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下婢BY秋李子-29

间的情分罢了,可这情分可厚可薄。瞧着侄儿是个忠厚的,侄媳妇也待人好,可这家里你也瞧见了,先不说这屋子,伺候的人也不少,这人多口杂,我们又是寄居的穷亲戚,拿不出什么打赏的钱来,到时要有个什么碎嘴的在侄媳妇那一挑唆,那时我们被赶出去,那还投奔何处?”  说着张大娘就又掉泪,楚氏瞧见张大娘掉泪,忙安慰道:“姨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你是觉得做妾委屈,菊丫头,我们也觉得委屈了你,你是我们亲亲的姨侄女,给了我侄儿做妾,这要传到乡下去,我都没脸见人了,可是菊丫头,再大的脸面也填不饱肚子,我无能,守不住家里的产业,栓柱又小,到他长大总还有四五年呢,难道这四五年我们就张着嘴巴喝西北风不成?菊丫头,算我做姨父的求你,为了我们能在这里存身,就委屈了吧。”  见张大伯给自己作揖,楚氏忙拉住他:“姨父,你这样说话,我羞都羞死了,可是这要勾引,我……”张大娘就见侄女又肯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什么叫勾引,男女不就是那点事,你也不是闺女了,还怕这个?现在你们是才见面,你自然害羞,等多见上几面,就好了。”  楚氏不由咬住下唇,真的能好吗?张大伯见又劝住她,再往下说的话就不该自己这个男人听了,对自己老婆使个眼色,也就进屋睡觉。  张大娘又在那细细地和楚氏说,说了半宿这才各自睡下。  兰花听说张家来人,她现在是张谆的姐姐,也带了孩子过来。张大伯不晓得兰花底细,只当兰花是张谆认义的姐姐,也受了兰花的礼。等张大伯一家走出,只剩的绿丫和兰花两人,兰花这才对绿丫道:“哎,我和你说,可小心着点那表妹。”  绿丫手里正在做一件给小全哥的斗篷,听了这话那针差点戳到手上,接着把针放下:“兰花姐,你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兰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绿丫的额头:“我晓得你是个坦荡的人,从来不把那些鬼魅放在眼里的,但我和你不一样,我在屈家日子比你长,后来被爷买了,那时家里也有四五个下人,爷抬举我,还有人不乐意呢。后来你们搬走了,我又继续住在那里,别的不敢说,这瞧人心里想什么,我还是能瞧出七八分来。”  绿丫用手摸摸额头,抱住兰花的胳膊亲热地说:“我知道,兰花姐,这件事我和谆哥哥也说过了,要是安安分分的,真把我们当侄儿侄媳妇,收留族人也是常见的,等栓柱再大些,给他寻个差事,到时帮衬着给他娶个媳妇,也算完了这做侄儿的本分。若是不安分,难道我们还能寻不出法子?”  “哼,你忘了万寡妇了?要不是有人报信,我们推门进去,那就是黄泥落到裤裆上。这个楚氏,瞧着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可提起谆哥儿的时候,她眼里那光再骗不了人,做不了妻,一个寡妇,又是娘家无靠的,做个妾怕什么?”  “就算他们真有这么不要脸的打算,谆哥哥也不会同意的,虽说确有无耻人家这样做,可我和谆哥哥的脾性,兰花姐你还不清楚吗?”  兰花叹气:“我是信你们的,可你要晓得,他们是经过难的,怕被你们赶出去是再平常不过的了。若能让谆哥儿收了楚氏为妾,就再不怕这事了。”  绿丫嗯了一声:“兰花姐,你这话我记在心上,但我相信我的丈夫,也相信我自己,就算他们真要下手段,也要瞧瞧这手段能不能下成功。”  兰花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用手在脸上刮一下:“哎呀,真是做了那么些年的张奶奶,这口气越发大了,来来我瞧瞧,这还是我认得的绿丫吗?”  绿丫正在拿针线打算继续做呢,听兰花这么说就笑了:“兰花姐你又臊我,我口气再怎么大,也是你弟媳妇。”兰花也笑了,绿丫继续做着针线,唇角满是笑容,一家人齐心合力,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还以为,你家里忙,这段时日都不会过来寻我呢。”榛子笑着对绿丫说。  “你也晓得,也要过年了,我本来忙,这不是抽空过来瞧瞧你。我前儿去赴席,听说秦三公子和你求亲,哎,那一席上羡慕的,有些还说,能嫁进定北侯府,换做她们,做妾都肯。我和你这么好,你都不看告诉我?”  “求亲这事是真有,可是我拒了。”