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成功地将对方击倒之后,立刻甩掉了手臂上的毛巾,他端着枪抢上前,却见那男子躺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胸口,气息凝滞,痛苦不堪。"服务生"蹲下来用枪抵住室内男子的脑袋,腾出左手三两下摘掉了后者脸上的墨镜和嘴唇边的胡须,当他看清此人的相貌之后,却忍不住发出一声诧异的惊呼:"是你!?"室内男子瞪起一双红眼睛死死地盯着"服务生",倒着气息艰难地吐出了对方的名字:"韩……灏!"是的,虽然屋内光线昏暗,但如此近的距离下,他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对方的面庞。这个假扮服务生的男子正是潜逃已久的前任刑警队队长韩灏!韩灏自然也认得躺在地上的那个男子正是熊原最得力的部下、特警队员柳松。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扯开了对方的衣领,隐藏的麦克显露出来。韩灏脸上的惊讶迅速转变为焦虑的神色,他站起身撩开窗帘向楼下张望,正看见便衣们纷纷冲入酒店大门的身影。韩灏咬咬牙,转身想走,但脚下一滞,却是被柳松抓住了右脚踝。他立刻用枪瞄着后者的脑袋,低声斥道:"松开!"柳松毫不畏惧,圆睁双眼和韩灏对视着,目光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而后者被这样的目光刺到了心中的痛处,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扣动扳机,只是抬起左脚,踢在了柳松的额头上。后者的身体随之一软,彻底晕了过去。韩灏不再停留,疾步向房间外走去。刚刚到达走廊里,便听得不远处的步道楼梯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正从二十二楼赶下来。韩灏不用想就知道来者是谁,他的额头在瞬间沁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此刻无论往走廊的哪一端逃跑都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用左手里那张万能电子门卡打开了对面2108的房门,一闪身钻了进去,随即又把房门反锁,紧贴在门后从猫眼里往外窥望。从楼上急奔下来的人正是罗飞和尹剑,他们早已掏枪在手,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过当二人赶到2107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对手已消匿无踪,只剩柳松一个人晕躺在房间窗下。"他跑到哪里去了?"尹剑转着圈在屋里屋外搜寻着,一脸急迫的神色。罗飞则冷静得多,他一边蹲下来检查柳松的伤势,一边通过麦克命令其他的参战警员:"封锁住大厦所有的出入口,派两个人去接管大厦的监控室。"这时又一阵脚步响起,却是慕剑云也跟了过来。见到屋内的情形,她的神色多少有些困惑。"柳松?他怎么在这里?"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之后,她立刻睁大了眼睛问罗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飞顾不上和她解释。他先伸手指探了探柳松的鼻息,然后又用力摁着对方的人中穴,片刻之后,柳松悠悠地醒转了过来。"罗队……"小伙子下意识地打了个招呼,当神智略一恢复之后,他马上又急切问道,"抓住韩灏没有?"罗飞摇了摇头:"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他肯定没跑远的!"柳松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但忽然却又痛苦地咧了咧嘴,用手捂在了胸口处。罗飞皱了皱眉头,细一查看,却见柳松运动服的前胸出多了一个弹孔,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放弹衣。"妈的……"柳松恨恨地骂了一句,"是我大意了,谁想到那家伙一上来就开枪。""你先躺好,可能有骨折。"罗飞轻扶着柳松的肩膀。虽然小伙子穿了放弹衣,但在那么近的距离下中了一弹,其效果不亚于受到铁锤的重击。慕剑云也蹲在一旁关切地看着柳松,不过她脑子里的困惑已是越积越多,终于忍不住又追问道:"韩灏怎么也在这里?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柳松看看慕剑云道:"这都是罗队的安排,他分析得很准,只可惜我没能完成任务。"说话间,他的脸上露出了自责而又懊恼的神色。正如他所说,刚才发生的一幕其实正是罗飞制订的"引蛇出洞"的计策。两天前的下午,当柳松在罗飞的办公室里接受任务安排的时候,他便听罗飞详细地解析了龙宇大厦凶杀案的真实面目:"没有人能够在案发时段进出邓骅的办公室,而现场那段出现神秘杀手的录像资料也是真实的--"当时罗飞这样分析道,"--这两者之间似乎形成了悖论,但如果我们死抓住这个悖论不放,却又能得到一个全新的推断,这个推断也许就是解开本案谜团的最关键的钥匙。""什么样的推断?"柳松看看同在现场的尹剑,不过俩人似乎都想不出什么头绪。于是罗飞便又继续往下说道:"没人能够现场,而现场确实又出现了一个杀手。这只能有一种解释:这个杀手本来就在现场之内。""可是原来那个办公室里,确实只有蒙方亮和林恒干俩人啊。"尹剑还是觉得说不通,"现场的录像记录从两个受害人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就开始了,一直到断电之前,这段录像都是连续的,毫无造假的可能。断电时现场明明就只有两个人,哪里来的杀手呢?"罗飞微微一笑,试图去引导助手的思维:"这又是一个悖论了。我们应该喜欢悖论而不是害怕悖论,因为对于悖论的解释往往是唯一的,这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在苦苦寻找的答案。""唯一的解释?"尹剑在罗飞的提示下死抠住刚才悖论出现的那个关键点,"断电时现场只有俩人,断电后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入,但时杀手又确实出现了,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说到这里,他蓦地顿住了,那推断就在嘴边,可他自己却觉得这样的答案实在是过于荒谬,简直是没有一点可能性。旁边的柳松也和尹剑保持着同样的思路,于是他帮后者把没说完的话补齐了:"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杀手就是办公室内的俩人之一。"尹剑瞪大眼睛看着罗飞。罗飞正默默点头,显然是认同了他们的这番推论。线索似乎正逐渐清晰,可是道理却越想越糊涂了。尹剑只能诧然地摇摇头:"可是这怎么说得通呢?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分明是蒙方亮和林恒干,他们都是Eumenides的杀戮对象。而且后面的录像分明显示,当杀手出现的时候,这两个人还都躺在床上酣睡呢。"柳松也皱眉看着罗飞,被同样的困惑蒙住了眼睛。"你们的思路进入了两个盲区。"罗飞挑了挑眉头说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们,因为这两个盲区本来就是对手刻意设置好的,我也一度百思不得其解呢。事实上,对手这次的计谋非常巧妙,如果不是有一片泡沫沾上了血迹,而这块泡沫又恰好落在了大厦露台上,恐怕我直到现在也不能找到其中的答案。"罗飞既然这么说,那么那堆散落的泡沫片显然就是分析案情的关键了。尹剑把目光看向了柳松,那些泡沫片、包括露台上找到的血衣,现在都被后者穿在身上。"你还记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吗?"罗飞问尹剑道。尹剑翻翻眼睛:"什么?"他说的话太多了,不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一句。罗飞便又提示道:"你刚才说,看到柳松穿上这身衣服和泡沫,你有什么感觉?"尹剑想起了那段对话:"嗯,我说他看起来很像录像里的那个杀手。"柳松的个子很高,但身材却是属于精瘦型的。而Eumenides相比起来则要健壮许多。不过当柳松把那些泡沫片塞到衣服里之后,他的体型就和录像里的杀手"Eumenides"非常接近了。所以尹剑猛一看柳松,便会觉得他很像那个杀手。罗飞释然一笑:"那你现在该明白这些泡沫片是干什么用的了。"尹剑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般地脱口而出:"有人要穿着这身泡沫片,从而模拟那个杀手的身材!"罗飞点点头:"想通了这一点,你也就走出了第一个盲区。出现在录像里的那个杀手并不是Eumenides,而是一个体型很瘦,但身高却和Eumenides相仿的人。"尹剑和柳松对视了一眼,俩人同时吐出了一个名字:"蒙方亮!"既然前面已经说到录像里的杀手就是原本呆在办公室里的人,现在又把体型特征限定得如此具体,那答案几乎已不用多想。蒙方亮既高且瘦,而林恒干则又矮又胖,在镜头前伪装成Eumenides的那个人必然是蒙方亮无疑!"可那段录像怎么解释呢?"尹剑的思维又转了回去,"录像里明明显示案发时办公室里有三个人啊?""