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4

12更新时间2009-3-24 17:36:34 字数:8636 第十二章五星级酒店本来就不是为老百姓开的  瑞士的传奇故事是金卫国陆陆续续说给他听的,在土包子面前卖弄一下,也显得自己本事了得,际遇不凡。江大是一个无事也要生几非,有事更要生百非千非的地方,对启东说了也就等于跟江大全体人民说了,宣传嘛,借人之口总比自吹自擂要强些。  “老大,哦,错了,大哥,你是为了她才回来的吗?”启东有点佩服他的痴情,为了一个初恋的女友,绕了半个地球跑回来,了不起。  “那是当然,老人家本来是推荐我去汤森集团亚太总部的,在香港。可我执意要求回江都,他才……”他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日内瓦湖的涟漪,湛蓝的波光,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说着他打开抽屉,“这是跟老爷子的合影,在他的庄园里。漂亮吧!一大片葡萄架围绕着一座中世纪的古堡,简直是人间仙境。老爷子是个红酒迷,一生收藏了几千瓶上好的红酒。”  这个年轻人一定很有前途,能得到老爷子的垂青,未来还不青云直上?启东暗自庆幸,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说不定还可以帮我一把,眼前不是已送咱一大副之位吗?“老人家看起来岁数不大嘛,怎么就退休了?”看着照片上精力旺盛的汤森博士,他不解地问。  “快七十了,保养得好,看起来就跟五十岁差不多。”金卫国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藏起来,活像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大哥的恋人不知何许人也,真让人羡慕。”启东问。  金卫国道,“保密。”  有一天,启东把瑞士奇遇的故事转述给了另一个大哥秦红军。  秦红军却觉得有些蹊跷,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吗?一个落魄的中国青年站在湖边发了几天呆,就遇见了一个贵人,还是全世界酒店行业的大贵人,恰好你也是做酒店的。  “你知道日内瓦湖有多大吗?”好奇的秦哥查阅了一下《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后,反问启东,“它可不是个什么小水库,江都市内到处都有的那种。那个湖有几百平方公里这么大,碰巧遇见某个人的概率差不多等于某一天你在中央台的《新闻联播》里看到了你自己一样。何况两人还有机会谈话,上船喝咖啡,后来还请你去他家品红酒,也太离奇了吧,跟小说一样。”  “是吗?”看着秦哥怀疑的眼神,启东觉得好像是自己在帮别人编故事似的,我有病吗?“大哥的意思是不是这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编造的?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故事编大了,反而没有人不信。”  “你见过那封推荐信吗?就是他从瑞士带回来的那封。”秦哥问。  启东心下惴惴,“没有。就算他给我看,我也看不懂,应该是用法语写的。你知道全酒店只有他的法语最好了。”  “这就更奇怪了。汤森集团是一家美国公司,创始人汤森博士未必还不是美国人?他怎么不用英语写信,非要用法语。”秦哥当然知道世界酒店业的圣地在瑞士,那里的许多酒店管理学院都是用法语教学,当然为了提升学生的就业竞争力,也会教些英语,但法语学得更扎实些。难道美国人汤森博士入乡随俗,改说法语了?  启东一时语塞,心道,有些事怕是想不得,没想出别人的问题,倒把自己的毛病给想出来了。  “算了,不想了,越想脑子越痛。”秦哥已彻底放弃,不想再玩捕风捉影的游戏,怀疑自己的老大通常没好果子吃。“小林,他现在对你好就行了,不是已提你大堂副理了吗?你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表现。”  “我知道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已开放了十几年,社会上涌现出一大批先富起来的人,海外也有不少有钱的老外和华人到中国来淘金,涉外星级酒店是他们经常出入的地方。在江都,最好的酒店是江大,这里聚集了全市,乃至全国、全世界的有钱人,说如过江之鲫,一点也不夸张。  那时酒店业的待遇比国内所有行业都高,还高得不止一点点,吸引了全市的美女们挤破头皮往里钻,绝大部分的家长也以子女能在酒店上班为荣。其结果是酒店一线部门的招聘差不多等于全市选美大赛,入选标准比现在选空姐,选模特还要高出许多。  一说起江大,社会上早就传开了,连路边卖面的小贩、擦皮鞋的农民都羡慕得流口水,美女如云啊!  当然还有一个奇怪现象,负责招聘和培训的人力资源部也清一色全是女的,男的没有,绝种了。不知是不是美女过剩,根本没有位置留给男的,还是酒店不想让男员工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天秀色可餐?  其实,追求高薪还不是美女们及其背后的家长们的终极目标,找到一个好归宿才是正解。太多的示范效应摆在眼前了。今天一个员工嫁入豪门,在江大大摆宴席;明天另一个员工远嫁欧美,提前过上发达国家的生活;后天……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望着身边的姐妹们一个比一个过得好,有什么比这东西更能刺激人的呢?  攀比,永远是社会的共同心态,任何人概莫能外,尤其是生活在灯红酒绿世界里的酒店人。  长期的刺激会人受不了,再坚定的人也会动摇,王茜雯就是其中的代表。从第一年起,身边的姐妹就陆续消失了,过几个月写信来说正在某个别墅里睡懒觉,在美国,在德国,在英国,在日本等等,叫不济的也在香港,在台湾,就差没有人从月球上来信了。这还好点,眼不见心不烦。最气人的是嫁在本地的姐妹,一位在她看来各方面条件远不如自己的前台接待员离职后,开着一辆红色奔驰敞篷跑车到酒店来炫耀,还盛情邀请同事们去参观她的新家,江都首席富人区——华都山庄。  自认为前厅第一美女的王茜雯彻底崩溃了,卫国啊,你给我的承诺能实现吗?为了你这棵树,我不会失去一片森林吧?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为了排解,她向启东靠近,可他却是一个爱情二百五,唉!  大部分女人原本都是一样的,追求爱情是绝对的首选。完全庸俗到只要钱,不要感情的女人还是比较稀有的动物。鱼和熊掌的关系,兼而有之才好。男人们用大把的金钱购买女人喜欢的珠宝首饰,华服锦衣,豪车阔宅,在女人看来也是被人爱慕的感觉,哪怕是一种错觉,也是感觉啊!痴情于万里之外的金卫国也好,对启东有意也罢,王茜雯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爱情。  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于是她选择了逃避,离客人越远越好。当蒋小姐调她做秘书时,一口便答应了,实在是受不了早已被追求者们精心包装起来的前台同事们的刺激。  据同事们介绍,大款们追美女的SOP标准操作流程大致如下,  第一步,打望,观察前台的美女。按相貌、身高、气质、谈吐四大要素依次排列,锁定综合得分高,最符合自己喜好的人选,然后再进行一步。这里面有个社会环境和个人喜好的差异,南方人与北方人的审美标准不同,本地人与外地人也不同,中国人与外国人的差距更大。北方人喜欢身材高大一点的,身高1.65以下的基本不在考虑之列。南方人则喜欢身材娇小一点的,精致的美人是最他们的最爱。  当然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一位个子矮小的男人找到一位高大的美女作伴,让旁人愤愤不平的同时,能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身高不是距离嘛。女高男矮,那个男的定有超越常人之处。在南方,特别是江都市,有钱人的圈子中很流行找比自己高的美女。从优生优育学上讲,这叫基因改良,让自己的下一代不会输在起跑线上,中国古代的开国皇帝都是出于这个目的网罗天下美女的,不一定是真好色。  老外们的标准就让我们看不懂了,但基本的规律也有一些,喜欢丰满一点的。丰满不等于肥胖,肥胖的女人也进不了酒店的大门。我们看起来比较特别一点的,长得有点得罪观众的女孩子们通通都被外宾们看上。  对此启东表示强烈抗议,她们长得并不怎样啊?五官一般,皮肤还有点黑。  卢铮大笑,不懂了吧?这样的女孩子在外国人看来是长得“很中国”,是华夏五千年文明的精华。  他迷惑了,中国人认为长得丑的女人居然被外国人称赞“很中国”,娶回家中当宝贝收藏起来,有意思。  第二步跟小男生一样,三个字,套近乎。用专业的话来说,创造两人见面并交谈的机会。酒店的员工可不是商场里的展示品,要创造见面说话的机会是需要两个基本条件的。  第一个入门条件是脸皮,厚脸皮。要在前台多逗留几会儿,一会儿都不行。问长问短,问东问西,没话找话说,有话展开说,能说上半小时,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这里面有个问题,前台的员工愿不愿意跟你多说话。