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听这竹哨声,吹哨之人显然在屋外七八丈远之处,从这里到对方之处,中间隔着几千条蛇,只怕自己这个屋子都出不了。正焦急间,猛然看到墙上挂着一具琵琶,心中一醒,暗喜道:“有了,对方既然以音律控制蛇群,那自己也何不以彼之道,还以彼身。”那琵琶上还缠着几条青蛇,云无双手一扬,几枚铁松针挥出,说时迟那时快,在哨声催动下有几条青蛇越过赤磷粉圈子向她飞射过来。云无双已经跃起,在墙上取下了琵琶。右手一挥,弹的正是一曲“金戈铁马”。琵琶越弹越快,似是无数军队,你打我我打你,打得晕天黑地,混乱不堪,到最后互相交错,甚至自己打起自己来。过了一会儿,群蛇摇头摆尾,互相嘶咬,混乱不堪。竹哨声也随之变得凌乱,到后来变得破碎不堪,忽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对方似是受了极大的内伤。原来这控蛇之人功力不如云无双,她正用全力吹哨,骤遇云无双琵琶之声,内息大乱,经脉逆行,立刻受了重伤。屋内烛火早就灭了,群蛇失去控制,更加纷乱。正在此时,门窗忽然打开,有人丢了数根火把进来。蛇类怕火,立刻四散逃开,莫易从门外急忙走进,叫道:“无双,你没事吧?”一眼看见云无双,这才松了口气。云无双皱了皱眉头,向方才吹哨人方向疾行而去。屋外七八丈远的一棵柳树下,一个彩衣女子昏倒在地,前襟上有一滩血渍。随后赶来的莫易叫了一声:“思诗。”云无双眉头一皱:“朱雀堂主?”转向莫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莫易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说过吗,本教中人,向来只以自己为重,你今天在虬龙殿上得罪了人,他们要对你动手。现在你还不是本教中人,他们要在我师父答应留下你之前杀了你,否则,你成为本教中人后,就不可以杀你了。”云无双道:“如此混乱,你师父身为教主,怎么不管?”莫易道:“本教宗旨,就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只要不是背叛教主,危害教中利益,教中人不论作什么都没人管。大家也只有在本教之中,才能享受到如此的自由自在。”云无双冷笑道:“原来如此,既然做什么都没人管,那我就先杀了她,免得碍手碍脚。”说着,缓缓地提起手掌,就要击下。莫易忙阻止道:“等一等,无双。苗思诗是苗峒峒主的女儿,又是老毒物金花婆婆的弟子,你杀了她,会有很大的麻烦。”云无双讽刺道:“难道我只有等她来杀我?”莫易道:“她们苗疆的规矩,使用蛊毒之术的人,要是遇上比自己更高明的对手,那她就会对那个人终身服气。你要是收伏了她,比杀了她更好。”云无双沉吟片刻,手掌忽然落下。莫易一惊,却听得“呀”地一声,苗思诗已经睁开双眼。云无双俯下身子,逼视着她,缓缓道:“是孙浩叫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苗思诗脱口道:“你怎么知道?”云无双抓起她的手,道:“你跟我来。”莫易只见两人奔到房中,房中偶而发出一些声音,过了一会儿,云无双从房中出来,苗思诗垂头跟在她的身后,莫易瞧着两人的神情,便知云无双已经收伏了苗思诗。三日后,天魔教正式为云无双举行入教仪式。那是在一个大殿的神坛前,神坛上供着两尊神像,左边一个身高一丈,着虎豹之皮,两手拿着各种兵器,容貌威武;右边一个面目比较俊朗,身着布衣,却一手执剑,另一手执着一片人肝。这神像塑得栩栩如生,叫人一见难忘。端木雄指着神像道:“云无双,你来见过本教魔神,左边的是上古南方大帝蚩尤,右边的是春秋时代的大英雄柳下跖。”(注:柳下跖就是盗跖)云无双行过礼后,端木雄引着她看着大殿的两边,只见左边是蚩尤与黄帝大战图,只见蚩尤九兄弟威武无比,占据图中大半画面,而黄帝则神情惊慌,一副溃不成军的样子。莫易介绍道:“昔年蚩尤大帝与黄帝共争天下,惜以分毫之差,令天下归于所谓的仁义之道,本教就是发扬蚩尤大帝之教,再争天下。看完左壁,再来到右壁,壁上画的是孔子见柳下跖图,柳下跖手执人肝,边吃边谈,双目如星,气势逼人,而孔子则而如死灰,双脚发软。旁边空白之处,则写着一段文字:“人之情,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之,操有时之具,而托而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过隙也。不能说其意志,养其寿命者,皆非通道也。”端木雄手指这段文字,朗声笑道:“这便是本教的主旨了。人长了眼睛就要看好的,长了耳朵就要听好的,长了嘴巴就要吃好的,有了心志脾气就不能被压抑。人寿无多,人生在世,就要恣意行事,快意恩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呵佛骂祖,百无禁忌。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一本正经,规矩繁多,叫人好不憋气,来投本教的,都是容不得名门正派的人。他们不让我们活得舒服,我也不会让他们活得舒服。云无双,你听着,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既入本教,就要把一切礼法道德仁义都踩在脚下,为达目地,就要不择手段。你可明白蚩尤大帝与柳下跖纵横天下的真义。”云无双看着端木雄的脸,问道:“你教别人人不为已,天诛地灭,那么,你就不怕别人出卖你吗?”端木雄仰天大笑道:“出卖我?向谁出卖我?没有我,谁能让他们恣其所欲。”云无双目光闪动,似有所领悟:“恣其所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教主,无双当真彻悟了。”仪式完毕,云无双跟着端木雄来到内室,详细谈论进军中原之计划。云无双提出了早就经过深思熟虑的计划。她道:欲入中原,必先除去近在身侧的两大门派——与天魔教同在川中的唐门与峨嵋派。这两大门派与中原其他门派紧密联系,监视天魔教的举动。天魔教若有异动,这两大门派就会将消息传至中原武林。除去唐门与峨嵋,就可断了中原武林各派向天魔教的用兵捷径,而且,还可就势一统川中,扩大势力。但是,唐门与峨嵋根深蒂固,并不是好对付的。尤其是最近,唐门又与峨嵋联姻,唐门的大公子唐英,要娶峨嵋四秀之一的金秀容女侠为妻。两家联手,更难对付了。今天是唐门与峨嵋的大喜日子。唐门的大公子唐英,要娶峨嵋派青石师太的女弟子金秀容女侠为妻。两大门派联姻,为武林更增一段佳话。华堂盛宴,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峨嵋掌门青石师太亲自送嫁。而唐门则连多年不见外客的唐门老祖宗唐老太爷也坐着轮椅在前厅露面了,还饮下了一杯新娘子亲手送上来的喜茶。洞房花烛,送走了宾客,唐英抑止不住心中的喜悦。房内只剩下一对新人,唐英掀起的新娘子的红盖头,烛光下,新娘子含羞带怯,低头坐着。唐英看着金秀容,这真是他认识秀容以来,看到的最美的时刻。唐英不由地坐在了金秀容的身边。金秀容微微退开了一点,唐英知道她是害羞,微笑道:“秀容,我们有三年没见面了。自从订婚之后,我们就不能再见面。三年来,我天天在盼这一刻,终于等到了今天。我知道,刚作新娘子,你一定会紧张。我也是,到现在我的心口还在怦怦跳,你来试试看。”说着,他深情地握住金秀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金秀容轻轻地缩回手,回眸一笑,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无限风情,那一刻真是美若天仙。唐英心神俱醉,他发现这三年来,秀容真是变得很大,她变得更美了,美得神秘,尤其是她的眼睛,象海水一样神秘,象海水一样变幻莫测,令人深深地醉在她的眼波中,即使在这海水中没顶,也是令人愉快的。唐英觉得他要重新去认识秀容了。他握着金秀容的手笑道:“怪不得别人都说:峨嵋四秀,幼者最美。你比你三个师姐加起来还要美。秀容,你知道吗,刚才爷爷还夸了你呢,他老人家可是从不轻易夸人的……”金秀容侧过头来说:“嗯,他是怎么说的?”唐英得意地说:“爷爷说,你气宇不凡,莫说我们家这些女孩子没一个比得上你,想来在峨嵋之中,也没几个及得上的。说不定将来的成就,还会在你师父青石师太之上呢!他还开玩笑说,你比我厉害,我呀,将来一定怕老婆。”金秀容抿嘴笑道:“不愧是老祖宗,这么教训孙子。”唐英靠近了一些,含情脉脉地说:“秀容,我们现在是不是……”金秀容忽然竖起食指,悄声道:“别作声。”唐英一怔,金秀容拉着他站起来,掀起床幔道:“你们听够了吗?再不出来,我可就用水泼了。”就听得床底下发出一阵轰然大笑,接着,变戏法似的,从床底下钻出七八个小娃子,从箱子里,柜子里又钻出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娃子来,大的有十几岁,最小的才不过三四岁,都是唐英的兄弟子侄辈。十几个小娃儿大笑着拍手唱道:“羞羞脸,怕老婆,羞羞脸,讲情话,好哥哥,好妹子,亲一下,香一香……”唐英羞得满脸通红。唉!他刚才怎么竟就忘记了这帮调皮的小鬼了,幸亏秀容发现得早,要不然,自己要再说出什么私房话来让他们听一夜壁角,传出去,可就笑死人了。新房三天无大小,这帮小鬼要闹洞房他也没办法,就怕羞着了秀容。他连忙转眼看着秀容。只见秀容却是不羞不恼,落落大方地笑道:“你们还算出来的早,否则说不定我就拿水泼进去了。”唐英的侄子唐柯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厉害的新婶婶,叔叔以后可要小心,说不定要夜夜跪算盘呢!”大家又是轰然大笑起来,闹着要逗新娘,讨礼物。逗新娘是一种习俗,在新房要新娘新郎做出种种亲热的动作,常常使害羞的新娘难堪不已。然后就得用礼物贿赂这些闹新房的人。金秀容笑道:“礼物自然是有的,不过你们要乖乖地才有礼物拿。”她拍手道:“大家排好队,小的排前面,大的排后面。”她站起来,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盒里全是各色各样的糕果糖饼。金秀容含笑着一个个地分发过去。平时顽皮的小娃儿们,也似觉得这个新婶婶有一种特殊的威仪,令得他们不敢太放肆,都变得乖乖地了。好容易将这群小猢狲送走了,唐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应付这些小猢狲比打一场大战还吃力。现在房中,又只剩下他和秀容两个人了。