这正是第二个盲区,这个盲区在初期曾彻底蒙蔽了我的视线。"罗飞自嘲般地摇摇头,然后又话锋一转,"不过当我想到录像中的Eumenides其实是由蒙方亮假扮的之后,这个盲区也就很快被攻破了。你们可以想象,既然蒙方亮当时已经下床假扮成杀手,那么他所躺的床显然应该空着才对。可我们从录像上却看到蒙方亮仍然躺在床上,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尹剑兴奋地拍了下巴掌:"我明白了--东边的那段录像是假的!"因为邓骅的办公室太大,所以需要两个摄像头才能监控屋内的全貌。先前罗飞等人怀疑录像是否伪造时,焦点都集中在杀手出现的西屋情形,但西屋墙壁上的挂钟却证实这段录像确实就是现场的即景。可是现在顺着另一条思路理下来,东边那段看似平淡无奇的影像才是假冒的!当时东侧墙边的那张床本该是空的,录像中显示的蒙方亮仍在熟睡的情形只是一段重复播放的过期图像罢了。看起来像假的,其实却是真的;而看起来像真的,其实却是假的。这就是曾横亘在众人思路上的第二个盲区。柳松没有参与现场的勘查,所以并不能理解什么东西录像之间的玄妙。不过另一个困惑却无需了解太多案情亦会想到。"如果是蒙方亮假冒了Eumenides,那么到底是谁杀了他和林恒干?"尹剑略思索了一会,说道:"林恒干应该就是被蒙方亮杀死的吧?他穿过的那件血衣以及袖口泡沫片上的血迹都可以作为佐证。具体的过程大致如下:在第一次停电的将近五分钟的时间里,他换上了作案用的衣服,并在里面塞上泡沫片,用以模仿Eumenides的身材。随后备用发电机短暂的供电显然也是出于他的设计,因为他需要在镜头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背影,从而把警方的思路引导至Eumenides身上;当供电第二次中断后便是他下手的时候了,由于林恒干已经服用了安眠药,所以他可以很轻松地用刀片划破对方的喉咙;完成了行凶之后,他脱掉血衣塞进运动背包里,从窗口把背包扔到了露台上,他还事先在露台藏起了一根绳索,这些举动都是要把警方的思路引向有人入侵作案的歧途;对于那些可能会暴露玄机的泡沫片,他也从十八楼的窗口扔了出去,他以为泡沫片很轻,落在地面时会定散得很远,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他没想到,有一块沾血的泡沫恰好落在了露台上,而罗队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立刻对不同地点看到的两块相似泡沫产生了警觉,这个小小的意外竟成了暴露他全盘阴谋的败笔。""这一切都是蒙方亮的阴谋吗?"柳松听了个半懂非懂,"可是他也死了啊,难道他杀死林恒干之后,又自杀了?"尹剑摇摇头:"他如果想自杀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周折?而且从现场来看,导致蒙方亮丧命的那一刀切得非常狠,决不是自杀者可以做到的;更关键的,现场并没有刀片等凶器遗留,所以自杀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柳松困惑地问道:"那又是谁杀了他呢?"先前在沉思的时候,尹剑对这个问题就有所准备,所以他马上就回答道:"这么复杂的阴谋,光凭蒙方亮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他一定还有一个同谋--而这个同谋也就是杀死他的凶手。"罗飞已经许久没有说话,听到此处他终于露出些赞许的神色,问道:"这个同谋是谁,你心里应该也有分寸了吧?""阿华。"尹剑不假思索地吐出了这个名字,然后又详解道,"既然从窗口进入办公室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么要杀死蒙方亮就只有一种可能:在办公室大门打开之后,趁着黑乱的环境摸进去行凶。当时最先冲进办公室的有四个人,分别是龙哥、阿华以及他们各自带进去的一个亲信手下。龙哥俩人进屋后直奔自己的主子林恒干,而阿华则带着他的手下往东边的蒙方亮而去。蒙方亮这时为了掩盖自己杀死林恒干的罪行,肯定正躺在床上装睡吧?他绝没想到阿华会趁此机会对自己痛下毒手,上演出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这样的话,倒的确可以把凶案发生的过程解释清楚,可是动机呢?"柳松继续追问,"蒙方亮为什么要杀林恒干?阿华怎么会成为他的同谋?既然阿华是同谋,那他最后为什么又要把蒙方亮杀死?"这一连串的问题终于把尹剑难住了,他看着罗飞,似乎在寻求后者的帮助。"具体的动机现在还很难解释清楚。"罗飞沉吟着说道,"不过邓骅突然死去,龙宇集团内部正处于一个权力真空期,必然会产生一系列激烈的明争暗斗,而这些人又都是黑道出生,如果在争斗采取极端的手段也并不奇怪。"柳松和尹剑都在默默点头,品出了其中的滋味。随后柳松又显得有些失望:"这么说的话,这起案子根本就是龙宇集团内部纷争引发的凶杀,凶手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扯上Eumenides作为幌子。案件本身和Eumenides毫不相关啊,我们这不是在白费力气嘛?"柳松一心想要给熊原报仇,对Eumenides和韩灏之外的案件并不关心。更何况龙宇集团的那些人物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语。然而罗飞却又眯起眼睛,悠悠地说道:"这案子倒也未必和Eumenides全无关系。"柳松皱起眉头,露出茫然的神情;就连尹剑也费解地看着罗飞,听不懂对方话里的玄机。从刚才的分析来看,这案子只是蒙方亮和阿华假借Eumenides的名头所为,和那个冷血杀手又能有什么实际的关联呢?罗飞扫视着身旁的两个小伙子:"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只是要借Eumenides名头铲除异己,那么最后为什么又会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出现留给阿华的'死刑通知单'?"埋头苦思了一阵之后,尹剑又有了些想法:"可能是为了在细节上做得更加完美吧。"罗飞绕有兴趣地挑起眉头:"什么样的细节?""蒙方亮行凶时所穿的衣服和泡沫片必须事先藏匿在办公室里。但是在把林蒙二人锁在办公室之前,阿华和龙哥是要对整个房间进行一次彻底检查的。这样就只能把装衣服和泡沫片的背包藏在那个上了锁的抽屉中。由于那抽屉是邓骅的遗物,龙哥当然没有钥匙,他也没有理由对这个抽屉进行强制检查。而阿华其实是有钥匙的,他只要把钥匙交给蒙方亮,后者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取出这些道具了。不过这会留下一处小疑点:警方勘查现场的时候,肯定要把这个抽屉也打开,到时候发现这个抽屉空空的,难免有些怪异。如果警方想到这个抽屉是不是为了装什么东西而被清空的,那就很可能沿着这个思路识破蒙方亮伪装Eumenides的把戏。所以阿华刻意在抽屉里留下了一封'死刑通知单',这样警方就会认为是Eumenides清空了抽屉里的东西,而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下去。""嗯,有点道理。"听完了尹剑的这番讲述,罗飞也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设计确实能产生你所说的效果。不过--"他的话锋忽然又一转,"--你觉得阿华留下这份'死刑通知单'之后,该如何收场呢?如果到了执行日Eumenides毫无反应,他这一招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尹剑咧咧嘴,无言以对。却听罗飞说道:"事实上,这起案子比你们现在了解的要复杂许多。龙宇集团的内部争斗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阿华还想借机完成他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把Eumenides引出来。"尹剑心中一动,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问了句:"怎么引?"罗飞不答反问:"你以为阿华让杜明强写出那份报道,真的只是为了在舆论上对其进行攻击吗?"尹剑略略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他是要激怒Eumenides!"罗飞点点头:"不错。被莫名扣上了滥杀无辜的罪行,然后又遭到舆论的攻击,以正义化身自诩的Eumenides一定是难以忍受的。他肯定很想把那个假冒自己名头的家伙揪出来。""嗯,所以当那张伪通知单上阿华的执行日到来之际,Eumenides也会来到现场,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败坏自己的名声。而这就中了阿华的计谋,后者一定早已设好了圈套,就等着Eumenides上钩,好为邓骅报仇雪恨呢。"尹剑顺着罗飞的思路继续分析到。"如果Eumenides真来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柳松慢慢听出了名堂,情绪重新高涨起来。"这正是我要交给你的任务。"罗飞看着柳松正色说道,"我要求你穿上这些泡沫片,像蒙方亮一样装扮成Eumenides的模样,在5号那天出现在阿华设计的现场中。""我明白了。