答案是不愿意,但不会拒绝。为什么?因为酒店是服务业,礼貌待客永远放在第一位,客人有问题你必须回答,永远不能跟客人说No。时间长了,客人们也搞懂了,就利用这一点,找员工们说话,没话也找话。  最初级的对话包括,你们的工装真漂亮,特别是穿在你身上,废话。今天的天气好不好,江都的路怎么走,有没有什么风景名胜,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最近世界上发生什么大事,谁当了美国总统,日本首相,哪里发了洪水,火山之类,也是废话。当时比较热门的话题是九一年海湾战争,萨达姆一个猪脑,完全搞不懂什么是高技术现代战争,更是废话。  稍微高级一点的废话有,酒店的服务流程怎样,如何送餐,多少钱,早餐有些什么品种,商务中心的收费为什么这么贵,等等。与酒店的服务有关了,靠近专业了,比普通废话高一个层次,但还是废话。  最高级的废话是,你们上班辛苦吗,每天要站几个小时,一个月没多少钱吧,好像在暗示跟着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其实都是没话找话说。  另外一个入门条件是钞票,人民币,外汇券,美元均可。要创造最多的见面机会,最好的办法是在酒店长包一个房间,以酒店为家,一边做生意,一边泡妞。作为本市唯一的五星,江大是比较“牛”的,包租一间像样的套房的费用大约是每月五万元左右,这还不包括餐饮和其他的消费。这是最基本的门槛,要提高追美女的概率必须过这一关。当时全酒店有四十几间长包房,除了长期给酒店贡献利润之外,每年损失几十位美女也是江大付出的必要成本了。  第三步是约会,这是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越,我们在中学都学过辩证法,知道这一点。早期的做法是,直接在前台对某个你相中的女孩说,下班后有空吗?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地点随你挑。古人说,大愚若智。笨办法往往有奇效,很多人都是用这个最不神奇的办法约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吃人的嘴软,吃着吃着就到吃到你家里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办法又完全失效了,大家突然觉得俗不可耐,好像上辈子没吃过饭似的。一顿饭就想骗我跟你,想得也太美了吧!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聪明之人,新办法马上想出来。不吃饭,请你喝咖啡如何?跟老爷子请金卫国一样。有品味的人喝咖啡,没品味的人才吃饭,就是这个理。于是,有人先在咖啡厅里喝,然后就坐到家里的客厅喝去了。  再后来,咖啡也喝烦了,准确地说,是喝饱了,只有再想别的办法。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说,我要接待一个极重要的客户,你能不能陪我去见见,我们公司的女孩子都傻乎乎的,没有酒店的人会说话,无论如何帮我一个忙,算我求你了。鬼才知道是不是真有客户,搞不好是他与兄弟伙合演的一出戏。或者很焦急地说有一份文件,非要请某位美女亲自用电脑打印一份,本来没几页纸,却要校对几十遍才算完成。明明是个电脑高手,在美女面前一定要假装什么都不会。请电脑当红娘,两个人对着键盘胡打,鼠标乱摸,高科技也自有妙用之处。功夫啊,原来真的在戏外。  前面几样都不难,第四步才是最难的,送东西。老话说,拿人的手短,收了东西就不好意思了。送东西本身并不难,难就难在送什么东西,人家不收又怎么办?这也难不倒大款们,毕竟挣钱总比追女孩子更难些,需要更高超的智慧。不收就再送,换百个花样来送,总有一款适合你。或者有一天你被送烦了,心里一横,干脆收了算了。  第一类常见的礼物是化妆品,高级香水,护肤品,眼影,睫毛膏,口红,保湿水等等。要提醒大家的是千万不能一次性地送一整套,让美女一用几个月都不理你,最好的办法是一次只送一种,持续不断地配套供应,若干次之后恰好组装成一套完整的法国化妆品。  第二类常见的礼物是名牌服装,名贵如貂皮大衣,便宜如宝姿女装,商场里什么最时髦就送什么,美其名曰在高档场所上班的人就应该好好地包装一下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总有人敢收你的礼物,收了就有戏。  第三类礼物是珠宝,戒指啊,项链啊,能让人珠光宝气的好东西统统可以拿来送人。  送第二类和第三类礼物时,通常需要本人出席,量身定制。要什么,自己点,让你过一把富人的瘾,然后就等着你上贼船了。这些都是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不过,送东西给美女本人未必有什么好结果,搞不是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毕竟你看得上的人往往也是别人重点追求的目标。大家都送东西的时候,比赛的难度就增大了,真的会出现泥牛入海有去无回的情况。但如果有一天她跟你说,能不能送一样东西给我的父母时,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成功之门已经在向你打开了。  那时候,外在条件稍好一点的酒店女孩子大多有过上面四类中的全部或一部分的经历,个别的还遭遇到N次。她们也抓住了人生中难得的机遇,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顺便也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酒店真是一个大好的舞台,不经意间就能见到无数的贵人。  男孩子的命运稍差一些,当时的贵妇人相对比较少,倒插门的故事更稀罕,有钱人的闺女大概还太小,没到耍朋友的年龄。  王茜雯选择了逃避,主动申请调到后台当起了秘书,开始暗恋上了林启东,二人同进同出,正有表白之意时,金卫国却衣锦还乡了。  位于江大38楼的听江阁行政咖啡厅原来属餐饮部管辖,设立行政楼层之后就划归了前厅部。江大的行政楼层规模宏大,共八层楼,从31层到38层,房间数却不多,只有120间,因为一部分单间和标间早已改造成了大小不等的行政套房。  咖啡厅也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大,占据大半个层楼,有专门的热菜、凉菜厨房,饼房,水果制作间。客用区包括用餐区、休息区、阅读区、电视电脑区,以及三个中式风格的包房。咖啡厅隔壁是行政楼层接待台,旁边是一个行政楼层客人专用的自助式商务中心,客人可以凭房卡自己操作电脑、打印机和复印机,全部免费。两间分别能容纳20人和10的行政小会议室也在这一层楼。由于江大是塔式结构,电梯井、各类管井和消防通道都设计在大楼中央,各功能区四面环绕,所以38楼四周的落地玻璃很是气派,坐在那里喝咖啡也好,开会也好,都有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感觉,很受高档商务客人的喜爱。没事的时候到那里浏览一下世界各地的报刊杂志也是一种独特的享受,感觉好像玉皇大帝一般,一边腾云驾雾,一边批阅奏折。  “听江上清风,观落日长河。听江阁,我喜欢诗情画意的名字。James,这里归我管,以后咱们多了个聊天的地方,没事你也来坐坐。”金卫国端起一杯冰水对启东说,目光凝视着远方。  启东摆手道,“大堂副理,来这里看看是分内之责,坐坐却是违规。再说你是经理,可以签单,我一个AM,在酒店里喝杯水都要自己掏钱。就这一杯破水,加上两块冰,半片柠檬,酸酸的味道,难吃死了,还要收人家20块钱,酒店也忒黑了。”  金卫国嘟嘟嘴,微微一笑,“你这个人啊,做了好几年酒店,还是不懂酒店之道?就说一听可乐吧,超市里卖2块,我们卖48,24倍,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这事你不说还好,越说我越生气。好像酒店只是为富人们而开,他们的钱很好赚吗?”酒店上班日久,心理落差愈大,天天侍候富人,寒酸啦。  他蘸了些水,在桌上画了两个一大一小的同心圆圈,“你只说对了一半。James,在中国,五星级酒店本来就不是为普通老百姓开的,它有自己的目标客户群。你看,外圈是大众,内圈是小众,我们得瞄准它。”  “哦,是吗?”他兀自不信。  金卫国眺望窗外,一架飞机正在远处下降,阳光照在银白色的机身上煞是耀眼,“我们的销售对象是到江都来的高端商务、政务客人,还有本地的有钱人和大企业。你看那架飞机,每天都有上百人是乘着它到我们酒店来的。”  “前台住客统计表上是这么说的,那又怎样?”  “我们的上帝是腾云驾雾到江大来的。”  “驾七彩祥云来去四方的定非凡人,所以,他们有钱,活该被我们宰!”  “不是这个意思。首先是客源群体,我们的市场,给我们付工资的人,衣食父母。你要了解他们的需求。”  “难道他们的需求就是花48元买一听可乐?这些人也太有病了吧?酒店隔壁就有一个超市,他们怎么舍不得进去看一看,48块,可以买一大箱可乐了。搞促销的时候,可能还会顺带再送你一瓶雪碧,哈哈。”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有钱人不傻,至少不比你我这些穷人傻。你听过哪个客人投诉酒店的东西贵吗?”  “嗯,我想想,好像还真没听说过。”  “为什么他们还是很欣然地坐在酒店里点一听48元的可乐呢?