他还不放心,又将床下桌下,椅子下各处又细细地找了一遍,才放心地站起来,对秀容道:“好了,现在总算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了。”金秀容却并无笑容,叹了一口气道:“唐公子,你相不相信有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唐英奇怪地说:“秀容,你怎么说出这么古怪的话,又干嘛这样称呼我?”金秀容道:“人生在世,有许多事都是由不得我们自己的,造化弄人而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唐英皱眉道:“秀容,你今天的话越来越奇怪了……”话语未了,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唐英尚未去开门,外头的人已急不可耐地擂起门来了。金秀容走上去打开门,唐英的堂弟唐芹已是一头栽了进来,喘着粗气说:“不、不好了,老祖宗和许多宾客都中了毒……”抬手指着金秀容道:“她、她倒的喜酒里有毒。”宛如五雷轰顶,唐英失声道:“不可能,秀容怎么会这么做?”猛回头看着金秀容,金秀容却不惊不惧,坦然而立,还点了点头。唐英脑中如一团乱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金秀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砰”地一声,门外又闯进一个人,叫道:“大哥,刚才出去的孩子们全都中了毒,怎么办?”一言猛惊醒了唐英,他冲到金秀容面前,嘶声道:“快把解药拿出来。”金秀容却摇了摇头,唐英忍不住拨剑指住了她。金秀容凄然道:“你杀了我倒好了,反而是成全了我。”唐英的手却颤抖起来,他咬了咬牙,欲刺过去,望着金秀容的眼睛,却终究下不了这个手。唐英痛苦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金秀容缓缓地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唐公子,你去过一个不该去的地方,得了一件不该得的东西,对吗?”唐英惊惧不已,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金秀容冷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师父亦不能容忍你们独吞此宝。师恩深重,师命难违,唐公子,我只有辜负你了,解药不在我手中,我师父要你带着那东西去交换解药……”唐英问:“那你呢?”金秀容冷笑道:“我不过是个工具而已。事已至此,我随你们怎么处置我吧!”转过头去道:“你杀了我也罢。”唐英叹了口气道:“既是师命难违,我怎能杀你,可我也不能放你。”伸手点了金秀容的穴道,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放下床幔,吩咐道:“叫四名女弟子在房外看守着,我们立刻去找青石。”唐英冲向前厅,只见前厅已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唐门弟子,峨嵋女尼斗成了一团。唐英喝道:“大家都住手!”峨嵋掌门青石师太柳眉倒竖,喝问道:“唐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唐门竟然如此放肆。叫你祖父出来,今天你们唐门一定要给我们峨嵋一个交待。秀容呢?她怎么不出来?”唐英忍气道:“好,今天就全算是我们唐门的不是,青石师太,只要你肯惠赐解药,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出来就是。”青石怒道:“真是莫名其妙,你向我讨什么解药?”唐芹忍不住道:“你们峨嵋派卑鄙无耻,无缘无故向我们唐门下毒手,在酒水中下毒,连我们老祖宗都中了毒……”唐英连忙阻止道:“芹弟--”已是阻拦不住了,对方知道唐老太爷也中了毒,只怕更是肆无忌惮了。果然青石道:“啊哈,只有你们唐门才是用毒的大行家,向来只有你们对别人用毒,怎么如今反而赖起我们来了。看来你们唐门今天真是打算以多欺少,吃定我们峨嵋派了。”唐芹早已是忍耐不住,道:“看来你们是顽固到底了。大哥,和她们多说也无益,只有我们硬取解药了。迟一步,怕就来不及了。”唐英也忍不住怒气,喝道:“青石师太,你再不交出解药,晚辈等也只好得罪了。”一挥手,唐门子弟铁莲子、铁菩提、铁蒺藜、蛇形镖……各种各样的暗器如满天花雨般落下来,袭向峨嵋派诸人。青石师太出手如电,骤间连伤数人,众女弟子也出手不凡,峨嵋刺、梅花金针纷纷出手。片刻间双方已各有数十人伤亡。战斗仍在继续着。忽听一人喝道:“住手!”声音苍老又中气不足,但唐门弟子却如听圣旨,立刻住手。青石师太拂尘飞卷,也将众弟子们发出的剑器阻住,双方暂时停下手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推进轮椅,轮椅上坐着唐门的掌门人唐老太爷。威震江湖的唐老太爷此刻却是虚弱不堪,脸上蒙着一层黑气。唐门本也是用毒的大行家,但天下毒物何止千万,自然也有他们解不了的毒。青石停下手来,吃惊地说:“唐老太爷,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唐老太爷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青石师太,峨嵋唐门,本是世代之好,怎么也不该发生今天这种事。大家还是平心静气,才能查出原因何在。”青石沉着脸道:“这才是个当家主事的人说的话。现在的后生小辈们也太过嚣张了。我峨嵋死了这么多人,唐门可须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唐芹忍不住又道:“你们不也杀了我们不少唐门子弟。”唐老太爷喝道:“住口!唐英,你且把经过细说一遍。”唐英强压着怒气,道:“老祖宗和孩子们中的毒,是金秀容下的。秀容说,是奉了你青石师太之命令,毒药是你给的,解药在你手中……”青石气得跳了起来:“你胡说,秀容决不会做这种事,更不会说出这种话。”唐老太爷道:“青石师太,你且息怒,唐英,这话真是金秀容说的吗?”唐英点头道:“不错,可秀容也是无奈,她说师恩深重,师命难违。”青石怒道:“简直一派胡言,秀容是我的弟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唐老太爷点头道:“这么说,一切都是从金秀容身上开始的。既然如此,何不让金秀容当面对质,也好弄清是非黑白。金秀容呢,她在哪儿?”唐英道:“她还在洞房。”唐老太爷道:“那我们就到洞房去吧!”唐英道:“那些孩子们吃的糕点还在,也可以做个证物。”青石扬了扬眉,欲要发作。她一向性情炽烈,老而弥辣,但到底也是一派掌门,知道轻重。当下强忍怒气,与众人来到洞房。四名女弟子犹守在房门口。唐英领众人走进房中,自己率先走到床边,把帐子掀开。青石师太早抢先一步,迈到床边,掀起被子,一看,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众人立刻拥到床边,一看之下,也惊呆了。金秀容躺在床上,眉心钉着一枚唐门独有的暗器铁蒺藜,全身已变成了青色。青石师太试了试她的手,尚有余温,显见刚刚死去不久。金秀容双目凸出,似仍可见她的不甘、不忿、死不瞑目。青石师太抬起头,眼中已无泪,却是仇,是恨,是怒火,是杀气。她挺直了身子,目光如锥子一般钉在唐英身上,一字字地说:“你、还、有、何、话、可、说!”唐英痴痴地看着金秀容,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金秀容虽然脸色发青,面容扭曲,但容貌未变,仍可认得出来。可是他的心中却在一个声音在喊:“这不是她,这不是她!”刚才所见的秀容的眼睛,他一生也忘不了,如海水一样忧郁,如海水一样神秘,绝不是象眼前这样象死鱼一样凸出来的。唐英抬起头,他眼中的恨意也不比青石少。房中忽然静了下来,只有阵阵杀气弥漫开来。这时的房间里,犹如一个火药桶,而且火药味越来越重。只要有一丝火花,就会有巨大的爆炸。一阵细细的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琴声如泣如诉,似一个人有无限冤屈,无限悲忿,无限伤痛,被迫压抑着。琴声似巴山猿啼,肝肠寸断;似孤雁失群,凄惶无栖。琴声渐渐高昂,激忿难平,如胡笳十八拍,一拍高过一拍:“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飘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仿佛见金秀容睁着双目,诉说自己的屈死,成为阴谋下的牺牲品。听得人热血沸腾,不能自抑。人生的不平,眼前的冤屈,横倒的尸体,子弟的鲜血,都在这琴声中化作一股恨意,这恨意至恨天地,恨鬼神,杀气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于化为手中刀剑,杀向仇人。其实方才在大厅中一场激战,双方死伤多人,心中早就存了一份恨意杀气,只是强自压下,及至到此,见了金秀容的尸体,那股杀气又起,被那琴声一引,更是引发了无穷杀戳。血战一旦展开,就不能由人阻止了。每个人都不由地卷入了这股热潮,这股杀气中去了。这神秘的琴声,这可怕的琴声,操纵着这场杀戳。到琴声停下来时,大厅中,洞房里,走廊上,已经到处都是尸体了。唐门与峨嵋中人,死伤过关,剩下的不过三分之一了。旧恨又添新仇,双方皆是恶狠狠地盯住对方,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在这哈哈大笑中,从四门分别冲进四队人马人马,人数众多,各穿青白红黑四色衣服,队列整齐,声势浩大。纵横交错,瞬间便将两派包围起来,刀兵森严,激战不多时,便将两派中人制服。这唐门与峨嵋中人,激战一夜,早已是元气大伤,不能相敌了。众人被制住了穴道,押往广场。只见广场上搭起一座高台,青石眼见外面又押来一队俘虏,却是峨嵋派留守峨嵋山中的其他弟子,她心中一寒,暗叹:“峨嵋完矣!”一个白衣女子,孤傲清冷,白衣胜雪。一曲抚毕,从琴台上缓缓站起,冷冷地向下扫了一眼。唐英与她目光一触,心中大震,这双眼睛,这双海水般神秘,海水般清冷的眼睛,是任何人都无法忘记的。天魔教青龙堂主孙浩,白虎堂主石敢当,朱雀堂主苗思诗,玄武堂主莫易相继登上高台,两行分开,垂首侍立。云无双白衣飘飘,站得更远,却仰首向天,负手而立,无限寂寞。