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下婢BY秋李子-7

两个月攒的钱,再进些好一点的东西来卖,到时利息也高一些。  这日张谆刚回来,就见兰花有些激动地说:“谆哥儿,有好事,原来和爷相知的那个刘老爷现在回到京城,瞧了你的信,今儿来过了,没有见你,让你明日别去做生意,他要来望你呢。”  这是张谆从叔叔去世之后,听到的最好消息,忍不住喜上眉梢:“真的吗?”  兰花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刘老爷还叹息了许久,说当日和爷也是十分相知的,谁知你就落到这种地步。我瞧着,只怕他会资助你一二。”  听到兰花后一句,张谆唇边现出一丝苦笑,资助一二,这种指望还是别去想的好。兰花见张谆唇边的苦笑,也晓得是为什么,没有劝说,只是和张谆预备明日刘老爷来访时要预备些什么。  第二日天尚未过午,那位刘老爷果然来了,张谆把他迎进去,刘老爷问候张谆几句,这才道:“我和你叔父,当日也是十分相知的,当初分别时候,还说等异日再见,谁知等不到再见之日。”  说着刘老爷滴两滴泪,张谆急忙出言安慰,刘老爷也就顺势收泪,环顾一下四周才道:“这屋子未免太过狭小,自然你年轻人,能吃些苦头也好,可是这里,不管做什么都施展不开。”  张谆忙道自己现在挑货郎担呢,刘老爷皱一下眉:“你能这样,也算是你叔父的肖侄,只是这货郎担子,终究没有多少出息,做生意这事,总是本大利大。”  一边的兰花听的有些激动,刘老爷真要资助张谆吗?若真得到刘老爷的资助,到时张谆就会少吃些苦头。张谆可没有兰花这样激动,只是顺着刘老爷的话往下说。  刘老爷又讲了几句这才话锋一转:“当日我和你叔父,曾商借过三十两银子,你叔父素来豪爽,也没写过借据,他既已过世,这笔债我当还于你。”说完刘老爷叫一声来,他带来的小厮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个拜匣,刘老爷接过拜匣,从拜匣里取出一包银子:“这是当时欠你叔父的三十两银子,我又加上了十两银子的利息,总共是四十两,你点一点数。”  张谆虽有些失望可还是起身谢过刘老爷,刘老爷又从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包:“你叔父去世,我也很该送份奠仪的,这里十两,就是我送他的奠仪,尚有十两,当做你回家乡的盘缠,你年纪这么小,独自一个带着个下人在京,也是支撑不来的,还是回家乡依着你的族人为生吧。”  张谆晓得人情薄如纸,刘老爷能这样说,也算是为人厚道,忙对刘老爷唱个大诺:“刘老爷能为小侄这么想,小侄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只是小侄年纪虽小,也晓得当日叔父为何带小侄上京,虽不望衣锦还乡,却也不能落拓而还。”  作者有话要说:  ☆、生子  刘老爷听完张谆这番话,摸着胡须点一点头:“罢了,你能这样想也好,只是我总和你叔父相知一场,这些银子,你当做本也好,当做别的什么也罢,横竖我也尽了心了。以后我也不常在京,你只有各自珍重。”  话说到这份上,张谆也不是什么笨人,忙又恭敬谢过刘老爷,刘老爷也就起身告辞。张谆送他出去,回到屋内瞧见兰花对着那六十两银子发愣,张谆不由上前笑道:“兰花姐,你哭什么呢,这六十两银子,正好解了我们的为难,等到过了年,还能盘个小铺子过日子。”  兰花把脸上的泪擦掉,瞧着张谆道:“我不是哭,就是心里酸,当初和爷好的人这么多,可临了,也只有这六十两银子。”  张谆了然,瞧一眼桌上的银子就道:“刘老爷总是忠厚人,比不得旁人,兰花姐,我们日后,只记好不记坏才是。”兰花忙点头:“我见识浅,比不得谆哥儿你,谆哥儿你说这几句话,是真的长大了,又宽厚又有主见。你方才说,想盘个小铺子,这么些银子也盘不到好的,倒不如寻一间地方稍宽些的,你每日去挑货郎担,我在那支个油锅,炸油条卖豆浆豆腐脑。你瞧可好?”  六十两银子,在一般人家积攒起来也是极不轻易的,可真要拿出去盘铺子,那就是少之又少。张谆听完兰花说的,点头道:“兰花姐你这主意不错,那就寻一间大一些的屋,支个油锅。只是你一人既要收钱又要炸油条,忙的过来吗?”  兰花摆手:“我们这个时候,难道还要寻帮手不成?再说这卖油条豆浆,也不过就是上半日,过了晌午来的人也就少了,那时我把豆子泡上,也可以做别的活,你放心,我忙的过来。”  