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寺离城三四里,宋家庄又离黄龙寺五六里,车架有衙门兵丁护卫,出了寺院,一路行向宋家庄。 瑶草瑶枝戴了细沙帷帽,掀起车帘四处观望,问香风观景致听鸟叫蜂鸣流水潺潺。 亲人相伴,踏青看花,这真是瑶草对美好生活的诠释,好不畅意。 宋家庄整个村落绿树成荫,溪流环绕,家家有水,户户种花。坐车不过一刻便到了城区,可谓闹中取静。村中住户大都姓宋,也有外性人家,不过大都住在村口处,俱是与宋家沾亲带故,来投人家。 整个村子屏障乃是一脉山丘,翠竹遍布,之延伸到远处。村民依着些微山势建造了围墙,将村落略略围住,这乃是乱世设施,太平盛世不过摆设,并无人把守。 心兰家在前村居住,柴门泥巴墙,高高茅草门扉,典型的耕读之家形象。三间正方,两边厢房,俱是三开间,泥巴墙上攀爬着各色蔷薇,倒将陋墙装饰的花团簇锦,泥巴墙外几洼青碧菜地,泥巴墙内,中间青石板场院,两边厢是花圃,各色牡丹竞相开放。 宋家私塾在后院,与莲池之旁,这里花圃与前面不同,以茶花为主角,显然茶花乃是新植,高矮与瑶草平齐,红花金蕊,开满枝桠,朵朵足有拳头大小,风姿绰约,颤颤巍巍,与邻近几树早开石榴交相辉映。 心兰母亲要办生活,他爹爹乃是男丁,且学堂未散。心兰作为主家在前院一棵两丈方圆的林青树下,摆放八仙桌椅,招待瑶草一行,赏春看景。 且这乃是一棵罕见老树,树皮龟裂斑驳,不知经历多少岁月。满枝桠林青花却开得蓬勃,一朵朵白中泛青,恰似绿萼梅花,香气浓郁。 阳春四月天气,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暖的,正舒爽。微风吹过树梢,香气徜徉往返,人人鼻翼便香风缠绕了。 柯家栋梁兄弟,似乎也知道出门做客了,半岁的孩子似乎发了人来疯,那眼睛瞪得溜溜圆左顾右盼,特别爱听树上鸟儿扑棱啾啾吵叫,亮灿灿眸子,笑眯眯的咯咯直乐。 或许是方英勋告诉了宋心兰,瑶草言说牡丹虽美无香。宋心兰特特拉着瑶草瑶枝姐妹细细嗅那牡丹花香。并交代她们,静下心,闭上眼,轻轻嗅,用心感悟,这才能嗅出牡丹花香。 瑶草依言,慢慢品味,果然嗅着了丝丝若有若无之清香,不过此刻微风习习,那林青树花香太香甜,瑶草实在怀疑,这香味倒是牡丹香还是林青香。 宋家不是大富之家,心兰母亲满口谦辞,说是没什么好招待,实则满桌子佳肴。尤其几道野菜瑶草从未吃过,一道清炖茅草菌,清香扑鼻;凉拌的艾草嫩尖儿,鲜美无比;凉拌的笋子,脆生生透着清香;还有艾草糍粑,青碧碧的,香糯可口;金黄鸡蛋炒香椿,那特有香味儿,差点让人咬舌头。 再有寸丁小鱼儿,炸的金黄回锅炒青椒丝儿,那叫一个香;又有清蒸南瓜甜津津的,醋溜洋芋丝儿香喷喷的。这些都是瑶草家很少吃的小菜儿。 最后一道红烧鸡丁,比之前瑶草吃过的都鲜香滑嫩。 瑶草只跟心兰打听这些菜肴做法,这道鸡丁如何做法,想要回去学着做。只是心兰笑而不语。最后方英勋告诉瑶草,这道菜非是红烧鸡丁,乃是红烧竹狸子,是山上跑的野物,难得寻。一下子把瑶草热情打没了。 一时,瑶草们饭后饮茶,心兰母亲杜氏夫人与方氏提起,说她一位堂姐想来拜见方氏。 方氏便问她是哪里人氏。 心兰母亲言说她乃是隔壁三里杜家庄人氏,是自己堂姐。 方氏知道,自己三嫂这位嫂嫂乃是隔壁杜家庄人氏,心中一默,只觉得这辈分有些算不同,照说应该是堂嫂,而不是堂姐,不过,也不好多问,因听说乃是亲眷,不好推辞,便点头应承了。 不一时,杜氏舅母带了一位中年妇女前来。那妇人盈盈福身拜了三拜,口称拜谢太爷夫人。 方氏笑道:“夫人请起,都是亲眷,不必如此客气。” 夫人却道:“小妇人一拜太爷夫人,二拜恩人,三拜才是认亲眷。” 方氏奇道:“这恩人称呼有些蹊跷,实在不敢当。” 那妇人一滞,看了眼心兰母亲。 