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卫氏吃疼,张口就骂:“嗳哟,好个狗奴才,竟敢欺主动打势,来人啊,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拖下去打死。”卫氏在府里经营多年,身边笼络不少狗仗人势奴才,一时就有四五个认不清形势婆子,气势汹汹上前来拿人动板子。杜氏身后的婆子原是杜氏当日理家时得用婆子,只因杜氏离府避祸,她们也被撵到最底层去做洒扫搬运做粗使仆妇,如今杜氏回府,自然召集旧人,重新提拔故人,是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虽然如今杜氏没主中馈,却也能护得她们衣食周全,比之以前做事比牛累,吃的比猪差,已经天上人间了。且小爵爷赵栖梧也有话说,只要护得主母安全,要加恩自己孙子脱籍读书,做人上人,这可是天大恩惠。旧恩新惠,她们做起事来自己十分卖力,当这六个蛮横婆子毫不惧色,掳着膀子就跟她们干上了。况且,这些年他们这些杜氏旧部受这些卫氏走狗的气也够了,如今杜氏主母还家,小爵爷当道,为公为私,她们当然要拼一拼老命,誓死护主了。眼看一场全武行一触即发,这子爵府可是自家儿子的,杜氏不愿意让人传出什么血腥之事败坏儿子声誉,当即一声断喝:“住手。”杜氏随身伺候婆子祝婆子齐婆子看眼主母,低头退后。卫氏再次蹦到杜氏跟前,祝婆子上前挡住,杜氏却一声冷笑:“祝里家里,你让开,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狗胆子。”回头瞪着卫氏一声呵斥:“来呀,则不动手?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赵杜氏如今乃是五品淑人,再不是你们当初想踩就踩,捏圆捏扁的民妇。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我敢不敢把你个犯上作乱的贱妾打死?”卫氏闻言把手僵在半空里,难以置信,这个恶婆子就是当年落荒而逃的贱人呢?杜氏哂笑道:“你以为压着夫君不予我请诰封,就能一辈子踩着我了?很可惜,我这人不仅丈夫疼爱命,尚有儿孙福气,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难强求。你可要仔细了,自古恶人有天收,别不信报应!”卫氏气得嘴唇直打颤:“你竟敢诅咒我的儿子?”杜氏嗤笑一声:“你抬举我了,我有那本事,有你猖狂至今呢。”这卫氏想起夫君冷淡,含辛茹苦养大儿子凭白摔死,如今被人说是报应,一时噎得说不的话,浑身血液直往头上冲,手指颤抖着指着杜氏:“你好狠,你你你…….”忽然眼睛一瞪,仰头就倒了。卫太君一贯使唤卫氏作践杜氏,屡试不爽,不想今日竟然不灵了,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肯自降身份杜氏争吵,只是一声冷哼:“哼,本以为你苦其心志修为十年有什么长进,却不料依然是个乡野村妇,得志就猖獗,刻薄丈夫遗孀姬妾,你好贤惠!”杜氏忍住怒火淡然一笑:“遗孀姬妾?我自进门,却没见过有谁自称姬妾服侍过我,我含辛茹苦抚养夫君骨血,也不见有人帮衬一针一线呢?