我穿上这身行头,Eumenides就会把我当成是假扮他的那个家伙,到时候他一定会来找我的。"柳松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材,那些令人厌恶的血衣和泡沫现在却有了一种非常合身的舒适感觉。"你那天的处境会非常危险。"罗飞加重语气提醒柳松,"因为你不光有可能引来Eumenides,你还可能遭到阿华的攻击!"柳松略一思索:不错。自己假冒成Eumenides之后,阿华很可能会认为真的Eumenides陷入了他的圈套,从而对自己展开攻击。不过他不畏反笑:"罗队,我终于明白你说的那句成语了。一箭双雕!嘿,让我穿上这身行头,到那天或许还真能完成一箭双雕的漂亮战役呢。"看着柳松如此高涨的求战情绪,罗飞却并不乐观。他慢慢地踱了两步,似乎又在沉思着什么,片刻后他抬头看向窗外,负手说道:"还有一个人可能也会来,这个人更加是你梦寐以求的……""谁?"柳松的心一紧,他已经想到了某个名字,但并没有贸然说出来。不过罗飞随即就印证了他的猜测。"韩灏。"刑警队长冷冷地说道,这两个字立刻让屋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因为这个名字与屋内三人都有着过于密切的关系。韩灏,这个省城刑警队的前任队长是罗飞的前任,尹剑曾经的上司,同时也是残杀熊原,令柳松恨之入骨的凶手。"他也会出现?这……这是怎么回事?"尹剑是导致韩灏逃脱的罪人,所以每每蓦然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表情总会有些尴尬。"我相信韩灏已经和阿华达成了某种同盟。"罗飞缓缓地说道,"阿华能把两份'死刑通知单'伪造的惟妙惟肖,能把蒙方亮装扮得如此符合Eumenides的体型,甚至能如此地道的模仿出Eumenides杀人时的割喉手法,他必然时得到了一个熟悉内情者的帮助,这个人我想来想去,只有韩灏。甚至与刺杀蒙方亮的行为,我都怀疑是由韩灏亲手完成的。要在那种黑暗的环境下无声无息地将一个大活人杀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尹剑点点头,对罗飞的分析表示认同。不过他同时也有些不可思议:"这俩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呢?邓骅是被韩灏直接开枪打死的,他应该非常痛恨韩灏才对啊。""虽然有这样的过节,但他们仍然有可能联手。"罗飞解释说,"因为他们互相之间都有利用的价值,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尹剑若有所悟:"我说怎么就找不到韩灏呢,原来他被阿华藏了起来。阿华利用他来铲除异己,然后一同对付Eumenides!""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柳松的嘴角微微挑起,像是在笑,但眼睛里却闪烁着锋利的冷光,"就让他们都来吧,我等着他们!"接下来的一天中,形势变化更加印证了罗飞在这次三人会议中的分析。首先是阿华坚持要出席5号晚上进行的那场球赛,同时他又让杜明强写了后续报道,大肆渲染"Eumenides"将在球赛过程中对自己展开行刺的消息。这个时候罗飞已有把握:剑河体育场就是阿华苦心积虑想要伏击Eumenides的地点。罗飞仔细研究了剑河体育场周围的地形,很快金海大酒店就进入了他的视线之中。这个酒正对着体育场主席台,是对现场局势进行观测和监控的最佳地点。Eumenides如果前来的话,必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地点吧。所以阿华布下的陷阱,肯定就设在这个酒店中。罗飞便命令柳松乔装之后进入酒店,在房间中假扮成Eumenides,成为一只可能引来数条大鱼的诱饵。不过这次任务却也凶险无比。因为整幢酒店肯定都已在阿华的监控之下,所以警方的力量就不能大规模地进入设伏。除了罗飞三人以保护阿华的名义在二十二楼设立了警方指挥部之外,其他的参战警力只能分散在酒店外围,随时等候罗飞的调遣。而与此同时,在体育场内的保护工作还要进行。事实上,进入体育场内的警方力量并不知道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他们接受到的命令就是要保护阿华和杜明强的安全。而在指挥部里的慕剑云也被蒙在了鼓里,这一切都是为了假戏真做,蒙骗过阿华甚至是韩灏的眼睛。而局势的发展果然不出罗飞所料。化装成Eumenides的柳松真的引来了韩灏这条大鱼!只可惜在与对方的直接较量中,柳松却没能占得先机,反而差点丧命在韩灏的枪口下。这就是刚才那场战役发生的前后经过。此刻看着柳松的自责神色,罗飞反而觉得有些愧疚。他安慰对方道:"是我疏忽了。我应该想到,不论阿华还是韩灏,他们对Eumenides都非常忌惮,很可能一照面就动手,以抢占先机。这样的话你实在很难和他们对抗,因为敌人现身之前你都要继续演戏。当你面向窗口的时候,也就把最薄弱的后背暴露给了对手。你能在这样凶险的情况下还成功地把信息传递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死刑通知单之宿命》(29)这时尹剑又"噔噔噔"地跑回了房间内。在罗飞查看柳松伤情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两侧的楼梯道里搜了一圈。罗飞转过头来问了一句:"怎么样?"尹剑沮丧地摇摇头。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因为刚才那番激烈的奔跑而耗尽了体力。罗飞站起身走出了2107房间,站在走廊里向两侧张望着。当初选定让柳松在这个房间里设诱,从地形上来说亦有所考虑。因为这个房间正处于走廊的中部,离两侧楼道都很远。而罗飞他们所在的2237房间却是紧临楼梯口,一旦接到柳松的信号,他们就可以迅速地下到21楼,而上钩的对手想要从走廊中部逃脱就没那么容易了。"他不可能跑得那么快!"罗飞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然后他吩咐尹剑,"你让接应的同志把电子门卡带上来。以我站的地方为中心,这两侧所有的房间,要一个一个地仔细搜查!"很快警方的接应力量便来到了二十一层,而相应的搜查很快就有了结果:就在对面的2208房间内,卫生间顶部的通风管道入口有着明显的被撬动过的痕迹!罗飞立刻调阅了大厦内通风管道的布置图,然后按图索骥,在管道的各个出入口进行堵截。不过他已经迟了一步,就在两分钟之前,韩灏已经从楼层东侧消防间内的通风口钻出来,并且悄悄地潜入了角落里的货运电梯间。两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小伙子正在那里等着他,见到他到来,那俩人便恭恭敬敬地迎上前:"韩队长,华哥让我们在这里等你。"就像罗飞推断的那样,发生在龙宇大厦里的那场凶杀案正是韩灏和阿华携手完成的。韩灏从刑警队逃脱之后,在走投无路之际恰好遇上了阿华。出乎他预料的是,阿华不但没有追究他误杀邓骅的责任,反而给他提供了避难的场所。他当时就暗自猜测,阿华这么必然会另有用意。果然,阿华很快就说出了他真实的目的:他需要韩灏帮助自己杀两个人,同时要设计把杀人的罪名推卸到Eumenides的身上。韩灏一开始断然拒绝了对方的要求。他虽然已经穷途末路,但是暴烈的性格使他决不甘心沦为别人的棋子。不过当阿华说出他的另一半计划后,韩灏却不由得动心了。假冒Eumenides之名引出真正的Eumenides,从而实现复仇的计划。这是阿华和韩灏追求的最高目标,这是这个最高的目标把这两个原本势同水火的人绑在了同一艘船上。韩灏和阿华精心策划了发生在龙宇大厦的那场血案。凭借韩灏对Eumenides的了解,那起案件的每一个细节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像极了Eumenides的手笔。如果不是一块带血的泡沫片泄露玄机,只怕连罗飞也要被他们蒙在鼓里。不过到此为止,俩人的计划在刚刚完成了一半。接下来诱击Eumenides的行动才是韩灏真正关心的部分。阿华利用杜明强对Eumenides进行了舆论攻击,同时利用剑河体育场的特殊地形设下了伏击Eumenides的陷阱。Eumenides要想找出那个假扮自己的家伙,他就一定不会错过预约在11月5日的那场好戏。而正对体育场主席台的金海大酒店无疑是"看戏"的最好地点。所以阿华等人预先在金海大酒店内布下了如天罗地网般的监控设备,只等Eumenides的到来!在体育场内冲向主席台的那些男子其实都是阿华的手下,他们这番表演的目的就是要吸引楼上"Eumenides"的注意力,从而为韩灏的行动创造良机。然而阿华和韩灏却低估了警方的力量。他们在监控屏幕里看到的那个"Eumenides",其实只是罗飞将计就计后,在金海大酒店里设下的一道精美的诱饵。而韩灏则不幸成了咬钩的大鱼。当韩灏发现2107房间里的男子竟然是柳松的时候,他便知道是中了警方计谋。好在他反应奇速,在最短的时间内隐匿在对面的2108房间内,从而为自己的再次脱逃赢得了缓冲的时间。韩灏躲在房间里和阿华取得了联系,后者告诉他,警方已经封锁了大厦所有的出入口,并且正在接管楼内的监控系统,他必须设法前往楼层东侧的货运电梯,那里的部分监控设备已被提前破坏,同时会有专人帮助他逃离金海大厦。很显然,此刻迎上前的那两个黑衣小伙子就是阿华派来的"专人"了。韩灏在黑衣人面前停下了脚步,然后快速的问道:"我们怎么出去?""我们先坐货梯到地下停车场。华哥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一辆轿车,大厦的停车场有一个隐秘的通道可以通往对面剑河体育场的地下车库。