心兰母亲笑得有些苦涩:“夫人不知,我这位堂姐恁的命苦,夫君过世,婆家不容,孤儿寡母备受欺凌,只得回家依附娘家兄长过日子,无奈娘家嫂子有些不贤,不仅言语刻薄,当日陪嫁之田产,也被逐年侵吞索回,只余下一片竹林,几亩薄田,母子们相依度日,日子虽苦倒也自在。只她有一孩儿,天生聪慧,初时在我家就读,后因家计每况愈下,渐次出不起束脩。我虽言明不收他束脩,无奈这孩子甚有风骨,不爱占人便宜。竟然自行退学去了。幸亏前些日子府上收留他儿子做个书童,从此衣食无忧,自给自足。既为家中省却些米粮,又可读书进取,所以他母亲十分感激,这才托我引荐,前来拜谢一番。” 瑶草细观那妇人,其他无论,她那端方脸上,一双眼睛黑曈曈灿若星子,心中一动,遂低头在方氏耳边说了一句:“瞧她眼睛!” 方氏一瞧,顿时了然,笑道:“莫非大嫂夫家姓赵?” 那妇人言道:“小妇人夫家正是姓赵,赵栖梧正是犬子。” 方氏方才闻听说她被夫家不容,还当她是要讨公道,因问:“大嫂今日来此是?” 那妇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心兰母亲笑道:“我这位姐姐是个知书达理之人,闻听夫人们前来赏春,连夜备下野菜,天不亮从家中赶来,今日一席饭菜都是她亲手置办,说是家中无有佳肴,献些山间野菜,聊表一分感激之情。” 方氏见那妇人虽然布衣荆钗,眉宇间自有一股倔强之气,见了自己口说感谢,并无阿谀奉承神情。兼之对赵栖梧印象颇好,对着妇人也心生好感。 方氏想起往事丑恶嘴脸,不由气闷,对这种设计孤儿寡母霸产之人厌恶更甚,想着柯三爷也是嫉恶如仇之人,倘若这妇人想要伸冤,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左不过是分内之事,也可以借此立威,以儆效尤。 但是唆使他人诉讼,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因含糊一笑:“大嫂既不是外人,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寻,衙门原是为民做主之所。” 那妇人却道:“小妇人记下了。”竟然再无它言了。 方氏不免疑惑。 一时,日头偏西,方氏等乘兴而归。 心兰与她母亲一起送出来,那妇人却是远远站住了。 方氏这才问道:“嫂嫂既说她有冤枉,如何去不爱提起?” 心兰母亲摇头道:“她陪嫁原是哥嫂所给,如今被索取,虽然不仁义,却也不算深仇大恨,不过物归其主。 ‘且她嫂子索回嫁妆乃是为了嫁女,她若狠心不给,她侄女儿没有嫁田傍身,在婆婆妯娌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这才不愿意狠心吵闹。且她如今依附兄嫂,有兄长做主,她寡妇人家也免外人欺凌。 ‘且她夫家之事本就艰难,一时难以说得清楚,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且她的家务事牵扯颇多,不大好管。她又夫死灰心,不愿意再提过往,田产留下只当孝顺婆婆,只要不再受磋磨,能平安度日就好。夫人有心,我替姐姐谢过了。”4949、方氏宣言(改错字儿看过勿点) ... 方氏生性善良,平生最是同情弱者,归家之后,对赵栖梧多方照顾,尽量叫他衣食周全,不过这一块方氏所做,就是让名为书童,实则附学的赵栖梧,享受柯家有书童一般待遇,同样工钱,同样四季服饰,总之在帮助的同时,让赵栖梧觉得,自己乃劳动所得。其他却没再进一步。方氏有了柯家之前教训,深知一条,点到为是最相宜,过之,便是负担,便是仇了。 却说柯三爷到了祥符县不久四月底,发生一件让方氏恶心事件。原是当地一姓张士绅,身上有举人功名,后来一直没有晋升一步,寻日里最是自诩风流。家里有千顷土地且不用纳税,闲钱良多,做学问不成,倒与衙门混得烂熟,这一日请了柯三爷吃酒,傍晚,把熏熏大醉柯三爷送转回家。