神力天魔端木雄登上高台,居中坐下,众人行礼后,端木雄踌躇满志,得意地横扫场中一眼,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本教今日首战告捷,歼灭峨嵋与唐门,从此蜀中可以无碍眼之物了。”教众一齐欢呼不已,齐声称颂教主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端木雄又道:“今日之战,云无双功劳最大。她的武功,能力,大家都是看到了的,想来大家也是十分满意。本座宣布,从现在开始,云无双就是本教的副教主。”云无双盈盈下拜:“属下谢过教主恩典。”只有此刻面对端木雄时,她才收敛了些孤傲之气,多了几分尊敬之色。然后站起来,立于端木雄身边,接受教众的朝贺。一时间,“教主万万岁,副教主千千岁”之声,不绝于耳。孙浩又羞又气,忙道:“弟子有事禀教主,这次我们虽然是攻下唐门,但尚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完成,还是美中不足。”云无双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孙堂主指的是……”孙浩点头道:“不错,听说那本无相真经落在唐门唐英之手。所以,我们还要从唐英手中,得到这本经书,才算是不枉此行。”云无双点头道:“唐英就在这儿,孙堂主一向能干,就劳你去把它问出来吧!”话音未落,唐英已是大声道:“你们要杀就杀,想要无相真经,却是白日作梦。你们就算杀尽唐门每一个人,将唐门挖地三尺,也休想得到那本无相真经,用来为恶江湖。”孙浩冷笑一声:“只怕由不得你不说。”就要命人用刑逼供。却听得一个甜美的声音道:“唐公子何必把话说处那么绝呢!你看,这不是无相真经吗?”孙浩一看,那少女苹果脸,笑得甜甜的,正是云无双的侍女丁芷君。丁芷君手中拿着本书,递到唐英面前,笑道:“唐公子可瞧瞧,这是你的宝贝不是?”唐英疾手夺过翻了几页,已是面如死灰。眼见那少女,正是昨晚站在金秀容身旁之人,心知一切早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唐英一咬牙,拼将全身之力,忽然将书一阵乱撕。在场众人都惊呆了。孙浩一个箭步跃下高台,冲到唐英面前,亦早已经来不及了,只抢得几张残页。孙浩大怒,一掌将唐英打翻在地,回过头来,就要问罪于丁芷君。鹂歌从丁芷君身后走出来,笑道:“为这一本书,何必弄和这么热闹呢!孙堂主,你要几本就拿几本去吧,唐公子,你要不嫌手累再多撕几本也请便。”她的手中,果然捧着大叠厚厚的书册,随手抛了几本给二人。唐英拿起来一看,果然都是无相真经,每一本都与他亲手藏起来的,刚才亲手撕掉的一模一样。唐英颤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鹂歌冷笑一声,缓缓道:“自古佳兵乃不祥之器。你手中的东西,得之未必是福,失之也未必是祸,你还不明白吗,应少堂!”如巨雷轰顶,唐英失声道:“原来是你?”鹂歌点头道:“既然应少堂可以是唐英,我为什么不可以是千年女鬼呢!”唐英如梦初醒:“这么说,幽灵山庄,也是你们魔教设下的圈套?”鹂歌道:“不是天魔教,而是我们,主人和我们姐妹。幽灵山庄是一出戏,昨夜的洞房也是一出戏,整个的剧本,所有的变化,都在主人的手中。”唐英喃喃道:“主人?”“不错,”鹂歌傲然道:“我们的主人,新任天魔教副教主,云无双姑娘。”唐英抬起头,看着那高台上的人影,白衣胜雪,遥远无比。他不禁低下头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孙浩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这才发现自己这般急切地象个呆子。他恨恨地看了云无双一眼,退回原位。云无双微笑道:“我经营幽灵山庄,半年也算是收获不少,这一本无相真经,相信教内也会有许多人感兴趣吧!”她扫了众人一眼,果然发现有几个长老顿时脸色不安起来。这几个人,必是手中有那假无相真经了。端木雄点头道:“怪不得你说一个月之内可以拿下唐门与峨嵋作为给我的见面礼,原来你早设下预谋了。”云无双冷笑道:“几张纸,便可引得这些蠢材自相残杀,这种种可鄙之态,我在幽灵山庄也见得多了。这些东西虽是赝品,作用却是不少。”端木雄笑道:“难道你就只有赝品吗?”云无双心底冷笑,表面上却装作更加恭敬道:“属下既为教主所属,自然属下所有,便为教主之物。这本无相真经的真本,原是先父遗留,现属下真心献给教主,恭祝教主早日一统江湖,威震四海。”端木雄哈哈大笑:“难为你有心,老夫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说完,便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吩咐道:“剩下的事,就由你处置好了。”说罢,便起身去了。云无双站地高台上,发号施令,井井有条,诸教众不禁折服。丁芷君上前禀事道:“属下领队攻峨嵋,已照副教主吩咐,将峨嵋与中原各派联络信鸽都杀了。这边就是峨嵋掌门青石和她的弟子们。”云无双点点头,道:“押上来。”看着已成为阶下囚的青石,问道:“青石师太,当年你们九派围攻云海山庄,杀人放火,害死我云海山庄一百多条人命,你可曾想到过会有今日?”青石抬头,眼中却仍然不屈:“云仲武野心勃勃,自取灭亡。只可惜当时让你这余党漏网。你这妖女,比你父亲更邪恶,异日报应,也会比你父亲更惨。你使用这恶毒诡计,还敢在老尼面前夸口,若论单打独斗,你们这些魔头,谁有这个胆量与老尼比剑?”云无双冷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当日对我父亲,可是敢单打独斗吗?好,你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让你死个口服心服。来人,解开她的穴道,给她剑,我要亲手杀了她。”青石长剑在手,勇气倍增,当下抱着“擒贼先擒王”的念头,意欲打败云无双,或可挽回一线生机。蓦然间空中一道黑色闪电,忽然看见青石的身体和头颅分开,一腔鲜血,从立着的身体中喷了出来。头颅飞上空中一刹那,她想了很多,只可惜她想的东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云无双闪电一刀杀了青石,也震住在场所有的人。云无双将尸首递给丁芷君道:“将尸首向东方云海山庄焚化,尸体拖出去。”她冷酷地说完之后,登上高台,道:“今日首战告捷,大伙儿都有功劳。接下来,我们要进军中原,大家心里也该有个准备。为了慰劳大家,由莫易带队,大家去城中痛饮三天,尽情纵乐,这也是我给大家的一份礼物。”她的话说完以后,又响起一阵欢呼。只不过这一次大家的“副教主千千岁”之声,比任何时候都要诚心诚意了。云无双冷冷的站着。周围的喧闹,反衬得她更孤绝,更清冷,尽管她是喧闹的中心。自从唐门一役后,回到天魔教已经一个多月了。但是端木雄却迟迟不下达进军中原的命令,也就是说,迟迟不把手上的权力交给云无双。他在天魔教已潜伏了二十年,对于他来说,一个多月,也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云无双却等不得。她已经摊开了自己手上的底牌,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而且,教中的长老护法们,在唐门一役中,尽情地大展手脚,尽兴地杀戳,寻欢,饮宴,作乐。二十年来,困在深谷中的教众,被这一役点燃了心中的战火,此刻亦如饿狼见肉,急不可耐了。只是为什么,端木雄仍无行动的表示?再这样下去,不必云无双说话,只怕教中就会有人对教主不满了。五月的蜀中,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云无双在自己的居处,翻看着一份份卷宗。这段时日来,轮流有各堂主分舵主各职司等人来向她报告,请示,所以她也很忙。总管盛尹匆匆前来,说:“教主请副教主晚饭后到教主居处议事。”云无双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去的。”盛尹一刻也不敢停留,又匆匆地走了。丁芷君看着他的背影,骂道:“饿不死的混帐,乱葬堆里的野狗。”云无双微微一笑,道:“阿芷,他怎么得罪你了?”丁芷君道:“得罪我倒罢了,我不过是个小丫头,无所谓。可是他却对小姐您有不利的企图。我听人说,他在教主面前挑三拨四,说什么小姐您不可靠,让教主别把太多的权力交给您。其实,这不过是他自己的私心罢了。教主大权在握,又深居简出,他虽然不过是条狗,可沾了这份光,进进出出谁不捧着他,连青龙堂主孙浩也要讨好于他。若是小姐掌权,他可就没这份权柄风光了……”云无双点头道:“阿芷,我让你给教中各人都散些好处,他可有份?”丁芷君嘴一撇道:“别提了,不如咱们喂了狗罢!他早让孙浩给喂饱了,两人好得象亲兄弟,听说孙浩不知许了他多少好处。如今小姐您的眼中可没这号奴才,所以,他就在教主面前说三道四,然后,坐等咱们去求他,他作梦呢?小姐,不如咱们悄没声息地把他给除了,省得碍手碍脚。”云无双看了丁芷君一肚子气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在盛尹那儿碰了钉子受了气,丁芷君的脾气,素来是睚眦必报,岂是肯白受别人的闲气的。云无双笑着摇头道:“不妥,他既有了这话,我们若杀了他,岂非更坐实这个罪名。那么,咱们的大计就全毁了。这时候,咱们的一举一动,绝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你且别管,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当晚,云无双依约来到教主内室。石室清凉,云无双一走去,就觉得一阵凉爽之意。端木雄独坐室风,含笑看着她。云无双上前行礼道:“教主,近来可好?”端木雄点头道:“好,你近来也辛苦了。”云无双道:“不敢,属下只是尽属下的本份做事,不算辛苦。只是教众们都求战心切,还请教主示下?”端木雄随意点了点头道:“好、好。今日咱们且不谈公事,只是闲聊一会儿罢了。”说罢,自己走到桌边倒了杯酒,问:“你也喝一杯?”云无双道:“不,属下素来滴酒不沾。”端木雄道:“当真可惜,饮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他回过头来道:“你以为呢,无双?”云无双听他忽然改了称呼,直呼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惊,谨慎地说:“对于属下来说,人生最大的快事,莫过于刀饮仇人血。人生的其他享受,对于属下来说,都无福一试了。”端木雄叹道:“可惜,可惜,象你这样美妙的人儿,怎么却不懂得享受人生的美妙。