警方的封锁力量不会那么快控制整个体育场,只要我们能到达剑河那边的车库,你就可以随着球赛散场的人群出去了。"当先的那个黑衣小伙子把逃跑计划讲述了一遍。韩灏很认真地听完,然后他"嗯"了一声,看来是认为这计划可行。"事不宜迟。"黑衣小伙子闪身让开通路,"赶快上电梯吧。"韩灏却反而沉住了气:"你们先上,我跟在你们后面。"两个小伙子互视了一眼,摁开电梯门钻了进去。韩灏提着手枪跟在他们身后,一进电梯他便闪到了角落里,把自己的背部掩藏起来。大约半分钟后,电梯到达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门开之后,韩灏仍然等那俩人先出去,然后自己才跟在他们身后。停车场里空旷旷的,只有这三人在快步寂行。"车停在前面,拐过这个弯就到了。"当先的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做出引路的姿态。忽然他又从转弯口缩回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很紧张。"怎么了?"韩灏压低声音问道。"有警察过来了。"那人做出小心翼翼的表情,然后冲韩灏使了个眼色,"快把枪收起来!"韩灏皱起眉头,他贴到墙边,左手握拳慢慢地探出拐弯口,在他的手腕上带着一块手表,锃亮的镜面正好可以映照出墙那边的情况。却见对面的路上空旷旷的,并无其他人经过。韩灏心念一动,连忙转过身,正看见靠近自己的那个黑衣小伙子已经掏出一把尖刀,向着自己的左边腰眼猛刺过来。韩灏暗叫一声"不好!"身体一缩,躲过了腰眼出的薄弱部位,那尖刀略略一斜,刺进了他腋下的肋部。韩灏闷哼一声,转身反肘,硬生生用自己的肋骨卡住了刀刃,同时将那个黑衣人的整条胳膊别转擒住。另一个黑衣小伙子见同伴失手,亮出尖刀也想加入战团。但韩灏缓过突袭的致命招之后,岂能再给对方机会?第二个黑衣人的还没来得及上步,韩灏已抬起右手,"噗"地一声,枪响弹出,正中对手的眉心。那家伙哼也没哼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先前刺伤韩灏的那个黑衣人虽然半边身体已被制住,但兀在顽抗。此刻他飞起左脚踢向了韩灏的面门,韩灏不让反迎,一边跨步向前一边把对方的身体拉向自己,当俩人几乎面对面贴上的时候,对方飞起来的那一脚就毫无发力的余地了。而韩灏则顺势屈膝,狠狠地撞在了对方下身要害处,那黑衣人"呜"了一声,像虾米一样躬起身体,再也动弹不得。韩灏抖开左手,那黑衣人慢慢地向地上跪去。韩灏则收起手枪,一咬牙,将嵌在肋骨里的那柄尖刀拔了出来,随即便又顺势向着那黑衣人心口扎去。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毫无停顿,当刀插入对方身体,直入至柄的时候,那黑衣人的双膝也不过刚刚着地。韩灏看也不看对方,转身离开战场,向着停车场深处走去。因为肋部的伤口鲜血浸出,他一边走一边撩起外衣衣摆,在肋下紧紧地扎了一个结。足足走出了二三十米,才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却是那黑衣人的尸体栽倒在了地上。大约五分钟之后,警方的搜查力量也来到了这个地下停车场。两具尸体赫然横卧在他们眼前,带队的刑警连忙把情况汇报给罗飞。片刻之后,罗飞和慕剑云、尹剑三人抵达了现场。一看到那两个死者的穿着,罗飞就知道他们是阿华的手下。两个人的死因一个是被利刃刺中了心脏,另一个则遭受了子弹穿脑的待遇。罗飞查验了中弹者额头上的那个弹孔,判断出枪弹的型号,然后他确定地点了点头:"是韩灏干的。""也许他就躲在这个车库里呢。"尹剑用警惕的目光向四周扫视着,"柳松发出信号之后,我们的人立刻便封锁了大厦所有的出入口,包括这个车库。所以他不可能出去的。"罗飞向前方踱了几步,然后蹲下身来凝视着地上的一处滴落状血迹。尹剑等人也跟着围上来。"他受伤了!"有人轻轻地叫了一声。"以我的位置为中心,向四面扩散搜查,每一辆车的后备箱都要打开。如果发现了新的血迹,要立刻向我报告!"罗飞起身向众人下达了作战命令。众人立刻散开,保持作战队形,两两一组互相掩护着展开了搜查工作。七八分钟之后,这番搜查却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罗队,这里还有一个出口!"行进到东南角落里的一组警员忽然大声说道。罗飞心一沉,连忙快步赶到了那个角落里。果然,车库的东墙在那里有个四米来宽的开口,幽长幽长地不知通往何处。"这个出口为什么没有控制住?"罗飞转过头斥问跟在身后的尹剑,语气有些严厉。因为封锁大厦出入口的战斗安排正是通过尹剑布置下去的。尹剑的表情则显得茫然而又委屈:"这个……大厦的竣工图里没有这个出口啊?"罗飞皱了皱眉头:"你确定?"尹剑立刻答道:"这个我敢打保票的!"因为知道阿华必然会提前对整个大厦进行监控,所以警方事先就没有安排力量对大厦进行实地摸排,而只是调取了大厦的竣工图。这一点经过了罗飞的认同,罗飞也了解尹剑的工作作风一贯细致,应该不会出现错漏的情况。可这里却分明又多了一个没有布控的出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事以至此,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做出应急的安排。罗飞命令那两个发现了出口的刑警:"你们俩从这个通道搜出去。一定要保持警惕,随时通报!""明白!"那两名刑警立刻领命而去。罗飞紧跟着又吩咐尹剑:"你向大厦内部人员了解一下,这个出口是什么情况!"尹剑很快就找渠道弄清楚了相关的信息。原来这条通道在当初确实没有,只是后来街对面的剑河体育场修建地下车库时,从那边引了一条通道过来,这样就相当于把两个车库给打通了。不过这条通道平时都不开放,只有当剑河体育场有重大比赛了,车位吃紧,这才会把通道呢的路障清除,开通金海大厦的内部停车场以缓解体育场那边的压力。搞清楚状况之后,罗飞的神色变得愈发严峻。因为这意味着韩灏很可能已经沿着这条通道进入了体育场的地下车库。而现在正是球赛散场的人流高峰期,警方要想在短时间内重新控制住局势谈何容易!尹剑跟在罗飞身后,他咧着嘴,显得极为沮丧。韩灏的上次脱逃就和他的大意有关,没想到这一次周密的计划又会因为自己在布控上的一个小疏漏而功亏一篑。想到柳松还在行动中负了伤,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交待才好。不过罗飞的思路并没有因这个挫折而停顿下来,他很快又调整出了新的作战方案。"马上增派警力前往体育场车库,调阅各个出口近二十分钟内的监控录像,凡是在这个时间段离开车库的汽车都要进行跟踪调查。另外通过警民网络发布协查信息,重点在于出租车电台、小型旅馆、药店以及诊所,除了先前公布过的体貌特征外,再加上一条:他的上身部位有明显的刀伤!"听完罗飞的这番部署,尹剑黯然的情绪又稍稍振奋了一些。虽然韩灏很有可能已经逃出了警方布控的范围,但他毕竟是身负刀伤的穷途末路之人。而阿华的手下被杀,这说明韩灏和阿华临时建立起来的同盟关系已彻底破裂。在这样的情况下,韩灏还能跑到哪里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在外围重新锁定他的踪迹了。此刻在剑河体育场内,因为队员们已经退入了更衣室,所以球场上的欢庆也渐近尾声。度过一个激情的胜利之夜后,球迷们各自结群,心满意足的离场而去。而在主席台前方,那几个从球迷堆里冲出来的男子已向警方便衣解释了他们的身份。他们自称都是阿华的手下,此前一直暗藏在看台上保护阿华的安全。后来看到球场内局面失控,他们关心阿华的安危,所以才急匆匆地往主席台奔跑,没想到却引起了警方人员的误会。主席台上的阿华自然对事情的真相心知肚明。他安排下这幕好戏,实际上是要给金海大酒店的韩灏创造更好的下手机会。可他没想到2107房间里的神秘男子竟然是警方人员,当韩灏通过麦克把行动失败的信息传达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已经大大的不妙了。为了掩盖龙宇大厦凶杀案的内情,阿华当然不能让韩灏落到警方的手中。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助韩灏逃脱,那两个安排在金海大酒店里的黑衣人的任务就是杀掉韩灏,不管后者的行动得手与否。从时间上来看,那两个手下和韩灏早该相遇了,但阿华却迟迟得不到反馈的消息。他渐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自己还是太小看那个家伙了。毕竟他也曾是警界中有着赫赫威名的人物,只派两个人过去太不保险了呢!不过事已至此,懊恼也不会起什么作用。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应对警方的盘问吧。带着这样的打算,阿华便站起身来,同时冲着杜明强说了一句:"我们也走吧。""那个Eumenides,他怎么没有来呢?"杜明强晃着脑袋左右四顾,显得有些失望的样子。"也许他放弃这次行动了。"阿华淡淡地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今天发生的其他事情也足够你写出一篇精彩的稿子。"杜明强一听这话便来了劲:"是吗?那你一定要给我透露些内幕啊。"阿华不在接他的话茬,向着主席台后面的贵宾通道走去,杜明强连忙也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相应的保镖和警方便衣亦暗中围着他们拉起了一张保护网。一行人从贵宾通道往下行,来到了位于地下室的停车场。