随同衙役带回三名妙龄女子,说是与柯三爷初来,夫人抚育双胞胎劳累,送了她们来为柯三爷来做侍女,为方氏分忧。 方氏一瞧,说是侍女,实则一个个眉眼如画,媚态天生,一看就不是安分东西。心下不免怒气暗生,却是按下不表。 隔天柯三爷落衙回家,方氏试探告知,有人送了三名女子。柯三爷见了大怒:“夫人糊涂,我柯家世代书香,男人四十无子方纳妾室,夫人难道要我亵渎祖宗?” 方氏见此心下稍安。 柯三爷要把女子原物奉还。却被方氏微笑拦下了:“夫君若是真心,妾身倒想替君分忧。” 方氏私下动问这三名女子,可曾见过各自主母,三人都道,见过了,之前一直接受主母调|教。 方氏闻言大怒,心道,好啊,平日里见面满脸笑,如今你男人作孽,你们不劝,竟然帮着调|教,什么下作东西,我平日倒算瞎了眼,才拿你们当人看。 张员外夫人不认识,县丞典吏夫人寻日里见过面得,甚是亲热。方氏对她们愤恨更甚张夫人。 陈妈妈劝说半天,方氏怒气不息,恰逢瑶草来看望母亲弟弟,秋云守在门口直摆手。瑶草奇怪动问,得知端详。进门一笑:“她们这样好情义,娘亲气什么呢,依女儿说,母亲要回敬她们才是,娘亲不是一直叫到女儿,来而不往非礼也!” 方氏闻言一笑:“说得好,可不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六月初六,方氏在后衙设酒宴,遍请祥符县同僚与士绅夫人聚会,独独漏掉了奉送侍女的张元外家,祥符县二太爷县丞夫人,祥符县三老爷主簿夫人。 席间方氏与夫人们相处融洽,方氏之前做了一番功夫,对各家情况了如指掌,谈笑间不时夸赞一句:“柳夫人好福气,你家公子人才俊秀,前程了得。”或是一句:“钱夫人,你的大闺女真可谓蕙质兰心,你日后带她多来走动,与我们草儿多亲近亲近,他们小女儿也多个朋友谈谈心。” 尤其典吏夫人与张员外亲家刘员外夫人,更被方氏邀请近前说话。席间刘夫人几次提起张夫人也想前来拜会,都被方氏笑着岔开了,还有意无意说了句,太爷与自己最不喜欢做事不力谄媚之人。 典吏夫人原本要提起县丞夫人,她两个是朋友,被方氏堵得开不了口。 此后,刘夫人回请方氏水榭听戏,张夫人席间赔情,与在缓和关系。方氏却要给所有人一个警告,席间对刘夫人半句不搭理。只跟在座夫人谈论小旦扮相音色,似乎十分投入。 县丞主簿虽是纳入朝廷编制官员,可是县太爷也有推荐拒绝的权利,这一下子, 两位夫人慌神了,祥符县可比其他县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其他地方再好也赶不上。 过后,县丞主簿张家三位夫人均是几次托人递话求见,方氏都推却了。 七月初,方氏再次宴客,遍请祥符县所有有头脸夫人,这次县丞主簿张夫人都在宴请之列,席上,方氏特特招了县丞夫人、主簿夫人、典吏夫人,张夫人,刘夫人同席,席间把他三家所送侍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先来伺候。 酒过一巡,茶菜过三道,三位姑娘殷殷服侍,体贴周到。方氏笑问:“夫人们看我这几个丫头如何?” 三人皆道:“太爷夫人会调|教,比人家小姐还强些。” 方氏咯咯一笑,招手让典吏夫人,刘夫人近前,笑道:“你们听听,她们夸我这几丫头比小姐还强些呢!” 刘夫人典吏夫人笑着附和:“委实不错。” 方氏叹一声道:“唉,既然我们这样亲厚,你们又直夸口,不如我做个顺手人情,就把三个丫头赏赐你们回家做个姐妹吧!” 回头吩咐三个丫头:“媚娘丽娘春娘,还不快给给县丞夫人主簿夫人张夫人敬茶。” 这个丫头与夫人次序正好是她们各自奉送次序。三个丫头一听敬茶,这是做姨娘呢,顿时喜之不尽,忙着就秋云手里接过茶来,分别跪在各自主母面前:“夫人请喝茶!” 三人张口结舌之际,方氏笑问:“怎么?刚你刚才还夸呢?这回又觉得不好了?