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18

7圣地亚。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记得来北京的第一夜,赵海生就曾经带我和米米来过这里。那时候的我笨笨拙拙,连切牛排都不会。荣誉和失败一样的不伟大,因为时光总是能毫不留情地摧毁一切,让往事片甲难存。我来这里,是想会会蒋雅希。文姐告诉我,蒋雅希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一两次。如果米米的失踪跟她有关,她见到我肯定会惊慌。我和文姐在座位上刚坐下,就有侍者过来招呼我们,他把菜单微笑着递给我,我犹如触电般地呆住。竟然是他!那个用一块钱买走我画的男生!文姐压低声音:“蒋雅希今晚在这里请朋友吃饭,喏,后面那一大桌人就是的,一会儿见到她,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慌。”我决定先去洗手间里洗洗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很巧,推开洗手间的门我就看到了蒋雅希。我没见过她真人,但见过照片和MTV。她正在对着镜子涂抹口红,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开水笼头,心却跳得厉害。“夏米米。”她先叫我。我转头朝她微笑。“许弋呢?”她问,“难道你们不在一起吗?”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我就继续微笑,在心里想着对策。“喜欢我的男人你可以直说,不必用卑劣的手段。不过我也要好心提醒你,小心被别人玩弄了,还不知不觉呵。”“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不喜欢她这样侮辱米米,终于忍不住开腔。“你看看你的新造型,啧啧啧,谁替你弄的,像个小丑。”“是吗?”我说,“雅希姐有空指教指教。”蒋皎拿着口红退后一步,用惊讶的口吻说,“你到底是不是夏米米呵?你的小泼妇样呢,收敛了?作秀给谁看啊?”“谁是许弋?”我问她。她哈哈大笑,口红指到我脸上:“演技不错,值得学习哦。”我绕过她,走出了洗手间。回到座位,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文姐。文姐皱着眉头,拼命地回忆。然后她一拍桌子:“对,我想起来了。我见过那个男的,在那天晚上的酒会上,他好像跟米米说过话,然后,米米就失踪了!”真实地痛与悔“他是蒋雅希的男朋友吗?”我问。“不知。”文姐说,“但我敢肯定,十有八九是他拐走了米米!”“他拐走米米干嘛呢?”我问。文姐紧张地看着我。我的心忽落落地往下掉。千百种不祥的想法冒上来,又被我硬生生地压下去,我唯一的期盼是蒋雅希确实什么也不知道,米米是和那个叫什么许弋的一起消失的,如果是这样,至少米米现在是安全的。文姐压低声音问我:“蒋雅希的确把你当成米米了吗?”“也许吧。”我说。我不敢肯定。“你快吃,吃完我们走,回去再商量。”文姐说。我没有任何胃口。我的心里忽然很恨米米,恨她自私,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我都不能原谅她这样没有道理不负责任的消失。我站起身来,对文姐说:“我们走吧。”蒋雅希就在这时候端着两个酒杯走了过来,她一直走到我面前,把酒杯往我面前一放说:“夏米米,我请你喝一杯。”文姐站起身来:“米米不喝酒,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要走了。”“这么不给面子?还是怕呢?”蒋雅希笑起来。看她的样子,好像是有些醉了。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酒量,”蒋雅希说,“这可是纯正的Moet&Chandon,要是夏小姐不尽兴,我再请你喝一瓶如何?”文姐挡开她,拉着我说:“我们走。”蒋雅希挡住我的路,不肯让。文姐低声警告她:“不要闹事。”“哈哈哈。”蒋雅希纵声笑起来,指着我说:“要闹事的人不是我,是她!我告诉你,你要是不交出许弋,我今天跟你没完!”我心疼米米,成天跟这种疯子打交道。“我不认识什么许弋。”我说。“我让你装!”蒋雅希把手里的酒往我身上一泼,酒杯往地上一砸,人就朝我扑过来。文姐拼命挡在我前面,不让她靠近我。她那边的人也上来拉她,但她已经醉了,力大无比,无人能挡。