榛子的回答丝毫不出绿丫的意料,她点点头:“你不拒才奇怪呢,那秦三公子虽比三年前好了些,可权贵之家,那是难相处的。”  榛子摆下手:“说的是呢,不提他了,没得败兴。后日是腊八,京城里寺庙都要施腊八粥。舅舅也往报国寺捐了功德,知客僧老早就请舅舅那日去喝腊八粥,舅舅没空去,不如你陪我去。”  “报国寺的腊八粥,都说谁抢到谁有福气,你这样说,那我当然要去,还要多带两个盆,带回来大家分分。”绿丫的话让榛子笑了:“什么抢到就有福气,不外就是人说出的话罢了,要说有福气,能喝到宫里赐下的腊八粥那才叫有福气,不过一般人那是喝不到的。”  “哎,你要嫁了秦三公子,那不也就能喝到。”绿丫的话让榛子捶她一下:“你又来取笑我,宫里赐下的腊八粥,各府也就几碗,哪能个个轮到,都个个轮到那就不值钱了。到时我这个商户女儿,哪有资格喝。”  绿丫又笑了,两人笑闹一会儿,约好初八那天榛子来接绿丫,绿丫也就回家。  到了家辛婆子来接着,悄声道:“今儿大太太说做了鸡汤,要给爷送去,我们也没拦,还说给小全哥做了件衣衫,我们接了,不过没有给小全哥穿。”  绿丫嗯了声就道:“把伯母做的衣衫给小全哥穿上,我抱着和他去谢伯母。”  “奶奶,衣衫……”绿丫听着辛婆子那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不明白地,笑着道:“辛妈妈,疑心生暗鬼,越是疑心就越能寻出些不周到来。好心好意做了衣衫,我们给小全哥穿上,让伯母也见见,有些事她也不好太生分了。”  可是,辛婆子还是在徘徊,绿丫勾唇一笑,如果诅咒有用的话,那么不少人早该下地狱了,就是晓得诅咒没用,所以才不害怕这些。  绿丫抱了小全哥去谢张大娘,张大娘瞧见小全哥穿了自己做的衣衫,心里也是欢喜的,和绿丫说了会儿话,绿丫也就带小全哥回去。等绿丫一走,楚氏又叫一声姨妈,这个把月来,楚氏的心里真是什么都想过了,住的越久,就越觉得绿丫好,如果能做绿丫丈夫的妾,帮着她,也不算个不坏的主意。  可随即楚氏就想起别的事来,后娘为什么待自己不好,不就因的恨自己的娘吗?自己的娘都已经过世了,她还这么恨,那自己要分的可是绿丫的丈夫。在婆家时候有个婶婶家有妾,妻妾成日争吵,妻子说自己是大的,妾要听从,妾说自己生了儿子,又得男人宠爱,你往一边去。吵的那叔叔经常躲出去,有人取笑他该好好振振夫纲,免得这家里妻妾争风,闹的日夜不宁。  他还梗着脖子说小家小户还管这么多规矩干什么?为了儿子也不能不管妾,但妻子又是自己结发,偏向哪边也不好,于是只好出门躲避。若是自己做了妾,到时也争执起来,哎呀,那可不好。毕竟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别人恩恩爱爱,谁不会吃醋?  张大娘一听楚氏这样叫自己就晓得楚氏又反复了,急忙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又这样?别的不说,你还到哪去寻这么好的丈夫去?”就是因为寻不到,于是就会不甘心,楚氏的眉头皱的更紧,不晓得该怎么做决定。张大娘决定还是慢慢劝,顶好还是张谆主动纳了。可是这个侄儿,还是和自己这边不大亲近,男人啊,都是娶了老婆就忘了别人的。  绿丫可不晓得张大娘的想法,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只会说一句,伯母,您多虑了。到了腊八,绿丫和榛子往报国寺去,今日的报国寺门口,差不多是人山人海。榛子和绿丫离的有些远就下了马车,管家在前面开道,婆子丫鬟们簇拥着绿丫和榛子往里面去。  守在门口等着施粥的瞧这架势,晓得来了富贵人家的女眷,也让开一条路。绿丫抱紧小全哥,小全哥见了这么多人十分好奇,在绿丫怀里不安分地踢着腿。绿丫把儿子的腿抱紧一些,还拍他腿一下,小全哥不高兴地把嘴嘟起,突然咦了一声指向旁边。  绿丫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那站了个小娃娃,虽在冬日也只穿了一件衣衫,头发有些乱,也不晓得多少日子没梳过,瞧这样子和小全哥差不多大,这是一个小乞丐。  榛子也顺着小全哥的手指望去,不由叹了口气:“这孩子,还不知道这天下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呢。”绿丫见那孩子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都是孩子,命竟完全不同,也不见她家大人在哪里?  