还是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呢?” 三人忙到:“不,不是!” 方氏道:“那就好,喝茶吧!” 三人心头苦滴滴的喝了茶。 三个丫头回头给方氏磕头:“谢谢夫人成全!” 方氏道:“嗯,毕竟一个屋檐住了这些时候,你们既然有了好归宿,我也不能小气,已经求了太爷,太爷也答应了,怜惜你们无亲无故,孤独一身,自衙门内善款里与你们每人拨取五贯钱陪嫁银子,你们今后好好过日子去吧。” 众夫人惊诧之下,切切私语起来,大都暗暗笑话这三个倒霉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赔了男人又丢面子。 不过,所有与会者明白一点,县太爷夫人不好惹,今后要拍马屁的另辟蹊径,送美女这一条走不通。 却说方氏自来祥符县,自己当家自己做主,自己饭自己吃,所有仆妇用人都是自己用惯的老人。几家铺子开张后,因为货源跟汴京一个渠道,且价格与京都一样,还省了脚力,一时生意奇好。 柯三爷为人刻板,公事却非常勤谨,对百姓也算体恤,绝不任意盘剥。衙内小吏略有微词,商家百姓却是暗暗称愿。 此后,再没人敢掳方氏虎须,方氏吃醋之名在祥符县传播开去。方氏这倒不在乎,如此更加清静顺心。如今夫君做官,每月除了十五贯俸禄,另外还有冰敬炭敬,年节费,每月平均可达五十贯入息,养活妻儿老小尽够了。方氏如今有儿有女,夫君能干,可谓万事顺遂,一心相夫教子,不再思想其他。 为了柯家老太爷老夫人不再生事端,也为了柯三爷心中熨帖,方氏每逢年节都有重礼回家,花钱买个顺心,方氏心里,只当柯三爷少赚点了。 柯家如今的局面,正是瑶草梦中向往。 瑶草每日上午接受父亲安排,跟着柯家有一起读书明理,修身养性。下午则接受母亲安排,学习针凿。 方氏已经托方三奶奶替瑶草姐妹聘请了汴京城里最好的琴师罗京娘,只等李家小姐明年三月满师,罗京娘便赴祥符县来做闺师。 为了瑶草今后生活圈子更大些,方氏以瑶草眼下学习针凿小楼作为闺学,已经跟当地三名闺秀母亲谈好,到时候,几家女儿一起就学。倒不为节省开支,为主是罗京娘这样的琴师委实难寻,再者也为孩子们今后生活拓展人际关系。毕竟父母大人不能跟随孩子一辈子,多个朋友将来多条路。 三名闺秀一位是本地致仕老太医孙女儿,叫李木莲;还有一位则是吏部崔老尚书家里孙女儿叫崔雅兰;再一位则是那位刘夫人女儿刘玉桂。 这年七月初七,方家外婆家来接瑶草母亲去过乞巧节,要请瑶枝同行。 方氏一早替瑶草瑶枝准备了新衣衫,这日一早,后柯三爷升堂,方氏带着瑶草瑶枝柯家栋梁去了汴京外婆家里。 外婆家对乞巧节十分重视,不但在花园大了乞巧彩楼,还为家中所有女孩子做了新衣,就连瑶草瑶枝也有一套,这真是意外之喜,被人这样宠着,瑶草担心一阵阵漾着波纹。 至晚间,姐妹对月穿针,灯下刺绣比赛,别人都绣的富贵牡丹,瑶草独辟蹊径,绣的贴心朋友黄小丫与红小丫莲池戏水。 结果歪打正着,瑶草作品被教养嬷嬷评了第二,绣功一样的基础上,瑶草作品意境更胜一层。 这也不排除外婆私下干扰评判,不过,瑶草作品并不难看,因为评出结果后,要大家传阅,表姐们并为突出异议。反是第三名,梨君与薇君都不服气对方,梨君也是双面绣,却很有几处冒出线头来,薇君虽是单面,却毫无瑕疵。最后方老夫人裁定,梨君第三,毕竟双面绣技艺难得。 第一名则是楠君,楠君的作品是双面绣牡丹。仿佛活了一般,毫无破绽,混没人敢于抗衡。 别看简单名次,可是有赏赐的。 第一名的彩头是一座碧绿观音坐莲台的送子观音,足有尺高,且是整块玉石雕刻而成,价值千金,最难得是寓意,这送子观音有千只手,有没有一千只手,没人去数,可是就算只有十只百只手,这送来的孩子也要不完呢! 瑶草怀疑,这千手送子观音原本就是外公外婆送给楠君的,因为来年楠君要出阁了。 瑶草得了礼物则是一个瑞兽镂空铜香炉。