张谆心里生出愧疚:“兰花姐,要不是我……”兰花又笑了:“你啊,说那些做什么,算起来,你还是我主家呢。别说为你做这些,就算你要把我卖了,我也没话可说。”  兰花这话不过是玩笑,张谆却认真了:“兰花姐,若有再发达一日,我张谆必将奉你终身,绝不懈怠,若有不到之处,天打五雷轰。”兰花忙把张谆拉了坐下:“我晓得你是忠厚人,谆哥儿,我这辈子,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说着兰花眼里又有些酸涩,张谆忙又安慰几句,两人又细商量,决定先把这银子密密藏了,等过了年就去寻一间稍微宽敞的屋,到时搬过去,兰花也能卖油条豆浆,两人赚钱总好过一人在外。  商量定了,兰花也就催张谆去歇息,张谆在那想着未来,虽然辛苦,可未来还是可以看见的,也不晓得绿丫现在如何了,绿丫,你一定要等到我能赚到了钱,就来赎你。张谆在心里喃喃念着沉沉睡去。  绿丫的日子还是和原来一样,既然秀儿告诉她,绿丫也只当从没听到过屈三娘子和张婶子说的那些话,只是每看到吴娘子吆喝着人来厨房要东要西,给她肚子里的宝贝疙瘩时,绿丫就有些为吴娘子感叹,虽说吴娘子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可总是活生生一条人命,但要告诉屈三爷了,只怕屈三娘子也落不到好。  秀儿察觉出绿丫的念头,撇嘴说,就让她们狗咬狗去,再者说了,吴娘子连丈夫三七没过,就和人勾搭,既能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什么良善人。绿丫素来是听秀儿的,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偶有叹息罢了。  转眼过完了年,吴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也日子满了,发动那日,屈三爷早早就让人去请了稳婆,一心守在屋子外面,等着听信。屈三娘子见屈三爷那么着急,心里恨的不行,只等肚子里的儿子落地,到时就让稳婆动手,绝了吴娘子的命。  于是屈三娘子走到屈三爷面前,不冷不热地道:“你着什么急,孩子谁不会生?”屈三爷也没理她,鼻子里面哧了一声:“你怎么没给我生一个?”  这话惹毛屈三娘子,她伸手就去扯屈三爷的耳朵:“什么,屈狗儿,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这样的话是你该说的吗?”屈三爷这才回神过来,急忙讨饶:“是是,我不该说,这孩子生下来,不也是叫你为娘,至于她,你爱怎么处置,就任你处置。”  屈三娘子这才回嗔作喜,瞧着屈三爷:“是吗?到时你要反悔怎么办?”屈三爷正待说话,见张婶子带人担了热水过来,急忙迎上去:“你怎么过来了?”  张婶子和屈三娘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不阴不阳地道:“你今儿要有后了,我来瞧瞧,不是很应当的。”有后了,屈三爷那张嘴顿时咧开,自己总算有儿子了,也不枉这么辛苦,一高兴就道:“也是,等儿子生下来,传我的话,每人……”  “你还想放赏不成,真当自己是爷了?”屈三爷话没说完,屈三娘子就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冷笑道:“等孩子生下来,是个儿子,每人多加个红鸡蛋就是。”  屈三爷不疑有他,急忙道:“是是,哎呀,你才是我正经八百的内当家,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屈三爷话没说完,就听到里屋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屈三爷不由皱了眉,细听一听才道:“怎么叫成这样,是不是?”  张婶子已经打断他的话:“女人家生孩子,哪个不是这样,你放心吧。”  屈三爷怀疑地瞧着张婶子:“你生过?”张婶子气的脸发白:“我当然生过,不过是因生下来得了小儿咳,不到三天就死了。”屈三爷见提起张婶子的伤心事,急忙闭口,张婶子也就带人把热水送进房里,到得房中,那稳婆正在忙碌,瞧见张婶子进来,对张婶子点一点头,张婶子了然于心,眼就往吴娘子那边瞧去。  