因为酒店为他们提供了饮可乐的良好环境,装修,家具,植物,背景音乐都是,五星级的氛围和情调,在这样的环境中喝一听可乐是不是要贵一些才行?”  “你这样说,我有点明白了。可环境值这么多钱吗?”  “除了舒适的环境,还有我们的服务。服务也是值钱的,对你微笑,问候你,帮你把可乐倒上,一切皆不劳你动手。服务员有工资,奖金,身上有工装,都是钱,全部要计入那一听可乐的成本里。”  “我还以为服务不要钱。”  “那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在西方国家,最贵的就是人工费了。所以手工做的东西要远远贵过流水线上大量生产的。什么东西只要是手工的,又有品牌的话,一定是天价。”  “大哥,喝过洋墨水的就是不一样,你懂得真不少啊!”  “你知道吗?在我们酒店喝一杯普通的咖啡是58元,香港半岛酒店却要98元,差别就在于人家的人工费更高,历史更悠久,半岛有七十年的历史了。”  “七十年,乖乖,这么久?我才不信喝咖啡跟历史有什么关系,未必你能喝出七十年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咖啡嘛,又不陈年老酒。”  “坐在那样的环境中,喝着同样的咖啡,感觉是不一样的,真的,我试过。这大概就是老爷子说的神秘第六感了。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样东西,或一个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又说玄了。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每次跟你谈话,总能让我学到不少东西,看不出来,你娃东西挺多的。”  “又给老子戴高帽子了。”金卫国这样说,心里其实很受用,出了国,镀了金,眼界就是不一样。如果一直呆在国内,恐怕水平也跟林启东差不多,甚至不如他都有可能。想到这里,他也不觉得意起来,“来,拿只烟给我抽抽。”  大喜大悲之间,人的情绪变化时,往往是会要烟抽的。  启东越来越佩服这位家属院的大哥了。在他的眼中,酒店里A级以上的经理大多只拿钱不做事,事情都让下面的人做完了,他们只管发号司令,动动嘴皮子。至于总监们就更不用说了,常常闲得连嘴皮子都懒得动,比如说餐饮总监夏洛克,整个就是一“睡美人”,“成天睡觉的美国人”的缩写,除了每天参加史密斯的早会,每周一次部门经理例会,其余时间都在房间里跟老婆一起呼呼大睡,床垫睡坏了好几张。客房部的人都知道,美国人,块头大,破坏力强,没连带着把进口床架也睡断已是上帝保佑了。  员工们不是没有抱怨,累死累活一个月挣的工资还没他一天多,世上还有天理吗?  以前的蒋小姐管理非常严格,但也只限于严厉的训话,不近人情的要求,做事情没看她勤快过,跟其他的港台A级经理们一个样,君子动口不动手,光说不练。  酒店的设置也怪,总经理,美国人;几大总监,外国人;A级经理,港台人;其他的,大陆人。简直是垄断外加歧视,什么时候我们大陆同胞才能出几个人才,爬到A级或以上的高位啊?  启东知道,A级以上是另外一个阶层,暂时还由老外们霸占着,离我们太过遥远,可望而不可即。  综合现在各方面的情况来看,我们全体大陆同胞的希望只有寄托在金卫国一个人身上了,因为目前只有他离这个目标最近。  金卫国,你小子千万可别辜负了我们十三亿人民的殷切期望啊!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是专业,什么是敬业。  在前厅部,他是一名超级服务员,麻将牌里绝对的“听用”。行李员忙不过时,他主动上前帮客人提行李,顺便沟通交流,打发客人无聊的等待时间。客人打不开房门时,他只用一分钟就出现在楼层上,用自己的万能卡替客人开门,搞得客人还以为是神兵天降。员工用餐时间,他主动为前台接待员或行政楼层接待员换饭顶岗,动作麻利地为客人办理各种手续。至于有投诉时,他更是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第一时间扑灭客人心中的怒火。最夸张的是,他还经常替司机们到机场接送客人,顺便慰问一下远在机场出港大厅里辛苦工作的机场代表们。  酒店所有的VIP接待都由他亲自操刀,全程接待。如果你看到江大里有一个成天忙得上蹿下跳的人,一定是他,金卫国先生。  总经理史密斯不是瞎子,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一个月后专门为他在酒店里开了一间房,供小金同志长住。这样他在酒店里的工作时间更长了,可以做更多的事,还是拿一样的工资,资本家就是聪明,账算得精。只是有一点,大家会慢慢地醒悟过来,长住酒店是A级或以上的经理才能享受的专属待遇,小金同志的努力应该快有回报了。  什么是专业?用他的话说,大概就是专注于你的事业,一头钻进去,心无旁骛,用尽一切办法搞懂它的全部,然后再高效率地表演出来。  什么是经理?就是一个人能顶几个员工用,下属会的你都会,还能做得更好。当你有一天练成了三头六臂的功夫,象魔术师一样能同时耍几样东西还玩得溜溜转的时候,你就是一位很职业化的经理了。  那些外聘人士,高鼻子洋人永远高高在上,一副指挥若定,目空一切的样子,手下人的工作他未必会做,就算以前会做,现在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三天不摸手艺生。  金卫国的事迹还告诉我们一个铁的事实,当官,尤其是当新官的时候一定要亲力亲为,在显出你本事的同时,也慢慢地把所有的权力汇拢到自己手中。当你手中有了足够的权力之后,再下放一小部分,就是管理书上说的放权,或授权,下属们便会欢呼,这个领导真是高姿态啊,给我们机会锻炼,培养我们,让我们成长,我们真崇拜死你了,偶像啊,呕吐的对象。可要是反过来的话,你就死定了,下面的人从此再不听你的指挥。  这大概是当官的大学问之一,掌握舆论,引导舆论。  无论如何,启东相信,金卫国的汗水不会白流,他的专业精神必将像流感一样传染部门里的每一个人,第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从此以后,他向本嘉陵和金卫国二人申请了更多的杂事,凡是没人愿意做的他都做,最苦最累的活儿他抢着做。贵宾部的事情做完了,就去帮前台和礼宾部做。13更新时间2009-3-28 14:26:21 字数:6397 第十三章所谓的解释权其实是人力资源部有“随便解释的权利”  一天晚上,同居的李江突然跟启东提起想另外租一间房,地方已选好了,就在隔壁的烟雨巷里,打算明天搬过去。  那时启东已当上领班级的大堂副理,单独应付不到二百元的房租不在话下,何况自己正在专心学习前厅部的知识,宿舍对他而言不过只是一张床,一个人是睡,两个人也是睡,也没想其它的,随口就答应了。  一天早晨,启东和李江正在江大烧烤吃早餐,一位女孩急匆匆地跑过来,看年纪约莫十七八岁,脸上却化得很浓,一层胭脂非常明显,她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李江旁边,大大咧咧道,“没给我点吗?”  “点了,两个盐茶蛋,一笼酱肉包,一碗豆浆,都是你最喜欢的,怕提早端上来凉了,我让老板热在锅里的。”李江恭敬地回答,象是在伺候一小祖宗,注意到启东的诧异目光,有点尴尬,“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堂副理林启东,她叫钟毓灵,江大餐饮部的员工。”  “你好,小钟。”启东没想到李江已有了对象,看样子是住在一起的。  “小林哥,叫我灵儿好了,或者叫我的英文名字Lisa也行。”小钟口中夹着半个鸭蛋,粗声粗气地说,“我听过你的传奇故事,勇擒车库大盗,小林哥,真了不起。”  好遥远以前的事了,似乎已被他忘记,“没什么,运气而已。李领班,你跟她……”  李江害羞道,“我们已经耍了半个月,灵儿以前是客房部的,才调到餐饮部,她说客房部太累了。”  “是吗?餐饮部也不轻松啊,要搬桌子,摆餐具的。”启东说,心里已明白了李江单飞的原因。  小钟的胃口很好,转眼已经消灭了两个盐茶蛋和三个包子,噎着喉咙说,“要说累,其实也差不多。”她喝了一口豆浆,继续说,“但心里轻松啊,从此不再受那个马来西亚人的骚扰了。”  “你是说晋先生吗?不会吧!”启东大惑。  “小林哥,亏你还是老江大了,连这事也不知道?客房部里稍微长得乖一点的女员工,哪个跟晋先生没点关系。”小钟毫无忌讳地说。  李江忍不住高声喝道,“别胡说,你一个小员工,知道多少啊?莫非你背着我,也跟他……”  “我没有!”小钟生气了,恨了他一眼,“谁看得上那个矮子!”  他俩的对话看似无心,不知怎的,却让启东很不舒服,毕竟同样的话从经理级的卢铮口中说出来还是跟小员工不一样的。可到底区别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正胡思乱想着,却远远地望见一辆熟悉的白色桑塔纳停在了街边拐角处,一位熟悉的女人款款迈下车,挥手对车上的人道了声,“再见!”  李江也看见了那个女人,张口道,“那不是Rose吗?那辆车我们,我们还一起坐过……”正欲高声招呼,王茜雯和轿车都已不见了踪影,看样子是去了酒店的方向。  这边启东却已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上班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从烧烤店到酒店步行大约有十分钟的路程,今天揣着心事的启东却健步如飞,五分钟即到了酒店员工岗,回头见李江一个人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钟没有跟来,她的上班时间要晚一个小时,这会子可能又回去睡“倒瞌睡”去了。  