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豪富,如果令得他们破产的话,那么,那笔钱大约可以买下小半个墨西哥了 如果墨西哥政府肯出卖的话。我点头道:“好的,我接受你的委托,这枚“银元”我留在这里,那是我取来的,你们可以先行研究起来,我一有了消息,立即和你们联络,再见!”他们一齐向我挥著手,我走出了那间“俱乐部”。在俱乐部的门口,我呆呆地站了一会,要买米伦太太的遗物,应该向谁接头昵?问姬娜的母亲,那可怕的妇人?还是要去寻访米伦太太是不是有甚么亲人?但无论如何,再去拜访一次姬娜的母亲,却是十分有必要的事情。本来,这件事是和我全然无关的,我只不过在看到了那颗红宝石戒指之后,才引动了我的好奇心。而又恰巧在那本考古杂志上看到了那种奇特的文字,和那枚“银元”上的文字,又如此相同。米伦太太究竟是甚么样身份的人呢?越是想不通的谜,便越是容易引起人的兴趣,所以一件根本和我无关的事情,就在我的好奇心驱使之下,我倒反而成为事情中的主要人物了!我在再到姬娜家中去之前,买了不少礼物,包括一只会走路、说话的大洋娃娃,那是送给姬娜的,以及两盒十分精美华贵的糖果,和两瓶相当高级的洋酒。当我又站在姬娜的门口按著门铃之后,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望来的,仍然是姬娜。她一眼就认出了我,道:“喂,又是你,又有甚么事?”我笑著,道:“姬娜,我们不是朋友么?朋友来探访,不一定有甚么事,看,我给你带来了甚么礼物,你看看!”我将那洋娃娃向她扬了扬,那一定是姬娜梦想已久的东西,她立时尖声叫了起来,将门打开,让我走了进去,她的大叫声,也立时将她的母亲引了出来。我连忙将那两盒精美的糖果放在桌上,道:“夫人,刚才打扰了你,十分不好意思,这是我送你的,请收下,这两瓶酒,是送给你丈夫的,希望他喜欢。”那妇人用裙子不断地抹著手,道:“谢谢你,啊,多么精美,我们好久没有看到那么精美的东西了,请坐,请坐,你太客气了!”我笑了笑,坐了下来,道:“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那妇人立时现出了惊惶的神色来。我一看到这种情形,也立时改口道:“请问,我十分喜欢姬娜,我可以和她做一个朋友么?”“你是我的朋友!”姬娜叫著。那妇人脸上紧张的神色,也松弛了下来,她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笑著,道:“我是一个单身汉,我想,那一间房间,原来是米伦太太住的,你们是租给她的,是不?现在空下来了,为甚么不可以租给我住呢?”“这个……”那妇人皱了皱眉,“我不敢做主,我要问问我的丈夫,先生,事实上,米伦太太生前,一直有租付给我们,但是她死后,我们的情形已经很拮据了,如果你来租我们的房间,那我们应该 ”她才讲到这里,突然,“砰”地一声响,起自大门上,姬娜连忙道:“爸爸回来了!”她一手抱著洋娃娃,一手去打开了门,我也站了起来。我看到一个身材高大之极的人,站在门口,那人的身形,足足高出我一个头,至少有一九○公分高。他头发蓬乱,但是他却是一个十分英伟的男人,姬娜完全像他,他这时,也用充满了敌意的眼光望定了我,然后,摇摇幌幌地走了进来,喝道:“你是谁?”这实在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但是,我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对这个问题,却也很难回答。因为我如果对他说,我姓卫,叫卫斯理,我是一个喜欢过冒险生活的人,我有过许许多多奇怪的经历,而且我对于一切稀奇古怪的生活,都十分有兴趣。那样说的话,或许是一番很好的自我介绍了。但是我如果那样说的话,那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因为他恶狠狠地在问我是甚么人,只是想明白我为甚么会在他的房子中出现而已,是以我想了一想,道:“我是姬娜的朋友,送一些礼物来。”我一面说,一面向桌上的两瓶酒指了一指,我想,他如果是一个酒鬼的话,那么,在他看到了那两瓶酒之后,他对我的态度,一定会变得很友善了。可是,我却料错了!他只是向那两瓶酒冷冷地望了一眼,便立时又咆哮了起来,大喝道:“滚出去,你快滚出去,快滚!”他一面说,一面向我冲了过来,并且在我全然未及提防之际,便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襟,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在抓住了我的衣襟之后,便将我提了起来,抛出门口去的。他或者习惯于用这个方法对付别人,但是他却不能用这个方法来对付我!我双手自他的双臂之中穿出,用力一分,同时立即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用力挣扎著,面涨得通红。