吴娘子此时正在挣命,只感到肚内翻江倒海一样,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屋里进来些什么人。听到稳婆在那说:“大娘子快些使力,已经瞧见头发了。”  吴娘子顿时感到自己的努力都有了结果,心里突然清明一下,睁开眼正好瞧见张婶子站在那,看见张婶子的眼,吴娘子登时一个激灵,张婶子的眼,瞧自己就跟瞧一个死人一样。  死人?吴娘子顿时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难道说,她们想要等自己肚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把自己悄悄弄死,要知道,妇人家生了孩子之后,稳婆动些手脚,让妇人血崩是很轻易的。一想到此,吴娘子就暗地里怪自己没有想到这点,急忙伸手去抓稳婆的胳膊,对她道:“我要生下孩子,你要保我平安,若让我不平安了,我变成厉鬼也要日日来寻你的麻烦。”  稳婆瞧见孩子已将落地,等孩子一落地,那时稍微动些手脚,让吴娘子血崩,那三十两银子就到手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吴娘子不急忙生孩子,反而抓住她的胳膊对她说这样的话,稳婆登时有些忙乱,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婶子听吴娘子断断续续说话,不由在旁冷笑:“生孩子可是鬼门关,过不了这个鬼门关的人多的是。”吴娘子到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用手死死地抓住稳婆的胳膊,眼睛往上翻着瞧张婶子:“我若死了,必变成厉鬼,来找你讨命。”  变成厉鬼吗?张婶子冷笑:“这世上要真有鬼,怎不见我那死鬼男人跑来寻我的不是,我劝你还是少说些话,快些用力把这孩子生下来,别的事,看天命了。”  这么一打岔,那本已能看见的头发又消失不见,稳婆急的要命:“大娘子,你快些使劲,别斗口了,不然这孩子就要憋死了。”吴娘子紧紧抓住稳婆的胳膊,对着窗口大喊:“屈狗儿,我在生你的孩子,你的女人们合谋要我的命,说生下儿子就是要我命的时候,我若死了,就是她们害的。”  张婶子不料吴娘子会这样大喊,急忙上前要去捂吴娘子的嘴,谁知吴娘子要为活命,竟不顾一切半坐起身,对着窗外又连说数次。  窗外的屈三爷听的清楚,对着屈三娘子脸登时黑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屈三娘子见事情败露,也就放出本事:“什么意思,她不过是借来造酒的酒瓮,这酒已经造好,那我要打破这瓮,也由了我。”  屈三爷顿时急了:“别的也就罢了,可这出了人命,她又是有娘家的人,这又是在京城,你难道想我死?”屈三娘子斜眼望他:“生孩子生死的人多了,她有娘家又怎样?难道还敢寻我的是非?”  两人在外面争吵,里面的稳婆和着张婶子已经合力把吴娘子给按了下来,这么一折腾,那孩子的脑袋倒是先露出来,稳婆急忙一手去压吴娘子的肚子,另一手去接孩子,这孩子的头才一露出来,已经哇哇哭了。  屈三爷听到孩子哭声,担心稳婆真动手脚,毕竟吴娘子又不是买来的,顾不得许多就冲进门,见稳婆在那忙着收拾孩子,冲过去道:“你快些来照顾产妇,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很悲凉啊。☆、凉薄  这片混乱之中,稳婆只觉得手忙脚乱,听到屈三爷这样说,急忙把已经收拾好的孩子随便包裹一下放在那,就去瞧吴娘子。屈三娘子也冲了进来,见那孩子孤零零放在那哭个不住,还不忘上前抱了孩子对稳婆喝道:“三十两银子呢,够你用好几年了。”  稳婆正把吴娘子放好睡下,又给她把那些血污了的东西都给撤掉,听到屈三娘子这样说,一时又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吴娘子听到他们的话,吓的浑身颤抖,顾不得下面还光着,也不管这地上还干净不干净,从床上连被一起滚下来,拉住屈三爷的袍子下摆大叫:“爷救我。”  屈三爷见吴娘子一张脸吓的苍白,忙道:“有爷呢,你快些去躺着。”说着就喝老王:“还不快些把人扶到床上去,还有,给产妇熬的汤熬好了没?”  张婶子冷眼瞧着,听到屈三爷这么问,只用手掠一下鬓:“没熬,我说狗儿,这事,可活脱脱是你惹出来的,你不在外头捅这么一个孩子出来,也不会闹成这样。”  