启东打完卡,换上西装,路过茶水间没看见王茜雯的影子,心道,差点忘了,外国回来的金卫国只喝冰水,不吃茶,杯子没啥好洗的。  翻阅完日报后,他便径直来到了前广场,这是早班大堂副理每天巡视的第一站。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快要下大雨,挑高近三层的遮雨篷下,六辆日野旅游大巴车并作两排停泊在大堂入口处,发动机轰作响,尾气灼人,应该是正在等候即将上车的酒店客人。昨晚一批欧洲旅行团入住江大,今天用完早餐后可能要到江都附近的景点游览,几个男女老外背着挎包、相机、摄像机,手拿雨伞陆续出来,有一位客人用餐巾纸擦着嘴冲他微笑,他点头回应。旁边一位老者冲他招招手,“Morning.”  启东上前一步,“Goodmorning,sir.MayIhelpyou?”  老者说,“谢谢,不用。你们的早餐真可口。我们从德国来,想不到在中国还能吃到正宗的欧陆早餐。”  启东笑道,“柏林吗?我知道那个城市。德国的首都,世界闻名的大都会。”  “我不住在柏林,在波茨坦,离柏林不远。”老人家说,细看样子大约六十来岁,如果他当过兵的话,算年龄可能参加过希特勒垂死挣扎时的保卫德意志童子军。  “哦,没听说过。”启东遗憾道。受史密斯影响,喜欢钻研军事的他其实听说过,那是德国人二战投降的地方,他们的伤心地,好比日本人最不愿回忆的美国密苏里号战列舰。  “小伙子,你的英语很好,酒店也不错。对不起,我要上车了,再见。晚上我们还要回来的。”他一头钻进了大巴,动作竟如年轻人一般轻盈敏捷。  这时,一辆奥迪朝大门方向驶来,它想停到大门正中,却被正在登车的一群外国人挡住去路,司机拼命地按着喇叭,把老外们吓了一跳。启东上前道,“对不起,先生,前面有一批外国客人,他们正在上车,很快就走。”  “外国人有什么了不起,叫他们快给都老子让开!”坐在副驾位上的一位男士大声吼道。  启东回头一望,老外们正规规矩矩地排队上车,导游也在招呼着,人群挡住了大堂门的停车道,奥迪车确实无法停到门口,建议道,“先生,要不您先下吧。他们可能还要上一会儿。”不是他崇洋媚外,中国人在外国人面前低素质的表现在酒店见得太多太多,让他这个不算狂热爱国的同胞也时常感到没脸。  “凭什么让他们在门口上,却让我在这里下?”他继续用高音喇叭一样的嗓门喊道,“又不是解放前的租界。”他的喧哗引来了老外们一片注视的目光,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但猜得到意思。  有人闹事,行李员和保安员赶紧跑了出来,一起过来相劝。客人见到这付阵仗,更壮了胆,立刻摆出大干一场的架势。为了安全起见,启东站到了车前,防止奥迪车失控向前冲。那人以为他要躲,命令司机挂空档,大力轰油门,“呜—呜—”。  很快,金卫国和秦红军也出来了,两人齐上阵才总算劝住了正准备下车来打启东的客人。老外们见到这一幕风景,纷纷掏出相机“咔嚓”就是几张。那位客人本来已被劝住,见老外拍照,又准备上前去抢他们的相机,口里大喊,“不准拍,不准拍,再拍老子把你的胶卷抽出来。”  在导游的努力下,老外们全部上了车,大巴迅速开走了。那位客人则在万众瞩目之下,大摇大摆地在正门口下了车,昂首迈入了酒店。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酒店的客人也一样。”前厅部办公室,金卫国与杜嘉陵、秦红军一起找启东谈话。事实简单,情况清楚,他没有任何过错,但金卫国却要求他去向那位客人当面道歉。  启东不服,明明是他不讲理,怎么还成了我的错,好欺负吗?嘴上骂道,“不知是哪里来的杂皮无赖,有钱就了不起吗?真不是东西!”  “他确实不是东西,但他是我们的客人。”金卫国阴着脸道,“你今天一定要去向他道歉,不然……”  “不然怎的?要开除我?”启东气急了,好个金卫国,不替我做主也就罢了,还要让我去道歉,谁受得了。要是蒋小姐还在,定不会如此低三下四。  “听老大的嘛,小林。”秦红军劝道,“他也是为你好。你都说他是无赖了,还跟他讲什么道理?客人要的不就是个面子吗?”  “人是你得罪的,当然得你去道歉,难道让别人去?”杜嘉陵厉声道。  “我还不是要面子。”启东委屈道。  这下秦红军也生气了,喝道,“你的面子不值钱!”  下午前厅部例会,金卫国当众宣读了房务总监晋维琪签发的处罚单,身为当班大堂副理的林启东与客人发生争执,言语不当,引起纠纷,影响酒店形象且造成恶劣后果,违反了酒店的相关规定,决定给予书面警告一次,罚款200元,本人必须写出深刻的书面检查,在部门内检讨,同时当天之内必须向客人当面道歉。  处罚单俗称“黄单”,是酒店对员工的处罚,因为留给员工作纪念的那一联纸是黄色的,大家戏称其为黄单。处罚的理由千变万化,违反劳动纪律算,工作差错算,使用客用设施算,顶撞客人或上司算,下级犯错上级负有管理责任算,等等。处罚的级别分为三类,A是轻微过失,B是一般过失,C是严重过失。处罚的形式则有口头警告,书面警告,罚款,留店查看,开除,一级比一级重。黄单一般由各部门经理、总监、总经理签发,人力资源部执行并记录在案,留作年终考核和发奖金的重要参考。  都说酒店是实行半军事化管理,没有这些“黄单”,我们就不成其为纪律部队了。做酒店的人大多收到过黄单,多少而已,有些是自食其果,有些则有点冤,比如林启东这张。明明是客人无理取闹。  不少管理人员特喜欢给下属签黄单,感觉“爽”,他们或许认为大棒政策能发挥巨大的威慑作用,让员工们从此乖乖地听话。但在员工们看来,战战兢兢地工作常常会导致心理上的变态,有一天当我们变成别人的上级时,会把这个光荣传统冤冤相报地传递下去的。  就这样,有生以来的第一张黄单传到了林启东手中,确实很有纪念意义,值得终生保留,传给子孙后代。压箱子多少年也不怕它发黄,本来就是黄色的嘛。当然他还不至于傻到回去找个相框装起来,挂在墙上瞻仰的地步。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一声不吭地签收了,并严肃地表白一定痛改前非,马上就去找客人道歉。  大家原以为比窦娥还冤的林启东必定不服,会上诉到人力资源部,因为酒店所有处罚的解释权都归这个部门,既然能解释,就能改判。可他早从Julia小姐那里得知了个中的奥妙,所谓的解释权其实是人力资源部有“随便解释的权利”,汉语、英语都有千百年的历史了,博大精深,任何一句话想怎么解释都说得通。  特别是各种规章制度,集中了中外语言大师们的集体智慧,在创作的时候早已设想好将来必会有人来讨解释,一定要写得妙笔生花,模棱两可,让胆敢来犯者死无葬身之地。解释权,哼哼,绝对不是一般天真的员工们想像的那样,人家愿意坐下来耐心地听你解释,然后冤屈得伸。更何况这样做会上自己的三个上司下不来台,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拍两散。  这不是林启东想要的。  那个时候,江都的酒店还不多,圈子比较小,上诉人无论胜诉与否基本上会光荣地进入酒店行业的黑名单,别的酒店绝不会要你,从此你不能在这个行业里混了,只得改行。  他还不想改行,跟当初被江大开除的郑毅弘一样。  让他想不通的是,当他在客房里找到那位客人时,人家却客气异常,一脸烂笑道,“小兄弟,小事一桩。上午有点激动了,老子才从外国回来,最看不惯白人欺负我们黄种人,也不知道他们神气什么?还不都是一部分国人犯贱,没骨气!只可怜我们这些炎黄子孙居然落到了崇洋媚外的地步。”  想不到这个蛮不讲理的客人还是个爱国愤青,看来爱国情怀是不分南北西东,男女老少,三教九流的,无耻的地痞也会歌唱亲爱的祖国。真是大开眼界。  不管怎么说,启东还是郑重其事地向他道了歉,自己年青,没什么经验,态度不好,违背了五星级酒店的待客宗旨,现在酒店已对我进行了严厉的处罚。  他瘫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说,“兄弟,真不好意思,没想到让你受罚了。来,我赔你一条烟。”他站起身,走到行李架前,打开一个黑色的大皮箱,拿出一条万宝路,那个箱子里是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万宝路。  “大哥很喜欢这种烟啊。我觉得有点燥,不习惯。”他客气地说,根本没有想收下的意思。  “叫我周哥吧。老子就喜欢它,有劲,像跟洋妞makelove一样,爽!”周哥递了一条过来,非要他收下。  “我已经犯错了,再收大哥的东西,岂不是错上加错?”启东没想到这个暴发户还会说英语,世界真的变了。  “我送你的。让你收下就收,不收的话就是看不起兄弟了。”他咧嘴笑起来,满是胡子的下巴上隐隐有一条不明显的刀疤。,不收的话我又要投诉了,说你向我索要小费哦。哈哈,酒店都怕这个。”  启东心道,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敢不要吗?反正我不喜欢抽外烟,正好拿回去转送给秦哥。他拿了烟,插进了西装内兜里,免得出去让人看见。这个人应该是经常出入酒店的,很懂酒店的规矩,以前怎么没留意过。他一路想着,真是出人意料的结果。给人赔礼道歉,还收了人家的礼物,有意思。  保安部办公室,秦红军不在,他便把烟放在桌上,带上门,走了。  当启东再次回来打招呼时,桌上的那条烟已经开了封,秦哥关上门,反锁上,两人相对坐下。  “小林,我对你怎样?”