此刻正是散场的高峰期,而警方又在出口处设了排场岗,所以等待出场的汽车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伍。阿华一眼便看到罗飞也在停车场中,便走上前去故作姿态地问道:"罗警官,这是怎么回事?""韩灏出现了,他还杀死了你的两个手下。"罗飞冷冷地说道,"我们正在搜索他的踪迹。""韩灏?!"阿华露出惊讶的表情,心中暗暗痛骂手下的无能。不过他同时也松了口气:如果警方现在还没能抓住韩灏,那以他的能力,肯定已经跑出监控区了。自己虽然是龙宇大厦凶杀案的主谋,但杀林恒干是蒙方亮动的手,杀蒙方亮又是韩灏动的手。只要警方抓不住韩灏这条线索,那他们就没有任何证据来指控自己。"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罗飞紧盯着阿华,这句话像是故意要说给他听一样。"我倒建议你们直接把他击毙,免得抓住他之后,又让他给跑了。"阿华不软不硬地暗顶了一句,然后他又微微一笑,"好了,罗警官,我不耽误你们的工作。今天我的球队赢了,我要找个地方好好的庆祝一下。"说完这些话,阿华便转身向着自己的汽车走去。负责保护他的便衣头子凑到罗飞身边问道:"罗队,我们还要继续跟着吗?""跟!"罗飞不假思索地答道。现在双方都已亮出了底牌,他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于是便又补充解释说,"不过不是保护他--并没有人要杀他。你们现在的任务是给我看好他,因为他和前天的案子有牵连。只要我们找到韩灏,下一个拘捕的目标肯定就是这个家伙。"便衣点点头,然后又指指站在不远处的杜明强:"那个人怎么办?"罗飞皱皱眉头,感觉颇有些麻烦。阿华的"死刑通知单"是伪造的,可是杜明强的那一份却是货真价实出自Eumenides的手笔。现在柳松刚刚受伤,如果不安置好这个家伙,让Eumenides趁乱得手,那对警方可真是雪上加霜了。"先把他留在我这里吧。"罗飞略考虑了一会后说道。现在这里是警方力量最集中的区域,自然也就是相对来说最安全的区域。杜明强对罗飞的这个安排也毫无异议,对他来说,哪里热闹就要往哪里钻。看到停车场内警方这种如临大敌般的架势,他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罗警官,这里又发生案子了吗?是不是Eumenides来了?"罗飞没时间搭理他,这是对身边的便衣使了个眼色。那便衣会意,吩咐手下调把警方的车辆开出来,一会要紧跟在阿华身后。阿华此刻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车边,他以前都是给邓骅开车的。现在邓骅已死,但他亲自开车的习惯还没有改变。他的手下们自然不敢坐在他开的车上,都各自散开去找来时的车辆。阿华掏钥匙打开了车门,然后一猫腰钻进了驾驶室内。他把钥匙插进锁眼正准备打火的时候,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车里的后视镜以及车两边侧视镜的角度都有些不太正常,明显不是自己离车时的状态。阿华意识到车辆已经被人动了手脚,禁不住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就在此时,原本直立着的驾驶座椅忽然向后倒了下去,阿华促不及防,身体也跟着躺下。当他反应过来想要再弹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只有力的胳膊环过来勾住了他的脖子,同时另一侧冰冷的枪管也贴在了他的脑壳上。阿华从后视镜里瞥到了偷袭者的容貌,他先是一惊,不过很快就稳下心神,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说道:"韩队长。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早就跑出去了呢。"埋伏在阿华车里的人正是韩灏,他的手指正搭在手枪扳机上,冷笑着说道:"我受伤了,就算跑出也没有用,倒不如留下来和你做个了断--你让他们都退后,如果有一个人走进这辆车五米之内的范围,我就开枪!"韩灏后半句话是针对车外人说的,阿华上车后的异常状况已经引起了便衣和黑衣手下的注意,他们正诧异地向着汽车围拢过来。因为韩灏事先便调整好了后视镜和侧视镜的角度,所以他藏在车后座的时候,可以看到车外各个方向的情形,而车外人却看不到他。"你们别过来,韩灏在车里!他有枪,我被他劫持了!"阿华摇下前驾驶室的车窗,大声地喊道,"所有人退到五米之外!"已经接近汽车的人连忙停下了脚步,而远处的罗飞等人则快步赶来,众人围着汽车形成了一个圆圈,他们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愕不已。"很好。"韩灏阴森森地赞了一句,"你如果早这么识相的话,也不致于落到现在的境地。"却听罗飞在车外喊话道:"韩灏!请你马上放下武器,举起双手走出汽车,这是你唯一的出路!你也是警察,应该清楚,你就是劫持再多的人质,警方也不可能对你妥协的。"罗飞的话语坦承而又严厉,刺得韩灏颇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他肋下的伤口因此而受到牵拉,疼得他轻轻地"嘶"了一声。"你伤得不轻啊。"阿华"嘿嘿"地干笑了两声,"看来我的手下还不算太过脓包。""你敢出卖我?!"韩灏恨恨地说道,"任何一个出卖我的人,我都要让他知道代价!"阿华却"哼"了一声:"我们之间谈不上出卖不出卖吧?你应该清楚计划失败的后果,况且你还开枪打死了邓总,我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你。你还活着,算是我没有把事情做好而已!"韩灏微微一愣,倒也认同了阿华的说法。他又紧接着说道:"既然这样的话,你也别怪我心狠了。我要杀你的理由同样充分。"说话间,他的手腕更加发力,冷冰冰的枪管把死亡的气息直压到了阿华的脑袋里,阿华却并不慌张:"你没有直接开枪打死我--说明你还想谈判。既然这样的话,就痛快点提出你的条件吧。""谈判?"韩灏冷笑起来,"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还没有开枪,是因为你尚未充分体验到死亡的痛苦。我会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去回忆你的家人,回忆你生命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当你觉得舍不得离开的时候,我才会送你离开!"听着这样冰冷刺骨的话语,阿华亦不禁有些愕然了:"这就是你的目的?你放弃了逃跑的机会,被警方重重包围,就是要让我饱尝临死前的痛苦吗?""是的。"韩灏咬着牙说道,"这就是你冒犯我的下场。"阿华苦笑了一下:"那我们真是不一样。我也杀过人,可那只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我杀人的目的从来不是要让对方痛苦。""这是我的风格,你可以不习惯,但是你必须承受!"韩灏再次冷笑,他似乎已经品味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感。阿华轻叹了一声,然后他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车外的罗飞见韩灏并不回复他的喊话,便开始安排疏散无关群众,同时布置包围的警力。到了这个局面上,韩灏已经是瓮中之鳖,绝对没有再逃脱的可能了。杜明强亦在警戒圈外关注着事态变化,他一脸兴奋的表情,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新闻稿再次成为网络关注的焦点。众人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僵持了片刻。而韩灏知道自己不能等太久,如果特警队的狙击手赶到现场,他在这个小小的汽车内不管怎么躲藏都是无济于事的。"你的美好回忆该结束了。"他一边对阿华说着,一边绷紧了握枪手指上的肌肉。"那你的回忆呢?"阿华忽然淡淡地应了一句,"你就从来不想吗?"韩灏略微一愣:"你什么意思?""你的妻子和儿子,你好像已经忘了他们。不过我可没有忘,这几天都是我在帮你照顾他们。"阿华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和对方拉家常一样。韩灏的心却剧烈地翻涌起来,他手腕发力,恨不能要把枪管戳到对方脑袋里,同时低吼道:"他妈的,你想耍我吗?!"阿华并不和韩灏争辩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东东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可惜他年纪太小,还不能保护自己。所以这几天我特意派了几个兄弟,一直在暗中照料着他。"说到这里,阿华的口气略略一凛,"不过如果我死了,兄弟们没人看管,还能不能那么尽力保护贵公子的安全,这可就说不好了。"对方话语中的威胁的意味昭然若揭,而攻击的目标又是韩灏心中最薄弱的环节。韩灏只觉得胸口一痛,像是被人用重拳击在了柔嫩的心尖上。一种无法抵抗的虚弱感觉在瞬间漫遍了他的全身,把他先前那种强硬的优势击得粉碎。良久之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涩然将这口苦水咽进肚子里,然后嘶哑着嗓子问道:"你……你想怎么样?"