放在卧房或书房熏香所用,瑶草原有一个放在卧房,这个正好拿回去放在书房里。 梨君得了一个搪瓷的手炉,上面花纹乃是缠枝莲,白白的底瓷,蓝蓝莲花,看着甚是养眼。 最后一项活动就是外婆给每人一个小盒子,各人自己去寻一只小蜘蛛关住,彩带系之。放于彩楼。 隔天一早,瑶草姐妹早早去瞧,楠君梨君瑶草的小盒子被蜘蛛满园蛛网,三人欢喜不迭,相互恭贺。 莲君瑶枝的则有残缺,却也不差。 薇君最是倒霉,河内空空如也,蜘蛛竟然却逃走了。众人哑然一笑,薇君气得要命,怀疑谁人动了手脚,言语之间,矛头直指堂姐梨君。理由则是昨日薇君曾经讥笑梨君绣的双面绣,乃是东施效颦。 姐妹当即发生争吵,楠君当即压服了薇君:“我倒宁愿相信是你自己粗心放跑了蜘蛛,你不记得去年大年初一,你为了第一个给祖母磕头,得头一份压岁讨吉利,愣把绣花鞋穿反了,事后倒怪丫头不好。” 众人都笑,瑶草瑶枝则瞪大眼睛,如此粗心,闻所未闻。 莲君却还要乘机下石:“还有大前年,那时候我们尚小,尚未分院,你还跟着大姐一起,早起拈香,扯了大姐儒裙自己穿不说,还边走边打瞌睡,自己踩了自己裙边摔到了,硬是怪我与梨君在后面推了你呢。” 薇君气得蛤蟆似的:“你们好,一个个针对我。” 最后,楠君把自己乞巧盒子送给了薇君,瑶草姐妹们忙着劝说一番,乞巧不过寻个乐子,当不得真。莲君反口骂那蜘蛛,竟然逃去,真乃有眼无珠。 薇君这才一乐下了地。 这话传到方老夫人耳中,只叹息:“这般粗心冲动又好强,偏这丫头夫君是个武将,这要针尖对麦芒,如何是好哟!” 方大夫人连忙自责拣错:“都是媳妇教导无方。” 方老夫人摇头:“唉,你有什么错,她天生的性子,楠君薇君都是你生的,我教的,楠君最是妥当,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 二夫人三夫人方氏与方大少奶你都不做声,唯大夫人来年色讪讪,既担心又恼恨,这个薇君实在太跳了。 担心恼恨也无益,各人自有各人福,别人替不来。 最高兴要数瑶草,既得了嬷嬷夸奖,又得了彩头,还与各位表姐感情更胜一层。 上次进京,表姐们撅嘴不乐意被人打扰,不愿意接受瑶草借居,这次再来,几位表姐都争着要请瑶草于自己作伴,虽是小事,瑶草却倍感亲切。 要知道这一年的生活经历,或许在别人不算什么,在瑶草却是翻天覆地,比之前瑶草十几年的生活还要精彩。最重要是这种被人牵挂,被人呵护,被人重视的感觉,实在美好,让人身心愉悦,精神振奋,让人对未来生活无限遐想。 这是一种崭新的情愫,在瑶草之前经历中从未有过。 瑶草分外珍视!作者有话要说: 方氏生性善良,平生最是同情弱者,归家之后,对赵栖梧多方照顾,尽量叫他衣食周全,不过这一块方氏所做,就是让名为书童,实则附学的赵栖梧,享受柯家有书童一般待遇,同样工钱,同样四季服饰,总之在帮助的同时,让赵栖梧觉得,自己乃劳动所得。其他却没再进一步。方氏有了柯家之前教训,深知一条,点到为是最相宜,过之,便是负担,便是仇了。 却说柯三爷到了祥符县不久四月底,发生一件让方氏恶心事件。原是当地一姓张士绅,身上有举人功名,后来一直没有晋升一步,寻日里最是自诩风流。家里有千顷土地且不用纳税,闲钱良多,做学问不成,倒与衙门混得烂熟,这一日请了柯三爷吃酒,傍晚,把熏熏大醉柯三爷送转回家。随同衙役带回三名妙龄女子,说是与柯三爷初来,夫人抚育双胞胎劳累,送了她们来为柯三爷来做侍女,为方氏分忧。 方氏一瞧,说是侍女,实则一个个眉眼如画,媚态天生,一看就不是安分东西。心下不免怒气暗生,却是按下不表。 隔天柯三爷落衙回家,方氏试探告知,有人送了三名女子。柯三爷见了大怒:“夫人糊涂,我柯家世代书香,男人四十无子方纳妾室,夫人难道要我亵渎祖宗?”要把女子原物奉还。 方氏见此心下稍安,却被方氏微笑拦下了:“夫君若是真心,妾身倒想替君分忧。” 方氏私下动问这三名女子,可曾见过各自主母,三人都道,见过了,之前一直接受主母调|教。 