这儿只有你我两人,你也不必太过拘礼了,什么教主长,属下短的,就随意一些称呼好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云无双,云无双忽然感到这屋子里似乎热起来了,而且越来越热,虽然只穿着薄薄的春衫,也感到太热了。端木雄笑道:“你也坐下吧。对了,听说你这次攻下唐门,是假扮金秀容,把唐英这小子迷得晕头转向,才一举成功。”说着,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眼中也有了炽热的光:“我的副教主,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你真是一个大美人,怨不得一向风流的莫易也对你会不能自拔。这小子果然有眼光,你不但美,而且美得超凡脱俗,这样的美人,可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起的呀!”他的目光,好象就要穿透云无双那薄薄的春衫似的。屋子里不但热,而且闷,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云无双只觉得一阵怒气直冲上来。这股怒气直冲上咽喉,她猛握双拳,硬生生地压了下来。脸上仍是淡淡地道:“我从未将自己的容貌放在心上,也无心去理会别人怎么想。对了,教主,今日长江分堂来回报一件事……”“不必了,”端木雄打断云无双的说道:“这些事,我现在不想听。这些不过是小事,任何人都可以处理。无双,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身入我天魔教中,自当把一切放开,包括那些三贞九烈。世上礼俗,岂为我辈所设,忠孝仁爱礼义廉耻,统统都要抛开,这便是本教入门的第一课了。这一个月,我知道你很急。这期间,有人在我面前说你的好话,也有人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是好是坏,我自心中有数,不是别人可以影响得了的。天魔教中,以我为尊,我要把权力会诸于什么人,正如你所说的,全权在我。你若要我信任你,就要象别人一样,想办法讨我的欢心。你对你的刀很自信,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件更重要的东西,比你的刀更有用。其实一个女人,本身就是一件无往而不利的武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老魔头把话说到这份上,已不容云无双再有退后的余地了。老魔头果然诡计多端,把一切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知道云无双最是骄傲,但他还是要云无双用自身来交换那一点权力,他要征服这个女人,从身体到灵魂,要踩碎她的骄傲,要她永远只能在他的脚下不得抬头,才能使她永远不敢有异心。形势已经不容云无双有选择的余地了,老魔头的疑心很大,他在试探她的效忠程度,是否是象别人一样,对他无条件地服从。他要的,就是无条件服从,稍有迟疑,稍有抗拒,就会导致死亡,就会万劫不复。云无双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灯光下,她的笑容里,有一种端木雄从未见过的娇柔妩媚,那一刻,端木雄也真是有些心驰神醉了。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粉黛无颜色。云无双娇笑道:“不错,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我明白教主的意思。不错,美貌的确是一件好武器,它的确能令我更快地达成目地。”端木雄也笑了,笑得很轻松:“看来,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懂得该怎么做!”端木雄站了起来,一大步就迈到了云无双的面前,托起了她的脸庞,低沉着声音说:“你果然是个很美的女人,这一刻,你真的很美……”云无双轻轻地说:“因为这一刻,我不象平时那么冷酷、那么锋利,你一向不喜欢太过厉害的女人,对吗?”端木雄点了点头道:“只有这一刻,你才象个真正的女人,才最惹人怜爱。”云无双的声音更轻了:“不错,这一刻,你只是个男人,我只是个女人。你不是教主,我也不是副教主……”端木雄低下头来,两人的脸贴得很近。近得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了。云无双又道:“但是,我们可以永远都只留在这一刻吗?”端木雄忽然僵住了,他的手也从炽热变得冷冰,他冷冷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云无双的声音柔柔地,她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如果这一刻能够永驻,我们自然不必再顾及其他。但是,你我都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痴情男女,你我都不是普通人,每天都必须面对许多事。我们是天魔教的正副教主,王图霸业,问鼎中原,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事。”端木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此刻的云无双再美,他的好心情也没有了,他冷冷地说:“所以,你不愿意?”云无双温柔地说:“不是我不愿意,一切取决于您。如果我们一辈子只以天魔谷为终老,那么,我们就可以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只是这里是温柔乡,可也是英雄冢,只怕将来,你会怪人消耗了你的英雄壮志,平白地看着那些九大门派的人得意了。”端木雄的脸色才有点缓过来,云无双巧妙地恭维了他,令他的心中去了疑心。当日云无双的冷傲令得她在天魔教众面前脱颖面出,却也因分强硬,使得端木雄心中横了一根刺。现在云无双却以柔顺的态度,软化了他心中的这根刺。他笑道:“你错了,你我同心,只会更加有利,纵横天下,又怎么会有碍我们的大业呢?”云无双微笑道:“可是我不能同进既作你的身边人,又作你的助手。你要我作哪一种人,才会对你最有利呢?我身为副教主,代你讨伐天下,就必须要能令天下英雄信服于我。我这个副教主,凭的是武功才智,魄力胆识。天下英雄,是不会从服从一个以色事人的女人的。你也说过,你不喜欢太过厉害的女人,可是你怎么能让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人象依人小鸟。是你我之间重要,还是天下霸业重要?”端木雄坐在椅子上,不禁呆住了。云无双俯身靠近他道:“对你来说,你最需要的,是长天之鹰,还是笼中玩物?我这个人只识英雄,重英雄,敬英雄,我佩服教主的气概。这几年来天下只有您的天魔教,独立对抗九大门派这些人,令得他们寝食不安。我对教主素仰已久,能在教主麾下,为教主效力,是我的光荣。教主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虽然教主您恪于当年与顾先生的诺方,不能亲自去讨伐天下,无双愿为教主效力,将天下奉于教主面前。我们来日方长,等到教主君临天下的一日,也就是我报得大仇,了却心愿的一日。那时候,我就会放下副教主之位,放下我的刀,做回一个女人,你说好不好?”端木雄眼中又焕发出光芒,点头道:“不错,君临天下,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目标。”他看着云无双道:“我若得天下,决不亏待于你。我知道,你也不会作回一个女人,一个人雄飞已久,又怎会甘心雌伏。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在我面前,还能坚持你自己,我却还未杀了你。所有的人,都对我唯命是从,我为何还能容忍你的桀傲不驯?”云无双冷笑道:“因为就是这些唯命是从的奴才,这二十年来,才误尽教主的大事。教主威仪太甚,旁人不敢出言,只知唯命是从,以求自保,不肯尽心办事。教主肯容我,是教主英明,教主志在天下,方能有这四海之量,不似那等无知小人,斤斤计较于小小权柄风光,一尺一寸,误了大事。”端木雄点头道:“不错,你说得有道理,本教中人,没有一个象你这样有胆量的。你今日来,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要禀报于我?”云无双道:“属下代表教中各位兄弟来向教主请战!”端木雄问道:“请战?”云无双坚决地点头道:“不错,箭在弦上了。灭唐门峨嵋,对于教中众第兄来说,是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战火,他们求战之心炽烈,这股气势,须得好好利用。战者,勇气很重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日灭唐门峨嵋,若能乘胜追击,这一个多月,当有不俗之战绩。而且,还可以对九大门派来个措手不及。现在已经是拖延了一段时间,就困难多了。而且,若再拖下去,消息走漏,让九大门派有了防备,我们就更难有把握了。”端木雄站了起来:“此话当真?”云无双道:“属下不敢有半句虚言。”端木雄眼中发出了刀锋般的光芒:“好,明日一早,在虬龙殿召集教众,发动总攻令。”云无双响亮地答道:“是,属下遵令。”※ ※ ※云无双走出殿外,方才这阵交锋,真刀真枪地打一场大战还要惊心动魄,还要危险万分。她眼望长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见锦衣狐盛尹迎面过来,他见了云无双,忙行礼问安,脸上却有一种诡异的神情,既讨好又不怀好意地问道:“云副教主,方才与教主‘谈’得可好,怎么你这么快就出来了?”云无双见了他的神情,便知他一定知道方才会面的鬼祟目的,而且,还很可能是他从中捣鬼。端木雄野心勃勃,却并非好色之人,怎么会突然兴此念头,锦衣狐盛尹为人,却是会弄得出这种阴损主意来的。想到这儿,不禁大怒,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你素日不轨,我也知道,只休要撞在我手里。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小小奴才,跟教主身边的猫狗差不多,也敢这样无礼。滚开!”