阿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说过,我不喜欢伤害别人。所以单从情感上来说,我也绝对不愿去伤害你的儿子。但是有些时候,我必须采取某种手段来完成一些事情,现在就是这样:我安排好了一切,看你自己怎么选择。"韩灏脸上浮现出一种如死灰般的黯然表情。他一生自视甚高,好强争胜,性格也极为暴烈,属于吃不得一点亏的角色。然而最近却连遭挫折,先是被Eumenides设计陷害,后来又屡屡败在罗飞手上,心中的愤懑实在是无以复加。今天在落难时遭到阿华的暗算,终于把他的满腔怒火燃烧到了顶点,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地要来找阿华报仇。其实他也知道,阿华和自己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又何谈什么出卖不出卖?只是他的火爆情绪已经到了必须发泄的地步,所以才抓住阿华这个目标不放。可他却不曾想到,阿华竟也把自己算计得死死的。这一大圈兜下来,他只能输了个一败涂地,连与对手鱼死网破的机会都没有!想到此处,他的愤怒和仇恨全都转化成了冰彻全身的悲凉,两行泪水不自禁地从眼角处滑落下来。如此独自神伤片刻,他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转头在椅背上擦干泪水,然后又摇下后座的车窗,向着车外大声喊道:"警察在哪里?我要和你们谈判!"罗飞向前走上一步:"我在这里,你有什么想法就和我说吧。"可韩灏却拒绝了他:"不,我只和尹剑谈判,你让他上车来。"罗飞皱起眉头,一时揣不透对方的用意。而此刻尹剑已经主动抢到了他的身前,请求道:"罗队,你让我去吧!"罗飞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被助手眼中热切的求战欲望所打动。"去吧。"他伸手在小伙子肩上拍了拍,又压低声音说道,"把枪带好,我现在授权你,可以采取任何紧急措施。"尹剑微微一愣。他很明白"任何"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由于此前犯过错误,他一直盼望着能有机会重新证明自己。可他毕竟也和韩灏有着多年亦师亦友的神情,现在陡然到了这一步,他的心中难免有些怅然。不过任务既已接下,于法于理,他都再无其他选择。尹剑很快便回过神来,他郑重地回答了一声:"是!"转身向着圈子中心的那辆汽车走去。到了车边时才看清里面的情形:却见正驾驶室的座椅被放倒,阿华仰面躺着;韩灏则半卧在后排座位上,左手紧搂着阿华的脖子,右手则拿枪抵着对方的脑门。看到尹剑之后,韩灏便冲着副驾驶的位置努了努嘴,说了声:"进来。"尹剑绕到了副驾室这边,打开门侧身坐进了车内。他的右手看似自然地搭在腰间,其实正悄悄地握住了手枪的枪柄。他的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韩灏的目光,后者"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就大大方方把枪掏出来吧,藏来藏去的有什么意思?"尹剑咬咬嘴唇,掏出枪瞄准了韩灏的脑袋:"韩队,对不住了。你最好现在就放下枪跟我出去,免得让我为难。"韩灏严厉地瞪了尹剑一眼:"你在执行你的任务,有什么对不住的?!应该是我对不住你!"尹剑怔了怔,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语。"上次我从刑警队逃走,肯定给你留下不少麻烦。今天我还给你一个机会,你开枪吧!""不--"尹剑断然摇摇头,"我不会这么做的,我只想把你带走。"韩灏"嘿"地冷笑一声:"把我带走有什么用?你现在只有向我开枪,才能挽回你上次留给别人的坏印象。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给我争点气好不好!"尹剑却仍然只是摇头:"你把枪放下吧……不要逼我。"见到俩人如此,阿华竟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韩队长,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徒弟。"韩灏气乎乎地闷哼一声,训斥尹剑道:"做事情要有魄力,这样才能最快地达到自己的目标。你看我,如果不是当年……"这句话他说了一半却又咽进了肚子里。他的本意是想提及当年在双鹿山公园的时候,如果不是自己当机立断击毙周铭伪造现场,又怎能化罪为功,早早登上了刑警队长的高位?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今天的这步田地也正是在那一刻埋下的种子,这人生的起落无常,实在是令人百感交集,唏嘘难抑。韩灏用力晃了晃脑袋,似乎要把这些不快的记忆全部抛到九霄云外。然后他板着脸对尹剑说道:"你以前在我手下的时候,我如果说要做什么事情,有没有言出未行的时候?"尹剑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那你现在给我听好了,一会我数三下。三下结束如果你不开枪,我就会开枪打死阿华,然后打开车门往外冲。到时候我会死在乱枪之下,而阿华的手下会找东东报仇……""不,你千万不要冲动!"尹剑焦急万分地劝阻道,"这是最坏的结果!""你明白就好!"韩灏最后瞪了尹剑一眼,然后他开始计数,"一……"尹剑大喊:"不要!"韩灏毫不理睬,继续往下数着:"二……"尹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头皮几乎要炸裂开来。"三……"枪声响起:"砰!"如同百米运动员听到了发令一般,罗飞等人立刻向着枪响处蜂拥而去。不过很快他们就全都驻足停在了车边。阿华已经从车内坐起,毫发无损。在他身旁的副驾座上,尹剑仍然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但神情却如木鸡般呆滞。在他视线的焦点上,韩灏一动不动地仰卧着,鲜血正从他的额头汩汩流出。"这是他给你上的最后一课。"阿华起身的时候,看着尹剑轻声地说了一句。而尹剑似乎许久之后才听见似的,茫然地转头问道:"你说什么?""你的心太软了--在这一点上,你真该好好地向你师傅学学。"阿华一边说一边离开了那辆汽车。车外的空气如此清新,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地畅吸起来。《死刑通知单之宿命》(30)十一月六日凌晨一点十三分。省城公安局刑警大队讯问室。"要说的我都已经说完,现在我可以走了吗?"阿华一边问,一边抬腕看看手表。罗飞坐在阿华对面,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目光锐利得像刀尖一样。阿华却不为所动,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显得身体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很放松似的。罗飞身边的一个小伙子也在咬牙看着阿华,他脸上的肌肉轻轻地抽了一下,某种情绪已忍不住要爆发出来。小伙子正是尹剑,在他身上难得显出这样的爆脾气。不过罗飞恰到时机地轻拍拍他的胳膊肘,将对方的满腔冲动按了回去。尹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罗飞此刻收回目光,他把尹剑记载的询问笔录拿起来递到阿华面前,说道:"请签字吧。"阿华笑了笑:"我是个粗人,写不好字,还是按个手印吧。"说话间,他自行打开桌面上的一盒印泥,把右手大拇指伸到里面蘸了蘸,然后用力在询问笔录的最下方摁出一个清晰的指纹。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熟络无比,就像在自己家中喝口水一样简单。要知道,从十来岁的时候开始,他就是各个拘留所的常客,经他画过押的笔录恐怕得以三位数字来计算了。做完这一切,阿华便站起身泰然自若地向着屋外走去。他刚一走到门口,立刻就有两个等候的小弟迎上前,给他披上了抵御夜寒的风衣。修长的风衣把他的身姿衬得更加高大挺拔,而他的步履也苍劲有力,不再像为人保镖时那样谦恭谨慎。在一系列的风云突变之后,这个邓家的仆人已隐隐成为龙宇集团最首脑的人物。罗飞等人目送着阿华的背影,心中都有股说不出来的别扭滋味。尹剑更是很不爽地问道:"罗队,真就这样让他走了?""不让他走又能怎么样?"罗飞的语气显出些无奈,"韩灏死了,我们找不到任何证据。最多拘他二十四个小时。""那就先拘他二十四个小时!给他上点阵势,诈唬诈唬他,没准能套出点什么呢!"罗飞摇摇头:"肯定没用的。这种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拘了他却拿他毫无办法,反而挫了我们自己的锐气。"尹剑叹了口气,不甘心但又无计可施。"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都辛苦了,早点休息。"罗飞站起身收拾自己面前的文件、手机,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尹剑说道,"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给你了……""什么?""去慰问一下韩灏的家属吧。带两个队里的老同志一块去……就说他是在协助警方追捕Eumenides的时候殉职的。"说话间,罗飞摸出钱包,把里面大额的钞票都点了出来,"这里有一千多,算我个人的心意,队里有谁愿意出的也可以出点。