今日倒要叫我厚待姬妾,媳妇实在惶恐,直不知所指何人?”卫氏进门以平妻自居,仗着卫太君宠爱,却是没有在杜氏面前立过规矩。如今圣上自有定论,嫡庶分明,卫氏也从未向杜氏低头过。巧舌哓哓卫太君被噎得半天无语。杜氏微笑告辞:“婆婆若无事吩咐,媳妇告退。”卫太君径自冷笑:“正如你所说,你如今是朝廷命妇,我一个白身老婆子,焉敢吩咐。”杜氏笑道:“婆婆这话叫媳妇惭愧,论理媳妇不敢要婆婆强,只是国有法度,鄂儿品级只能封赠一代,诰命二轴,只能惠及母亲妻儿,婆婆且别灰心,等鄂儿一日立功官至三品,自然少不得婆婆诰封,婆婆您就多烧烧香,保佑鄂儿封官进爵,仕途顺畅吧。”卫太君恨得咬牙:“这是自然。”这一场闹,杜氏避重就轻,拣有关婚事话说,像卫氏想要动武行,且是瞒过不提,赵栖梧下手又狠又黑,恐他不知轻重,卫氏虽然可恶,倒底也是庶母,伤及有损声誉。赵栖梧愣了半晌,方才追问:“太爷夫人有甚话?”杜氏摇头:“太爷夫人说了,杏嫁待及笄,也就是我们必须推脱了杨家这门亲事,柯家方才与我们议亲,摆明了不愿意现在参合。却也怪我,当初没有敲定,如今出了这一番变故。杨家高门,族长夫人亲自张罗为媒,你祖母这一回有备而来,势在必得,看来杨家亲事难以推脱。为娘无能,连累我儿。”赵栖梧听得血涌上头:“什么祖母族长,我不认,我自野生野长成人,亲事何劳旁人插手?我这就去见族长表明心迹,今生除了柯小姐,再不娶旁人。”杜氏厉声制止:“你别妄动,太爷夫人是对的,若无十成把握,且别提及柯小姐。要去族长面前求情,也是母亲前去,母亲去说,乃是母亲挑媳妇,你去算什么?没得累及柯小姐名声,柯家对我母子有恩,纵不能报答,也不能累及人家。你千万别莽撞,这些天好好待着,哪儿别去。”赵栖梧见柯家还回了玉佩,哪里还能安睡,当天就快马加鞭到了祥符县衙求见柯三爷。请求柯三爷收下玉佩,把瑶草许给自己为妻。柯三爷沉默半晌言道:“好,我有三个条件,你办得到,我就提前许婚。”赵栖梧:“太爷请讲。”柯三爷道:“第一,你必须保证自今日起,你祖母不再与杨家洽谈婚事,我的女儿不与人竞争,不任人品头论足做挑选。第二,必须叫你赵氏族长上门做宝山。第三,要你祖母亲自上门主持小定插戴仪式。”赵栖梧闻言顿时呆住,这三条任是一条也不容易。柯三爷冷声道:“你娶媳妇不得长辈允许祝福,叫媳妇如何安生过日子?难不成你娶媳妇是为了家里整天鸡飞狗跳?是为了媳妇整天提心吊胆以泪洗面?你身为男儿,不能家宅平安,何谈其他?”柯三爷这里言罢端茶送客。赵栖梧实指望此行获得支持,却不料乘兴而来,抱冰而归,心灰至极。此一番话语瑶草不得而知,柯三爷下了严令,谁敢搬弄是非,一经查出,一顿板子赶出去。却说赵栖梧回家,求的母亲隔日就去了大房嫡孙赵克继家里。族长却是不大待见离家出走的杜氏母子,以为他们反叛,扬了家丑,遂打着官腔道:“汝家有长亲,何劳旁人?叔祖母倘亲自托付,自当效命。”赵栖梧无法,只得日日跪求祖母,只可惜,卫太君有意作践,任是赵栖梧跪穿地板,卫太君理也不理。背地里却加紧与杨家商谈婚事。杜氏母子也跟卫太君别劲儿,从不参与杨家议亲,如此一来,赵杨两家婚事也久悬难定。就在杜氏一趟趟跑族长家联络感情之时,时间飞逝,转眼到了金秋佳节。却说这年九月初九,重阳节,宫中杨老太妃邀请宗亲妯娌,偕同各家媳妇孙媳妇进宫赏秋饮宴,卫太君忽然请求太妃与自家孙儿赐婚。