当时殿外上上下下来往的人也有好几十个,众目睽睽之下受此羞辱,当真是锦衣狐盛尹自出娘胎头一回。可是看着云无双,竟不敢发作,只眼睁睁地看着云无双扬长而去。众人心中暗暗称快,奔走相告。不一会儿,教中上下都传遍了,亦早有人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告诉端木雄。端木雄初时也不为意,谁知自此之后,盛尹竟疯狂地三天两头在他面前数说云无双的坏话,有时简直是离谱。他知道盛尹是在挟怨报复,并不理会。又见云无双自从接任以来,处处报捷,教中事务自从交下去后,也只觉得事事周到,件件随心,所以对云无双不但不疑,反都相信。他得了“无相真经”之后,就一心一意闭门苦练。盛尹倒了威风,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以前他在教主面前是说什么是什么的。而今,教主却根本就懒得理他,他想来想去,只是把一腔怨气尽归于云无双。只见如今云无双权大势大,他却动不了她了。如今,他也只有去找青龙堂主孙浩。从青龙堂中来,却见云无双的侍女丁芷君也向青龙堂走来,丁芷君见了他,故意走上前来,似笑非笑地说:“盛总管,这段怎么没有盛总管到处走动,传什么号令呀?”盛尹怒视她一眼,匆匆而去。丁芷君看着他走去,想起上次的事,亦觉得大大出了一口气。丁芷君初听到云无双羞辱了盛尹,心中也不免惊讶,也觉得云无双是太过冲动了些。虽然盛尹可恶,但是她既然不让自己杀他,就该是去拢络他,怎么可再去得罪小人,为自己惹来麻烦。及至后来,才明白云无双的用心。盛尹既然早受了孙浩的收买,不管怎样,都会对云无双不利,在端木雄面前说云无双坏话,这是阻止不了的。云无双既不象孙浩那样在盛尹身上下足功夫,也不会象孙浩那样将盛尹这种小人捧得高高的。既如此,必不能让盛尹站在自己的一方,倒不如将计就计,大大地羞辱了盛尹一番,还将此事喧染地沸沸扬扬的,传到端木雄耳中,那么以后盛尹说的话,在端木雄心中就会打个折扣,还会认为他是挟怨报复。丁芷君要到眼见这事的后果之后,才能真正明白一切,越发对云无双佩服地死心踏地了。丁芷君是奉命去请青龙堂主孙浩等人去云无双所居的灵凤宫议事。这日,云无双正式传下号令:青龙堂主孙浩与护法鹂歌带队去攻打昆仑派;玄武堂主莫易与丁芷君去攻打南海剑派;朱雀堂主苗诗思去联络苗疆四十八峒;幽灵三姝中的其他二人含露与采冰则与教中的两位长老去巡查各分舵。丁芷君正在收拾行装,忽听得有人敲门。她打开门,见是含露,惊讶地问:“含露,你找我有什么事?”含露吞吞吐吐,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才道:“阿芷,我想和你换一下。”“换,换什么?”丁芷君愣了一下子,才恍然道:“你想去南海剑派?”见含露低头不语,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你是不是想要与莫堂主在一起?”她知道最近含露与莫易过往甚密,想到莫易的花心与他对云无双的穷追不舍,不禁对含露的痴心而暗叹。丁芷君为难道:“这件事是副教主下的命令,如果莫堂主想要让你同行,应该是由他向副教主提出交换,而不该由我们私下交易呀!况且,副教主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做,我可是吃罪不起。”含露急道:“可是莫堂主他不会……”欲言又止,可见莫易只是随口说说,对含露也只是抱玩弄的心情,才不会让云无双知道这种事情呢!含露想了想又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一同出去一同回来,只是在外头交换一下,我们姐妹一场,你就帮这个忙不成吗?”丁芷君何等会算计的人,她摇头道:“要是出了事,谁能担得了这个责任?”含露忙道:“没事的,就有什么事,也不能叫你担着,你看。”她从怀中取出一物,丁芷君一看,竟是代表云副教主权力的紫金令牌,不禁奇道:“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含露吞吞吐吐道:“是姐姐给我……不是,不关我姐姐的事,是我从姐姐那儿偷偷拿过来的……”丁芷君知道鹂歌深得云无双的信任,可以代传号令。这块紫金令牌,她可是垂涎已久了。略一思索,便知道是鹂歌心疼妹妹的痴情,才会有这番举动。这次人员调配本是绝密,含露知道自己与莫易同行,必也是从鹂歌处得到的消息。她知道自己垂涎这令牌已久,有这块令牌,就会答应含露的要求。想到这儿,丁芷君也宽心不少,反正有了这块令牌,什么事都可以推到鹂歌身上。自己拿着这令牌,虽不能真的就可以发号施令,但在外头分舵中,也可显显威风过过瘾。只是鹂歌这人一向聪明能干,这次居然为了姐妹情深,犯下这么大的错来。反正自己去哪儿也无所谓,就卖她们姐妹一个人情,日后也有用。于是,出发时,丁芷君与含露悄悄地交换,随长老宋明去长江流域各分舵巡视。一路行来,这日到了江陵分舵。因为这个分舵地处武当山不远,在武当派的势力范围之内,所以是个秘密分舵。晚上,两人一身黑衣,悄然进入分舵。分舵主方棠接到通知,早早相迎。进入内室,也不过是报告了些分舵的情况,这个分舵一直也没什么成绩,令得长老宋明十分不满。正说时,忽然听得外面杀声连天。宋明站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方棠忙站来道:“属下不知……”话音未落,手下来报,不知从何处杀来一批高手,已经杀入分舵来了。方棠忙道:“属下这就去看看。”宋明皱眉道:“你出去看看有什么用。我们前脚进,人家后脚就杀上来,显见你这个分舵早就暴露了,所以你才会一点成绩也没有。你这个分舵主是干什么的,简直是废物,你向上面自请处分吧!”说罢,指拂袖自己先下去了。方棠看着丁芷君竟不知所措,丁芷君喝道:“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下去下去!”楼上只剩下丁芷君一人,丁芷君吹灭烛火,站在窗后向下细看。只见敌方人数越来越多,显见得早有准备。分舵中教徒武功低微,不一会儿便或死或伤,连分舵主方棠也被杀了。结果,最后场中只剩下长老宋明与一青年剑客对决,其他的人或收拾战场,或袖手旁观,并不助阵,可见这青年剑客必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丁芷君近年来跟随云无双,武功也大有进展,看得出这青年剑客的武功与宋长老不相上下,使的却是武当剑法,心内暗自一惊:“是武当派出动了。”武当派可不是对应付的,心中直骂方棠真是一个大笨蛋,若不是他已经战死,那非要将他处死了不可。但眼下却是火烧眉毛了。想到这儿,不禁后悔与含露交换了行程,若是这番是去了南海剑派,好歹什么事有莫易在,也不会有此险事。她无心再看,已知结果如何,缩回房中,焦急地不知如何才也。忽听得楼下一声惨叫,便知宋长老已经完了。武当派监视天魔教江陵分舵,早已很久了。近日又得到消息,天魔教蠢蠢欲动,这日听说天魔教总坛有两名重要人物巡视江陵分舵,便一举突破。武当派少侠邓宏,一剑击败长老宋明,立刻问:“还有一个人在哪儿?”宋明冷笑道:“有本事自己去找,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来,那是休想。”邓宏也冷笑道:“这里里外外我们都包围了,谅他也飞不到天上去。先将这人押回武当山,交给师尊们处置。”回头又道:“再仔细地搜搜,另有一个魔头尚未露面,可见要比这个要狡猾得多。休让他给跑了,走漏风声,让魔教有了准备。”一人指着楼上道:“楼上是书房,会见宾客也是在楼上,我们上楼搜搜看。”邓宏忙亲自带人冲上楼去。入室一看,只见室内凌乱,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一看桌上的茶碗犹有余温,不禁骂道:“好狡猾的魔头,果然溜了。”说:“想必是我们方才打斗时溜走的,这样看来,这魔头必有一身好轻功。”旁边一人说:“轻功很好,莫不是神偷草上飞,这人失踪了好几年,是不是入了魔教……”“又或者是……”正在乱猜,邓宏道:“不必乱猜了,咱们再找找看,或许还可以发现点什么线索。”说着,点亮了火烛,在室内寻找起来。找了一会儿,只找到些无关紧要的文书。邓宏也收了起来。天色渐亮了,邓宏吹灭火烛,正要下楼,楼下却跑上来一名弟子,喘着气说:“邓师兄,刚才一名魔教弟子招认,说这间房中尚有密室。”邓宏精神一振,忙道:“大家快一同找找看,既有密室,说不定能找到些重要的东西。”大家忙加紧寻找,一旦下决心找一件东西,总是能找到的,何况这间房间并不是很大。密室终于找到了,密室里都是一个个箱子,箱子半开着,乱七八糟的,显然是重要的东西早已经被人销毁了。邓宏看到油灯边犹有一堆纸灰,气得暗自咒骂,脸一下子变得阴沉沉的,他再继续,忽然看到角落里露出一点衣角来。他大喜:“看你往哪儿跑!”第十四章紫金令主武当弟子邓宏,与各门派高手一同,大破天魔教江陵分舵,歼灭天魔教分舵主方棠,活捉长老宋明。但是,与宋明同来的另一个天魔教的首脑却无影无踪。他们发现了一个密室,邓宏正在搜索时,发现密室的一角露出一点衣角来。邓宏冲过去,正要动手,一看,愣住了。箱子后面,只是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她手脚被缚,头发蓬乱,衣服撕破了好几处,头脸也有几处瘀伤。邓宏吃了一惊,忙扶起这少女,“铛铛”两声,长剑砍断手脚的镣铐,将那少女扶出密室。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少女才悠悠醒来,一见周围全是陌生人,不由害怕地“啊”地叫了出来。一个中年妇人走上来笑道:“姑娘你醒了,这就好了,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面的?”那少女乌溜溜的大眼睛向周围看了看,怯怯地说:“我、我……你又是谁,这是什么地方?”那妇人道:“我是太湖船帮的副帮主耿三娘,这里是天魔教江陵分舵。我们刚刚破了这里,是从密室里把你救出来的。”那少女露出喜悦的目光道:“这么说,是你们救了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要不然,我就……”说着,止不住流下泪来。耿三娘笑道:“好了,现在一切都不打紧了,你没事儿了。对了,妹子,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那少女擦了擦眼泪道:“我本是青牛派弟子,名叫阿芷。两年前,随同门的师兄师姐们去幽灵山庄,谁知一入庄,就找不到他们了,我还被关在地牢中,什么也不知道。后来,还辗转好几个地方,好象到过什么山谷中。几天前,我被装在一个箱子里,送到这儿……”说着,又扑到耿三娘怀中大哭起来。