秦哥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很出乎他的意料。  “还用说?没有当初秦哥拔刀相助,我早被江大扫地出门了。”启东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今天罚了他,怕他接受不了。  秦哥点点头,抽出一支万宝路递给他,“尝尝这个,看看有什么不同?”  不就是外烟嘛,有什么特别的,掏出登喜路火机点上烟,猛吸一口。口感跟以前抽过的万宝路没太大分别,干,辣,不习惯的人甚至会觉得有些呛,有点苦。他吐出烟气,再吸了口空气,突然感觉有点昏乎乎的,飘飘欲仙,再抽一口,一股暖流传遍全身,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坦。他想说话,秦哥却摆摆手道,“这不是普通的万宝路,烟丝是特制的。这一条是周疤子给我的样品,里面其实只有一包烟,但纯度极高,一支就值不少钱。”  秦哥拆开了那条万宝路,盒子打开后,里面的填充物是一大包卷纸,拆开卷纸,现出了一札札钞票,全是美元。今生从未见如此多的美元齐展展地摆在眼前,启东眼睛一花。  “小林,他这是在给我报价,那一包是样品,一条烟就值这么多美元。呵呵!又涨价了。”秦哥说,顺手抽出一札美元递给他,“这个给你,算是对你的感谢。收下吧,别客气。我还要你帮我做事呢。”  今天的事也太离谱了,他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现在明白了吧。罚单是我非要让晋先生开的,也是我一定要让你去给周疤子道歉的。”秦哥解开了谜底,“你不去道歉,他怎么能把烟给你,我们从来都不直接见面的,知道吗?”  顿了顿,秦红军压低了声音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心里藏得住话,是万里挑一的极品,比起那些耀武扬威的家伙强百倍不止。小子,这回我没亏待你,可以了,一张罚单换来一札美元。放心,不会让你担风险的,整个江大只有你知晓我的来历,还是那句话,‘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我自己,更不为某个人或某个组织。’明白吗?”  启东不由得回忆起四年前酒店刚开业不久时两人的一场冲突。  那天半夜他躲在车库垃圾房里抽烟,巧遇秦红军往自己的车上搬运西餐厅的新西兰面粉,他还没表露出向上级反映的意思,却被秦红军叫到办公室里狠批了一通,理由是林启东违反消防安全制度,真是恶人先告状!  当时秦红军没有提及面粉的事,只说了那句话。  第二天一早,启东刚下夜班便被一位姓王的高级警官请到市公安局做客,那人也说了那句话,只是把“我”换成了“他”。启东隐约记得那人的桌牌上写着“处长王庆渝”五个字,那间办公室的门上挂着“缉毒处”,吓得他两脚直哆嗦。此后秦哥便成了他的好朋友,儿子的干爹兼英语家教。  启东明白了,一切只是一场戏,很可能早晨在大堂外的争吵也是事先编排好的。  秦红军打断了他的回忆,吩咐道,“待会儿,你上去给周疤子帮忙,把箱子拿到车库,放到我的车后面,两辆车是挨在一起停的,再把我的车后面的箱子放到他的车上。两个箱子完全一样的,千万不要搞混了。”  他点点头,秦哥的话从来都无法拒绝,作为曾经的恩人,只有按他说的做,没有任何理由,于是站起身来准备走。  “美元不要了吗?”他指了指桌上的钱。  一切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当周哥换了箱子,坐上自己的车准备离开时,还对他恨恨地说,“小子,下次对人要礼貌点,不要只知道讨好老外,你是个中国人啊!”  奥迪车驶离了车库,“又是在演戏。”他心里想着,隔着衣服按了按里面的美元,感觉到扑扑直的心,“一转眼就这么多啊?有没有问题啊?管他的,不拿白不拿。”  正想抬腿离开,却发现到自己正站在那辆熟悉的白色桑塔之后,“怎么回事?秦哥怎会开车送茜雯上班呢?而且还是提前下的车?他们……算了,这种车子满街都是,一定是我眼花了。”  事情办完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想到自己总算发了一笔横财,启东蹦蹦跳地来到员工岗,看到李江正在跟小钟说话。餐饮部的下班时间比保安部的白班要晚,现在李江下班了,她却还有一两个小时,就算中餐厅一个客人没有,她们也得等到七点钟以后才能走。  “约会都约到员工岗了,”启东心情甚好,打趣道,“有什么甜言蜜语回家去说嘛,也不怕大家笑话?”  “小林哥,今天我们中餐厅下班后聚餐,我想叫他一起去。”钟毓灵说,“嘿,嘿,他还不好意思去呢。”  “去啊!怕什么?未必保安部的还怕喝酒?”启东吹着口哨走了,连愣头青李江都有了女朋友,我是不是也该有一个呢?茜雯似乎不错啊!知根知底的,对我也好。14更新时间2009-3-29 15:47:42 字数:6445 第十四章忠诚还是有好处的,问题是你要能够坚持下来  忠诚是什么?没有人说得清楚。可不管说不说得清楚,忠诚一定是有对象的,要么是某个人,如你的爱人,家人,上司,下属,同事等;要么是某个有组织的团体,小到你的家庭,你的班组,部门,中到你所在的企业,大到你的祖国;要么是某个虚拟的目标,比如你的远大理想,你的道德底线,良心,情感等。  人们都说忠诚无价,意思是对于你所忠诚的对象是万分的执着,任何东西不能收买你的忠诚,不能用忠诚与金钱做交换。钱都买不来的东西,当然是无价了。  启东却发现“忠诚无价”这个词汇有着另外一层完全相反的含义。无价,就是没有价,没有人出得起价,因为它太贵。无价,也是一钱不值,任何人都“买”得起它。好比我们天天时时都在用的空气一样,说它值钱也行,说它不名一文也行,就看你是憋在水里,还是游荡在空气里了。  作为江都市首家五星级国际酒店,江大的好日子持续了近四年的时间,直到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天河丽日酒店。  丽日与汤森同为美国的酒店管理公司,都自称世界排名第一,一个是管理的酒店数量第一,另一个是酒店客房总数世界第一,但差距很小,两家公司的排名一直呈胶着状态,长期霸占着前两名的位置。在中国,丽日已有十来家联号酒店,江都丽日是它在中国开的第十三家。而汤森进入中国的时间较晚,第一家是江大,目前在国内仅有五家已开业的酒店。  江大号称江都酒店业的“黄埔军校”,培养了江都市第一批具有国际视野的酒店人才,因此丽日酒店从筹备之日起,就把挖角江大人列为第一要务。先是几个人,然后是几十人,后来发展到上百的江大人,纷纷加盟丽日。  丽日酒店的做法现在看来一点不新鲜,在当时却有极大的吸引力,大致的开价是骨干人员官升一级,同级人员薪酬高出20%。对于追求发展的员工们来说,丽日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更高的平台,员工做到了主管,主管做到了副经理。而对于普通员工来说,20%的工资增长也是非常现实的,足以摧毁绝大多数人心中的忠诚。  启东终于明白,商品社会,一切皆是商品,连虚无缥缈的忠诚也是可以量化的,用名与利来开价。  就这样,在丽日尚未开业之前,已有上百位江大人更换了自己的老板。一部分人在离开江大之前,说了许多煽动的话,什么管理不善啊,待遇不公啊,某些管理人员作风不正啊,等等。反正平时不敢说,不想说,故意忘记了想不起来说的话统统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真是痛快啊。  或许在他们的眼里,似乎早就在江大呆腻了,做烦了,现在终于等来了彻底解脱的机会。  当然这些话并不是大张旗鼓地在酒店里宣扬的,他们发泄的地方是江大烧烤店,一个江大人最多的非公开聚集场所。  一天早餐时,焦头难额的人力资源部秘书Julia对启东突发感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人们在跳槽时都要给自己找一些充分的理由,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无比明智而已。可那些没走的人听着却很不是滋味,一些人也按捺不住跑去面试,据说曾经去丽日人力资源部面试过的江大员工达四百人之多,占到江大员工总数的一半以上。”  跳槽,一时间成了员工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好像谁不说跳槽就是没本事,没人要的样子。  江大这边也采取一些强硬措施,首先是派出人力资源部的人去丽日酒店的复试榜上抄名字,凡是看到江大的人一律先找来谈话,你要走就赶快走,不要脚踏两只船。  这一招还真管用,有些自感把握不大的人便打起了退堂鼓,发誓永远忠诚于江大,不走了。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丽日的人力资源部也不傻,马上改变了战术,不再张榜通知,改成电话通知,写信通知,一句话,与候选人单线联络,外人不易发现,直到有一天突然向你递交辞职信。即使不得不张榜,也采用部门名称的首个字母加上数字编号来代替求职者的姓名,如S012可能就代表前来应聘保安部的李江同志。只有本人或自己人才看得懂,对得上号。这些做法在当时颇为先进,即使在今天仍然基本有效。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招更厉害,重点挖江大的副经理和主管一级人物,谈妥之后让他们再回去动员自己的手下一同过来。这一招是天下企业挖角手段中最厉害的,搞不好可以将竞争对手的某个部门一锅端掉,最起码也足以让你陷入瘫痪。