但是以我在中国武术上的造诣而论,他想要挣开去,那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经过了三分钟的挣扎,他也知道无望了,然后,他用一连串粗鄙的话骂我,我则保持著冷静,道:“先生,我来这里,是一点恶意也没有的,或者,还可使你添一笔小小的财富,如果你坚持不欢迎我,那我立即就走!”我一说完,便立时松开了手,他后退了几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瞪著我,喘著气,好一会不说话。我也不再出声,只是望著他。他喘了半分钟左右,才道:“你是谁,你想要甚么?你不必瞒我,姬娜的朋友,呸!”姬娜轻轻地咕哝了一句,道:“爸,他是我的朋友!”可是那人向姬娜一瞪眼,姬娜便抱紧了我给她的洋娃娃,不再出声了,显然,她十分怕她的爸爸,而这时候,我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惭愧之感来。因为,当我刚才说我自己是姬娜的朋友之际,我并不是太有诚意的,我送洋娃娃给姬娜,也只不过是为了达到我自己的目的,我可以说是在利用姬娜。我自问绝不是甚么工于心计的小人,但是我究竟是成人,成人由于在社会上太久了,在人与人的关系之间,总是虚伪多于真诚的了,可是姬娜却不同,看她甘冒父亲的责骂,而声明我的确是她的朋友这一点看来,她是的的确确将我当作了她的朋友的。我立即向姬娜走去,轻轻地抚摸著她的长发,表示我对她的支持的感激。我道:“是的,我来这里拜访你们,是有目的的,我受人的委托,想购买米伦太太 ”我的话还未曾讲完,那家伙突然像触了电一样地直跳了起来!我不禁陡地呆了一呆。令得他突然之间直跳了起来的原因,显然是因为我提到了米伦太太。但为甚么一提到米伦太太,他就跳起来呢?我呆了一呆,未曾再讲下去,那人却已咆哮了起来,道:“米伦太太?你知道她多少事?你怎么知道她这个人?又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他一面责问我,一面恶狠很地望著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以为是她们告诉我的。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也给他那种紧张的神态,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才好。那家伙还在咆哮,道:“你说,你怎么知道她的?”我只好摊了摊手,道:“看来,你是不准备讨论有关米伦太太的一切了?如果你真的不愿的话,那你等于是在放弃一笔可观的钱了。”“别用金钱来打动我的心,”那人怒吼著,忽然,他放弃了蹩脚的英语,改用墨西哥话叫了起来,而他叫的又不是纯正的墨西哥语,大约是墨西哥偏僻地方的一种土语,我算是对各种地方的语言都有深刻研究的人,但是我却听不懂他究竟在嚷叫甚么。但是有些事,是不必语言,也可以表达出来的,他是在赶我走,那实在是再也明显不过的事情。而我心中暗忖,既然情形如此糟糕,我也只好有负所托了!我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走出那屋子的,一直到我来到了二楼,我仍然听到那家伙的咒骂声,我叹了一声,一直向楼梯下走去,当我来到了建筑物门口之际,忽然看见姬娜站在对街上,正在向我招手!我呆了一呆,但是我立即明白,姬娜一定是从后梯先下了楼,在对街等我的,我过了马路,她也不说甚么,只是拉了我便走,我跟著她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公园中。然后,她先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有点忧郁地望著我。我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道:“姬娜,甚么事情?”姬娜搓著衣角,道:“我爸爸这样对你,我很抱歉,但我爸爸实在是好人,他平时为人非常和气的,可是,他就是不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米伦太太。”“为甚么?”我心中的好奇,又深了一层。本来我的心中,已然有了不少疑问的了,可是我再次的造访,非但未能消释我心中原来的疑问,反倒更多了几个疑问。“为甚么?”我重复著。“我想,”姬娜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墨西哥女孩是早熟的,姬娜这时的样子,有一种忧郁的少女美,她道:“我想,大约是爸爱著米伦太太。”我呆了一呆,如果不是姬娜说得那样正经的话,实在太可笑了,她的爸爸爱上了米伦太太?她的想像力实在太丰富了。我虽然没有甚么异样的行动,但是姬娜却也发觉了,她侧著头,道:“先生,你可是不信么?但那是真的。”我笑道:“姬娜,别胡思乱想了,大人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的。”“我知道,”姬娜有点固执地说:“我知道,米伦太太是那样可爱,我爸爸爱上了她,一定是的,米伦太太死的时候,他伤心得 ”姬娜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像是在考虑应该用甚么形容词来形容她父亲当时的伤心,才来得好些,而我的惊讶,这时也到了顶点!