耿三娘劝道:“阿芷姑娘,你别哭了,现在你总算是安全了,快别哭了,应该高兴才对。”阿芷闻言,忙把泪收回去了,立刻笑道:“姐姐说得是,我原该高兴才是。多谢姐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耿三娘笑道:“救你的可不是我,是这位武当派的邓少侠,你才该好好地谢谢他才对。”阿芷顺着她的手望去,看到一位英气勃勃的少侠,不由地红了脸,忙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走到邓宏面前,就要跪下。邓宏忙伸手去扶,不料阿芷身体虚弱,脚一软,竟倒在他怀中。两人站起来,都是羞得满脸通红,不敢再看对方一眼。这次武当得到密报,联合其他各派高手,针对天魔教近日来的一系列活动,也策划了一大行动。天魔教收剿唐门,峨嵋等派,蜀中其他门虽一时畏伏,却也未完全死心。虽然天魔教已经杀死了所有的传信飞鸽,封锁了消息。但时间长了,消息也终究泄漏出来。群侠这次行动,正是为了对付天魔教而来。首战告捷,歼灭了江陵分舵,又抓获了一个魔教长老,但对方至死不吐一字。从密室中救出的少女,又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来。虽然她身上尚有些疑点,但她自称是青牛门弟子,青牛门只不过是个小门派,若是魔教中人,决不会对一个小门派如此了解。既然一时无法肯定,就带她一起去青牛门便知道一切了。众人带着阿芷上路,一路秘密向西行来。几个领头人物,每晚都聚在一起商议对付魔教之策。这晚,大家正在讨论事情,忽然听得门外弟子喝道:“是谁?”众人立刻停止了说话,只听得门外有人柔柔地答道:“是我。”耿三娘扬声问:“是阿芷姑娘吗?”阿芷应声道:“是我,我见大家还没睡,就做了点宵夜给大家吃。”门开了,阿芷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耿三娘忙道:“阿芷,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早点休息,用不着每天为我们忙呀!”阿芷甜甜地笑道:“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我什么本事也没有,只有给你们添麻烦的。你们每天这么忙,能为你们做点事儿,我也好安心点。”耿三娘笑道:“你这么乖巧伶俐的,是你帮了我们不少忙才是,倒说给我们添麻烦了,你真是会说话,怎么叫人不疼你呢!”阿芷红着脸道:“耿姐姐你取笑了。”这几日众人同行,阿芷勤快伶俐,善解人意,很讨人喜欢。这次出去的都是高手,大家都是各门派数得上的人物,出门在外,事事打点都要自己来。多这么一位聪明伶俐的少女上下打点,跑前跑后,连耿三娘等女侠都轻松不少。他们沿长江一路直向蜀中行来,途中,阿芷也试着了解此行的目地。原来,武当派接到密报,天魔教在潜伏了多年之后,又开始蠢蠢欲动。三个月前,竟暗灭了唐门与峨嵋两大门派。武当派掌门清虚子发函各大门派,召集人手,趁魔教主力远征未归,派一批高手,迅速潜入蜀中,联络各门派,直捣酆都天魔教总坛。待魔徒们回救总坛时,再在途中伏击,务必要把魔教的气焰重新打下去。自然,这一切布置是不会让阿芷知道的,耿三娘只是告诉她,大伙儿要送她回青牛派。快马加鞭,又过了数日,已进入蜀中。这期间,耿三娘也一直留心观察阿芷的行踪,只觉得她并无可疑之处。每到一处,她都没出过客栈,也没与任何人有联系。每晚,还会下厨做宵夜给大家吃,并不故意掩藏什么或打听什么。这日,过了万县,阿芷欢快地说:“再过几日就到青牛山了,各位一定要到我们青牛山做客几天,让我也尽一份地主之谊,聊表寸心。我师父也一定会很高兴认识几位英雄的。”邓宏笑道:“不必了,你的同门已经在张家界等我们了。张家界比青牛山近一些,我们就直接到张家界吧!”阿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耿三娘笑道:“咱们的人已经来了好几天了。明天,就在张家界召开蜀中各门派聚会,青牛门也在其内。”阿芷道:“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你们就已经办了这么多事了。难怪,大人物就是大人物,不是我们这些小丫头可比的。”耿三娘笑道:“连我也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卒子呢,又何况你。傻丫头,快走吧,你看大伙儿都赶到前头去了。”边说边笑,两人赶上大家一起前行。次日,就到了张家界。一个中年人笑着迎了上来道:“邓少侠,耿三娘子,在大家一路辛苦了,就等诸位了。明日,就召开大会,共商对付天魔教之事。”大家寒喧了一阵,就入内休息了。耿三娘悄声告诉阿芷:“这位便是虎丘山庄庄主刘汉山,他带另一队先来一步,现在已经准备好一切了。”回头对众人道:“我先送阿芷妹妹回青牛门,我们去了。”邓宏会意地点了点头。耿三娘问明青牛门所驻之地,便与阿芷一起去了。青牛门中人住在一个小院落里,门口也有两名弟子把守着。阿芷疾步跑过去,叫道:“崔师兄,江师兄……”那两人见了阿芷,也似呆了一下,才叫道:“丁师妹,怎么是你?”阿芷拉着一人的手,指着另一人对耿三娘道:“这位是耿三娘姐姐。耿姐姐,这是我师兄江风。”说着脸红了一下,轻轻地说:“这是我师兄崔林。”崔林也不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阿芷。耿三娘老于世故,一看便知,笑道:“你与这位师兄很要好吧!”阿芷的脸更红了,却是点了点头。正说着,院内走出来一个黄衣女子,看上去比三人都年长,很精明泼辣的样子,走出来见了阿芷,也十分惊讶,却不似前两人有欢喜的样子,只淡淡地说:“原来是你?”耿三娘见阿芷果然是青牛门的弟子,最后一丝疑心也没有了。也无意再留,笑道:“好了,阿芷妹妹,总算把你安全送回来了,我也放心了,我走了。”那黄衣女子见有外人在,方换了一副好脸色,及至耿三娘一走,又沉下了脸,冷冷地道:“真是难得,丁师妹你还有回来的时候。”阿芷,也就是丁芷君笑道:“我为什么不回来。我纵是不念着别人,念着你大师姐,也是要回来的呀!”大师姐冷彩云哼了声道:“不用你那么好心。你无缘无故失踪了两年多,这会儿又同着个外人回来,你眼中还有我们青牛门,还有师父,还有门规没有?”丁芷君也泠笑道:“你说的什么外人的,她是太湖船帮的副帮主耿三娘女侠。见了师父,我自有话说,也不敢在你大师姐面前先领了门规。”丁芷君在哪儿都能讨人喜欢,唯独与这位大师姐象是八字犯冲,两人在一起总是针尖对麦芒。但总也是丁芷君吃亏的时候多,毕竟对方还是大师姐。方才丁芷君也想好言以对,但终究还是顶了起来。冷彩云冷笑道:“怪不得口气这么大呢?原来是在外头攀上了高枝儿,就眼里没人了。既是攀上了,就该长长远远地在高枝儿上呀,你又回来做什么呢?你又不是正式弟子,青牛门有你没你,原也不碍什么。师父可没那么多空听你的什么历险记了。”又向江崔二人道:“哪来的这么多话,师父里头有事,你们还不进来。”说着,就欲进去。江崔二人对看一眼,不知怎么办才好。丁芷君忽然笑道:“敢情大师姐真恼了不成!今儿全是我不是,不过刚回来,说几句玩笑话而已,怎么敢冲撞大师姐您呢?大师姐您可别人当真,我可是从来就最尊敬大师姐了。大师姐,你是最疼我的,要打要骂都好,可别真的不理我了。”冷彩云止住了步,见丁芷君说出破天荒的这一番话来,这么服低认小的,自己的面子也足够了。当真也不能就这么擅自把她关在门外,就势下台阶道:“这两年不见,丁师妹你的嘴越发厉害了。就你是爱说玩笑话的,怎么禁不得我说两句玩笑话,就当真了,还不快进来。”丁芷君忙跟了进来,见了师父和各同门,也不过将从前对耿三娘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众人也叙了寒温。崔林领了丁芷君,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两人怔怔地对望了好久,崔林才道:“阿芷,你失踪了一年十个月又八天,我每天都在担心你的安危。”丁芷君低下头,惭愧地道:“师兄,对不起,那天,我没听你的话,也去了幽灵山庄,后来、后来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我、我一直没法再来找你,可是我的心里,也是一样惦记你的。青牛门中,也只有你才是真心实意关心我,对我好的。”崔林道:“其实师父、师娘和其他同门师兄弟师姐妹也是一样关心你的。你总算回来了,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到处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我在一起,好吗?”见丁芷君点点头,又道:“在这儿也不容易,你不要再惹大师姐生气了,就象刚才那样,多危险,大师姐真的会把你关在门外的。你孤身一人,能到哪儿去呢?”丁芷君轻笑道:“要是大师姐真的把我关在门外呢?”崔林道:“那我就去求师父,师父一定会让你进来的。”丁芷君笑道:“你不怕得罪大师姐,以后她也找你麻烦?”崔林怔了一怔,笑道:“没办法,那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丁芷君红了脸,轻轻道:“要是那时候,大师姐把我关在门外,我就走了,你怎么办?”崔林道:“那我就去把你找回来,不管你走多远,我也会把你追回来。”丁芷君眼圈儿一红,道:“师兄,你对我太好了。”崔林道:“因为你是我师妹呀!”丁芷君低头想了想,又道:“你对我好,是因为你当我还是以前的小师妹,要是我变得坏了,你还会对我好吗?”崔林捧着她的脸,道:“你才这么大,怎么会变坏呢?就算你变坏了,你还是我的小师妹呀。”丁芷君微微一笑,轻轻地偎在他的身上,道:“那我就放心了。”第二天早上,众人早早就出门,走上一座山岗,早见已是黑鸦鸦地坐满了人,东一堆西一簇的。云贵川各门派都来了,又有中原各大门派派了高手前来坐镇指挥,就更热闹了。群豪正在说着对付天魔教的事。忽然听得三声号角吹过。四周出现了无数身着黄衣的大汉,身上有一个“天”字。紧接着,射出无数飞箭,坐在外围的群雄纷纷倒地。三通鼓后,众黄衣人分出一条道路来,一队紫衣人骑马跃进场中。场外那为首的黄衣人朗声道:“各位要灭天魔教,天魔教自己来了,不劳各位辛苦了。咱们只找那几个兴风作浪的小子,各位是聪明的,只要不轻举妄动,咱们是不会伤人的。”黄衣人人数众多,倒有好几千人,只在四周镇压。紫衣人却是个个武功高强,出招狠毒,专找九大门派中人动手。那些小门派,本来就弱,慑于天魔教威名之甚,突陷重围,竟有许多不敢动手。