方氏闻言大怒,心道,好啊,平日里见面满脸笑,如今你男人作孽,你们不劝,竟然帮着调|教,什么下作东西,我倒瞎眼那你们当人看。 张员外夫人不认识,县丞典吏夫人寻日里见过面得,甚是亲热。方氏对她们愤恨更甚张夫人。 陈妈妈劝说半天,方氏怒气不息,恰逢瑶草来看望母亲弟弟,秋云守在门口直摆手。瑶草奇怪动问,得知端详。进门一笑:“她们这样好情义,娘亲气什么呢,依女儿说,母亲要回敬她们才是,娘亲不是一直叫到女儿,来而不往非礼也!” 方氏闻言一笑:“说得好,可不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六月初六,方氏在后衙设酒宴,遍请祥符县同僚与士绅夫人聚会,独独漏掉了奉送侍女的张元外家,祥符县二太爷县丞夫人,祥符县三老爷主簿夫人。 席间方氏与夫人们相处融洽,方氏之前做了一番功夫,对各家情况了如指掌,谈笑间不时夸赞一句:“柳夫人好福气,你家公子人才俊秀,前程了得。”或是一句:“钱夫人,你的大闺女真可谓蕙质兰心,你日后带她多来走动,与我们草儿多亲近亲近,他们小女儿也多个朋友谈谈心。” 尤其典吏夫人与张员外亲家刘员外夫人,更被方氏邀请近前说话。席间刘夫人几次提起张夫人也想前来拜会,都被方氏笑着岔开了,还有意无意说了句,太爷与自己最不喜欢做事不力谄媚之人。 典吏夫人原本要提起县丞夫人,她两个是朋友,被方氏堵得开不了口。 此后,刘夫人回请方氏水榭听戏,张夫人席间赔情,与在缓和关系。方氏却要给所有人一个警告,席间对刘夫人半句不搭理。只跟在座夫人谈论小旦扮相音色,似乎十分投入。 县丞主簿虽是纳入朝廷编制官员,可是县太爷也有推荐拒绝的权利,这一下子, 两位夫人慌神了,祥符县可比其他县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其他地方再好也赶不上。 过后,县丞主簿张家三位夫人均是几次托人递话求见,方氏都推却了。 七月初,方氏再次宴客,遍请祥符县所有有头脸夫人,这次县丞主簿张夫人都在宴请之列,席上,方氏特特招了县丞夫人、主簿夫人、典吏夫人,张夫人,刘夫人同席,席间把他三家所送侍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先来伺候。 酒过一巡,茶菜过三道,三位姑娘殷殷服侍,体贴周到。方氏笑问:“夫人们看我这几个丫头如何?” 三人皆道:“太爷夫人会调|教,比人家小姐还强些。” 方氏咯咯一笑,招手让典吏夫人,刘夫人近前,笑道:“你们听听,她们夸我这几丫头比小姐还强些呢!” 刘夫人典吏夫人笑着附和:“委实不错。” 方氏叹一声道:“唉,既然我们这样亲厚,你们又直夸口,不如我做个顺手人情,就把三个丫头赏赐你们回家做个姐妹吧!” 回头吩咐三个丫头:“媚娘丽娘春娘,还不快给给县丞夫人主簿夫人张夫人敬茶。” 这个丫头与夫人次序正好是她们各自奉送次序。三个丫头一听敬茶,这是做姨娘呢,顿时喜之不尽,忙着就秋云手里接过茶来,分别跪在各自主母面前:“夫人请喝茶!” 三人张口结舌之际,方氏笑问:“怎么?刚你刚才还夸呢?这回又觉得不好了?还是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呢?” 三人忙到:“不,不是!” 方氏道:“那就好,喝茶吧!” 三人心头苦滴滴的喝了茶。 三个丫头回头给方氏磕头:“谢谢夫人成全!” 方氏道:“嗯,毕竟一个屋檐住了这些时候,你们既然有了好归宿,我也不能小气,已经求了太爷,太爷也答应了,怜惜你们无亲无故,孤独一身,自衙门内善款里与你们每人拨取五贯钱陪嫁银子,你们今后好好过日子去吧。” 众夫人惊诧之下,切切私语起来,大都暗暗笑话这三个倒霉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赔了男人又丢面子。 