我绝不知道米伦太太是一个甚么样的人,我只知道她寄了一封信给一个叫尊埃的牧师,而她在半年前死了,她在生前,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是孤僻地住在一间小房间中,那房间中除了床之外,没有别的甚么。这样的一个米伦太太,自然而然,给人以一种孤独、衰老之感。也自然而然使人想到,她是一个古怪的老太婆,而且,她在半年前死了,死亡和衰老,不是往往联系在一起的么?但这时我觉得有点不对了。因为姬娜说米伦太太十分美丽!我吸了一口气,道:“姬娜,米伦太太很美丽么?”“是的,”姬娜一本正经地点著头,“她很美丽,唉,如果我有她一分美丽,那就好了,她有一头金子一般闪亮的头发,长到腰际,她的眼珠美得像宝石,她美丽得难以形容,我爸曾告诉过我,那是在他喝醉了酒的时候,他说,米伦太太,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我听得呆了,我一面听,一面在想著,那是不可能的,姬娜一定是心理上有著病态发展的女孩子,那一切,全是她的幻想而已,不可能是真实的,我摇著头,道:“姬娜,你形容得太美丽一些了!”“她的确是那样美丽!”姬娜抗议著:“只不过她太苍白了些,而且,她经常一坐就几个钟头,使人害怕。”我迟疑著问道:“她……她年纪还很轻?她多少岁?”姬娜的脸上,忽然现出十分迷惑的神色来,道:“有一次,我也是那样问她,你猜她怎么回答我,先生?”我摇了摇头,有关女人的年龄的数字,是爱因斯坦也算不出来的,我道:“我不知道,她说她自己已多少岁了?”姬娜道:“她当时叹了一声,她只喜欢对我一个人讲话,她说,你猜我多少岁了,我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你永远不会相信的,绝不相信!”我急忙问道:“那么,她说了没有?”“没有,”姬娜回答,“她讲了那几句话后,又沉思了起来,我问她,她也不出声了。”“那么她看来有几岁?”“看来?她好像是不到三十岁,二十六,二十七,我想大概是这个年龄。”姬娜侧著头,最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她的确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我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虽然仍在怀疑姬娜的话,但是我却也开始怀疑自己以为米伦太太是一个老太婆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了。我一直以为米伦太太是一个老太婆,但如果她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妇人,那倒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了,那实在太意外了。我想了片刻,又问道:“你可有她的相片么?姬娜。”“没有,”姬娜摇著头:“米伦太太从来也不上街,妈说,还好她不喜欢拍照,要不然,每一个男人看到了她的照片,都会爱上她的!”我皱著眉,这似乎已超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的想像力之外,看来,姬娜所说的是事实,而不是虚构!我并没有再在米伦太太究竟是不是年轻,是不是美丽这一点上问下去。因为在这个城市中,墨西哥侨民,是十分少,我有好几个朋友,在侨民管理处工作的,我只消去找一找他们,就可以看到米伦太太究竟是不是男人一见她便神魂颠倒的美人儿了。我转换了话题,道:“那么,米伦先生呢?你有没有见过米伦先生?”“没有,米伦太太说,米伦先生在飞行中死了。”我叹了一声,如果米伦太太真是那么美丽的话,那么她的丈夫一定也是一个十分出众的男子,他们的婚姻,一定是极其美满和甜蜜的,而突然之间,打击来了,米伦先生在飞行中死了,于是米伦太太变得忧伤和孤独,便变成了一个十分奇特的人。我又问:“那么,米伦太太可有什么亲人么?”“没有,自从我懂事起,我就只见她一个人坐在房中,她根本没有任何熟人,倒像是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一样。”姬娜皱著眉回答。我的心中仍然充满了疑问,道:“那么,你们是怎样认识她的,她又如何会和你们住在一起的?”姬娜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问过爸妈,他们却甚么也不肯说。”我呆了半晌,道:“你父亲叫甚么名字,可以告诉我么?”“当然可以,他是基度先生。”姬娜立时回答著我。我又道:“姬娜,你回去对你父亲说,如果他肯出让米伦太太的遗物,他可以得到一笔相当的钱,如果他答应了,请他打这个电话。”我取出了一张名片给姬娜。姬娜接过名片,立时道:“我要走了,谢谢你。”她跑了开去,我向她挥著手,一直到看不见她为止。