刘汉山眼见各门派如同一盘散沙,各自混乱不堪,那天魔教徒却是训练有素,穿插分割,如入无人之境,不禁叹道:“道消魔长,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先突围出去,再从长计议!”说罢,他倒是率先冲了出去。九大门派中人,倒有一半跟了出去。他们一走,各派更无斗志。眼见天魔教势大,纷纷弃械投降,只有邓宏,耿三娘等人犹在苦苦挣扎。紫衣人似训练有素,立刻分出一半人追击刘汉山等人,另一半缠斗邓宏等。这些人互相进退之间又有一定位置步法,斗了许久,场外又驰进四名紫衣人,服色与原先的人略有不同,其中一名紫衣人取出两面小旗挥动几下,场内的紫衣人立刻变动了步法位置。邓宏陡觉压力增大,眼前紫衣人不断变换,每一回合就换一人,走马灯似地旋转。一刹那间,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剑影。他大叫一声,手脚已中了数剑,不敌被擒。他看着场中诸人,不多时也已经七零八落,一一被擒。眼见一场轰轰烈烈的伐魔大会,反被天魔教三两下打得烟消云散。这更激起他一腔血气来,昂首道:“你们的首领呢,我要见见他,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的目光射向为首的黄衣人。黄衣人笑道:“想不到赫赫九大门派,派出这么大的阵营,原来也不过是不堪不击。咱们一个总坛护法,就能灭了你们。”他转头对那四名紫衣人道:“丁护法传下紫金令牌,让我们在此剿灭这帮小子。战事已经结束,丁护法为何还不来?”为首的紫衣人收起那两面小旗道:“我们奉紫金令牌行事。到该出现时,丁护法自然会出现的。”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道:“我早就到了,你们做得很好啊!”大吃一惊,忙回头望去。那些小门派堆中,忽然袅袅站起一人,神态傲然。大家都愣在那儿了,包括那些黄衣人。只有那四名紫衣人却翻身下马,向她行礼道:“紫金卫士一号、七号、九号、十一号参见丁护法。”丁芷君走出人群,两名紫金卫士为她披上披风。披风是紫色的,肩头各镶有黄金铸就的飞鹰,神态威武。丁芷君转过身来,更显得威风凛凛。向黄衣人点了点头道:“辛堂主辛苦了,云贵川十八家分舵都到齐了吗?”黄衣人方回过神来道:“天魔教西南分舵舵主辛杜率手下十八分舵,参见总坛护法。”虽然护法不比分堂主大,但对方手持云副教主金令,自是不可怠慢,况他也早听说过这位丁护法嘴甜心辣,是个不好惹的。今日一役,也初知对方的手段了。丁芷君道:“辛堂主依时赶到,剿灭这次大会,是大功一件。只是外围守得不牢,让刘汉山等人逃脱,终是一件憾事。”说罢,指着刘汉山逃走的方向问:“这一处是哪个分舵负责的?”辛杜忙道:“是绵阳分舵负责的。”丁芷君挥手道:“免去绵阳分舵舵主的职位。”又指另一人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忙道:“属下昆明分舵副舵主李国兴。”丁芷君道:“方才华山派有四个人向你这方向冲去,你这一组防守得很好,由你做绵阳分舵舵主。”李国兴大喜,连连叩谢道:“多谢丁护法栽培。”丁芷君接着又指挥人将各派分别看守,召见十八家分舵主,将各派按地域大小分在各分舵名下管理。又借此机会,整顿了这十八家分舵。还要再召开一次“各派加盟天魔教大会”。直至天黑,方有余暇处理邓宏等人。这一整天发号施令,运筹指挥,又打战,又讨论。一天下来,非但不见一丝疲倦之色,反而更增精神,连双眸都闪闪发亮起来。邓宏道:“看来你很得意啊!”丁芷君笑道:“你们败了,我胜了,难道我不该得意吗?”邓宏恶狠狠地道:“早知如此,我该在江陵分舵就杀了你。”丁芷君笑道:“可惜你们没办法证明我的真实身份,就不能贸然杀我。”邓宏泠泠地道:“我们是名门正派,又怎会象你们邪魔外道这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丁芷君咯咯地笑道:“所以你们作了阶下囚,这时候呀,纵然悔断了肠子,也是来不及了。”邓宏怒道:“阴谋诡计,纵能得逞一时,亦不得长久。”丁芷君大笑道:“那么你们潜入蜀中,不是也要行使阴谋诡计来对付本教,倒是来教化仁义道德来了吗?”邓宏恨恨地看着她,一时竟无话可说,好一会儿方道:“只是,我们一路上都盯住你,你又是怎样调兵遣将地呢?”丁芷君笑道:“江陵分舵一灭,我就不敢再找其他的分舵,所以你们也找不出我的破绽。但是,入川中必经过一处,就是李家镇。李家镇内外,都是我们的人手,在李家镇住了一夜,我就把消息传出去了。之后,我们每到一处,客栈中都有我的手下,端茶递水之间,就把消息传出去了。你以为我每天给你们做宵夜,那些宵夜都是那么容易消化的吗?你们打算在张家界聚会,我的人马早两天就埋伏在张家界了,只等你们会齐了就收网。”丁芷君喝了一口茶,才又道:“我倒真希望你们中有哪个机灵点的能与我斗上一斗,谁知个个都如此愚钝。这场战事结束得这么快,简直令人遗憾呢!”邓宏听着她得意的调侃,气得无话可说,看着耿三娘骂道:“都怪你。”因为耿三娘是负责监视丁芷君的人,也是她力保丁芷君没有嫌疑的。丁芷君笑道:“现在该你说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的。是谁,泄漏了这个消息给你们的;是谁策划的这次行动?”邓宏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丁芷君抿着嘴笑道:“话可别说得太早了。听说,这儿辛堂主的手下有几个人,是连死人都能叫他开口招供的——”她俯下身子逼近邓宏道:“咱们好歹也同行过一段时日,我也不忍心将你交到他们手中。你若是到了他们手中才能开口,岂不是很不好意思吗?”这番话她含笑说出,在场的众人却都听得寒毛凛凛。邓宏“呸”地一声。若非丁芷君躲得快,唾沫就吐到她脸上去了丁芷君冷笑一声,退回座位,拈起一片果脯吃了,挥挥手道:“把他交给辛堂主吧!”一个人的生死,就此判决。可她语态之悠然,仿佛在说这点心味道不错之类的话差不多似的。耿三娘看着丁芷君,依然是笑得又甜又美,一副邻家小女孩般地单纯天真,谁会看得出她竟是个如此邪恶的女魔头。丁芷君又笑道:“耿姐姐,你不会象邓宏那么笨吧!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耿三娘道:“昔日江湖中曾有一个魔头,外号叫‘笑里藏刀’。正是那种嘴里叫哥哥,背后拔刀子的人。你这小妖女,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又身入魔教,为害更大,将来会有更多人受你所害,但害人者人恒害之,你终究也会不得好死。我受你蒙骗,大错已成。我不会泄漏一个字的……”说到这里,她的头垂了下去,扑通倒在地下。丁芷君跳下来,一看,原来耿三娘已嚼舌自尽了。丁芷君叹了口气道:“好生安葬了吧!”不觉大为扫兴,挥了挥手道:“其余的人,都交给辛堂主吧!”第二天,青牛门的弟子崔林被带来见“天魔教的丁护法”。这次他却带到了一个小花园中。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鸟语花香。崔林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背后伸出一双手,悄悄地蒙住他的眼睛,一人娇笑道:“猜猜我是谁?”崔林却无心开玩笑,道:“阿芷,别玩了。”丁芷君松开手,嘟着嘴道:“师兄,你真扫人兴。”崔林看着她,真是难以相信她真的是个众人口中的女魔头,但是她作出来的事,却叫人不得不目瞪口呆。崔林叹了口气道:“你究竟是天魔教的大护法,还是青牛门的小师妹?”丁芷君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我,还是你的小阿芷啊。”崔林摇了摇头:“可是我却突然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你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丁芷君笑道:“为什么不能?其实,我们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样自由自在。以前在青牛门,给别人使来呵去的,好不容易偷空儿说句话,还要被泠彩云给骂一通。哪象现在,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敢有半个不字。”说到这儿,崔林有些不安地道:“以前师姐的确得罪过你,就连师父对你也不是很好,你现在会回来报复吗?”丁芷君歪着头笑道:“冷彩云昨天晚上必是睡不着了?”崔林点了点头道:“你现在杀人都不必有理由,何况她以前也的确过份。”丁芷君笑道:“我才不象她这么小气呢!说起来我岂非要谢谢她,若不是我受了气,我也不会跑出去,又加入了天魔教。那么,也就没有今日的风光了。异日我前程远大,还是由此处开始呢!”崔林大吃一惊:“阿芷,难道你还要继续在魔教呆下去吗?”丁芷君笑着掩住他的嘴,抱怨道:“师兄,好不容易有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在一起,你怎么尽说些其他事儿!”崔林严肃地道:“阿芷,别怪我扫你的兴,你一个女儿家,在天魔教这种地方呆在下,绝对不好。江湖本多是非,天魔教更是邪恶之至。整天和那些魔头们在一起,时刻都有生命之危险。趁现在你尚涉足未深,我们还是走吧。”丁芷君笑道:“走,走到哪儿去呀?”崔林道:“走到哪儿都成,走到一个没有勾心斗角的地方,我们两个人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否则,将来你纵然不为魔教所害,也必然被名门正派视为魔徒所杀。”丁芷君似笑非笑道:“你好象让定我不是别人的对手似的。”崔林道:“没有人永远都会赢,你也一样。阿芷,两年不见,你真的变了很多。现在我还叫你一声小阿芷,我不希望你将来会真的变成一个令人痛恨的魔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是吗?”丁芷君打断他的话道:“原来连你也瞧不起我。”气得转过身去不理睬他。崔林从后面轻拥住她劝道:“如果我瞧不起你,我今天就不会来,更不会劝你这些话,我今天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之言。你细想想看,是不是?”丁芷君回过头来道:“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崔林笑道:“我的老家在金陵,不如我们到金陵去吧!那儿乡村很安静,城里又很热闹,你一定会喜欢的。”丁芷君犹豫道:“让我再想想好吗?”