不过通常使用这一招的企业不多,一来是性质有点恶劣,双方今后将过于敌对;二来同一个地方来的人过多了,也容易形成帮派,新东家不太好管理。  江大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一幕,餐饮部宴会销售部被人家连经理带员工,乃至秘书集体招降。当餐饮总监夏洛克一天之内连续收到十三封同一个部门的辞职信时,心情可想而知,不知道是不是很想哭。简直是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杀光,抢光,烧光,让你绝子又绝孙。带走了你的整个部门,不但让你无法运作,还有一个更要命的后果是,你的客户资源也将全部流失,损失不可谓不大。  当然丽日那边也下了血本,为了防止万一,给收编的江大宴会销售部全体人员开出的工资是集体增长一倍,原来拿一千的,现在二千,二千的拿四千。狠不狠,真狠!狠得让你咬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可以想像,这十三个人在同一天离开江大,同一天到丽日上班时,我们的史密斯是什么心情,同为美国同胞的丽日老总又是什么心情。  听Julia说,范小姐已提请史密斯立刻反守为攻,否则难以收拾残局。  启东很想知道一些同城挖角大战的内幕,便追问道,“到目前为止,我们好象只有挨打的份?还能进攻吗?怎么个攻法呢?”  Julia笑而不答。  有一天,金卫国在前厅部的例会上说,“双方的白刃战从招聘那一刻起就全面展开了。先挖人,确保人手足够,服务一流,有了人自然有源源不断的客户上门。”  其实还一招可用,和谈。  但史密斯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人,绝对不会上门去哀求丽日的总经理,请你高抬贵手,别再挖我的人了。  他没有坐以待毙,迅速采取了自己的做法,针尖对麦芒。  第一是与业主方谈判,要求全员提薪20%;第二是设立店龄工资,做满一年的每月加三十元,以此类推,六年封顶。等到丽日开业后不久,我们惊喜地发现,两家酒店的工资其实相差不大,如果加上工龄工资,江大的还要高一些。这下子轮到那些挡住诱惑没走的员工们高兴了,看看,你们出去了也未必比我们好啊!  看来忠诚还是有好处的,问题是你要能够坚持下来。前面的人不走,你便坐不上他的位子,走的人多了,多到酒店难以承受的地步时,你会发现就算你没本事坐上位,工资也能升个一两级。从辩证法上讲,跳槽与不跳槽差别真的不大。  江大与丽日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很快我们发现江大的一批老客户跑了,成了几条大街之外丽日酒店的常客,原来人家的价格更优惠。以标准间为例,丽日的协议价比江大的1000元少了150元,试营业期间餐饮普遍实行八五折酬宾价,三十桌以上的大型宴会还有更多的赠送,如房间和酒水等。  价格是最有效的核武器,能将客户的忠诚杀死。  对于普通员工来说,忠诚等于一个月多五六十块钱;对于客户来说,忠诚等于每个房间少一百多元。一多一少,忠诚有价,岂是无价?  我们前厅部也是重灾区,一下子走了两个主管,四个领班,十八位员工。走了员工,马上补员,走了领班,马上提拔,反正萝卜比坑多,不愁找不到人。  坚守阵地的结果出乎意料,金卫国不负众望地把那个“副”字去掉,升任前厅部经理,A级。林启东、王茜雯、李江和Julia也先后坐上主管之位。  春风得意的金卫国觉得自己应该为江大伸张正义,找个机会教训一下同城兄弟丽日酒店,以报答汤森的提携之恩。当他把主意说给史密斯听时,美国人笑而不答,用一种期许的眼神目送他飘然离开办公室。  他立刻找来杜嘉陵、秦红军、卢铮、王茜雯、李江和林启东五人,“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丽日不是刚开业吗?我想让他们尝尝苦头。”  杜嘉陵道,“都是同行,离得又近,关系弄僵了不大好吧?”  金卫国大怒,“Frank,你是男人不?你原来的手下David现在是丽日的贵宾部经理,工资比你还高。”  卢铮卷起袖子附和道,“老大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是不是要兄弟们打上门去?”  金卫国白了他一眼,哼道,“没文化!要文斗,不要武斗。Rose不是最熟悉我们酒店的大客户吗?你找一个最信得过的客人打电话到丽日订几桌饭菜,最好先把订金给交上,免得他们闻到味道耍赖取消。大家最近辛苦了,我准备慰劳一下前厅部的全体同仁。”  去五星级酒店吃饭?李江睁大了眼睛,“老大,五星级酒店可不是老火锅,贵死人的。”  秦红军却拍了他一巴掌,“金经理自有妙计,瞎掺和什么?又不要你买单。”  卫国会心一笑。  金碧辉煌的丽日轩中餐厅,十桌酒宴已经开席,除了前厅部,金卫国还特别邀请了三十几位餐饮部的同事到场,只见他得意洋洋地站在舞台上,热情洋溢道,“各位,今天我们江大前厅部和餐饮部共同来丽日酒店联欢,一来是给同城兄弟开业道喜,二来也是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向丽日学习。大家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记着回去马上改进,竞争对手我们是最好的老师,共同提高嘛。但是如有服务不到位,菜品不好吃的现象,我们也不必客气,当面提出来,也显得汤森是同城大哥,顺手提携一下小弟,是不是呀?”  他这一说不打紧,一百号江大人便看着丽日轩处处都不顺眼了,这个盘子脏,那个碟子破,凉菜不凉,热菜不热,西瓜一点甜味没有。几个餐饮部的管理人员还好心地把从江大跳槽过来的老战友们逐个叫到跟前来开起了批判大会,教育他们顾客是上帝,顾客的意见是神佛之声,是鞭策酒店不断进步的动力。喂,你们丽日没培训啦?还是从汤森出来的,全还给老师了吗?  菜吃饱了,酒喝足了,大家乱哄哄地从五点半不到一直闹腾到晚上十点半才抹抹油嘴,醉熏熏地扬长而去。  此后半年之内,江大全体员工士气高涨,信心百倍。反观丽日,大部分人上班提不起精神,下班萎靡不振,走在大街上见到原来的同事纷纷让道远避,唯恐再受奚落。  在一次总经理例会上,史密斯狠狠地批评了金卫国缺乏商业道德,不该如此打击竞争对手,还警告餐饮部严密监视丽日方面的动向,绝不准同样的悲剧在江大上演,对方来吃饭的一万元一桌也不接。  开心之余,启东却替家属院邻居心痛那一笔不菲的餐费,叹息道,“你自掏腰包放个礼花,效果纵是不错,可钱也烧得太多了啊!”  金卫国冷笑道,“你傻呀?第二天一早史密斯就通知我赶快拿发票去报销了。”  一天下午启东正睡觉时,突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马文骏。  “东哥,我到酒店去找你,他们说你生病了,就过来看看。怎么样,严重吗?”马文骏问,面有关切之色。  “哦。没什么,有点不舒服。”启东引他进屋坐下,“你今天不上班?”  “一天也没什么事,电视从早看到晚。”  “你们期货公司怎么样了?生意好吗?”  “开户的人很多,白天炒恒指,晚上炒美国的SP、国债、白银等。我也不懂,一大堆电脑,红红绿绿的闪个不停。”  “是吗?上次金卫国让你帮他开个户,帮他开了吗?”  “早开了,秦哥也开了户。”  看到马文骏穿得衣冠楚楚的,启东觉得很满意,“你现在住哪儿?”  “跟蔡老板在一起,华都山庄别墅,不过他平时很少住,江大几天,丽日几天,我们在两家酒店都有长包房。我就跟他打游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不过这几天他已回台湾去了,说是看望老婆孩子。”  “他有家室的?”  “当然有了,成功商人怎无妻儿?不过,有也等于没有。”  “什么意思?”  “一来是他一年回去不了几次,做生意嘛,应酬多;二来他在这里养着情人,还给她买了一套房子,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了。”  “情人?是哪个?”  “东哥不认识的,好像是在哪个夜总会结识的。唉,台湾人,没品味,这种地方的女人也要。”  “不能这么说,只有这种人才不跟你计较什么家室的,给钱就行。要是哪天给你生一个娃娃,你还要给更多。”  “大哥不说,我还真不懂。不过那个女人还是挺有手段的,本来之前蔡老板还有几个相好的,自从跟了她以后,只剩她一个了。”  “这些话你可不能拿出去乱说。嗯,对了,她很漂亮吗?”  “我见过,郝姐,那可是真漂亮,东哥见了就知道了。妖艳妩媚,身材火暴,气质高贵,谈吐文雅,没人相信她是从夜总会出来的。”  启东觉得无聊,换了个话题,“去看过你姐姐了吗?”  “每个月我都会去看她的,现在她的心情好些了,没以前那么沮丧。”  “二十年,太长了。”  听到这个数字,马文骏的眼圈红了,骂道,“该死的狗屁法官,心太黑,判了我姐二十年,但我一定要等她出来,让她过上好日子。大哥,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帮她减减刑?”  “这个啊,她的案子有点大,不太好办。”启东自问没有如此广大的神通,秦哥也未必行。  “用钱买都不行吗?不是说钱能通天啊!”  “不是不行,但要很多钱才能减一点点。”启东随口应道。  马文骏眼睛一亮,点头道,“我问过蔡老板的女人,郝姐,她说想办法的话,十万块可以减一年,但只能一年一年地减。”  “不能一次性拿两百万减完吗?”  “当然不能。