此乃太妃本意,焉有不允之理?当即乐呵呵说动前来赐酒圣君挥毫泼墨,将赵杨联姻做成铁案。太妃当面称赞杜氏养得好儿子,赏赐杜氏一根碧玉古簪。杜氏纵然千不愿万不肯,哪敢逆圣上龙鳞,唯有磕头谢恩尔。看着跪地谢恩杜氏,卫太君嘴角高高翘起:侯爷,衍儿,你们父子俩有一个顾一顾我的颜面,我也不会把祸水引进门来。作者有话要说:两天搁一天发。明天会继续,只不知能更多少。继续腱鞘炎痛苦中。还魂草(重生) 重新洗牌却说赵家获得皇上赐婚,这可是莫大荣誉,魏王一族与有荣焉。不说在场的命妇当即恭贺不绝。各家各户各府院无不慎重对待,各自打点贺礼上门,一时子爵府门庭若市。却说赵栖梧正在满怀信心等着祖母族长回心转意,忽闻此信无疑晴天霹雳,顿时四肢冰凉。他第一个念头是不信,可是回家便见家中方可不断,第二个念头就是去跟祖母评理,到了卫太君居住上院正方,却是乌鸦鸦贺喜伯娘婶娘,见了赵栖梧恭贺声不绝于耳,吵得赵栖梧震耳欲聋,几欲暴虐。杜氏生恐儿子失礼人前,遂了卫太君姑侄之意,此刻若说悔婚,可是大不敬之罪,卫太君就等这一招呢。且不能叫卫氏姑侄得逞,杜氏忙着上前拉着儿子圈圈作揖答谢,一边低声警告:“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赵栖梧强忍着心头怨恨,没有把拳头揍到老虔婆脸上去。却说晚间母子细话,赵栖梧一拳砸在条桌上,怒道:“我娶老婆关官家甚事?他放着军政要务不管,却来关心老百姓娶妻生子这些鸡毛蒜皮?”杜氏忙捂住儿子嘴:“你作死啊,大不敬可是灭族大祸,慎言。”赵栖梧梗着脖子道:“我绝不娶什么杨家女子,逼不得已,我投笔从戎,我戍边去。”杜氏一手指戳在儿子头上:“我辛苦养大你,你就这样报答我?为了一个女子,就想去边境送死,这话也是你该说的,你要记得,你有老母无靠,弱妹无依,卫家姑侄虎视眈眈,你不思谋如何脱困,却来说这些戳心窝子的无用之话,你这除了让亲着痛仇者快,还有何意?”赵栖梧愤然道:“我并非只是为了亲事,我是觉得憋屈,我们要这样缩手缩脚,被人钳制到什么时候?我并稀罕祖上阴德,我也不需要什么靠山助力。我起五更睡半夜熬得今日成就,我自想靠自己活得舒心,却被人一手破坏,我不甘心!”杜氏压低声音颤声道:“傻儿子,老太太一项视我们眼中钉,肉中刺,倘杨氏女只是刁蛮任性,顶多我受些气,你横竖可以获益。怕就怕老太君居心不良,故设圈套,损伤你的名誉。所谓对亲,对亲,讲究门当户对。娘恐那杨家女子有什么不妥。否则,她爷爷太尉,姑祖母被皇上视为母后,父亲户部侍郎,二叔又是云麾将军,姐姐皇妃,如此一家文武兼备,荣宠非常,无一不让人仰望。就再是庶女,也没有上赶着嫁你一个五品小吏道理,你仔细想一想,可是蹊跷?”赵栖梧先前气糊涂了,只是气愤,闻听此言仔细参详,果然不差,心头不仅不怒,反生一股喜悦:如此说来,只要我找到杨氏女痛脚,不怕杨家不主动退婚呢?思及此,赵栖梧不由跳将起来,孩子一般抱着母亲打个旋子:“谢谢娘亲。”抬脚就跑。她母亲忙拦住:“天色已晚,乱跑什么?就想法子也不急在一时,总要想个章程才是。”安抚了儿子回房,杜氏唤来祝里家里,虽然杜氏对祝里家里拿得准,可是毕竟一别十年,还是决定问清楚:“我这人不爱曲里拐弯,我就问你一句,你可愿跟着我。”祝里家里忙跪地表白:“奴家誓死跟随太太。”