而我仍然坐在椅上,米伦太太,那个神秘的人物,竟是一个绝顶美丽的少妇!这似乎使得她已然神秘的身份,更加神秘了!我并没有在椅上坐了多久,便站了起来,我必须先弄明白米伦太太的真正身份,然后,才能进一步明白,她如何会有那么好的红宝石,和那几枚不知是哪一年代的“银元”,以及那尊古怪的神像!我离开了那小公园,驾著车到了侨民管理处,在传达室中,我声称要见丁科长,他是主管侨民登记的,不到五分钟,我就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坐了下来。他笑著问我,道:“好啊,结了婚之后,人也不见了,你我有多少时候未曾见面了?总有好几年了吧,嗯?”我想了一想,道:“总有两三年了,上一次,是在一家戏院门口遇见你的!”丁科长搓著手,道:“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好,告诉我,我有甚么地方可以帮助你的?只管说!”他是十分爽快的人,我也不必多客套了,他道:“我想来查看一下一个墨西哥人的身份,她叫米伦太太,可以查得到么?”丁科长笑了起来,道:“当然可以的,你看墙上统计表,墨西哥人侨居在这里的,只不过八十七人,在八十七个人中找一个,那还不容易之极么?”我忙道:“那太好了,我怎样进行?”“不必你动手,我吩咐职员将她的资料找来就行了!”他按下了通话器的掣,道:“在墨西哥侨民中,找寻米伦太太的资料,拿到我的办公室中来。”他吩咐了之后,我们又闲谈了几分钟,然后,有人敲门,一个女职员站在门口,道:“科长,墨西哥籍的侨民中,没有一个是叫做米伦太太的。”我呆了一呆,道:“不会吧,她……约莫三十岁,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那个女职员仍然摇头,道:“有一位米契奥太太,但是没有米伦太太。”丁科长道:“我们这里如果没有记录,那就是有两个可能,一是她根本未曾进入这个城市,二是她偷进来的,未曾经过正式的手续。她在哪里?我们要去找她。”我苦笑了一下,道:“她死了,半年以前死的。”丁科长奇怪道:“不会吧,外国侨民死亡,我们也有记录的,是哪一个医生签的死亡证?王小姐,你再去查一查。”我连忙也道:“如果真查不到的话,那么,请找基度先生,他也是墨西哥人。”那位女职员退了开去,丁科长笑著道:“卫斯理,和你有关的人,总是稀奇古怪的。”我摇头道:“米伦太太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根本不认识她 ”我才讲到这里,女职员又回来了。她拿著一只文件夹,道:“科长,这是基度的资料,没有米伦太太死亡的记录。”丁科长接过那文件夹,等那女职员退出去之后,他将文件夹递了给我,我忙打了开来,里面并没有多少文件,它是一张表格,左下角贴著一张相片。那正是姬娜的父亲,虽然相片中的他年轻得多,但我还是一眼可以认得出来的。因为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十分野性的表情,那种表情,集中在他的双眼和两道浓眉之上,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对于侨民的管理,所进行的只是一种普通的登记工作,那表格上所记载的一切,当然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和警方或是特别部门的档案,是大不相同的。所以,在那张表格上,我只可以知道这个人,叫基度·马天奴,他的职业十分冷门,而且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那是“火山观察员”。而他来到此地的目的,则是“游历”,他是和妻子、女儿一齐来的。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另一张表格,距离上一张表格大约有半年,那是他申请长期居留的一张表格,附有他妻子、女儿的照片。他的女儿,毫无疑问就是姬娜,在照片上看来,她只有两三岁,睁著乌溜溜的眼睛,看来非常之可爱。抱著姬娜的,就是那个容颜十分可怖的妇人。我看完了这两张表格,不禁苦笑了一下,因为我对那位基度·马天奴先生,并没有获得甚么进一步的了解!我将文件夹递给了丁科长,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他是一个‘火山观察员’,而我们这里,几百哩之内,绝没有火山,他为甚么要在这里留下来?”丁科长道:“如果你问的是别人,那么我可能难以回答,但是这个人,我却知道的,因为当时,正是我对他的长期居留申请,作调查审核的,我还记得,当时我给他的妻子吓了老大一跳,几乎逃走!”我又问道:“他住在甚么地方?”“就是那个地址,一直没有搬过。”第三部:她是火山之神!我又问道:“那么,你去调查的时候,在他的屋子中,可曾发现一个满头金发,十分美丽的少妇?她就是 ”我的话只问到了一半,便突然住了口,没有再问下去,我之所以没有再问下去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我的问题,是十分不合逻辑的。