她一直一直冲上来,抓住了我的衣服领子,挥起巴掌就要打我。就在这时候,有人一把捏住了她的胳膊,低声说:“你放开她!”是那个侍应生!蒋雅希松开了我,往后退了好几步,笑起来:“怎么?你们又都向着这个狐狸精?太好笑了,看来你们真是一对冤家兄弟,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了,哈哈哈哈哈……”“闭嘴!”他呵斥她。我以为她会跳起来,谁知道她竟然真的乖乖地闭了嘴。蒋雅希终于被人拉走了。我整整衣服,对那个侍应生说道:“谢谢。”“不用。你们快走吧。”他说,“遇到记者就该麻烦了。”我和文姐在他的护送下匆匆出了餐厅的大门。文姐开了一辆红色小车,车子上了大道后,她有些紧张地对我说:“好像有人跟踪。”我朝后看,身后全是车,看不出任何不妥。“你打电话给海生,让他来接你。”“不用吧。”我说。正说着,一辆白色宝马就朝着我们直冲上来,我惊讶地发现,驾车的人竟是喝得半醉的蒋雅希,天啦,她要做什么????“她疯了。”为避免被她撞上,文姐只好加快了速度。蒋雅希的车子逼得很紧,好几次都险象环生。我失声尖叫,直到一辆摩托车从后面横插上来,隔开了我们两辆车。蒋雅希的车终于被摩托车逼停在了路边。摩托车手下了车,把她直接从车上拖了下来。后面另一辆车很快跟上来,他们合力把蒋雅希推上了车。车门关上,掉了个头,朝着反方向开走了。夜色里,我认出那个摩托车手!又是那个侍应生!我让文姐停车,跑到他面前去。他正在戴头盔,对我说:“你往边上站点,这里车多。”“谢谢你。”我说。“不用。”他冷冷地说完,跨上车,很快远去了。他一定没认出我来,也一定是把我当成夏米米了。8我决定替米米出席演唱会前的记者招待会。这是我最后的一招,我相信一定可以把夏米米给逼出来。她的性格,我还算是了如指掌。不过在米米出现以前,我先见到了传说中的许弋。看到许弋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应该是米米喜欢的那种男生。米米为他做出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理解。那天,在后台的化妆间,许弋冲进来,强吻了我,我咬了他的舌头。看起来我们算是打了平手,但事实上应该还算是我赢,因为我弄明白了米米这些天和他在一起,但后来他被米米甩掉了。这样一来,我基本上可以对米米的安全完全地放心了。我估计他和米米认得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他对我丝毫没有产生怀疑。但爱情这回事肯定不是以时间来计量的,我敢肯定的是,这个如同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他注定了是米米的劫数。我倒真的希望米米能和他之间有故事,爱情是有着翻天覆地的本领的,我自私地想,如果爱情可以让米米放弃一些虚无的东西,拥有真实的痛和真实的悔,也好。唯一遗憾的是,这个男生和蒋雅希有关。遇到心爱的男孩但我相信米米自有她的办法,那个姓蒋的,不是她的对手。如我所料,演唱会开始的前十分钟,夏米米真的出现了。“我现在就想杀了你。”我说。“姐。”米米扑上来,“别生气,等我唱完这场你再杀也不迟,哦文姐,我的裙子呢,还有我那双白色的凉鞋……”“文姐。”我打断米米的话,“你先出去,我要和米米谈谈。”“没时间了。”文姐说,“你们姐妹俩晚上再谈可好?”米米不肯表态。我问她:“谈谈许弋你也不愿意吗?”米米惊慌失措地说:“你看到他了吗,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看着文姐,米米把文姐往外推:“你出去你出去,我只需要两分钟,保证不误事。”文姐出去了,米米把门关上,冲到我面前来:“姐。你怎么会认得许弋的,你告诉我,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叫我姐了。”我说。“姐。”她说,“哪能呢,求你告诉我。”“他把我当成了你,我答应他三天内见他。”“姐……”她欲言又止。文姐已经推门进来,她着急地说:“快些,演出已经开始了,化妆师等在外面。”“快你个头!”米米很凶地吼她。我问文姐:“我该怎么离开?”“海生在外面等你,你先把妆擦掉,衣服换回来,我马上带你出去。”“好。”我说。我走到门口的时候,米米追上来,她从后面抱住我:“姐,你别生我的气,我其实早就不生你的气了。”我回转身抱住她,在她耳边说:“记得,我等你回家。”她拼命地点头。那天晚上,赵海生一直陪着我。他给我看一幢房子的照片,那幢房子是在海边,如童话中的城堡,美仑美奂。