杜氏让随侍小丫头找出一荷包递给她道:“这是五锭十两银钱,你先收起。”祝里家里以为杜氏又跟十年一样打发自己,忙着摆手:“太太,再不作兴又退了,太太已经退了一次,还能退到哪里?”杜氏闻言莞尔:“我儿子子爵,这是子爵府,我乃堂堂正正子爵府主母,我退什么,你先收起银钱,我有话说。”祝里家里道:“太太有话只管吩咐,奴家无功不敢领赏。”杜氏招招手:“你近些。”祝里家里依言靠近,杜氏问道:“你亲家可是老太太屋里浆洗婆子?这些银子不是给你,你拿去打点,设法套取老太太身边婆子,弄弄清楚,那杨家女子何等品行。”祝里家里闻言大惊:“太太意思,不会吧?”杜氏点头:“我离京日久,两眼一抹黑,所有人等都偏颇她们,我无法打探,唯有靠你们这些旧人帮衬了,你好歹替我打听清楚,悍妇、恶妇、蠢妇,则也罢了,可我赵家绝不能忍辱蒙羞。”祝里家里点头:“太太放心,若说别的,奴家无能,这打听消息,您真找对人了,不出今明两天,奴家一定替您打听清清楚楚。“回头却说赵栖梧,隔天下午退班,一溜烟跑出门,打马直奔白鹿书院,来寻方英勋、宋必武、柯家有这三个狗头军师。却说这三人原本看好他与瑶草,谁料竟然出了丫杈,方英勋柯家有就有些不待见他,唯有宋必武热情依旧。还帮着赵栖梧拉偏帮说好话:“这事儿不怪他,是他祖母做主。“方英勋抱着膀子翻白眼:“小爵爷如今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还来寻我们作甚?别是来发请柬,对不起,没空。“柯家有也道:“正是这话。“赵栖梧只作揖:“三哥五哥,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柯家有一声啐:“呸,有话说话,不要胡乱攀亲。“方英勋也道:“就是,您是爵爷,别折我们小民寿。“宋必武忙着安抚二人道:“三司会审也要证据,听他说说何妨?坐坐坐。“二人这才落座:“说罢。“赵栖梧便把要寻杨家女短处说了,请求方英勋宋必武柯家有支援。柯家有闻言站起身子:“我无家眷在京,帮不得你,告辞。“赵栖梧忙拦住:“这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赐婚非我所愿,我不承认赐婚。“柯家有回身坐下:“哼,你不承认?天真!“方英勋疑惑:“你什么意思?你怀疑品德有亏?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说,你寄希望抓痛脚退婚,无疑缘木求鱼尔。“宋必武也道:“是呀,你纵不喜欢人家,也不能污人清白。“赵栖梧急道:“不是我小人之心,实在这婚事不般配,倘她没问题,为何急巴巴嫁于我?嫁女嫁高,实在反常。纵然缘木求鱼,我也要一试,死也死得甘心。“方英勋点头:“这话倒也是。”赵栖梧一听方英勋这话有些活动,忙作揖:“所以,我想请两位仁兄回家帮我探探,毕竟我母亲新进到京,消息不通,大凡这些事情,京中贵妇圈子总有些端倪。”方英勋宋必武受人请托,又事关瑶草,也想出分力,遂请假回家,转展套取消息。方英勋跟母亲亲厚,直接询问,方三夫人警惕道:“你一个男子汉问这作甚?杨家可不是一般人等,你少惹是非。”方英勋闻言眼神一亮:“这话就是有什么啰?”方三夫人扬手就打儿子:“堂堂男子汉说是了非,没出息。”