因为丁科长到基度的家中去调查,那已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在十年前,姬娜只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孩子。而姬娜对我说,米伦太太看来不过是二十六七岁,那么,十年前,她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而已。那时候,她可能根本还未曾嫁入,也不会孤独地住在基度的家中,丁科长当然也不会见过她的。我的问题,只问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以致令得丁科长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定了我,我苦笑了一下,道:“忘了我刚才讲的话吧,我思绪太混乱了!”丁科长却笑了起来,道:“怪不得你看来有点恍恍惚惚,原来是有一个美丽的金发少妇在作怪,卫斯理,你已经有了妻室,我看,还是算了吧!”丁科长的“好意”,令我啼笑皆非!我忙转开了话题,道:“那么,你说说当时去调查的情形。”“很简单,”丁科长继续道:“我问他,为甚么他要申请长期居留,并且我也提及,在这里长期居留,他将无法再继续他的职业了,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火山。但是他说不要紧,因为他得了一笔遗产。”我皱起了眉听著,丁科长摊了摊手,道:“他当时拿出一本银行存摺给我看,存款的数字十分大,只要申请人的生活有保障,我们是没有理由拒绝的。”我忙问道:“你难道不怀疑他这笔钜款的由来么?”“当然,我们循例是要作调查的,我们曾和墨西哥政府联络,证明基度是墨西哥极南,接近危地马拉,一个小镇上的居民,他绝没有犯罪的纪录 ”我忙道:“等一等,他住的那个小镇,叫什么名称?”丁科长呆了一呆,道:“这个……实在抱歉得很,事情隔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记不起那个地名来了,好像是……甚么桥。”“是青色桥?那个小镇,叫古星镇,是不是?”我问。丁科长直跳了起来,道:“是啊,古星镇,青色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并没有回答丁科长的问题,因为在我的心中,正生出了许多新的问题来。基度·马天奴,原来也是那个小镇的人!对于那个叫做“古星”的小镇,我可以说一无所知,我到过的地方虽多,但也未曾到过墨西哥和危地马拉的边界,但是如今,我至少知道,这个古星镇有一座青色桥,在那桥的附近,有一座教堂,这个教堂,是由一位叫作尊埃牧师在主持著的。而米伦太太和这个古星镇,一定有著十分重大的关系,因为她生前,也是住在古星镇来的基度的家中,而她死后,又有一封信是寄给古星镇的尊埃牧师的。那样看来,好像我对米伦太太身份的追查,已然有了一定的眉目,但实际上却一点也不,我只是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而已,因为我无法获得米伦太太的资料,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如何死亡的?我甚么也不知道!我伸手摸了摸袋中的那封信。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忽然起了一阵奇异之感。我忽然想到,基度是如此的粗卤,而基度的妻子,又那样可怕,而孤独的米伦太太,寄居在他们的家中,是不是米伦太太的死亡,是遭到了他们的谋害呢?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又自然而然,想到了基度和他的妻子许多可疑的地方来。例如我一提及米伦太太,基度便神经质地发起怒来,这不是太可疑了么?而也由于我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心中,对整件事,也已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概念,我假设:基度用完了那笔遗产,而他又觊觎米伦太太的美色,米伦太太还可能很有钱,那么,基度夫妇谋害米伦太太的可能性更高了。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竟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谋杀案?我又将一切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我的推论,十分有理。基度可能知道米伦太太的入境,未经过登记,那也就是说,米伦太太在纪录上,是并不存在的,他谋杀了米伦太太,甚至不必负法律上的责任!我站了起来,双眉深锁,丁科长望著我,道:“你还要甚么帮助?”我摇了摇头,心中暗忖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我所需要的,是警方谋杀调查科人员的帮助了,我向丁科长告别后,走出了那幢宏大的办公大楼。