想着绿丫就想干脆打听打听,如果这孩子没大人,就带回家里,还在想呢就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丐走过来,抓住那孩子的胳膊:“哎呀,我说你这不听话的,怎么跑这来了,小心冲撞到了人,你的小命就别想要了。你娘呢,怎么不见?”这小娃娃的手指向另一边,看来是说大人在那边领粥。  绿丫眼里已有了泪,不等绿丫说话,管家娘子已经会意,上前给那小娃娃手里塞了一个小荷包:“我们奶奶说,天冷,拿着去买件暖和衣衫穿。”那中年丐妇急忙拉着那孩子跪下,口称菩萨心肠样的奶奶。  绿丫又瞧了一眼,在众人簇拥下继续往寺里走去,等走进寺里,那中年女丐这才站起身,要从小娃娃手里拿过荷包瞧瞧到底是多少银子,就见那孩子的娘走过来,这样就不好瞧,顺势把荷包塞到那孩子的娘手里:“你闺女今儿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福,得了这么多的赏钱,赶紧收起来,不然的话,被人瞧见又要来抢。”  说着见那女子一点也不高兴,抬头瞧见她满脸都是泪,不由叹气:“哎,我就和你说,挑个慈悲人家,把这孩子送去,到时也算全了她一条命,你也有银子治病,不然的话,到时就是你们两条命都没了。”  “我不卖孩子!”这女子把女儿抱紧一些,方才的情形一点也没漏了,你们都过的很好,我就安心了,纵然我做了脚底的泥,可我也不会去卖孩子,我活着一天,就会护着我女儿一日,绝不让她为奴为婢,受人欺凌。只是我撑不了那么久了,我不知道,把她托付给你们,你们肯要吗?  秀儿抱紧怀里的孩子,从没有忘记当初说过的话,如果我过不了好日子,就让我的女儿过好日子吧。小娃娃感觉到母亲把自己抱的越来越近,抬头对娘露出笑:“娘,不冷,银子,你治病。”  这傻孩子,秀儿又猛烈咳嗽起来,咳嗽的连孩子都快抱不住,却不肯放手,看着那已瞧不见的人,该想个法子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绿丫,绿丫一定会待她好的,只是瞧着她们俩今时今日的气派,不知道怎么才能近得了身?  在寺门口和秀儿缘悭一面,是绿丫此后很难原谅自己的事情,如果早知道,那么秀儿还能少受一些日子的苦,而不是在那苦苦思量,怎样才能把孩子送到自己身边。  此时的绿丫和榛子已经进到禅房,喝过腊八粥,又去听了几个因果故事,也就准备回去,刚要走出禅房,就听到外面传来人声,听到有男子的声音,两人的脚步微微一滞。  “连间空禅房都没有,你们寺里,今日可真热闹。”这声音听来有些耳熟,不过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到的,绿丫不大在意,就听到知客僧道:“秦三公子、苏公子,今日真对不起二位,不然这样,往方丈请。”  还真是哪里都能遇到这位秦三公子,绿丫不由瞧一眼榛子,榛子会意只淡淡一笑。接着就听秦三公子道:“不必了,我们就往后院亭子里坐坐就好。苏兄,你也别真往人家方丈去。”  “好吧,那就往后院去,这么冷的天,亏你受得了。”苏公子嘀咕一句就打算跟秦三公子往后院去,知客僧刚要送他们去后院就瞧见一个小沙弥过来说有一家人走了,知客僧道声庆幸,请他们往那边去。  秦三公子嗯了一声就往另一边去,今日是听说榛子也要来报国寺这才来的,可惜还是没见到,或者自己和她真的没有缘分?可是缘分这些事,不是该自己去争的?  秦三公子心里念着,刚要进禅房就见另一边的禅房里走出几个人,被簇拥着的明显是榛子和那位张奶奶。秦三公子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刷一声满开了花,急忙走上前拦住榛子一行:“杜小姐,今儿你也来喝腊八粥?”  这么明知故问的话让绿丫往秦三公子那瞧去,心里嘀咕着,等着榛子开口。榛子没想到等了会儿还是碰上秦三公子了,落落大方地道:“秦三公子久违了。”  榛子的落落大方让旁边的苏公子咦了一声,三年没见,这位杜小姐越发和原来不一样了,难怪这回秦三公子舍不得放手,执意要娶她为妻,听说定北侯夫人被气的心口疼,差点起不了床。可瞧现在这样,分明是杜小姐不肯应这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写秀儿这段,你们别打我别打我,设定就是这样,默念一万遍。我不是秀儿的后妈,我是她亲妈,亲亲的。☆、第76章大胆  苏公子心里在称奇,但这样盯着女子看终究不好,于是转向秦三公子,“秦兄,你既遇到熟人,不如……”  “苏公子,不过打个招呼罢了。”