稳婆已经被她们指使的团团转,急得索性坐在地上:“罢了,这次就算我白来了,相公娘,你的银子我也受不起,这接生孩子的事,我就当效劳了。”说完稳婆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屈三娘子哄着孩子,可她既没生过也没带过孩子,听着小孩子哭个不住十分烦躁,见稳婆要走急忙喊住她:“你要是……”稳婆用手擦一下额头的汗,连连摇头:“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稳婆瞧一眼吴娘子,对她道:“大娘子,你要想好了,身子好了就出去吧,这家里的人,瞧着都豺狼似的,在这样家里,你能讨得了什么好去。”说完稳婆飞快跑了出去。  吴娘子此时半点都没有得了儿子的喜悦,反而吓的要死,特别是想到方才张婶子瞧自己就跟死人一样的眼神,更是吓的只去拉着屈三爷的袖子:“爷,您一定要救我,救我。”  屈三娘子哄了半天孩子,还是没哄好,索性把襁褓放在吴娘子旁边,坐下施施然对她说:“我也不怕你说我狠心,横竖我也晓得,你也是恨我的。你现在孩子也生了,以后想怎么打算,说吧,不过我告诉你,你可别想着做这家主母的梦,我,可不是那样好惹的。”  吴娘子始终是生长在市井之中,见识过的手段,顶多也就是给人下老鼠药的手段,可就连这样,吴娘子也不敢试。此时听到屈三娘子这样说话,况且屈三娘子是真的狠得下心把自己给杀了,顿时觉得保命要紧,眼里泪已经流下,只是瞧着屈三爷。  屈三爷被这么闹了一场,也觉疲惫不已,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不由叹气道:“罢了罢了,你们成日打打闹闹也不是个事,算我负你,等坐完月子,你就回娘家去吧,我送你三十两银子,就当你和我好了一场,又为我生了个儿子的补偿。”  吴娘子虽已料到屈三爷只怕会这样说,可真的听到还是泪如滚珠般落下,口里喃喃地道:“爷,您就这么狠心,让我们母子分离,况且你和这样豺狼虎豹样的人在一起……”  屈三娘子听的得意,伸手就给了吴娘子一耳光:“放屁,这孩子是你的吗?只是借你的肚子生下而已。豺狼虎豹,你也真当他是个好人?”  吴娘子被打了一巴掌,此时也不敢还口,只是看着屈三爷,屈三爷连叹数声:“罢了罢了,都是前世做的孽,你将养好了身子,回娘家去吧。”说完屈三爷看向屈三娘子:“只是这孩子,你要好生看好。”  屈三娘子得了屈三爷肯定的答复,已经心满意足,伸手抱起那孩子,口里就道:“你放心,这孩子是屈家的香火,我一定待他好。”吴娘子一场筹划终成画饼,连自己的儿子都成了别人的,心如刀割一般,颓然躺在床上在那流泪。  屈三娘子抱着孩子走出去,嘴里还在叫老王,让她快些去寻个奶妈回来奶孩子,等快走出门口时瞥一眼吴娘子:“妹妹,别说我不好心提醒你,这月子里可不能流泪,不然老了害眼。”说完屈三娘子哈地一笑就此走了。  看完一场好戏的张婶子打个哈欠,对吴娘子道:“忘了,我还该回厨房给你熬粥去。下回,你要再勾引男人,可要记得先打听清楚了,这家里的老婆是做什么的,别又像这回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完张婶子准备走,想着那脚步又一停:“哦,你还有三十两银子呢,也算卖了个好价钱。只是要卖,何不索性做了半开门,一晚也能有个三五钱。”  说完张婶子脚不点地走了,吴娘子被气的直喘气,屈三爷徘徊一下,走到吴娘子身边:“事情就是这样,以后,你也别来瞧孩子,孩子跟着我们,总比跟着我好。要有合适的,你再嫁一个也没什么。”说完屈三爷就走了,好在还不忘叫老王来服侍吴娘子。  屋内顿时冷冷清清,吴娘子心就跟浸在冰水里似的,又哭了起来,老王进来给她端了碗粥,见她在哭也不安慰,只把粥放在旁边:“快喝吧,等身子将养好了就快些离开。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冷言冷语吴娘子都不在意了,只是端起碗把那碗粥一口喝干就看着老王:“我还没死呢,我要瞧着,你们一个个都没好下场。”老王只哧地一笑,也不理她,拿了空碗转身就走。  吴娘子用被子盖着头,大哭起来。屈三爷在外听到,对屈三娘子道:“说起来,她也可怜。”