我应该怎么办呢?是向警方投诉么?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我向警方投诉的话,警方至多只能派一个警官去了解一下,甚至不能逮捕基度,因为在法律上而言,根本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而既然“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那么,谋杀米伦太太的罪名,自然也是绝对不成立的了。这件事,不能由警方来办,还是由我自己,慢慢来调查的好。我应该从哪里著手呢?是直截去问基度,关于米伦太太的死因?还是去找姬娜,在侧面了解,还是……我突然想到,姬娜曾说她的父亲是深爱著米伦太太的,一个人在杀了他心爱的人之后,他的潜意识之中,一定十分痛苦和深自后悔的,这可能是基度变成酒鬼的原因。而那样的人,神经一定是非常脆弱,要那样的人口吐真言,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已然有了行动方针,所以,我回到家中,先洗了一个澡,然后将所有的事情,归纳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结论,是不是有甚么错误的地方。然后,我将自己化装成为一个潦倒的海员,因为我料到,基度一定不会在高尚的酒吧去买醉,他去的一定是下等的酒吧,而潦倒的海员,正是下等酒吧最好的顾客。然后,我又临时抱佛脚,学了一首西班牙情歌,那首歌,是关于一个金发女郎的。一切准备妥当,我来到基度住所的那条街,倚著电灯柱站著。那时,天已黑了,我耐心等著。我并没有白等,在晚上九时半左右,基度走了出来。他看来已经有了醉意,他摇摇幌幌地向前走著,我跟在他的后面,走过了好几条街,来到了下等酒吧汇集的所在,脸上搽得五颜六色的吧女,在向每一个人抛著媚眼,我看到基度推开了一扇十分破烂的门,走进了一间整条街上最破烂的酒吧。我也立时跟了进去。基度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他直走到一个角落处,坐了下来,“叭叭”地拍著桌子,立时有侍者将一瓶劣等威士忌,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倒进杯中,一口气喝了两杯,才抹著嘴角,透了一口气。我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这家酒吧的人不多,一只残旧的唱机,正在播送著不知所云的音乐,我在基度喝了两杯之后,才高叫了一声。我是用墨西哥语来高叫的,是以引得基度立时向我望了过来。我连看也不去看他,大叫道:“酒!酒!”接著我便唱了起来。我唱的,就是那首和一个金发女郎有关的情歌。当然,我的歌喉,是不堪一听的,但是我却看到,基度在聚精会神地听著我唱,而且,他脸上的神情,也十分激动,当我唱到了一半之际,他和著我唱。然后,在唱完之后,他高声道:“为金发女人乾杯!”他口中叫的是“乾杯”,可是他的实际行动,却完全不是“乾杯”,而是“乾瓶”,因为他用瓶口对准了喉咙,将瓶中的酒,向口中疾倒了下去。我的心中暗喜,他喝得醉些,也更容易在我的盘问之下,口吐真言,我假装陪著他喝酒,但是实际上,我却一口酒也不曾喝下肚去,只是装装样子。等到他喝到第二瓶酒的时候,他已将我当作最好的朋友了,他不断用手拍著我的肩头,说些含糊不清的话。我看看时机已到,便叹了一口气,道:“基度,你遇见过一个美丽的金发女人吗?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基度陡地呆了一呆,他定定地望著我,面上的肌肉,正簌簌地跳动著,好一会,才从他的口中迸出了几个字来,道:“她,你说的是她?”我反问道:“你说是谁?”基度苦笑了起来,道:“朋友,那是一个秘密,我从来也未曾对人说过,朋友,我一点也不爱我的妻子,爱的是一个金头发的女子,正如你所说,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我也大力地拍著他的肩头,道:“那是你的运气!”使我料不到的是,基度在又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之后,突然哭了起来,像他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忽然涕泗交流,那实在是令人感到很滑稽的事情。可是当时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滑稽,那是因为他确然哭得十分哀切之故。在那片刻间,我倒反而不知怎样才好,我只是问道:“你怎么了?为甚么哭?”“她死了。”基度落著泪:“她死了!”我十分技巧地问道:“是你令她死的,是不是?”我不说“是你杀了她”,而那样说法,自然是不想便他的心中有所警惕,而对我提防之故。基度对我一点也不提防,他道:“不是,她死了,她活著也和死了一样,可是她死了,我却再也看不到她了。”