组织上的抚恤金,我会尽量去争取……"尹剑接过那叠钞票,同时眼角一烫,几颗泪珠不自觉地滚落下来。罗飞知道尹剑对于自己亲手射杀韩灏的事实难以释怀,他轻叹一声,把手拍在小伙子的肩头:"你是韩灏最信任的人,所以他才会让你上车。而能够死在你的枪下,对他来说是一种最有尊严的结局,你明白吗?"尹剑点点头,闭上眼睛控制住剩余的泪水,同时他的双手牢牢地握成了拳头,似乎体内有某种惊人的力量将要喷发出来!十一月六日上午九点整。刑警大队会议室内,"四一八专案组"的作战例会正在召开。在讨论议题之前,罗飞首先询问了柳松的身体状况:"你的伤怎么样了?""断了一根肋骨,打上绷带就没什么事了。"柳松的腰杆挺得笔直,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言语一样。昨天他受伤之后,只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晚上就跑了出来。"还是多休息两天吧。"尹剑在一旁劝告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马虎不得。""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我这边不能歇。而且这点小伤我们训练的时候都常会发生,真的不碍事的。"柳松一边说,一边冲尹剑友好地笑了笑。他已经得知韩灏被尹剑射杀,对后者的态度便有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罗飞无声地点点头,现在的局势错综复杂,的确不是歇气的时候。然后他又问了句:"杜明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刚才我了解了一下,说是还在屋里睡觉呢。我已经嘱咐过现场的兄弟,在我回去之前,不要让这家伙外出。"罗飞"嗯"了一声,他知道那些依赖网络的人往往都是这种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生活习惯。昨天柳松受伤后,他最担心的就是Eumenides会趁机完成对杜明强的刺杀。现在柳松及时回归,他的后顾之忧算是少了一块。"好了。"罗飞准备切入正题,"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这也印证了之前我对龙宇大厦凶杀事件的案情猜测……""罗队长,你不觉得我们知道得太晚了一点吗?"慕剑云忽然打断了罗飞的话头,而她的语气中明显透露出不满的意味。罗飞皱了皱眉头,对这样的反问似乎没有准备。而会场上其他人的目光此刻也都纷纷聚焦在慕剑云的身上。"我和曾日华都是专案组的成员。可我们却没有及时得到这次作战部署的真实信息,我觉得这已经影响到了我们作为一个团队的战斗力。"慕剑云继续说道,同时她转头看看曾日华,想要求得后者的支持。曾日华立刻会意,便也附和着说道:"嗯,嗯……这确实是有些不妥啊……我反正是从不出现场的人,倒也无所谓。不过慕老师如果早点参与进去的话,她也许能猜到韩灏会抢先动手,这样早做预案,或者安排一些相应的心理陷阱,一开始的局势就不会那么被动了。"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二话不说就开枪本符合韩灏的一贯作风,如果让慕剑云介入,或许真的事先就能分析出来。不过对于这次隐秘的行动安排,罗飞也是有着自己的考虑,他正想说几句的时候,柳松却抢过来接住了话茬。"这次行动有个很特殊的地方,就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对手的监控。而不管Eumenides还是韩灏,都是经验十足的厉害角色。任何一个微小的破绽都可能暴露我们精心布置的陷阱。而慕老师对于伏击战并不熟悉,所以我们就没有告诉你作战的细节。事实证明,这个效果还是可以的,连韩灏都上钩了。至于我的受伤,这也是战斗中常有的事,并不算意外。"因为韩灏伏法,昨夜的行动对于柳松来说有着很大的成就感,所以他的评议便完全站在了指挥者罗飞的立场上。慕剑云却无法接受这套说辞:"如果这样的话,你们可以不要让我去现场啊。让我像个傻瓜一样地跟在后面,很有趣吗?"想起昨夜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尴尬表现,她颇有些生气地瞪起了眼睛。"这个……"柳松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罗飞,似乎不知道剩下的话当说不当说。"怎么了?"慕剑云的目光在罗飞等人身上扫来扫去的,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坚定表情。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似乎也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罗飞便坦率地倒出了自己当时真实的想法:"实际上我就是刻意这么安排的:让你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参与现场作战。因为你的现场经验很少,所以对手在监控的时候,肯定会把你作为最主要的观察目标。这样的话,我和尹剑身上的压力便会小很多。而你并不知道我们真正的作战方案,你的一举一动都会非常自然,正好可以把对方的思路引到我们设计好的方向上。""原来我只是一个道具,你们行动时的道具……"慕剑云默然地咬着嘴唇。从行动计划上来说,这是一步妙着,可是自己被置于这样的角色,她又实在憋了满腹的委屈无从宣泄。罗飞也沉默不语,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一个充满了自尊心的好强女人对罗飞来说并不陌生。也许他应该想办法把这个关节绕过去的,可他又实在不习惯面对着自己的同志撒谎。良久之后,慕剑云苦笑着叹了一声:"真是可怕的控制欲……你需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吗?其他的人,都只能成为你的工具?"罗飞无言以对,他无法否认对方关于控制欲的指责。是的,他喜欢操控一切,别人很难左右他的想法。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只是想让事情达到最好的结果而已。现场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便在这时,尹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尹剑看了一眼号码,一边接起一边对罗飞解释说:"是外围的侦查员。"众人的目光都随之转移到他的身上,算是找到了一个结束先前话题的契机。而尹剑像是要配合大家的这种变化一边,在接听了几句之后,语调和神色都变得兴奋起来。"什么情况?"罗飞预感到有了新的线索,对方刚一挂断手机,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蒙方亮的老婆打电话报警,说她今天收到了一卷录音带,里面的内容可以证明阿华才是龙宇大厦凶杀案的主谋!"尹剑一边说一边跃跃欲试地搓着手,恨不能立刻就要冲出去,把阿华捉拿归案。"哦?"罗飞也猛然一振,略一思索后便给出一连串的指示,"告诉那个女人,让她在家里呆着,千万不要出门,等警方的人上门来提取证据。你通知最近的派出所,派干警先过去,我们立刻出发!""是!"尹剑响亮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急匆匆地冲出去,率先准备车辆去了。在他看来,正是阿华逼迫韩灏惨死在自己手中,所以他对抓住阿华的渴望丝毫不亚于Eumenides。"柳松,你还是去盯着杜明强那边;曾日华,你抓紧拟合Eumenides的画像;慕老师……"罗飞看着慕剑云的时候言语稍微迟疑了一下,"……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行动吧。"慕剑云瘪了瘪嘴,显得先前的不满尚未散尽。不过她还是站起身说了句:"那就走吧。"于是俩人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到了楼前广场上,正看着尹剑把警车停了过来。俩人抓紧时间上了车,尹剑一踩油门,警车向着公安局大院外疾驰而去。开出去没到五分钟,尹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很快便把手机递给罗飞:"东郊所的110,已经到现场了,你跟他们说吧。"罗飞点点头:"你专心开车就好。"然后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先自报身份道:"你好,我是刑警大队罗飞。""罗队啊?你们现在在哪里呢?"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有些嘶哑。一线的110刑警因为处理的事情非常琐碎,所以声带经常会处于过疲劳的状态。"我们正在路上,还有二十分钟到现场吧。""你有没有派其他人过来?""没有其他人了。"罗飞警惕地皱起了眉头,"怎么了?""事主说刚才已经有警察来过,并且把录音磁带已经拿走了。"罗飞心往下一沉:"那肯定是假冒的!你们立刻就地展开追查,我们尽快赶过来!"一旁的尹剑虽然开着车,但耳朵一直竖得老高。听到罗飞的这番话,他知道现场出了状况,不待对方吩咐便把油门又往下深踩了几分。