赵海生对我说:“这是我朋友在大连开发的房子,等我的资金周转过来,我马上买一幢送给你。”我冲他微笑,说:“我还是怀念我们家以前海边那座小房子。”他有些入神地看着我说:“吉吉,你笑起来真好看。回头还是弄成卷发吧,我喜欢你卷发的样子。”“海生,”我问他,“你爱我吗?”“当然。”他说。我多么羡慕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可以像他这样不露痕迹地撒谎。在爱情消失的时候还能够做到镇镇定定的若无其事。“过来。”他说。“噢。”我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他伸出手抱住了我。我仰起脸,吻了吻他的脸颊。我很少这么主动,他反倒有些窘迫。那晚,米米又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她习惯性地抱着我入眠,我习惯性地失眠。我知道第二天米米醒来,会忘掉一切的烦恼,生龙活虎地继续奋斗。也许这就是我和米米最大的不同。所以,她注定要比我幸福。米米在梦里喊我:“姐……”我轻轻拍拍她的脸,她微笑,继续沉入好梦。她已经长大,选择自己的生活,遇到心爱的男孩,她不再需要我。我的心里有一种悲凉,但悲凉很快又被释然代替。或许这就是命运,一切的过程都早已有了安排,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暂时消失。9知道米米出事,是在米米出事两个月以后。这之前,我一直呆在江西农村的一个小镇。我这样做并不是想要惩罚谁。我对未来也没有过多的思考和精心的安排。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沉淀自己。所以,我关掉了手机,远离了网络。我甚至连报纸都不看。深夜的时候,我坐在小木床上抽烟,有时看流星滑过,想念远在北京的米米和赵海生。除了他们,我生命中也没什么别的人可以想念,唯一感到庆幸的是,没有我,他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九月的江西,秋高气爽。有人上来兜售当天的晚报,五毛钱一张,我买了一张,想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招聘信息。娱乐版通篇报道:别走,米米:两个月前,当红歌星夏米米拍广告时从高台摔下,生死未卜.成为植物人。牵动万千歌迷的心。昨夜,夏米米哮喘病复发,陷入重度晕迷状态。医院再度下达病危通知,无数歌迷在医院门口长时间守候,不愿离去,并拉出:‘米米你别走,我们爱你’的动人横幅,呼唤偶像醒来……我捏着报纸,浑身发抖。世界变得一片惨白,天就在那一刻塌了。我跑到大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南昌机场,司机跟我要四百,我说好。那时他要四千,我口袋里有,也会给他。到了机场,我用我身上最后的钱买了一张机票,给赵海生打了个电话,坐上了当天最后一班飞往北京的航班。赵海生和文姐在机场等我,他们直接把我带到了医院。医院大门依然有歌迷在守候。我们通过特殊的通道进去,上了五楼,长长的走廊,仿佛怎么也走不完。我的双脚一点力气也没有,心跳得飞快。赵海生搂着我的肩,紧紧的,我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他的手也曾经这样放在我的肩头。他是这样邪门地见证着我人生的每一场生离死别。我推开他,朝前奔跑,却在病房前怯懦地停下了我的脚步,文姐追上来,替我推开病房的门,黄昏的阳光是金色的,从窗口投进来,给所有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我看到护士用白色的被单盖住了米米的脸。心如刀绞“不!”我失声尖叫。然后,我彻底地晕了过去。之后的很多天,我才知道,米米是在我离开北京的当天晚上出事的,她去拍一个广告,搭建的高台忽然离奇倒塌,她脑袋着地,当场昏迷不醒。但是,她一直没死掉,在医院里撑了两个月,才离开这个人世。我想念米米,心如刀绞。第二天,赵海生带着我成功地躲过了所有的媒体,回到了老家。我把米米葬在了父亲的旁边,希望他们可以在九泉之下互相照顾。海还是那片海,一百年一千年,潮涨潮落,从不改变。所不同的是,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地消失不见,永远都不再回来。刹那繁华都是假相,如果没有贪恋,也许我们可以活得更好。只可惜年轻的我和米米不懂得这一点,所以才会得如此下场。