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起码也要在监狱里呆五、六年,然后装个什么病,保释出来。叫什么,哦,对了,保外就医。”  “你那个郝姐怎么知道这些?”  “大哥,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不要怪小弟不争气哟。”马文骏很神秘地说,“郝姐背着蔡老板跟另一个男人有来往,有一回老板回台湾去后被我发现了,捉奸在床。”  “她一定是寂寞了。那又怎的,关你屁事!”  “那个男的很干燥,居然敢骂我,还跟我动起手来,被我三下五除二就打趴下了,郝姐求我饶了他们,不要跟老板说。”  “后来呢?”  “后来的事就搞不懂了,那个男的姓伍,让我叫他伍哥。不打不相识,我们又成了朋友。他这个人也不简单啊!”  “跟漂亮女人搅在一起的男人都不简单,是这话。何况你说的那个郝姐好象还不是一般的漂亮。”  “大哥说得对,一针见血。伍哥的背景很复杂,搞不清楚是做什么?黑社会吗?不像。高干子弟吗?也不像。商人吗?更不像。”  “小兄弟,我告诉你一句话,记着:什么都不像的人,就是什么都像,来头大了去了。”  “我也是这样想,但不敢肯定。大哥这样说,可能真是的。后来我没跟老板说。”  “伍哥给你钱了。”  “大哥好聪明,这个也猜得到。后来,后来伍哥失踪了。有一天郝姐哭着跟我说,伍哥一连几周都联系不上,一打听才知道被公安局给抓了,说是诈骗,要判十年。”  “你描述的伍哥一听就是个诈骗犯。”  “郝姐好像喜欢伍哥胜过老板,可能是老情人吧,要我想办法提前让他出来,我一个傻小子能有什么办法?她说十万能减一年,要我去探监,让伍哥把藏钱的地方告诉我,然后想办法弄他出来。”  “你那个郝姐估计没安什么好心,搞不好是想独吞了那笔钱,然后跑人。”  “这个不关我的事。她的建议却提醒了我,我也想搞点钱把我姐提前弄出来。各有各的想法,目标一致就可以了。不过伍哥还没表态,说暂时不方便,等风声没那么紧了再告诉我。公安还在追查他的账目,现在怎么敢动?”  “文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郝姐现在应该是跟你搅在一起了吧?我听你前面介绍她的时候就感觉你们的关系不一般,提起她来都流口水了。”  “大哥,是她主动的。我,我,我不好拒绝。她这么迷人,看我一眼能把魂给勾了去。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大哥,我错了吗?”  “老板的女人最好别碰,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  “小弟没办法。我跟你不一样,农村来的,还是最偏远的山区,城里没人看得起我,公司的女孩子正眼都不瞧我,自卑啊!郝姐是第一个对我好的女人,我总不能拒绝吧?”  “你们的关系打算继续维持下去?”  “不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我不相信,现在……”  “就你还英雄?狗熊!大哥劝你一句,这样的女人玩一玩可以,千万别动真情,搞不好把自己陷进去。”  “哦。我知道了。可是我真的有点喜欢她啊?”马文骏还在坚持。  启东想起了《鹿鼎记》里李自成与陈圆圆的故事,山里人见到城里的大美女,就跟小皇子段誉见到神仙姐姐差不多,如果人家还对你青眼有加,你不缴械投降才怪。人啊,最大的缺点就是常常忘记自己姓什么?有几斤几两?别人为什么会对我好……  反过来说,有本事让别人得意忘形的人,必非凡人。  他担心乡下来的马文骏没见过世面,被人家给骗了,骗财,骗色,再骗情。可能是父亲死得早,母亲改嫁,姐姐入狱,他比常人更孤独,人情冷暖,卑微身世,他比我们更需要精神上的寄托,哪怕明知是虚的,是玩火,是海市蜃楼。那位郝姐的出现恰逢其时。  晚上启东请马文骏在江大烧烤小酌,刚送走他的奔驰车就接到王茜雯的电话,语气决决,马上回酒店开会,不得缺席。  半夜开会,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15更新时间2009-3-29 20:49:16 字数:5754 第十五章监管的层面越多,越是等于零  当启东换好工装步入前厅部办公室时,所有领班级以上的管理人员已经到齐,金卫国点点头,清清嗓子,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一个临时会议,传达一项重要通知,我们酒店已向汤森集团申请评选五星钻石奖,这是汤森的最高荣誉,堪称酒店业的奥斯卡。集团下周将派人过来检查,此次检查比评星更严格,不仅要检查酒店的硬件设施,还有软件服务和财务指标。我们只有一周的时间自查,接下来我分配工作。”  作为一家世界性的酒店管理集团,汤森每两年会评选和表彰全集团最优秀的酒店,理论上集团旗下所有的酒店均可报名参加,实际上能达到初选条件的却不多。因为它有几个很苛刻的门槛,一是必须整体开业三年以上,且持续赢利,时赢时亏都不行。二是知名度必须名列所在地区前茅。三是客户满意度保持在95%以上。四是顺利通过集团评审专家团的检查。  这四条哪一条都不好过,就说第一条赢利吧,如果候选的几十家都是赢利的,那就要比利润率,跟学校的考试一样,分数从高到低依次排列下来,不能进入排名前二十的马上筛掉,哪怕后面三项都是第一。  按照汤森的商业哲学,企业以赢利为目的,不能赚钱,赚最多的钱,会是一家优秀的企业吗?成绩不好的学生不是好学生,钱赚得不多的企业也不是好企业。资本主义,在西方叫商业主义,企业存在的首要理由就是赚钱,不赚钱的企业才是不道德的企业,应该被社会淘汰。可我们在学校里学的却不是这些,为富不仁,无商不奸,好像赚钱是伤天害理的事儿。笑话,如果全社会的企业都不赚钱,税收何来?就业何来?民生何来?  赚钱不是你说赚了就行了,江大自己提供的财务报表不算。首先要请江都本地的会计师事务所来审计,提供一份报告。然后再由汤森集团聘请的外国会计师事务所来审计,最后是汤集团总部的财务部进行审计,三方的报告都显示赚钱才行。如果三方的数据不一样呢?那就以算得最少的那一份报告为准。  启东第一次领教了外国人的思维方式。  举个例子来说,前面两家会计师事务所来审计时,重点是查财务的账目,包括会计报表,采购价格,库房管理,物资使用等。是个正常人都是这样查账的,但汤森集团“不正常”。集团财务部要前厅部提供全套的LogBook,全员培训资料和出勤表,从酒店筹备期一直到现在的都要。部门全体员工的上下班考勤数据,排班表,例会纪要,奖励与处罚的记录通通都要。一个规模中等的前厅部尚且如此繁复,其他几个大部门还用说吗?  只要有一个数据或报告有虚假,他们就会怀疑整个财务报表的真实性,有水分,像不像连坐?所谓一人闯祸,全家遭殃!  前年江大曾经申报过一次五星钻石奖,只因为一些后勤部门的档案资料不完整而被早早地淘汰,其中一个“突出”的毛病是,员工餐厅的用餐打卡记录有问题,纪录与实际消耗的误差高达30%,为此员工餐厅厨师长和后勤部经理被辞退。那年月还没有电子打卡的设备,员工是凭纸制的用餐卡吃饭的,吃一顿打一个勾,由专门的打卡员来打。有时候员工来得匆忙,忘记了带卡,打卡员见是熟人就算了。酒店规定员工每个工作日可以免费吃两顿,超出的扣工资,一些员工为了节约伙食费,就让打卡员开后门。无数的关系户累加在一起,漏算的用餐人数就很庞大了。因为人数统计不准,餐厅原材料的数量自然出入不小。  前车之鉴告诉我们,现在全部的精力应放在各类资料的完整上,确保不出现任何的差错,经得起全人类最严格的检查。  最后金卫国一脸正色地说,“谁主管谁负责,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我找谁算账,到时候别怪我无情!”  按照经理的工作安排,启东主要清理是LogBook上各类问题的处理回复是否符合集团的规定,记录是否完整,有没有弄虚作假。看起来很简单,可是较起真来却发现到处都是问题。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与贵宾部几位同事一起连续不睡觉,硬是来回梳理了三遍,总算完成了任务。  再说自从郑毅弘离开后,史密斯约见了十几个候选人皆不满意,夜班经理的岗位一直空缺着,金卫国找到了人力资源部经理范诗岺小姐,抱怨道,“不能再继续拖了,每天晚上我都睡不踏实,生怕酒店出事了却找不到人。Shiely,我看不如内部提拔吧。”  范经理知道这位同级别的经理一向脑子快,正道邪道样样在行,微笑道,“资深主管级以上的人员我早过滤好几遍了,史密斯又非常挑剔,莫非你有合适的人选?”  “何必只在资深主管级中间打转转?眼光放开一些不行吗?”金卫国暗示着。  “难道你是想跨级提拔?史密斯最忌讳这个,这不是汤森的文化。”她好意提醒道。  “不是非常时期嘛,当用非常之人。”金卫国义正严辞。  “看来我们Gorden的心中已有非常之人了,呵呵。能告诉我是谁吗?”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James。”  “他?恐怕太勉强了吧,他才当上大堂副理不到两个月,见习主管级,要资深AM才算主管级,离夜班经理差了三个级别呀!就算转正了也还差两级。Gorden,我听说你跟他是老邻居,照顾朋友吗?这可不好。”  “哪里话?我是为酒店举才,绝无半点私心。别的不说,单单跟史密斯的合影,放眼全江大能在一年之内拿到两张照片的有几人?这个总不是我照顾得来的吧?”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让我想一想吧。要不等五星钻石奖评过了之后再定?”  