拱:“这位是张奶奶吧,听的你是秀儿的好友,若……”  “冯大爷,我是个女子,不好和你多说话的,你有什么事就请开口说,虽说世上没有拆人姻缘的,可是这也要看是好姻缘还是恶姻缘,令阃眼里容不得妾室,又何必再把这姻缘继续下去?”绿丫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张奶奶果然是有见识的女人,晓得的道理也多,不过张奶奶,我和秀儿,也做了两三年夫妻,又有了一个孩子,所碍着的,不过是家里那个母老虎,若……”  “难道你还能休妻不成?”绿丫忍不住问。  “家里那个,虽是个母老虎,但也为我生儿育女,服侍老人,哪能休妻,我只是想在这京城里立一小小铺面,到时就让秀儿住进去,邻居们自然是以冯奶奶相称,这里赚的,自然也是供给这边。不然的话,秀儿就算离开我,可也不是我看不起她,她当日跟我时,就并非处子,今日更是残花败柳,还带着一个孩子,哪还能寻到合适的人家?”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这冯大爷真不愧是个生意人,绿丫唇边不由露出讽刺笑容。冯大爷看向秀儿,眼光变的热切说:“秀儿,我晓得,你在我家也吃了些苦头,可你也要知道,当初若非我,你也不能离开那个地方,否则的话,你早被卖到什么下作地方,做着那迎来送往的生意。秀儿,我们今后只说好,不说歹,往后啊,你就在京城安生住着。我生意做的得法时,也是你的受用不是?”  “你说这番话,为的不是我而是廖家吧?”一直没开口的秀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不带一分一毫的感情。当这个人走进来的时候,秀儿就知道,对他的所有怨恨都消失,不过当他是个陌生人,等他再说出这番话时,秀儿只觉得这不过是个蠢人罢了。  “秀儿,我们之间总还要几分情意,不然的话,那孩子总是我的,你当日的身契可还在我身上,秀儿,逃妾之名,你是实实在在的。”  “这是威胁吗?大爷?”秀儿的话还是这样平静,冯大爷不由愣了下,秀儿看着他:“大爷,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你当知道私买良家妇人是何等罪名。卖良为妾,还是明知道是流放中的女犯还买了,冯大爷,你想知道,是他们收留逃妾的罪名重些,还是你的罪名更重些?”  威胁不抵用?冯大爷觉得脑子有些糊涂,眼前的秀儿和自己记忆中的秀儿大不相同,不是那个不爱说话,怎么折腾都没有不满的女人,而是一个伶牙俐齿,语气清楚的女子。  这会儿,冯大爷有些后悔要求见秀儿,真上了公堂,秀儿的底被起出来,私买良家是一宗罪,买的还是流放中的女犯,后者牵扯的就更多,牵扯到流放地的管理,到那时候,收留冯家逃妾这件事,真的就是那么微不足道的。  “可是孩子总还是我的,你不愿意和我过,那我也认了,毕竟也有人拿银子来赎你,可是孩子总是我的没错,没有跟着你的道理。”冯大爷决定做最后一击。  秀儿眼里神色轻蔑,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两个人是不可战胜的,明明只是小人罢了,还是禁不起吓唬的小人。  “孩子是我生的,她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能给你。”秀儿都不想浪费唇舌,直接就道。  “天下只有跟着爹的,哪有……”  “冯大爷,你有多少家产,多少银子?”秀儿打断冯大爷的话,步步紧逼。  “我,”冯大爷没想到秀儿竟然直接问起自己的家产来,仔细算算,也有四五千两,不然也不会买的起妾,可是这点在乡间能称做富户的银子,拿到京城来,不过就是普普通通。  “要讲道理,是要看银子说话的。”秀儿从没有这么一刻这样畅快,当这句话说出口,秀儿有放声大笑的冲动。  “那些银子,也不是你的。”冯大爷被自己昔日的妾室这样对待,忍不住嚷道。  “我的就是秀儿的,别说银子,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秀儿。冯大爷,我晓得,你不甘心,不乐意。可是你也是生意人,晓得和气生财的道理。爽爽快快认了这个事实。不然的话,你要上公堂告我们收留逃妾,我们奉陪同时,也可以和你讲讲这买良为妾的道理,还可以问问这私自买了流放中女犯的事,到底是怎么做出的?”  既然冯大爷不堪一击,绿丫也不介意落井下石,直接就帮着秀儿说话。这京城女子瞧来有些不大好糊弄,冯大爷的眉皱起,还是不肯完全彻底认输。  “冯大爷,内子方才的话并没有错,这里是京城,是有王法的地方,并不是你那乡下地方,族长说一声,就可以聚起上千人打群架的。”张谆适时开口提醒。  既然这样,冯大爷也就断了这个心肠,难怪他们要选在京城而不是在家乡。于是冯大爷咳嗽一声:“我也是懂道理的人,既然如此,那也就这样吧,只是秀儿,你的身价银子倒也不多,可是别人问起孩子,那我怎么说。”  “你就说夭折了,连你的妾都跑了,你还担心什么?”秀儿轻声开口,只有让锦儿在冯家那边夭折,才能让她从此和冯家断的干干净净,再没有半点瓜葛。  “好吧,秀儿,你既然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冯大爷又往秀儿脸上瞧去,见她已经转过脸,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问张谆:“那么,原来答应的银子?”  “足足两百两,一厘不少。冯大爷,请跟我到旁边写文书吧。”张谆做个请的手势。  写了文书,从此后,自己就是真的自由了,秀儿眼里一热,有泪水流出,绿丫把秀儿的手握紧,对她点头一笑。从此,就真的再也不需要担心了。  “今有立约人冯某某,本贯江西人氏,庚午年以银十五两纳屈氏为妾,后生一女,因女夭折,屈氏日夜啼哭,于心不忍,故放妾宁家,此后任由屈氏另嫁。”  后面是年月日,还有冯大爷的手印,秀儿拿着这份约,读了又读,眼里的泪又流下。绿丫把她的手握紧:“哭什么,这是喜事,大喜事。以后啊,冯家再有什么啰嗦的,就拿着这个丢在他们脸上。”  是的,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秀儿小心翼翼地把这约收进荷包里,贴身藏着,才拉着绿丫的手:“我真高兴,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高兴的话,既然在酒楼里,我们何不叫一桌酒席,好好地吃喝一番。要晓得,这酒楼平常我也舍不得来。”绿丫笑着提议,张谆听见了就摇头:“你啊,也别把别人的银子不当回事,不过这难得,就叫桌酒席来。”  绿丫故意瞪张谆一眼,秀儿推开窗,感觉到阳光洒在身上,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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