我对生已经毫无眷恋,那晚我自杀,我用的是刀片,割向我的手腕,疼痛提醒我死去的过程。我看到血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身体流出,没有任何恐惧。我用最后的力气走向大海深处,等待海浪卷走我的身体,夏吉吉三个字从此从这个世界上抹去。醒来的时候,四周是白色的。我以为我到了天堂,且好像听到米米在歌唱。我兴奋地转过头,却看到赵海生。他伸出手握住我的,对我说:“等你好起来,我要好好揍你一顿。”我看到我手腕上白色的纱布,碍眼的,丑陋的,纠缠在那里,明白自己是没死。“你最好把我揍死。”我扭过头去说,“不然,我还是会想别的办法。”“吉吉。”赵海生说,“你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我瞪大了眼睛。“听我跟你说个故事。”赵海生说,“这个故事有点长,你要有点耐心听。很多年前,在澳州,有个中国的留学生,他很穷,每天要打两份工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和学业。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天上下着很大的雨,留学生从打工的地方出来,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车撞了。撞他的车子很快就开走了,后面的车上下来一个穿蓝色旗袍的中国女人,把他送进了医院。那个中国女人不仅救了留学生的命,还替他付了所有的医药费。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她常常跟留学生讲起她留在中国的两个女儿,说她们长得漂亮极了,也像极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一对双胞胎。有时候,她也会讲起他在中国的的前夫,说他前夫的画画得好极了,只是时运不好,所以当不了画家。她还说,她嫁给一个老头来到澳洲,只是权宜之计,最多五年,她肯定带着钱回去,帮前夫实现梦想,让两个女儿快乐长大。她的故事打动了留学生,留学生出院以后,常常去找那个女人聊天,虽然女人比她大十岁,但他却感觉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爱上了她的沉静,美好,善良,温柔。有时候,他坐在她家里听她弹琴,能听上一整天,也不觉得厌倦。虽然留学生和女人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还是被他的先生认为绝不能容忍,老头子有一天喝醉酒,拿出了他家里的猎枪,对着留学生扣动了手里的扳机,女人冲过来,挡住了那颗子弹……”我颤声问他:“你的故事里,说的都是谁?”赵海生说:“那个女人,就是半夏,你的母亲,而那个留学生,就是我。”我大惊:“这么说来,你压根就不是我父亲的学生?”“当然不是。”赵海生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爱上你的原因,你跟你的母亲实在是太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个人。你穿上那件蓝色旗袍的时候,我简直就要疯了,恨不得告诉你一切。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纵容米米的原因,我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让她的家人幸福,倾尽我所有,也要让你们幸福。回国的前三年,我一直在创业,有了钱,我才有勇气去找你们。现在,米米走了,我心里,比你还要难过,吉吉,如果你还不珍惜你的生命,你让我怎么跟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交待呢?你又让我怎么办才好呢?”“这么说,你爱的一直是我的母亲?”“不。”赵海生说,“吉吉,我现在爱的是你。逝者已去,唯有生者可以鲜活地谈情说爱。我是一个生活在现实里的人,一个成人,懂得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任。你明白吗?”我的眼泪流下来。“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赵海生用温热的掌心紧握我的,“我跟她的手续已经办妥,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我听到海浪的呼吸,在城市的最中央。