可怜,屈三娘子横屈三爷一眼:“说的就跟你是那样良善人一样,你要真良善,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屈三爷被说的无话可说,只得躺了下来:“好在这会儿你也有儿子了,以后的事,也该依着我些。”屈三娘子好容易把孩子哄睡着,把孩子放到一边,用手推一下屈三爷:“别想你的好事,绿丫这丫头,生的着实好,我啊,要留着她的女儿身,好多卖几两银子,你要馋了,就去寻别人去。”  屈三爷伸手往屈三娘子身上摸索:“那我先寻你解解馋?”屈三娘子笑骂一句,伸手抱住屈三爷,屈三爷吃吃低笑两声,老王在门外听见,对吴娘子的房门那啐了一口,没有金刚钻,也敢来揽瓷器活,活该。  绿丫听说吴娘子好好的,心里算掉下老大一个疙瘩,见秀儿在那皱眉,用手拍拍她的肩:“你在想什么呢,不管怎么说,这命留下了就是好事。”  好事?秀儿叹一口气:“你啊,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呢,死了,就不会看见这些了。”绿丫困了,在被窝里躺好,打个哈欠:“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还能见到很多别人见不到的事呢。”  秀儿想反驳几句,听到身边已经传来绿丫的鼾声,不由笑着摇一摇头,这孩子,真傻,可是如果没有这么傻的人陪着自己,这日子,只会更难熬。想完了秀儿又对着油灯呆呆出神,都是孩子,可是为什么对儿子就那么好,对女儿就不闻不问呢?虽然对屈三爷从没指望,但秀儿眼里还是有泪流出。  过了好一会儿秀儿才用袖子把眼泪狠狠擦掉,不去想了,想了也是白想,活着,最少还可以看见他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秀儿肯定地想,那些人,做了那么多坏事,都会不得好死的。  秀儿吹灭了灯,把头靠在绿丫肩上,沉沉睡去,梦中似乎瞧见屈三爷和屈三娘子不得好死,秀儿在梦里都笑出了声,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梦才能实现。  月子里吴娘子已经变成惊弓之鸟,只觉得在这家里多停一日就多一分危险,等一坐完月子吴娘子就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离开前很想再瞧一眼自己的儿子,可是屈三娘子连门都不让她进,只丢出三十两银子让她快些离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吴娘子只得弯腰捡起那三十两银子就抱着自己的包袱离开,离开前在门口狠狠吐了两口吐沫,诅咒一番才走。老王把吴娘子的所为告诉屈三娘子,屈三娘子只冷笑一声:“这种乡下人的把戏,亏她也信。我啊,有了这个孩子,以后也就有了指望。”  老王在旁笑嘻嘻说话:“相公娘您说的是,这孩子生的多俊,一瞧就是做状元的料。”  作者有话要说:  ☆、寻人  做状元?屈三娘子的唇轻蔑地一撇:“得了,别说状元,就是举人也是天上的文曲星,我啊,没那么大福,只要他以后顺顺当当长大,接了这门生意,给我娶个媳妇,生个好孙儿,我不用再去自己赚钱,也就成了。”  老王笑的越发谄媚:“还是相公娘您有见识,不像我,只听说过状元郎,顺嘴说出来了。相公娘,您为人这么好,以后啊,一定福气更好。”为人好?屈三娘子又哧了一声,孩子睡的有些不安稳,在那皱眉要哭,屈三娘子也就让老王把孩子抱出去给奶妈喂奶,自己在那品着茶。  这个世道,为人好那就是被当做脚下的泥踩,别人狠,自己要更狠,才能过好日子,以前在园子里的日子,再也不想了,想起来就是噩梦,接不到多的客人就被饿饭被打。屈三娘子唇边笑容越发轻蔑,想通了这些,谁还在意做善人,恶有恶报,岂不闻杀人放火金腰带,自己这辈子,能到这里,哪是做好事得来的。  “榛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又烫到手了?”正在灶上炸鱼的绿丫眼疾手快,见榛子去拔火的时候,一个火星跳到她手上,烫了个泡出来,忙拉过她,用瓢打了一瓢水,给她洗着。  那冰冷的水碰到了肌肤,榛子眼里又有泪:“绿丫姐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想爹,也想娘,还恨。”绿丫瞧着榛子圆团团的小脸,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你别哭了,前儿那个瞎子还说,你是有福气的人,磨难只是暂时的。”  