榛子依旧落落大方,不带一分局促地道。接着榛子对绿丫示意,两人继续往前走,秦三公子瞧着榛子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叫出声,“杜小姐,请留步。”  榛子转身,阳光之下,她唇边的笑容如春花初绽一样,发上戴的钗垂下一串小米珠,在眉上微微摇荡。黑的发,发白光的珍珠,衬的她的脸如上好玉石雕的一样光润柔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榛子已经长成这么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绿丫原本瞧惯了榛子,并不觉得榛子面庞十分美丽,但她这一回眸,绿丫才恍然发现,榛子竟生的这样美,这种明润的,让人心生亲近的美。想到此,绿丫不由微微皱眉瞧向秦三公子,如果他仅仅是为了榛子的美貌和财产,那这样的男子纵然身份再高,也不足以匹配。  榛子回头时候,秦三公子已经上前了一步,但瞬间就被榛子倾倒,那灿若晨星的眼,唇边笑容比最灿烂的花朵还要美丽,还有那温婉大方似乎什么事都不足以打动的仪态。即便秦三公子自负家世相貌人品,可在此刻,秦三公子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能够匹配她的人?  但很快这种怀疑就被打消,不等榛子说话秦三公子已经道:“杜小姐,我知道,你不愿仅仅做一个后宅中的妇人,而是像要做一番事业出来。我虽不才,可也愿在你身后,做你的支撑。”  这话还有点意思,不可不说榛子心里微微一动,但也只是微微一动榛子就已笑了:“秦三公子能如此说,足见你是一个不拘泥于世情的人,可是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有家族,有期望你光宗耀祖的家人,我不能因为我想做什么,就要你招致家族反对,这对你并不公平。况且说话和下决心都很容易,但要做到,那就很难。”  “此地是佛门重地,我可以发誓,若……”秦三公子的话让榛子又是一笑:“秦三公子,你能如此,我不得不承认,我很感激,但誓言和诅咒若真有效,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负心人。我为女子,在这世间本已艰难,若再多一个夫主,更多的只怕是羁绊而非帮助。多谢秦三公子你的好意,只是恕我不能答应。”  说完榛子对怅然若失的秦三公子端正一礼,对旁边从各个禅房探头出来的人淡淡一笑,也就和绿丫继续往前走。知客僧本是出来送的,但听了这样大胆的话语,也已愣在那里,直到她们背影消失,本十分安静的各禅房内,才突然冒出声音,开始议论起来。  其中也不乏有说榛子口气太大的,一个女人,不过一个女人,竟敢说这样的话?可还是有人暗自在心里钦佩,能这样不顾忌地说出心中所想,真是让人钦佩,可惜这样的钦佩多只能放在心里不敢说出口。  也有闺中少女透过窗大胆地去望秦三公子,这样的男子,又这样倾心,别说做妻,就算是做妾也有不少人肯了。爹娘的不许,怎能比得上男子的深情?  苏公子也在惊叹,该唾弃的,可是心里有个地方又觉得,十分敬佩,一个男子都未必敢说这样的话,可是她敢,一个男子也未必敢说,抛开家族靠自己,可是她敢。简直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苏公子往榛子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这才伸手想拍秦三公子,没想到拍了个空,苏公子缩回手才发现秦三公子已经不在原来位置上。  苏公子连叫秦三公子两声,秦三公子这才回头,但眼里不见苏公子以为的郁闷,而是闪闪发亮。苏公子还在疑惑,秦三公子已经笑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可笑我自负家世,可没想到,托庇父亲得来的一切,她连看都不看。”  原来是这样,苏公子嗨了一声:“这算什么,她不也一样,如果没有她舅舅,她什么都不是。”  “不一样!”秦三公子脱口而出,接着就对苏公子笑了:“我也不好和你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可我知道,真的不一样。”说完秦三公子就大步往外走。这人是失心疯了吗?苏公子心里嘀咕一句,这才追出去。  直到和榛子上了马车,绿丫才开口道:“榛子,我好佩服你。”榛子淡淡一笑:“你不会怪我吗?甚至觉得我的想法匪夷所思?”