车子的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加速向前蹿去。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位于市郊静安花园别墅区的蒙方亮住所。却见门外听着110的警车,一个矮矮胖胖的民警正在车边打着手势。尹剑把车停在110旁边,还没熄火罗飞便跳了下去。"是罗队吗?"胖民警迎上来打着招呼,"我是这片的负责人,我姓吴。"罗飞来不及寒暄,直切主题问道:"现在什么情况?""我看来了事主家的监控录像。是两个人,穿着假冒的警服。就在我们到达前几分钟过来的,应该还没有跑远,因为我们确认异常之后,首先就联络了门卫,他们并没有看到这两个人离开。这是个高档小区,围墙上有防护网,爬不了的。"正说着呢,胖警察手里的对讲机传出了呼叫的声音:"老吴老吴。"胖警察把对讲机放到嘴边,简洁干脆地说:"讲!""找到人了,在假山区。""把人控制好!我们马上过来!"胖警察一边回复,一边迈步向别墅右边拐过去。别看他身形笨拙,但走起路来却一点也不慢。罗飞等人自然不需招呼,快步跟在他的身后。胖警察对小区的地形非常熟悉,在一幢幢别墅间左右绕了几绕,很快就来到了小区中心的假山景观区。却见几个年轻的110巡警正把两个剃着寸头的小伙子死死地按在地上。这俩人身穿劣质的冒牌警服,衣裳不整,看起来狼狈不堪。"没错,就是着两个家伙!"胖警察兴奋地喊了一声,然后又问了一句,"东西呢,找到没有?""没呢。"一个年轻的巡警气呼呼地回答说,"这两个小子嘴还挺硬,还敢跟我胡说乱搅的。""嘴硬?"胖警察蹲下来,连头发带耳朵地抓起一个寸头小伙子,"少跟我来这套。告诉你,对付你这样的,我办法多了去了。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省得到了所里吃苦头!""哎呦,我的大哥,我的亲哥哎!"小伙子龇牙咧嘴地叫唤起来,"我可没胡说,那东西真的被别人拿走了。我还以为是你们的便衣呢,手那么硬!"一看这俩人的造型,再加上开口就叫"大哥"的范儿,罗飞却确信他们是阿华手下的混混。这些人撒谎以如家常便饭,很难从他们的语气神态辨别真假。他想了想,下命令道:"把他们带到小区的监控室里去,把录像调出来,让他们对这录像解释。""好勒。"胖警察挥挥手,让兄弟们把那两个小伙子拽了起来,同时皮笑肉不笑地喝道,"你们要是解释不清楚,今天晚上就让你们掉层皮!"因为是富人聚集的别墅区,所以静安花园里的监控录像几乎覆盖了小区的每个角落。那两个冒牌警察的行踪也在录像中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九点三十五分,这俩人从一辆白色宝莱轿车里钻出来。穿着警服向着几十米外的蒙方亮住所走去,在骗得事主打开房门之后,他们只进屋呆了两分多钟就匆匆离去。很显然,此时他们已经将录音带骗到了手中。然后他们便一路走向小区内的假山区域。据他们自己解释,这是想躲在假山里更换并抛弃警服,从而能够顺利地从小区里潜逃出去。不过在这时的录像里,却有另外一个男子悄悄地跟在了他们身后。"是他?"尹剑惊呼出声。似乎这个男子的出现比录音带被骗走还要令人吃惊。罗飞和慕剑云对视了一眼,俩人同样都是面沉似水。虽然因衣帽遮挡,看不清那男子的相貌,但从他的装扮和体型姿态来看,赫然竟是Eumenides。接下来录像中的场景证实了寸头男子的说法:那个疑似Eumenides的男子跟踪二人来到假山之后,迅速出手将他们击晕,然后又从他们身上摸走了什么东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个人,我们在进入小区的时候还看见过他。他就是从我们警车旁边走出去的!"胖警察指着画面懊恼地说道,"早知道我们警惕一点,当时就把他扣下来了!"罗飞却只是摇摇头,心中有话不便明言:且不说这个人的行动根本不可能让你抓住任何疏漏,即便你们真的发现有异,就凭你们几个,又怎么可能留得住他?胖警察还在跃跃欲试的样子:"要不要去追这个家伙?""被他拿走的东西是追不回来了。"罗飞淡然却又无奈地说道,"我们还是找找事主,看看她有没有翻录备份吧。"尹剑也在摇着头,无声轻叹。因为他知道,事主在第一时间选择报警,情绪激动之下还想到留底备份的可能性实在小之又下。而他最为郁闷的是:那个家伙怎么又会横出一手,牵扯到警方和阿华的较量中来?晚二十点三十七分。天子山庄别墅区是全市最豪华的私人住宅区,风水上乘,建筑奢华,安保严密。邓骅的住所就位于该别墅区的中心地段,只有这样的位置才能彰显出"邓市长"在省城的尊贵地位。此刻在这幢三层别墅的大厅内,气氛多少有些寂寥。别墅主人的遗像供奉在尚未撤去的祭坛上,大厅四周则装点着诸多的黑缎白纱。大厅正中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素衣女子,她眉目清秀,身姿娇好,虽然已过了芳华之龄,但颦笑之间仍透露出独特的气韵。一个半大的男孩依偎在她身边,他们都在用略带迷惘的目光看着坐在沙发侧位上的一个三旬年纪的男子。那男子正是阿华,他的身体坐得很直,腰臀也只是半搭沙发的边缘。这副拘谨的模样和他这几天在外界的威风大相径庭。不管他获得了怎样的权势和地位,只要他来到这幢别墅的时候,他就只是一个仆人--十多年前,阿华第一次见到邓骅的时候,他便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现在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邓骅的遗孀孤子,在外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对孤弱无助的母子罢了,但在阿华眼中,他们却是自己的主人。面对主人,他永远都要保持一种谦卑的姿态。"你好像有点累,这些天都没有休息好吧?"邓妻对阿华说道,语气淡淡地,像是在问候一个非常亲近的家人。"是有些忙--不过终于都忙完了。"阿华一边恭恭敬敬地回答着,一边捧出几份打印好的文件,用双手推放到邓妻面前的茶几上。女人把文件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她还没有习惯那些条条文文的东西,便又用依赖的口吻问道:"这是什么?""股份转让文件--"阿华解释说,"我已经收购了凌总和蒙总生前所持的公司股份,现在龙宇集团的所有资产都属于您和小公子的名下。"邓妻先是笑了笑,欣慰而又释然,不过她随即又微微皱起眉头:"我对公司的业务一窍不通,邓箭又还小。这些资产在我们手里不要糟蹋了才好。""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会聘请最出色的职业经理人来打理公司的业务。您只管培养小公子好好上学,等他学成之后就可以接管公司的业务。"阿华说到这里,却见主人的眉头仍未舒展开,便又补充道,"您放心吧,我会管好那些人的。只要我活着,龙宇集团就永远姓邓!"邓妻看着阿华,似乎品出了对方话语中坚定而又凶狠的意味。片刻后她转过头拍了拍身旁的邓箭,柔声道:"儿子,你先上楼看书吧。妈妈和华哥再说几句,一会就来。"邓箭点点头,起身向楼梯口走去。阿华也跟着站起来,微微躬着身体目送对方离去。"你坐下吧。"邓妻招呼着阿华,"我们当你都像自家人了。我和邓骅脾气不一样,你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大的规矩。"阿华口中答应着,但直到邓箭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邓妻又开始翻看手里的那几份文件,这次她看得很细,直到五六分钟之后才把文件放下。然后她转目向阿华凝视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对我说实话吧,凌恒干和蒙方亮,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阿华的目光微微垂了一下,默然看着自己的脚尖。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在主人面前撒谎,他必须筹措一个合适的措辞。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他们都想得到不该得到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死。"邓妻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或许我不该多问的……邓骅以前总是告诫我,该男人去处理的事情,女人不要管。只是很多事情,有因就有果,我一直都相信……可他从来不听我的……"说道这里,女人的声音有些哽住了,她看着不远处邓骅的遗照,泪眼朦胧。"我的命本来就是邓总给的--"阿华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只要是为了邓家,不管有什么样的果,我都认了。"看着对方那坚定的表情,邓妻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改变这些男人的行事方式。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忽然又说道:"把你的手给我。"阿华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遵命抬起右手,伸到了女人面前。邓妻从自己的右手腕上掳下一串佛珠,然后轻轻套在了阿华的手腕上。"记住我的话吧。"她最后又嘱咐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