有福气的人?榛子用手揉下眼睛:“他骗人,我爹娘还活着的时候,也给我算命,说我有大福气,可从来没说过,我会落难。”总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绿丫把榛子抱在怀里:“以后会好的,榛子,说不定明儿你舅舅就找上来,把你赎走。”  那个从没见过面的舅舅,一直都是榛子内心的依靠,此时听绿丫这样说,榛子眼里又有闪光,但很快就低头:“两年了,绿丫姐姐,我一直在算,我被卖进来已经两年了。”日子越久,越觉得当初父母双全有下人服侍的日子,不过是在做梦,只有在屈家被人使唤,呼来喝去的日子,才是现实。  绿丫不知道怎么安慰榛子,毕竟榛子和她们不一样,她们都是穷人家孩子,而榛子,是享过福的,只是拍拍榛子的肩。  “吆,绿丫,你又在这哄大小姐了?都两年了,还在这痴心妄想,想着原来的好日子呢,真是做梦。”一个灶上的端了筲箕进来,瞧见绿丫在那哄着榛子,冷嘲热讽起来。  绿丫也不理她,接过筲箕就把那些炸好的鱼捞起来:“你要闲的没事,学学怎么做鱼才是要紧,这都进来四五年了,还学的不够好。”  那灶上的也不在意,只是抱着手瞧向榛子:“我学的再差,也比大小姐强啊。大小姐可是到现在都还在学怎么烧火,连个面果子都不会炸呢。要不是绿丫你在头里拦着,早被挨了多少顿打了。不过绿丫,你这么护着她,是不是巴望做她的贴身丫鬟啊?我听说,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也是吃好穿好,什么事都不做呢。”  绿丫已经把鱼全捞到筲箕上,把那满满的筲箕塞到灶上的怀里:“快些端出去晒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没晒好,明儿就不能用。”灶上的还想再排揎几句榛子,见榛子又默默地蹲到灶前面烧火,也就接了筲箕,扭着腰出去。  绿丫把锅里的油打到盆里,见榛子脸上不好使,劝她道:“这家里,糊涂人多,不晓得心疼人,只知道用话排揎,其实细想一想,有什么意思呢?”  榛子起身帮绿丫洗着锅灶:“绿丫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变坏的。”绿丫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这孩子,真是个孩子。”  榛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绿丫姐姐,连你都这么好,我又怎么会变坏呢?”绿丫没有说话,继续忙碌起来,新来的做粗活的挑着水进来,绿丫忍不住想起张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听说得了别人资助的银子,重新寻了房子,在卖豆浆油条,还留了新的地址,可是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到哪去。  想着绿丫悄悄地把眼角的泪擦掉,和榛子继续忙碌起来。  春过了又是夏,夏过了又是秋,在屈家这个院子里面,人总是来了又去,绿丫听到又有人来相看,那心绪已经不像平常平静了,也不知道自己会被什么样的人家买走。  秀儿除了安慰绿丫几句,说一定要求屈三爷给绿丫找个好主家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秀儿连自身都难保。  而在墙外的京城,永远都是那样繁华,来去的人更多,秋风起了,这早上的豆浆卖的也更多些。兰花在这边卖豆浆油条也有大半年了,和周围的人也熟了,别人问起,张谆都说兰花是自己守寡的姐姐,绝不提以前的半个字。  兰花劝了几次,见张谆不肯改口,索性也就做个小寡妇打扮,虽然没有正经嫁人,可也跟过几个男人,唯独张谆的叔叔兰花从不曾忘,为张谆的叔叔守寡,兰花心里也是乐意的。  早上卖油条豆浆,中午收了摊,泡好豆子发好面,再做一会儿针线,差不多了做晚饭等张谆回来吃,兰花的每一日都像这样平静而忙碌。  这日张谆刚进门,兰花并没像平常一样迎上前接担子,而是在那急急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榛子她舅舅叫什么姓什么?”