送走金卫国,范诗岑缓步踱到水晶鱼缸前投了些鱼食,五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立刻摇着尾巴浮上水面拼命争抢,她沉吟道,“林启东真是个人才吗?为何连获两任前厅部经理的青睐呢?有意思。集团的中国业务即将迈入快车道,老大手中缺人,人才储备可得提速了。糟糕,鱼食放多了!明明,聪聪,慧慧,悟悟,灵灵,你们五个悠着点吃,不准撑破了肚皮。”  她扬手把空食袋扔进了垃圾筒。  那一天已是凌晨四点,整理完检查资料后启东伸了伸懒腰,从办公室里出来到员工岗外呼吸新鲜空气。  “加班啦,事情做完了吗?”王茜雯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原来她也忙到现在。  “你不也是?”见她仍穿着工装,启东问,“不回家吗?”  “刚刚才把开业以来的前台客史资料理清楚,再过几个小时又要到上班时间,来不及了。出去找点东西吃,饿得不行。”  “一个人?要不我陪你?一个女孩子半夜在外面不安全。”两人一路从酒店出来,边走边说,“吃了东西你不如回家休息一会儿,不然明天上班没精神。”  “哈哈。再说吧,我现在也不想睡。”她说得很自然,“老同学一起说说话吧。”  这个时候只有江大烧烤还没关门,两人一路朝那里走去。  店里还有五六桌客人,老板笑呵呵地给二人点了几样常吃的菜,烤土豆,鸭肠,羊肉,鲫鱼之类的。王茜雯大概是真的饿狠了,顾不得保持淑女形象,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片刻功夫,几大盘一扫而光,只留下满嘴的油和辣椒,他递去一张餐巾纸给她抹嘴。  “喝点可乐吧。吃了这么多辣的东西。”他说。  王茜雯用手不停地扇着嘴,端起可乐瓶猛地灌了一大口,“吃过了才觉得辣。啊,真舒服。”  “慢点,别呛着了。”他提醒道,也喝了一口啤酒。  王茜雯道,“小林哥,从明天起,我就要调到总经理办公室了,史密斯要我去的,说是现在缺人手。”  “非常时期,到处都需要人,五星钻石奖嘛,江大头号工程。你是长调还是借调?”  “说是借调,今后上夜班的机会可能就少了,我们难得见面。小林哥,是不是男人的骨子里都有大男子主义的思想?”  “谁说的?我就没有!”  “唉!要是他跟你一样就好了。”王茜雯叹了口气。  店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启东道,“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你不会是,不想跟我说话吧?”王茜雯咬咬嘴唇,强作笑容。  “不是的。我是想让你休息一下,哪怕睡一小会儿也好,明天还要上班的。女孩子家,熬夜多了容易出老的。”他解释说。  “都加班这么多天了,不在乎多个一天两天的。跟你说话一点都不觉得累,很开心。”她的眼睛望着店门外正在忙活着早餐的伙计们,再过两三个小时,酒店上早班的同事要来这里吃早餐了。  启东望着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姑娘,猛然间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来,一种超越老同学、老同事、老朋友的感觉,想开口时舌头却打结了,“茜,雯,Rose,其实我对你一直,一直有好感。我们能进一步交往吗?我的意思是,瞧这笨嘴,我喜欢你!”  她顿时羞得脸通红,呆了半晌,轻声一叹,“可你,你怎么不早点说啊?哪怕早一个月也好。”她想起那一天在仙女山的石壁上刻下的两行字,心道,要是那天是他开口问,自己一定会告诉他的,唉——  “为什么?”启东不理解时间的含义。  她的声音更低了,“因为我以前的男朋友回来了,他要我,要我们重归于好。”  这回轮到启东呆住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得到的竟是这个结果?王茜雯,多好的女孩子,怎么就没早点抓住呢?想到两人一起读书,一起考入江大,一起评五星,一起寻找马文骏……一大把机会怎么就轻易放过了?脑子里不是没有闪过那种念头,可总觉得应该在某个时候水到渠成之时,再捅破那一层纸窗户,“那人是谁?我认识吗?”  王茜雯见他目露凶光,吓了一跳,“小林哥,我们不提此事好吗?”  他哪里还忍得住,卷起袖子声色俱厉道,“快说,他是谁?我一定认识!老子这就找他算账去!”  王茜雯如何敢说出他的名字,泪水叭叭嗒嗒地流下来,“小林哥,都怪我,都怪我,求求你别再问了。呜——”  从未见她如此伤心过,启东一时不知所措,抽出几张餐巾递过去,“Rose,我说的是气话,别难过。”  沉默良久,王茜雯眼泪稍止,幽幽道,“小林哥,我们还是朋友吗?好朋友?”  “不知道。或者今天不该问你这些,该死!”他抽了自己一耳光。  “你别这样,好吗?我好害怕。”她又伏案呜咽起来。  启东自嘲道,“本以为自己还小,职位又低,不敢追求好女孩。不是才当上大堂副理吗?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嘿嘿,也不照照镜子?江都人谁不知道,江大的女孩都是专供出口的,怎么可能转内销?别犯傻了。”  她突然坐起来捂住他的嘴,厉声道,“不许胡说!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女孩子!”  “有什么区别呢?”他苦笑道。  两人一直枯坐着,谁也不再说话。良久,王茜雯擦干泪水,小心翼翼地说,“今晚约你,本来是有一事相求,算了,大家都没心情。”  启东哼了一声,“话到嘴边又何必咽回去?反正已这样了,至少我们还是同事,是吧?”  王茜雯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道,“是关于前台的。”  “前台?搞笑,你是前台主管,反倒问我?”  “人家害怕才问你的。这次评五星钻石奖,我清理了一下前台所有的账目,发现有一些出入,漏洞也不少,今天已经报给了Gorden,他却警告我别跟人说,他亲自来处理。我有些担心,只跟你一人说,可不许跟人讲,更不准写进日报里去,不然会害了我们整个前厅部的。”  “不会吧,原来的蒋小姐,现在的金卫国,都是很专业的。”  “正因为专业,出的问题才可怕。”  “会是什么问题?不要跟我说有人做手脚。前台的账务管理都是用电脑操作的,想搞鬼,嘿嘿,没那么容易啊?”  “小林哥,你真可爱。实话告诉你吧,没有电脑才不好做手脚,有了电脑反而更容易。”  “怎么说?”他一下子来了兴趣,心道,不是说高科技最可靠吗?  “电脑程序也是人编的,如果本身就有人在电脑程序里留下了后门,而你恰好又知道后门的所在,那不是轻而易举吗?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收了钱不入账放进自己的腰包,多笨啊!一对账你就完蛋了,你知道我们的财务管理很严格的,每天有审计,每周有检查,每月有报表的。”  “是啊!三重检查都看不出来,那些人定是吃干饭的,白拿工资!”  王茜雯呵呵一笑,“什么三重检查?吓唬人的!”  “怎么会?那些人都是瞎子吗?”  “小林哥,你如今也是个主管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所谓的三重其实只有一重,别看报表上签字检查的人多,真正管用的其实是第一个人,后面的人都是傻傻的,机械地在报表上签字,然后就存档了。”  “好像有点道理。”  “你想啊,越到上面,管的事越多,有多少账目要他检查,不可能像基层一样一笔一笔地核对,除非发现了重大的问题。你说是不是?就说审计吧,全酒店有八人,加在一起每天得审多少账目?审计部经理会一个一个地核对?除非他是超人。然后再转到财务总监助理手上,他的下面有审计部,成本部,会计部,应收部,应付部,还有信用卡、支票、挂账管理,他有时间逐个核对?一天二十四小时上班都不够。所以只是看一下大数没有出入就过了。最后是财务总监,他就更不可能对账了,难道让下面的人把活儿全部重做一遍?大家不恨死他才怪了!”  “照你这么说,一个问题只要第一个人没有检查到,后面的人就永远查不到了。”他的额头开始冒冷汗,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也就是说,监督层面再多也不可怕,只要能唬住第一关,万事大吉?”  “这个在管理上叫‘监督怪圈效应’,听过没有?监管的层面越多,越是等于零。后面的人会想啊,前面的都没发现问题,我肯定也不会发现的。有点像心理学,管理学就是心理学。”  启东心道,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戏说管理学的,没想到老同学王茜雯对酒店管理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诣,不知师出何门?我怎么没听过?口中仍是怀疑,“可是我们酒店的审计员很专业的啊。他能够发现问题的。”  “你知道他的操作流程吗?”  “当然啦,我也是前台出身,手工账对电脑账。”  “对。两账相符就算过了,是不是?”  “是啊。未必……”  “当然是相符的,这个不能做假,太明显了。当然有时候也会出一些差错,多半是员工太忙,误操作的,按制度要受处罚。可如果是电脑里有漏洞,审计就没有办法了。”  “他可以提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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