方英勋只得把赵栖梧小可怜模样说了,并说那小子如今做官也没心思了,成天焉哒哒。方三夫人道:“唉,那丫头也是可怜的,跟寄住府上落魄表兄有了私情,那表兄又没才具,去年科考落第返乡去了,后来也不知道咋地,那丫头忽然寻死。唉,有人说那书生原本是那丫头婚配对象,也有说不是,总之别人家事情。如今既然圣上赐婚,你与赵小子好,就劝劝,好好待人家,也是救人一命。”方英勋急道:“倒是未婚夫还是私情?那书生何方人士?”方三夫人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我素来不爱打听这些事情。”方英勋只得到约定茶楼寻着赵栖梧,如此这般一番告诉。宋必武收获比之方英勋更大些,他回家直接问的他大嫂,为何呢?因为那新媳妇卫氏性情孤傲,因出身官宦家,浑不把商人家出来大嫂梨君放在眼里,梨君为了压制卫氏,搜罗了许多有关卫家**,预备卫氏闹得不像样子,予以打击。果然其中就有杨氏一折戏,那杨家女子说钟情也可,说失了妇德也可。那落第男子姓罗,原是杨府二小姐小时候定下未婚夫婿,是两个母亲指腹为婚口头约定,没有婚书那种。罗家后来出京而去,多年不通信息。杨家一年年兴旺发达起来,杨二小姐后来另许了别家。恰在去年杨二小姐出嫁不久,这倒霉孩子上京投亲赶考来了。杨家好言劝说赔情,只说交通不便,婚事有异,公子另娶亲,愿意帮助他钱财求取功名。罗公子无奈,只得依从,一来二去,罗公子与杨家庶出三小姐生了情,三小姐有了替嫁意思。合不该罗公子又落第,无颜求亲,竟然夤夜逃去。三小姐一等不来,二等无信,便寻了短见。用梨君话说,二人定然有了首尾,否则不会寻死。到底有无首尾,只有当事人知道,据说,三小姐服侍的丫头奶娘尽数发买了。不过梨君知道,那罗公子是蔡州人士。官宦出身,父死母在,其他不知。这些消息到手,已经九月十三。赵栖梧回家告知母亲,他母亲也查得一些消息,只没有这般详尽,两下里消息合拢,证明杨家女儿不洁。杜氏得知卫太君明知女方有亏妇德,却故意隐瞒,迎娶进门,只气得浑身打颤。悔不该之前走明道耽搁时间,没有早起从这些阴私着手。母子两个愤恨难当,却也知道,没有真凭实据,想要退婚难以登天。母子商量后,赵栖梧毅然决定,要去蔡州寻访罗公子,给杨家来个釜底抽薪。回头再说瑶草,自那日方氏收走了玉佩,瑶草若有所失,不过心底上存一丝念想,到了自己十五岁或许会有转机。因为谷雨悄悄透露过,两下里约定,十五及笄订婚。却不料不过半月,瑶草便死了心,虽然方氏一再严防死守,错不过瑶草管家多年,很快获悉了赵栖梧被赐婚的消息。倒也不是有意透露,只因衙门众人大都认识赵栖梧,却不知道柯赵预备论亲,都为赵栖梧高兴,说他得门好亲,今后肯定平步青云了。瑶草闻讯,顿时心里空落落,不知什么滋味。是夜夜半难眠,飕飕爬到园子里一颗公孙树上数了半夜星星。青果青叶在树上陪着,石榴莲子在树下放哨,天将拂晓,星星退去,瑶草方才回家歇息,就此发了高烧,嘴角起了一撩水泡。方氏心知这是知道了赵栖梧消息所致,也不敢告知柯三爷,生恐柯三爷雷霆震怒,只敢让青果装病,抓药治疗,不过感染了风寒,兼之心病。方氏也不敢明着劝说,只是细心照料,所幸瑶草这些年锻炼,身体底子厚实,不过三天,已经病症消除,只是人变得文静了,不似之前笑口常开,倒似恢复到七岁以前沉默寡语。不过日常起居,上学理家,教导弟弟,却是更加勤谨,毫无懈怠。