不过,所有与会者明白一点,县太爷夫人不好惹,今后要拍马屁的另辟蹊径,送美女这一条走不通。 却说方氏自来祥符县,自己当家自己做主,自己饭自己吃,所有仆妇用人都是自己用惯的老人。几家铺子开张后,因为货源跟汴京一个渠道,且价格与京都一样,还省了脚力,一时生意奇好。 柯三爷为人刻板,公事却非常勤谨,对百姓也算体恤,绝不任意盘剥。衙内小吏略有微词,商家百姓却是暗暗称愿。 此后,再没人敢掳方氏虎须,方氏吃醋之名在祥符县传播开去。方氏这倒不在乎,如此更加清静顺心。如今夫君做官,每月除了十五贯俸禄,另外还有冰敬炭敬,年节费,每月平均可达五十贯入息,养活妻儿老小尽够了。方氏如今有儿有女,夫君能干,可谓万事顺遂,一心相夫教子,不再思想其他。 为了柯家老太爷老夫人不再生事端,也为了柯三爷心中熨帖,方氏每逢年节都有重礼回家,花钱买个顺心,方氏心里,只当柯三爷少赚点了。 柯家如今的局面,正是瑶草梦中向往。 瑶草每日上午接受父亲安排,跟着柯家有一起读书明理,修身养性。下午则接受母亲安排,学习针凿。 方氏已经托方三奶奶替瑶草姐妹聘请了汴京城里最好的琴师罗京娘,只等李家小姐明年三月满师,罗京娘便赴祥符县来做闺师。 为了瑶草今后生活圈子更大些,方氏以瑶草眼下学习针凿小楼作为闺学,已经跟当地三名闺秀母亲谈好,到时候,几家女儿一起就学。倒不为节省开支,为主是罗京娘这样的琴师委实难寻,再者也为孩子们今后生活拓展人际关系。毕竟父母大人不能跟随孩子一辈子,多个朋友将来多条路。 三名闺秀一位是本地致仕老太医孙女儿,叫李木莲;还有一位则是吏部崔老尚书家里孙女儿叫崔雅兰;再一位则是那位刘夫人女儿刘玉桂。 这年七月初七,方家外婆家来接瑶草母亲去过乞巧节,要请瑶枝同行。 方氏一早替瑶草瑶枝准备了新衣衫,这日一早,后柯三爷升堂,方氏带着瑶草瑶枝柯家栋梁去了汴京外婆家里。 外婆家对乞巧节十分重视,不但在花园大了乞巧彩楼,还为家中所有女孩子做了新衣,就连瑶草瑶枝也有一套,这真是意外之喜,被人这样宠着,瑶草担心一阵阵漾着波纹。 至晚间,姐妹对月穿针,灯下刺绣比赛,别人都绣的富贵牡丹,瑶草独辟蹊径,绣的贴心朋友黄小丫与红小丫莲池戏水。 结果歪打正着,瑶草作品被教养嬷嬷评了第二,绣功一样的基础上,瑶草作品意境更胜一层。 这也不排除外婆私下干扰评判,不过,瑶草作品并不难看,因为评出结果后,要大家传阅,表姐们并为突出异议。反是第三名,梨君与薇君都不服气对方,梨君也是双面绣,却很有几处冒出线头来,薇君虽是单面,却毫无瑕疵。最后方老夫人裁定,梨君第三,毕竟双面绣技艺难得。 第一名则是楠君,楠君的作品是双面绣牡丹。仿佛活了一般,毫无破绽,混没人敢于抗衡。 别看简单名次,可是有赏赐的。 第一名的彩头是一座碧绿观音坐莲台的送子观音,足有尺高,且是整块玉石雕刻而成,价值千金,最难得是寓意,这送子观音有千只手,有没有一千只手,没人去数,可是就算只有十只百只手,这送来的孩子也要不完呢! 瑶草怀疑,这千手送子观音原本就是外公外婆送给楠君的,因为来年楠君要出阁了。 瑶草得了礼物则是一个瑞兽镂空铜香炉。放在卧房或书房熏香所用,瑶草原有一个放在卧房,这个正好拿回去放在书房里。 梨君得了一个搪瓷的手炉,上面花纹乃是缠枝莲,白白的底瓷,蓝蓝莲花,看着甚是养眼。 最后一项活动就是外婆给每人一个小盒子,各人自己去寻一只小蜘蛛关住,彩带系之。放于彩楼。 隔天一早,瑶草姐妹早早去瞧,楠君梨君瑶草的小盒子被蜘蛛满园蛛网,三人欢喜不迭,相互恭贺。 莲君瑶枝的则有残缺,却也不差。 薇君最是倒霉,河内空空如也,蜘蛛竟然却逃走了。众人哑然一笑,薇君气得要命,怀疑谁人动了手脚,言语之间,矛头直指堂姐梨君。理由则是昨日薇君曾经讥笑梨君绣的双面绣,乃是东施效颦。 