绿丫摇头:“你的想法当然是很大胆,可是仔细想想,却又十分地,”绿丫在心里寻找形容词,可是找不到合适的,最后才勉强地找到一个:“让人向往,都说有智妇人,不输男子,可就算再有智的妇人,不也只能在家里吗?但你不一样。”  那种大胆的,要靠自己在这世间生存,而不是某人的女儿、妻子或者母亲等等身份,彻底违背三从四德的教导,听起来那么荒诞大胆,可又是那样令人向往,似乎什么新世界在绿丫眼前打开。绿丫除了能赞叹之外,好像再不能做出别的举动。  榛子笑了,这次的笑容十分舒心,原来知道有人赞同自己,会是这样的欢喜,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了绿丫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马车缓缓驶离。  榛子和绿丫都沉浸在那种不知名的欢喜里面,当然也没看到有一双眼睛一直追着她俩身影,也没看到等她们走后,那双眼里才流泪下来。  怀里的孩子发出呢喃声,好像在说饿,秀儿蹲下,把今天要得的半个馒头小心翼翼地往孩子嘴里喂,小娃娃一口接一口地吃。  “马嫂子,我这里还有半碗热粥呢,赶紧给孩子喝了。”秀儿接过破碗里的半碗粥,低声说声谢谢就给孩子喂起来。那丐妇叹了口气:“本以为你追出来是想通了,想把这孩子交给那家子收留,就算为奴为婢,也好过跟着我们。可没想到你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走了,我晓得你心疼孩子,可难道让她跟着你,就这样饿死?”  托付,当然要把孩子托付给她们,可总要想个法子,秀儿低头看着女儿,并没接那丐妇的话。丐妇得不到秀儿的回应又叹气:“不是说你就是京城里的吗?总还有亲友。”  “我爹已经死了,我娘,死的就更早了。”淡淡地说完这话,秀儿就把孩子放下,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只剩下三个齿的木梳,慢慢地给女儿梳起头发。小娃娃已经吃饱,又晒着暖呼呼的太阳,现在娘又给她梳头发,已经高兴地露出一口小米牙。  秀儿给女儿梳好头发,这才把女儿重新抱在怀里:“等过两日,娘要带你去个地方,把你交给姨姨们,再也不忍饥挨饿受冻了,你说好不好?”小娃娃点头:“好。”接着抬头看着秀儿:“娘,那你跟我一起去吗?”  “这样大的孩子,晓得什么?马嫂子,我说,你就告诉她,要她乖乖听话好了。”丐妇以为秀儿是听自己的劝,要把孩子给卖了,急忙开口劝。  秀儿没有理她,只是瞧着女儿:“娘本来想一直照顾你的,可是娘病的很重,所以娘不能跟你去。你到了那里,要乖乖听话,姨姨问你,你也不能说,娘在哪里,好不好?”  兴奋中的小娃娃当即就觉得不对,她是个早熟敏感的孩子,圆圆的眼里立即就有了泪:“娘,我要和你在一起。”说完这娃娃就伸手搂住秀儿的脖子,怎么都不肯分开。  娘也想永远陪着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是娘已经病的很重了,娘也不愿意被她们看见自己过的不好。秀儿眼里的泪落在女儿头发上,只有把孩子搂的更紧,就让自己再和她待两天,等过了初十,就把她送到绿丫家门口。两天,母女最后团聚的日子,也许就只剩下这两天了。  若上天垂怜,不,上天从不曾垂怜过自己,秀儿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开始有些难以呼吸,除了抱紧女儿,抱紧这最后的牵挂,再没有力气去做别的事。  秦三公子几乎是一路飞奔回府,一进家门就匆匆来到定北侯夫人的上房。定北侯夫人正在儿媳的服侍下喝粥,看见儿子进来脸就一沉,把粥碗一推:“你是来瞧我被你气死没有?”  秦二奶奶明白自己婆婆最疼这个小叔子,这话不过是气话,忙打圆场道:“三叔是该打一顿,怎么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就进来?”这话缓解了气氛,定北侯夫人的脸登时就不一样了:“对,打一顿,你先出去吧,我要听听这孩子,又要说什么话气我呢。”  秦三公子给秦二奶奶作了个揖,这才走到自己娘面前,跪下道:“儿子惹娘生气,是儿子不该。”定北侯夫人见儿子跪下,又说这样的话,还以为他终于不鬼迷心窍,不再想娶榛子了,心里大喜面上不露:“你也知道气我,我真是白疼了你。”  秦三公子应声是才道:“正因娘疼我儿子,儿子才想着,要为娘争气。”争气?定北侯夫人脸上的笑容是再也藏不住:“你弟兄四个,你是最争气的,虽说这两日糊涂了些,可也是常事,谁年轻时候没被人迷惑过?