这还真稀奇,张谆把担子放下,从缸里打瓢水喝了才说:“当然记得,姓廖,年纪总也有三十四三了,难道说有人来问?”  兰花的眉头没松开:“姓廖,那就有些不对,来打听的人姓周,其实也不是来打听,只是今儿有人来喝豆浆,我听了半耳朵,说是什么周大人的命令,务必要寻到,这京城这么大,都两三年过去了,哪里去海底捞针去,我顺口问问,说是山东巡抚周大人的亲戚,三年前在京城丢了一个孩子,现在想来寻。因是私事,不好惊动衙门里,这才让人暗自打听。”  三年前,榛子也就是三年前被扔掉的,难怪兰花上心,张谆的眉头也皱紧:“那等明儿人来了,你再细打听打听,问问哪个地方,长的什么样子,说不定是榛子的舅舅托这位周大人寻呢。”  “巡抚?这是什么官职,听榛子说了,她舅舅不过做小生意的,哪能攀上这样的官,不定是人有相似,不过问问也好,要能寻到,也是功德一件。”兰花噗嗤一声笑了,张谆仔细一想,说的也是,巡抚是高官,哪是一般的人能攀上的。别看屈三爷在那耀武扬威的,仗着的不过是几个管街面的衙役罢了,连街道厅的官儿,他都见不上面。  兰花上了心,也就在那等那日说话的人再来喝豆浆,可一直等了四五天都没等到,就在兰花急的嘴上长泡时候,见那两人又说笑着走过来,进了棚子就在那叫:“两碗豆腐脑四根油条。要那素卤,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这素卤比那外面的肉卤还好吃。”  兰花见这两人进来,心里顿时安了,急忙多多地加了两勺卤:“这是家传秘诀,可不能说的,两位这寻人,可有什么头路没有?”这两人端着碗西里呼噜在喝豆腐脑,等到半碗豆腐脑都下肚了才抹一下嘴:“嗨,哪里寻去,连那些私窑子都去寻过,说没有这么个人,我想着,这京城里的拐子,也是会看风声的,只怕当时拐了,连夜出京,卖到什么大户人家做奴仆去了,天南地北,怎么去寻。”  他的同伴也摇头:“这不,我们弟兄准备回去复命,想着你这豆腐脑好,特地过来再吃一碗,只怕回到济南,就要挨上一顿板子了。”兰花在那细听,用抹布擦了下桌子才道:“那日没听清楚,还没问过,只知道寻的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原来地方在哪里,可有什么信物不曾?”  两个差役互看一眼,都笑了:“你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你一个卖豆浆油条的小寡妇,怎么晓得这些事?”兰花急忙赔笑:“都是我家小爷抬举我,其实我并不是他姐姐,更不是什么守寡,本是他家买下的人,只是后来落了难,相依为命,这才唤我一声姐姐。要说原来卖我那家,他们家本是做买人卖人的,我也见过一个姑娘,从小被人拐来的,这才想着问问,若是呢,就再好不过,若不是,也就丢开。”  还有这么一回事,年老些的那个差役摸下胡子:“那你说说,你见过的那个姑娘,今年多大,原本家住哪里,可不许骗我们,不然我们虽是山东的,但要摆布你这么一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  兰花急忙赔笑,把榛子的身世说出,两个差役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兰花见状,晓得只怕有几分准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额上不自觉出来汗,只是在那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过了许久,两个差役交头接耳几句,还是由那个年老些的差役开口:“说起来,我们大人也不过是受人所托,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千万别说出去,我们即刻回山东,去向大人报信。”兰花直到此时才松口气,急忙笑着道:“这是自然,说起来,这姑娘也真是造孽,原本也是娇生惯养的,谁知遇到……”  想来榛子的舅舅也受了榛子叔叔婶婶的蒙蔽,兰花又把那话咽下。差役已经笑了:“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了,你这小小女子自然不知道。说起来,这不过是故意把孩子扔掉,还算留下一条命,有那些狠心的,拿了孤儿的钱财,不给饭吃,常日役使,活活虐待而死的,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总是长辈,这长辈故杀子弟,也要不得赔命。”  