瑶草这一收敛,双胞胎最为郁闷,因为沉默的姐姐不带着他们爬树,也不带着他们偷偷打鸟射鱼了,每次只说:“你们玩,我看着就高兴。”时间很快进了十一月,这一日方氏偕同瑶草园中散步,一时走到水榭,方氏指着满池子枯荷残叶道:“看这莲池,春赏荷花,夏食莲子,秋日花谢了,叶枯了,藕塘莲藕也成熟了。春夏秋冬,花开花落,不是人能左右,我们只能接受。旧的去了,自有新荷绽放,等着你赏析,很不比为了一春一秋交替悲苦。”瑶草听着一贯直来直去的母亲饶舌说话,不由嘴角翘翘,终于忍俊不住:“娘啊,你做什么啊?作诗呢,不过说起莲花,明年纵然满园笑,倒底不是今年这一池子了。”方氏嗔怪道:“你这个孩子,合着我说半天,你还是不明白,还是认死理呢?”瑶草淡笑:“没认死理,也明白得很,娘的意思,月有阴晴残缺,人有悲欢离合么,不必太在意,我省的呀。”“那你?““我?娘以为我该有什么事么?”方氏疑惑拧眉:“你这些日子不疯不闹的为什么?难道不是心里不痛快?”瑶草挑眉看着母亲娇嗔:“娘亲天天来看我,先说瑶枝嫁了,到了婆家稳重端方,很有当家主母一时,又说心兰贤淑能干,将来三舅母肯定享福。又说我最乖,最懂事,最能体贴父母大人,难不成这话不是暗示,说我年纪大了,也该稳重贤淑些了?”方氏顿时语塞:“这?”她说这些,不过为了逗引瑶草高兴。夸赞女儿也是真情实感,瑶草的却做得很好,不想竟被女儿误会成这样。方氏又不想明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知道赵栖梧订婚不高兴,所以开解你。方氏很怕女儿原无此意,自己说了反而引起女儿不快,只能顺水推舟,担起女儿误会:“嗯,是呀,瑶枝心兰都出嫁了,你外婆把莲君嫁妆也备齐了,柯方两家就剩下你了。”瑶草淡笑:“什么呀,还有大表哥女儿。“方氏噗哧一笑,羞羞女儿脸蛋:“那是你侄女儿,才八岁呢。“其实瑶草之所以文静多了,一来是之前因为赵家变故心情不好,沉默思静不想动。慢慢淡化了,心兰也走了,灵儿久不上门来了。瑶草忽然间失去这些朝夕相处朋友,成了孤家寡人,就想叽叽喳喳笑一笑,闹一闹,也没人帮腔,一个人也提不起精神头。兼之弟弟们也大了,瑶草觉得自己也该有个姐姐样子,给弟弟做个表率。后来渐渐就成了习惯,淡淡笑,慢慢说话。这几宗事情连一起,不怪方氏误会了。却说瑶草知道年节将至,该打起精神了,朋友姐妹暂时不见总有一日能见着,婚事黄了也不算什么,自己死也死过了,害怕甚?十一月中旬,瑶枝得知赵家事情,专程来看过瑶草一次,陪着瑶草住了一夜才去。这一回,瑶枝反头劝瑶草:“之前只觉得杨表哥好,如今嫁了才知道……”瑶枝说着甜甜笑着打住了。瑶草催着她道:“知道什么?”瑶枝红脸:“什么样子才是好。”瑶草见瑶枝吞吞吐吐,脸红耳赤,更加好奇:“是何样好法?说嘛,说嘛。”瑶枝自顾甜笑不言。瑶草便撵着咯吱,瑶枝笑得喘气不赢,举手求饶:“三妹住手,我说我说。”瑶草这方才住了:“快说?”瑶枝抿嘴笑:“嗯,就是对你一个好,只对你一个笑,眼里只有你,再没旁人,别人欺负,会明里暗里帮着你。”瑶草撇嘴:“哦,这有什么,黄小丫最听我的话,对我也最好,你不记得,以前帮我嘬瑶玉,撵得她鬼哭狼嚎呢。”瑶枝笑得快要滴出蜜来:“你怎么把姐夫跟黄小丫比?”瑶草忽然失去了探究兴趣,二姐夫也就是个半大小子,稚嫩得很,能懂什么?