姐妹当即发生争吵,楠君当即压服了薇君:“我倒宁愿相信是你自己粗心放跑了蜘蛛,你不记得去年大年初一,你为了第一个给祖母磕头,得头一份压岁讨吉利,愣把绣花鞋穿反了,事后倒怪丫头不好。” 众人都笑,瑶草瑶枝则瞪大眼睛,如此粗心,闻所未闻。 莲君却还要乘机下石:“还有大前年,那时候我们尚小,尚未分院,你还跟着大姐一起,早起拈香,扯了大姐儒裙自己穿不说,还边走边打瞌睡,自己踩了自己裙边摔到了,硬是怪我与梨君在后面推了你呢。” 薇君气得蛤蟆似的:“你们好,一个个针对我。” 最后,楠君把自己乞巧盒子送给了薇君,瑶草姐妹们忙着劝说一番,乞巧不过寻个乐子,当不得真。莲君反口骂那蜘蛛,竟然逃去,真乃有眼无珠。 薇君这才一乐下了地。 这话传到方老夫人耳中,只叹息:“这般粗心冲动又好强,偏这丫头夫君是个武将,这要针尖对麦芒,如何是好哟!” 方大夫人连忙自责拣错:“都是媳妇教导无方。” 方老夫人摇头:“唉,你有什么错,她天生的性子,楠君薇君都是你生的,我教的,楠君最是妥当,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 二夫人三夫人方氏与方大少奶你都不做声,唯大夫人来年色讪讪,既担心又恼恨,这个薇君实在太跳了。 担心恼恨也无益,各人自有各人福,别人替不来。 最高兴要数瑶草,既得了嬷嬷夸奖,又得了彩头,还与各位表姐感情更胜一层。 上次进京,表姐们撅嘴不乐意被人打扰,不愿意接受瑶草借居,这次再来,几位表姐都争着要请瑶草于自己作伴,虽是小事,瑶草却倍感亲切。 要知道这一年的生活经历,或许在别人不算什么,在瑶草却是翻天覆地,比之前瑶草十几年的生活还要精彩。最重要是这种被人牵挂,被人呵护,被人重视的感觉,实在美好,让人身心愉悦,精神振奋,让人对未来生活无限遐想。 这是一种崭新的情愫,在瑶草之前经历中从未有过。 瑶草分外珍视!第50章 瑶草成长为了瑶草一年大似一年,方氏想着瑶草总有一日要离开自己当家立事,自成一体,相夫教子居家过日子。遂有意历练瑶草,让她了解一家主母的职责。在瑶草粗略了解账务之后,开始让瑶草参与家中所有重要活动的铺排。 却说七巧节后又七天,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俗语有云:年小月半大 ,鬼神也歇三天假。 方氏这人十分信奉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特别对鬼神尤为敬重,对于中元节费力铺排,出让人砍伐青竹达成三个五尺高的盂兰盆,挂搭衣服冥钱在上焚之,祭奠柯家方家往生祖先。 自十四日起,又在县衙门口搭起粥棚施舍三天粥饭与过路僧道行人,为祖宗积德,让他们在异世少受磨难。 十五日正晚,方氏带着瑶草与衙门后街黄汴河-惠济河,放置九九八十一盏莲花河灯,超度县府县内大小孤魂野鬼飞升极乐。 又让衙役与十字路口焚烧包裹银钱,超度过往鬼魂。 瑶草在心里念了自己与秋香春香的名字,心中祈祷,那一世的秋香春香,放下怨念,托生去吧。 跟着立秋过后开秋社,因为柯三爷为官尚体民意,很得百姓爱戴,这一日秋社,有百姓送社饭与柯三爷品尝。 这日午后,瑶草于柯家栋梁,则被大舅父派人接至汴京品尝舅舅家的社饭,晚归之时,大舅母与瑶三姐弟三个鲜花装饰的提篮,装着各色时令瓜果,枣切糕,绿豆糕,桂花蜜糕桃仁酥之类香喷喷的小零嘴。 瑶草见糕点众多,与方氏商议:“而今天气炎热,舅舅礼品量大,我们一家用不得许多,不如分送各人一些,也好物尽其用。” 方氏点头,允准瑶草自行处理,却没说要如何分配,分配那些人等。 瑶草有心相问,又怕母亲笑话,略一思忖,首先用了四个胎白瓷盘,分拣三满盘子糕点,分别送到父母亲房间,楠枝婶子家,杜夫子书斋。是谓尊崇君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