崔林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后来两人都未再提这事。他们又象以前那样玩笑着,似乎这两年的分离并未改变什么。黄昏时分,一名紫金卫士跑进园中。丁芷君大为扫兴,虽未发作,脸却已经沉了下来。那卫士道:“禀丁护法,紫金卫士二号、三号他们回来了。已经抓住了刘汉山等人。”丁芷君眼睛一亮,喜道:“在哪儿抓到的?可问出了什么来?”紫金一号答道:“六号、二号都受了伤,十一号、十九号已经殉职了。但是刘汉山等人一个也没有逃脱,我们还得到一个秘密情报……”丁芷君点头道:“且等一会儿再说。”回头刚欲对崔林要说些什么,一看,崔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丁芷君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失落。一连两天,崔林都觉得心烦意乱。第三天,丁芷君忽然又派人去请他。崔林只觉得心灰意冷,淡淡地对丁芷君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丁芷君今天只一身的青衣,脸上也没有平时惯有的笑容,她叹了一口气,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道:“有一个地方,我一直都想去看看,可是我一个人没有勇气去。今天,你能陪我去吗?”崔林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她,丁芷君扭过头去,淡淡地说:“我想,只有去过那儿之后,我才能对你那天的话作出答复。”崔林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骑上马,向东而行。丁芷君显然已经作了交待,走出门后,崔林发现天魔教中人少了许多,但他无心也无暇去理会这些,只是与丁芷君骑马而去。有时候,经过一个岔口,丁芷君也要停下来问一问路,似乎她对于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很熟悉,但她又似是为走这条路已经准备了多年似的。终于到了一个村落,这里黄土贫瘠,收获的季节已经过去,播种的季节尚未来到,土地上零零落落地散着几处破茅屋,偶而也有几声狗叫。天,阴沉沉的。村口孤零零的一棵老槐树。古道,西风,老树,昏鸦,别有一段凄凉。丁芷君跳下马来,走到老槐树前,无限感慨地抚摸着树干,叹道:“原来这棵树只有这么高呀!”崔林走到她身后,问:“你到过这儿?”丁芷君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就是在这儿出生的。”崔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丁芷君低下了头,道:“还记得这下面有一个树洞……”伸手摸进去,过了一会儿,笑道:“还在呢!”拿出一颗石弹子来,递到崔林面前道:“你看,这颗石弹子还在。”脸上的神情既欢喜又凄凉。崔林不由地问:“你怎么了?”丁芷君沉浸在回忆中:“小时候,家里什么玩意儿都没有,乡下孩子,只能玩玩泥土。有一天,我哥哥有这么一颗石弹儿,我想得要命,他却当宝贝似的不肯给我。后来那年,这儿发生了大旱灾,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卖儿女。我被丁管家买走,卖给云海山庄当了丫环。临走时,哥哥把他的宝贝弹子送给了我。走到村口时,我怕在路上丢了,就藏在这树洞里,心想着我爹娘什么时候能赎我回来,再来取罢!想不到,这一别就是十几年了,也不知道,我的家还在不在?”崔林点了点头道:“你还能认得你的家在哪儿吗?”丁芷君摇头道:“我连我自己本来姓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年,我才六岁,身价是三斗谷子,姓是跟着买了我的丁管家姓,名字是云夫人给起的。九岁的时候,服侍了云小姐,才好了些。之前,就是干粗活,学规矩,这十几年来,我就是服侍人,看人脸色过日子。受了气,受了辱,也得是笑脸迎人。我不记得我是谁,也忘了家乡在何处。十六岁时,云小姐把我的卖身契还给了我,我只知道,上面写着原籍安庆安西乡大槐村,也就是这儿了。”崔林看着她瘦弱的肩膀,想着她这十几年来的遭遇。自从认识她以来,也只有这一刻是最了解她,最贴近她的时候。半晌才道:“既然已经来了,也许试试看,可以找到你的父母家人呢。”丁芷君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希望。”走了几步,崔林忍不住道:“阿芷,要是我能够早点认识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丁芷君忽觉心头一酸,多年风浪久惯,竟几乎被这两句话,真挚,无邪,弄得差点落下泪来。她停下了脚步,强笑道:“算了,不管怎样,这一切都过去了。”两人继续向前走去,走到一个大石辗子时,丁芷君忽停下来道:“我想起来了,我爹以前很有力气,经常给前村的大铁匠作帮手,所以村里人叫他‘二铁匠’。这就可以打听到了!”崔林也替她高兴道:“那么,你很快就可以再见到你的家人了。”丁芷君也笑着头。天边的阴云也似乎有了一线亮色。两人正要找村人打听,见田边有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小孩子,两人都是衣衫褴褛,头发如枯草纠结,肌肤如黄土地般龟裂,干竭,肮脏,面目不清。只有那小孩子好奇的眼中,尚可看出一点青白之色来。那农妇带着小孩在地里刨着些黑不黑,黄不黄的什么东西,她挎着的篮子里也有着同样的几块东西。崔林与丁芷君竟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好象这土块似的东西是她们的食粮。丁芷君走到那农妇面前,问道:“请问,这个村以前有个叫做二铁匠的,你知道他住哪儿吗?”那农妇原先只是低着头,这时候抬起头来,她的眼睛也是灰蒙蒙地呆滞,麻木。她半天才答道:“二铁匠呀,有啊,俺带你去吧。”丁芷君笑道:“那太谢谢了,你不干活啦?”农妇道:“太阳佛都落山了,娃子们也饿了,回去了。”那小孩怯怯地偎着母亲,看上去是饿坏了。那农妇带着小孩光着脚在前头走,领着路。走到一间破烂的茅舍前,一个佝偻的老人,抱着一捆柴禾往里走。那农妇叫道:“爹,有人找哩!”那老人散落了一地的柴禾,茫然地看着眼前衣着华丽的两人,嗫嚅着道:“少爷,小姐,你们是……”丁芷君霎那间感到羞愧无比,她出来时也换过衣服,还尽量找了一件青布衣服,然而看上去还是太显眼了,心里头真恨不得这衣服再破上十来倍。丁芷君强忍着泪,望着眼前的老人,一句“爹爹”竟是叫不出来,只得问道:“刚才那大嫂,是您儿媳妇吗。”那老人摇头道:“那是咱家二妮,家里过不下去,才带着孩子回娘家来了。”丁芷君一眼望去,那茅屋东倒西歪,从门口看过去,只有一个土灶,几张破炕上笼着一堆稻草,几根烂锄头。那农妇一边生火一边咳嗽,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子在泥地里打滚,另有一个农妇在捣着那几块灰不溜秋的东西。这种日子还叫过得下去,那过不下去的简直无法想象了。丁芷君颤抖着问:“您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大柱子的妈,大柱子,还有,还有大妮呢?”那老人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知道这么多人的,但还是答道:“咱老婆子早没了,大柱子给财主家扛活儿去了,屋里是大柱子媳妇和二妮。说起咱大妮,唉,别提了,也不知道在哪儿哪,六岁上就没有了!”丁芷君眼泪夺眶而出,她再也无法站在这儿了,掩面疾走。崔林连忙跟了过去。丁芷君停下脚步,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钱袋,手镯,首饰,玉佩等都取下来,塞到崔林的手中,哭道:“去,把这些都交给他们,快去。”崔林只得又匆匆回去,把东西都塞在那老汉的手中,就在这一家人惊得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的时候,又匆忙去追赶丁芷君去了。丁芷君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哭得泪人儿似的。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悲忿:“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什么不能回头了。”她站起来,望着村内,话语中不知是哭是笑:“这就是平民百姓的生活,这就是你所说的男耕女织,竹篱茅舍,世外桃源,绝无纷争的生活呀?你现在都看见了,你现在都明白了吗?”崔林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劝过她的那些话,不禁苦笑无言。丁芷君回过头来,脸上也多了一种沧桑。她缓缓地道:“二十年前,我就在这儿出生,我就是大妮,那个六岁上就没有了的大妮。十四年前的大旱灾,丁管家原本买的是我妹妹二妮,她比我小一岁,临出门前一天,她忽然生了急病,我娘舍不得,只好让我去了,若不是这样,今天在地里刨地瓜的就该是我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崔林:“你能想象我变成那样子吗?”崔林摇了摇头,他实在无法想象丁芷君会变成方才那二妮的模样。丁芷君咬牙切齿地喊道:“可是我妹妹比我还小一岁呀!你看见了,你也看见了,她已经活得不象个人样了!她才十九岁,可这一辈子,几乎已经完了。要是我没离开过这儿,我现在会比她更不象样子。”说着,眼泪如泉水般地流下来。丁芷君咬着牙,用力擦去眼泪道:“如果我没离开这里,我会比她更惨。那年云海山庄遭到大屠杀,如果我不是正好到桃云小筑去取东西,又耽搁了一下,那么,我也早就死了。如果不是入了青牛门,又正好青牛门去探幽灵山庄,就不会正好再遇上云小姐,从此入天魔教,一飞冲天直至今日指挥千军万马,操纵生杀予夺之大权。世上有什么人,才能象我这样,有这份千载难逢之奇遇呀?”丁芷君回过头来,面向村庄,那一刹那,落日染红了她和她背后的大槐树。她的神情坚毅,有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那一刹那之后,江湖上又多了一个野心勃勃的枭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