说着这差役叹一口气,对兰花道:“你把这话放到肚子里,长则一月,短则两旬,我们就会回转,横竖你这摊子也不搬。”兰花忙再三再四地保证,也没收这两差役的钱,就送他们离去。  等张谆回来,兰花把这事细细说了,最后又道:“只是我心里总有个结,不晓得榛子的叔叔婶婶,对榛子的舅舅说了些什么话,还担心另一件事,榛子的舅舅万一觉得,自己甥女被卖到那样人家,虽比卖到窑子里好些,可说起来总是不名誉的,到时觉得丢脸,不肯认她又如何?”  张谆听完兰花这忧心忡忡的话就笑了:“兰花姐,你这是多想了,要真在意,这两差役不会连窑子里都去问过。”兰花点头:“你说的是,我啊,就盼着榛子能出来,如果,榛子开口求一求,只怕绿丫也能被带出来。”  提到绿丫,张谆眼里闪过一丝温柔,接着就插到别的话,兰花见状,也没有多说,又问几句张谆生意上的事,也就收拾歇息。  此时绿丫并不知道榛子已经有人来寻,依旧过着每日不变的日子,这日榛子往前面去送饭,等送回来时脸色苍白地说:“绿丫姐,我方才去送饭,听到有人叽叽咕咕地说,要撺掇了爷,收用你呢。”  这,这消息让绿丫如被雷击到一样,抓住榛子的手问:“你是听谁说的?”  “还有谁,定是小莲花她们几个,嫉妒你得张婶子的疼,又听说相公娘要留着你的女儿身,好多卖几两银子,她们恨不过,就想这个呗,这几个人,真是坏了心肠。自己脏了,就想要别人也脏。”在旁边收拾鸡的秀儿头都不抬地说,说完还不忘用菜刀狠狠地把鸡大腿给砍下来:“要当了我的面说,我就拿菜刀砍她们。”  “吆,真是把自己当大小姐了,我说秀儿大小姐,你要真是大小姐的话,怎么还在这厨房里,跟我们一起做事,而不是跟喜哥儿一样,在前面屋里,有奶妈伺候,我还听相公娘说,等再过几日,就买个干净些的丫鬟服侍呢。”小莲花在门外已经听了许久,这时扭着腰走进来,一贯冷嘲热讽地说。  秀儿啐她一口:“呸,我可不像你这样黑了心肠的,还特别地不要脸,自己刚来了月事,就巴巴地守在别人经过的路口,然后被收用,不就为的那几盒胭脂水粉,真是眼皮浅的没法瞧了。”  小莲花听秀儿说出她的底细,顿时手插腰骂起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说老娘的话,你啊,不就是个爷不要的女儿,还有,绿丫,你别成天以为你长的好,就想保住干净,就算你这会儿完完全全出了这家,到了主家,还不是主家说收用就收用,等配了人,为了好差事,管事的要和你睡一晚,难道你不去伺候?生来就是服侍人的,就别端着这冰清玉洁的劲儿。到时得了趣,我瞧啊,别说管事的,只怕就算那粗鄙小厮,那肮脏柴房,你也要去寻欢。”  绿丫尚未开口,秀儿已经暴起,拎着菜刀蹦到小莲花跟前:“呸,十三四岁的孩子,毛都没长呢,就一口一个睡来睡去的,那日在柴房和小厮的,是你不是别人,我还听见你说,要小厮给你买手帕呢,一块手帕也就几个钱,就值得你这样。”  小莲花见秀儿暴起,又把目标转向秀儿:“怎么,我说绿丫你心疼了,谁不知道你和绿丫不正经,两人同出同进还睡一张床,半夜时候那床上唧唧哝哝在做什么,什么亲奶|子舔下面,这都是你们俩做出的勾当,我和男人睡怎么了,阴阳和谐,天经地义。你们两呢,明明是两个女的,偏假凤虚凰,这才是不该做的。”  秀儿听她含血喷人,手里那把菜刀就扔过去:“放屁,你自己半夜睡不着想男人,就造我们这样的谣,我们俩清清白白,哪是你能明白的。”  “什么清白,不过是掩人耳目。”小莲花见秀儿把菜刀扔过来,身子往下一蹲,躲过菜刀,嘴里依旧不饶人地说。秀儿见菜刀扔不到她,扑上去就去撕小莲花的嘴,小莲花比秀儿要壮一些,不防被秀儿扑倒,嘴里在骂,手就去扯秀儿的头发。  榛子见她们又打起来,已经吓呆,绿丫嘴里说着劝架的话,却去紧紧按住小莲花的腿,让小莲花挣扎不起来。秀儿得了绿丫的帮助,手握成拳就往小莲花脸上打去。  小莲花挨了几拳,嘴里越发骂起来,秀儿的拳头越发重了,正打的火热时候,张婶子走进来,脸沉下:“这才一会儿没见,你们怎么就打起来,都给我住手。”  绿丫见张婶子进来,急忙放开按住小莲花腿的手,秀儿趁机又往小莲花脸上打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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