直觉得瑶枝大惊小怪,躺平闭上眼:“睡罢,神神叨叨。”瑶枝听见瑶草发出膝细密呼吸,替瑶草拢拢被子,嘴巧微微了又翘:“傻丫头,心里开满鲜花,你试过么!”很快就是腊月初六,方英勋心兰的新婚之喜。初五晚,瑶草瑶枝姐妹到了宋家庄,陪伴心兰最后一个闺阁夜。赵母偕同赵灵儿前来祝贺。赵母乘着各人看嫁妆的间隙,跟瑶草浅谈几句:“好孩子,对不起你。”瑶草忙笑:“伯母太客气,伯母曾经对我的好,瑶草没齿难忘。”赵母轻叹:“嗯,是伯母没福气。灵儿没什么朋友,她喜欢你,希望你依然拿她做朋友。”虽然早已了然,乍言离别,要说瑶草毫不在意,那是矫情。想到今后要跟这个慈祥长者愈走愈远,就是灵儿,大约今后见面也稀疏了。今后各人有各人生活圈子,名不正则言不顺,瑶草不计较,别人会计较。思及此处,瑶草心里十分舍不得,有一种流泪的冲动。瑶草知道,自己不能任性,遂按下心绪,微笑点了头:“这是自然,我也很喜欢灵儿。”估计赵母叮嘱了,灵儿的诉说,瑶草知道了赵家最近故事,也知道赵栖梧所做努力。原来,赵栖梧竟然找到了与杨三小姐相好的罗相公,告知他杨三小姐曾经因为他而求死,如今就要改嫁他人估计早晚寻死。罗相公为挽救杨三小姐一命,仗着胆子到杨家重提婚事。三小姐已经赐婚赵家,杨家当然不允,杨三小姐果然身有瑕疵,难嫁他人,闻讯再次寻死。杜氏母子这一次携带真凭实据,再此找到赵氏族长,要求他出面为自家洗刷耻辱,因为这一门亲事原本就是族长与卫太君强制达成。杨家以不洁女鱼目混珠,这可是对皇族侮辱,赵家族长纵然不待见杜氏母子,也势必不能吞下这口腌臜气。东平郡王偕同赵氏族长以及赵栖梧进宫面圣,诉说冤枉,圣上大怒,立宣杨家携三女进宫。不等嬷嬷检验,杨三姐自己招供,曾经被家里允诺顶替二姐代嫁罗家,后又反悔,自己不愿辜负薄幸,因此与罗公子私协鸾凤。杨家人赵家人齐齐气个仰倒。圣上雷霆震怒,要治杨家欺君之罪。不料杨父老谋深算,言称当初杨家意欲许婚赵家者,不是十五岁三女,乃是杨家嫡女,十三岁四小姐。并奉上圣旨为凭。果然,圣旨只写杨氏女赐婚开国子赵克鄂为妻,并未注明第几女。也就是说,杨家只要嫁进赵家女儿没有污点,则不算欺君。杨家这般反手**,自说自话,东平郡王赵家族长乃至杜氏母子当即石化。赵家人心里很清楚,杨家与赵家议亲一直说的三女。杜氏思谋退婚,并非姐妹易嫁,因质问杨父:“从始至终,杨家一直说的第三女,如何又说第四女,你们这是欺我孤儿寡母,拿我们母子做耍子呢?”杨父竟说,杨家三位嫡女,因此杨家四女偶尔也被说成三小姐。这实乃巧辩之词。无奈圣上为了自己颜面,有意庇护杨家,情愿李代桃僵。竟然劝说赵家,君无戏言,杨赵两家联姻不可更改,令两家择吉婚嫁。可怜赵栖梧舍命扑腾,依然竹篮打水,逃不过命运之手。这场搏击,赵栖梧虽然没有达成心愿,杜氏在内宅却打了个漂亮翻身仗。不仅为儿子聘娶杨家嫡女,这独女庶女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而且杨家就此迁怒卫太君,因为卫太君当初一力担保,说婚事再无差错,杨家才敢拿庶女充数,不想连累的杨家险些满门遭诛,如今再谈婚嫁,杨家只认杜氏了。这还不止,杜氏各宅门一番走动,卫太君在族中声誉直线滑落。赵母乘机哭诉族里求助,言说从古到今,没有奴婢掌管家财的道理,要求卫氏交出府库账簿。这是正当要求,得到族长与长老们理解支持。