醒过来就好,陈家婚事不成,娘再给你寻另一门。”  “儿子思前想后,儿子这些年的所谓功绩,不过全是祖宗恩荫,儿子既想为娘争气,就想自己挣出一份功劳,那时再娶亲也不迟。”定北侯夫人先在心里说了声有志气,听到后面那句脸就沉下:“先成家后立业也是常有的事,再说多少人家只靠吃祖荫过日子,你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  “可天下还有那么多的文人是穷苦出身,白手起家,儿子和他们一比,顿时觉得惭愧。”回来路上,秦三公子已经想了很久怎么说服自己的娘,这番话可真是极其恳切的。  定北侯夫人已经笑了:“你这话说的,祖宗们拼刀拼枪,为的什么,不就是儿孙们能安安定定地不再拼杀。你这样的福气,多少人羡慕呢。”  “祖宗们为的是儿孙们安定不再去拼,那儿子也该为自己的儿孙们想想,现在还可以吃祖荫,但以后呢?娘,家里的情形我又不是不晓得。”这话直接说中定北侯夫人的心事,秦家的儿孙们越来越多,进项却越来越少,其实也不是少了,而是白吃饭不干活的人越来越多,不然当初也不会接受王夫人的建议,把银子放在廖家那里。若不这样也不会认识廖老爷,更不会让儿子认得那位杜小姐,后面的事就变成一锅乱粥。  定北侯夫人脸上阴晴不定,秦三公子在那耐心等待,接着定北侯夫人这才叹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要争气,难道还要上战场去杀敌去?现在四海平安,谁还要去杀敌?”  要的就是这句,秦三公子立即道:“儿子方才不是说了?还有科举一道,儿子想走科举,毕竟儿子也是念过那么多年书的。”走科举?定北侯夫人的眉头立即皱起:“你真以为一个进士那么好中的?就你……”  “所以儿子要去寻名师,还有,儿子想参加的是下科会试,离现在还有两年,儿子一定会给娘博个功名出来,让娘高兴高兴。”定北侯夫人实在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儿子了,想了想才道:“好吧,你既这样想,那就去吧,只是一条,只许去这一次,考不中,不许再给我参加下一回,然后给我老老实实做官去。”  秦三公子应是,既然说服了母亲,那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你想考科举,想自己争气,只怕不是为了讨你娘的欢喜,而是想娶那位杜小姐吧。”定北侯太夫人看着孙子,淡淡地说。  “孙儿当然晓得瞒不过祖母去,可是祖母您也晓得,我们家里,从曾祖父算起,受恩荫已经四代,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孙儿这代,怎么都要自己努力了,不然的话,以后就更艰难。”  定北侯太夫人点一点头:“这本是好事,我自是不会拦你,可是那位杜小姐,她说的话,可够惊世骇俗的,一个女人,一生所该做的不就是相夫教子,夫荣妻贵过这一世,可是她竟要去做男人才能做的事。孙儿,你虽是真心想娶她,可我还是不赞成。”  “祖母,您难道忘了高祖母了?她不也是陪高祖父在军中征战,亲手杀敌。太祖得了天下,还赐她一根打夫杖,说从此不许高祖父欺负于她。还有太祖高皇后,她虽没有亲自上阵杀敌,可也全亏了她在军中坐镇?祖母,天下既能容得下高祖母和太祖高皇后这样的女子,那也定能容下杜小姐这样的女子。”  “那可是乱世,现在是盛世,盛世当然有盛世的规矩。”  定北侯太夫人若能这么好说服,也就不是掌管侯府几十年的人了。秦三公子又笑了:“祖母说的对,盛世当然有盛世的规矩,可是国是盛世了,那我们家呢?祖母,盛世之中不是每个人家都能太太平平的。秦家,需要的是什么人,祖母比我娘要明白地多。”  这话让定北侯太夫人抿紧了唇,接着才道:“既然如此,那你也要好生去科举,至于别的,总要等我瞧过了人才能说。”算是答应了一半,秦三公子又笑了:“那祖母要瞧过了人,可也不许拆我的台,各种鄙视杜小姐。”  “你当你祖母我老糊涂了?”定北侯太夫人伸手扯孙儿耳朵一下,秦三公子故意呼疼,定北侯太夫人笑了,接着心里就在好奇,那位杜小姐当初自己见时,不过是个和周围女子差不多的人罢了,可现在怎如脱胎换骨一般,是人变了呢还是她当初就藏的很深?  “母亲要见敏儿?”榛子那番惊世骇俗的话,很快传遍京城的同时,王夫人也晓得了,就在王夫人想去瞧瞧榛子问个究竟时定北侯府来人说嫡母召见,王夫人自然要先赶往定北侯府,听了定北侯太夫人的话王夫人不由微微讶异,接着藏起讶异:“母亲原先也见过的。”  “你还在和我装憨!”