我的心中十分疑惑,道:“她是甚么病死的?你将她葬在甚么地方?”基度继续哭著,道:“她死了,我将她抛进了海中,她的金发披散在海水上,然后,她沉下去,直沉到了海底,我再也看不到她了。”我问来问去,仍然问不出甚么要领来,我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你认得的那金发女人,叫甚么名字?我也认识一个 ”基度立即打断了我的话头,道:“别说你的!说我的,我的那个叫米伦太太。”我忙道:“噢,原来是有夫之妇!”基度立即道:“可是她的丈夫死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基度讲到这里,突然停了停。我的目的,虽然是想要基度在醉后供出他如何谋杀米伦太太的情形来。可是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基度谋杀米伦太太的嫌疑,却越来越淡了!所以,基度提及他第一次认识米伦太太的情形,我也十分有兴趣。我连忙道:“你和她是一个地方长大的,是不是?”基度横著眼望著我,我的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我说话太多了。基度望了我片刻,才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是和她一齐长大的。”明知道我若是问得多,一定会引起基度的戒心,但是我还是不能不问,我又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基度叹了一声,同时,他的脸上出现了十分迷惘的神色来,道:“不会信的,我讲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的。”我心知他和米伦太太的相识,其间一定有十分神秘的经过,是值得发掘的,所以我绝不肯放过这机会,我忙道:“我相信的,你说给我听好了!”基度忽然瞪著我,道:“你是谁?”在那一刹间,我几乎以为基度已认出了我,但好在我十分机警,连忙吞下了一大口酒,大吞舌头道:“我和你一样,也有一个金发女郎在我的记忆之中,等你讲完了你的,我就讲我的给你听。”基度考虑了一下,像是觉得十分公平,是以点了点头。我笑了笑,道:“好,那你先说。”基度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职业十分奇怪,我是一个火山观察员,我想,你一定不十分明白我日常的工作,是做些甚么。”我的确不十分明白,我猜测道:“你一定是注意火山动静的,你是一个火山学家,是不是?”基度忽然怪声笑了起来,道:“我?火山学家?当然不是,雇用我的人才是火山学家,我在古星镇长大,就在离古星镇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火山,我小时候,曾几次爬到山顶去,看从那火山口中喷出来的浓烟,从我家的门口,就可以望到那座火山。”我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头,只是静静地听著他的叙述。“我们的家乡,”基度又喝了一大口酒:“实在是一个十分奇妙的地方,向南去,便是危地马拉,在边境是没有人敢进去的森林,北面,便是那座大火山,火山带给我们家乡以肥沃的土地,我们 ”我有点不耐烦了,便道:“我想,你还是说说,你是如何识得米伦太太的,或者说,米伦太太是如何来到古星镇的,你不必将事情扯得太远了!”可是基度却“砰”的一声,用力一拳,敲在桌上,道:“你必须听我说,或者,我甚么也不说,随你选择吧!”我立即宣布投降,道:“好,那你就慢慢地说好了。”基度又呆了一会,才又道:“我自小就喜欢看火山,我知道许多关于火山的习性,我十二岁那年,政府在古星镇上,成立了一个火山观察站。”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我听得基度讲到了在他十二岁那年,古星镇上成立了一个火山观察站,我就想:米伦太太一定是火山学家的女儿,而基度只不过是一个在小镇上长大的粗人,他爱上了她,而因为身份悬殊,所以无法表达他的爱情,这倒是很动人的爱情故事。可是,基度接下去所讲的,却和我所想的全然不同。“火山观察站成立不久,我就被他们聘作向导,去观察火山口,而在以后的两年中,我又精确地讲出了火山将要爆发的迹像,使得他们十分佩服,他们给了我一个职位,使我不必再去种田,我成为火山观察员了,我的责任是日夜留意火山口的动静。一有异样,便立时报告他们,我一直十分称职,一直到十一年前 ”我不能不插口了,我惊诧道:“十一年前?你识得米伦太太有多久了?当时,她已经是米伦太太了么?”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显然令得他十分恼怒,他“砰砰”地敲著桌子,叫道:“让我说,让我慢慢地说下去!”我立时不出声,因为我怕他不再向下讲下去,我知道,他要讲的,一定是一件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