卫氏被逼交出了府库钥匙,虽然账簿漏洞百出,银钱田亩所剩无几,至少,杜氏母子们不用住在儿子子爵府,却向人伸手领月例过日子了。至于无端消失田产银钱,杜氏有信心慢慢叫她吐出来。作者有话要说:腱鞘炎恢复中,不是那么疼痛,是那种能够忍受疼痛了。谢谢亲们关心。还魂草(重生) 正文 不期而遇事已至此,赵家事情,除了送上祝福一句,瑶草再无资格说什么。瑶草这人有些相信宿命,想着自己今生可以不喝御河水,能够顺利走完身为女子一生,已经菩萨格外恩赐。至于与赵家无缘,估计是自己福分不够。自古缘分天成,顺其自然,自己实在不该再贪求。如此一想,瑶草见到灵儿母女的郁卒心情得以纾解。翌日,瑶草跟随父母兄弟一起出席方家婚宴之时,在听到有关杨赵联姻佳话,已经能够微笑于对。一时花轿临门,新郎新娘拜过天地,拜过爹娘,欢欢喜喜被送入洞房。宾客入席,酒过三巡,微醺的文人雅士便骚动起来,任情起来,捉对联句,成堆吟叹。最令瑶草感动者,是知心五哥方英勋,竟然特特摆脱闹酒宾客,偷空来寻瑶草说话,他怕瑶草听了人家夸赞赐婚佳话,面子挂不住。劝说的大意:天涯何处无芳草,失去那一棵未必就最好。结果瑶草一通装傻反问,方英勋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回头却说瑶草,莲君,以及回家的姑奶奶楠君,梨君,薇君,另有方家四位少奶奶,志不在酒菜,不过做个样子,便停箸放碗,簇拥着方老太太去熙熙攘攘往新房看新媳妇子去了。却说大家进的新房,你来我往,孙女孙媳妇外孙女儿一个个围着方老太太逗趣,嬉笑诙谐,说不完的奉承,道不完的恭喜。只把老太太乐呵花朵儿似,喜之不尽。一时,方氏派遣监察柯三爷的书童顺子秘密来报:“太爷与舅老爷等一般文人雅士又结伴去到后花园子赏雪寻梅去了。”原来,柯三爷三杯酒下肚,自诩风流,嫌弃室内浑浊,老夫聊发少年狂,要去旷野吸取天地灵气之精华。方三爷跟柯三爷郎舅一心,臭味相投(意气相投也可),大手一挥:摆酒莲花台,我要与同年们豪饮一场。此话一出,响应者如云,一时间,大家踢踢踏踏除了厅堂,一个个附会风雅,踏雪赏梅吟诗去了。三舅母闻听只是哂笑:“都做了公公乐,还这般风骚张狂。”方氏知道夫君每每跟同年相聚,便喝成醉猫,因吩咐柯家有:“与你三叔送件毛皮大衣裳。”三舅母爷吩咐方四少去给父亲送炭盆,千万别叫冻着了。谁知,这两个送衣服之人,竟然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天约黄昏,府中越发客似云来,流水席就没扯过,几位大表兄四处斡旋,几位舅母也要分头应酬,一个个忙碌的的风车似的,丫头小厮各种忙乱,再没人想起那群冒雪寻梅疯子们。唯有方氏几次查问,只不见夫君归来,猜测今夜晚大约又要乱醉如泥,想着天寒地冻,不由暗暗焦急,生恐柯三爷率性而为,伤了身子。要知道,柯三爷身上可是集聚了文人所有臭毛病,贪恋美酒,且酒喝高了,无论什么冰雪天气,兀自着了单衣图凉快。这些年全凭方氏千叮万嘱,细心照料,方才无虞。方氏要顾着三个小子走不开,也怕贸然而去,被夫君同年笑话自己河东狮。几次开口想叫瑶草去查探斡旋,又思及瑶草一年大似一年,再不是从前小儿家家,一时甚是纠结,犹豫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