定北侯太夫人瞧了王夫人一眼这才道:“连你都和我装憨了,难怪连个小丫头,都能在我面前隐藏的那么好,果然是人老不值钱了。”  定北侯太夫人年轻时是个严肃的人,待庶出子女不过平平,既少不了他们的吃穿教养,也不会有更多的温情,到老了,反而还爱开几句玩笑,王夫人和她倒还渐渐亲近起来。听嫡母这样一说,王夫人就往定北侯太夫人身边偎了偎:“母亲那是人老不值钱,是女儿特地叮嘱过,让敏儿在您面前规规矩矩的,不然的话,母亲您不就会怪我。”  这话不管真假,定北侯太夫人这才高兴起来:“等下月我们家请年酒,你把她也带上,和她说,只把我当个长辈,也不用做那么些规矩。”王夫人应是,定北侯太夫人这才道:“你也去瞧瞧你姨娘,我方才就恍惚瞧见,她房里的人在门口站了半日了。”  既然被定北侯太夫人瞧见,那婆子也就不躲了,走进来笑嘻嘻地道:“老姨奶奶吩咐小的过来,不过是瞧瞧老夫人这里,要不要再斗牌呢。”定北侯太夫人说声贫嘴,就让那婆子带王夫人去探她的生母。  等屋里只剩下定北侯太夫人一个人,她才一边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一边在心里想,也不晓得自己这个决定对还是不对?会不会被权贵嘲笑?不过,既然有人家都和江南富商家结亲,自己孙儿娶个商户千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姑娘如果真的那么好,那么能干,又何必放她在外面,只要她不勾三搭四,做什么都可以。  榛子和绿丫很快也就晓得京城里传遍了这番话,榛子不在意,绿丫当然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张谆回来和绿丫说过,说外面议论,都说榛子口气太大。绿丫瞥丈夫一眼就道:“都说女子不输男儿,你瞧瞧,现在都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这样议论,难怪女儿家做不成事,这样议论,是个男人都受不住 ,更何况女儿家?”  张谆忙给绿丫作个揖:“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也为榛子辩解了几句,用的就是你这番话,不过呢,这样事情,大家议论几句也就罢了。毕竟这女子不嫁,终身为娘家守住产业的情形也有,不过那都是母弱弟幼的情形,似榛子这样,还真有些不一样。”  “若嫁的不好,不如不嫁呢。你想,秦家是好,可是榛子嫁过去,妯娌婆媳侄儿,头都绊疼了,这会儿不嫁,廖家又不是没人了,东家那边还有几个没出五服的侄儿呢,眉姨娘要是再过两年还没孩子,只怕东家就要去择个嗣子。这年纪大的定不能择,那就是挑年纪小的,若有个万一,那就难说了。”  张谆点头:“这事我也曾听东家提起过,虽说是表姐抚养表弟,可是这样养大的孩子,就算娶了妻,也要视姐为母,否则还怎么做生意?”绿丫刚要答话,就听到外面传来张大娘的声音:“谆侄儿今儿回来的倒早。”  张谆忙应了一声,绿丫已经起身迎出去,张大娘手里牵了有些不情愿的楚氏,笑着道:“我说几日都没见过谆侄儿了,过来和他说说话呢。”张大娘的用意,张谆是猜出来了,但人家既没挑明也没做别的,张谆也只能按兵不动,此时听到这话已经笑着道:“伯母好,表妹也过来了,我不过回来一趟,还要去东家那对下帐呢。伯母你和表妹正好陪你侄媳妇说说话,我先走了。”  说着张谆走了,张大娘想叫住他,可又不好说出口,绿丫忍住心里的笑,招呼楚氏和张大娘坐下,见楚氏局促的很,这些日子接触下来,绿丫也觉得楚氏是个心肠软和没多少主见的人,对她有几分怜惜,想着给她挑个合适的人嫁了算了,毕竟才十六岁,要那嫁的晚的,还是花骨朵呢,哪能这样守一辈子?至于她对张谆的心,绿丫想着十有八|九是张大娘挑出来的,只要把楚氏嫁了,张大娘再有别的主意也使不出来。  绿丫刚要开口说这事,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接着辛婆子挑帘子进来,面上难得有惊慌之色:“奶奶,他们在外头捡了个孩子。”捡了个孩子?这是冬日,有那过不下去的把孩子扔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绿丫喔了一声就道:“谁捡的就让谁养着吧,仔细瞧瞧这孩子有没有病,如果有病,就拿上银子请医抓药。”  辛婆子并没走,而是道:“都瞧过了,并没病,这会儿睡的香呢,只是奶奶,这孩子身上,带了这个。”说着辛婆子就递上一个小包袱,这小包袱有点眼熟,绿丫先是心头一跳,接着就把小包袱从辛婆子手里抢过来,没错,这就是当年给秀儿的,让她带走的那个包袱。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绿丫急忙打开包袱,里面包了一个荷包,是那日报国寺门前给出去的,绿丫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抓牢了,再也放不开,双手颤抖着打开荷包,里面只有一样绣活。  作者有话要说:默念一千遍,别打我,别打我。☆、第77章寻找  “人,人在哪里,”绿丫看见这样绣活,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了,这绣活,这针脚,再熟悉不过,是秀儿的手艺,一起学绣活的时候秀儿总是笑绿丫,绣这么好做什么,然后绿丫也不说话,只是接过秀儿的活计,把那些歪七扭八的线给拆了,再让秀儿重新绣。  秀儿,那个孩子是你的吗?你把一个孩子送到我家门前,是想让我养吗?可你为什么不出现?绿丫握紧绣活,强迫自己震惊下来,可说出来的话已经抖不成声。  这让辛婆子再次吓了一跳就说:“奶奶,原本小的也是说谁捡的就谁养,等瞧见这孩子身上带的东西,怕有个万一,这才往里面送,奶奶您……”不等辛婆子说完,绿丫就推开她往外走,心里又重新纷乱起来,秀儿,你在哪里,你有没有走,你千万别走,你要等我 ,我要告诉你,这些年来,我有多想你,我有多惦记你。  绿丫眼里的泪越来越多,面前的路都已经模糊,什么都看不到,辛婆子追上想搀扶她,但还是没有绿丫脚程快。  守门的虎头怀里抱着孩子,孩子睡的很香,虎头低头瞧着她,自己只怕要多个妹妹了,说来这妹妹生的也不错啊,脸白白的,眉毛黑黑的,就是不晓得主家会不会同意自己养这孩子,毕竟多一个人就多口饭吃。虎头还在想,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瞧见是绿丫,急忙要行礼。  绿丫望着虎头手里的孩子,几乎是把孩子从他怀里抢过来,把孩子额上覆的刘海分开,是的,就是那天在护国寺看到的孩子,今儿脸洗干净了,头发也梳好了,而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是因为她有秀儿的眉毛和鼻子,那双眼,绿丫记起了孩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就是从秀儿脸上拿下来的。  对不住,对不住,绿丫眼里的泪已经滴到孩子的脸上,滚烫的泪让孩子有些不舒服,接着就蠕动小嘴,想醒过来。对不起,那天我怎么会没有认出你,秀儿,我对不住你。  绿丫看着孩子睁开的眼,心里一遍遍地说对不住。孩子觉得这个怀抱很温暖,就像娘的怀抱,刚准备咧开嘴笑,说自己饿了,可是猛地一看,发现面前的人很陌生,不是自己的娘,挣扎着想下地:“娘,我要去找娘。”  奶声奶气的声音让绿丫再忍不住,她把孩子紧紧抱住:“乖,我们一起去找娘,找到娘了,就再也不分开,你告诉姨姨,娘在哪里?”绿丫温和的声音让孩子停止了挣扎,努力地想娘在哪里,好像娘说过,要自己和姨姨在一起,自己睡着前娘也和自己说,要带自己去找姨姨。  可是为什么醒过来看见姨姨了,没有看见娘呢?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大哭起来,同时也挣扎起来:“我要去找娘,姨姨,我要去找娘。”绿丫害怕孩子挣扎的太厉害,伤了这孩子,把孩子放在地上,用双手圈住她:“你乖乖听话,姨姨去带你找娘。你别哭,告诉姨姨,娘在哪里?”  这声音能让人安静下来,还在哭的孩子鼻子一吸一吸地说:“娘说要带我来找姨姨。”秀儿,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难道是怪我吗?怪我没有认出你来?绿丫的泪再次决堤,看着孩子:“好孩子,我们一定会找到娘的,你告诉姨姨,平常你和娘住在哪里?”  “寺,寺门口。”孩子说出的这几个字让绿丫猜到是哪个寺了,想到那天的情形,绿丫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对旁边有序不知所措的辛婆子和虎头说:“你和我去护国寺,这孩子,先抱进去,交给小柳条,让她好生照顾,等小全哥起来了,就和他一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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