风呼啸而过,夹带着微尘,泥土,飞絮和所有不堪重负的往事,纷纷扬扬,一去不返。而夏天,是真真正正地过去了。小耳朵PART3小耳朵我还是相信星星会说话石头会开花穿过夏天的木栅栏和冬天的风雪之后你终会抵达——木子耳国庆长假,拥挤的上海火车站。当天开往北京的火车票已经全部售罄。这是秋天依然灼热的午后,有很大的风,吹得站台的广告牌忽啦啦作响。广场上的人群挤挤挨挨,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无法动弹。我决定去见他的心九匹马拉不回。终于,我捏着一张站台票在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混上了车。是一列慢车,站站都停。我没有座位,四周都是陌生人,肮脏的车厢里混和着各种各样的气味,让人想要呕吐。我跑到车厢连接处,想去透透气,但那里也全都是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抱着我的小背包,思忖着漫长的夜晚应该如何度过。这是生平最艰难的一次旅途,我的双足站得几近麻木,随时闭上眼睛就可以随时进入短暂的梦乡。我终于明白人最强大的是内心,只要心之所想,翻越千山万水,总能抵达。火车渐渐驶出天津站。还有一站路,我将和他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想到这里,我精神百倍,一夜的疲惫被格式化,神奇消失。清晨的曙光中忽然接到他的电话:“小丫头,你在哪里呢?”“火车上,下一站北京。”我得意洋洋,“准备接驾!”那边迟疑了两秒种,然后说:“靠,我在上海站。”这真是史上最绝望的一次错过,我们为彼此想要制造的惊喜付出的最无聊的代价。一切的起因只为两个字:爱情。爱情让人疯狂且弱智。看来这话谁也不能反对。1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完全没有认出他来。他理寸头,白色棉布的衬衫,宽大的运动裤,球鞋。两只耳朵很大,显得很特别。朝着我直迎上来,喊我:“嫂子。”我被他喊红了脸,连忙往身后看看,疑心他认错了人。“漾哥在赶回来的路上,吩咐我来接你。”他说,“你的行李呢?”“没行李。”我说。因为决定很匆忙,且怕路上的拥挤,我只背了我的小背包就上路了。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很洁白的牙,有些遗憾地说:“看来你不认得我了。”我没办法,只好很不礼貌地盯着他看,希望可以看出一些曾经见过面的蛛丝马迹。答案还没浮出水面的时候他自动交待:“我是黑人。”我的天。原来岁月也可以如一家拥有高科技设备的美容院,把人的容貌改变得如此彻底。我当然知道黑人,那个整天跟在吧啦后面的技校的坏小子。他那时候是光头,喜欢在身上戴各种乱七八糟的饰物,篮球打得不错,也爱打人,曾经把许弋打到医院里睡过一个星期,还劫持过蒋皎,闹得天翻地覆后不知去向。他曾经是我们那个小城的一个传奇。可是眼前的这个他,真的和记忆中的那个他大相径庭。他何时和张漾成为朋友,我也完全不知。“我们走吧。”他说,“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地铁两站路就可以了。”四合院里有好多间屋。黑人那间在最西边,阳光不是很好,但屋里还算干净整洁。进去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吧啦的照片,和南山墓地上的那张一模一样,年轻的,倔强的,毫无畏惧的脸。“我找人画的。”黑人说,“以前老跟她在一起,也忘记好好替她拍张照片。”我走近了,才发现真的不是照片,而是画像,不过真的很像,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你还在想她吗?”我问。“我去给你烧点开水喝。”他低头,拎起脚下的水瓶,出去了。我盯着墙上吧啦的画看了良久。被人怀念到底是件幸事,如果吧啦泉下有知,应该会感到幸福的吧。我正在胡思乱想,门吱呀一下被人推开了,一个穿黑裙子的女生站在门口,用颇为敌意的眼光在审视着我。我有些不安地站起身来。“听说阿牛带女朋友回来了,我来看看。”女生的声音很沙哑,听了让人害怕。“你哪里来的?”她扬起声音问我。我问:“谁是阿牛?”正着说,黑人拎着一瓶开水从后面走过来,把女生一把拉到旁边说:“一边去,别在这里胡闹,这是漾哥的女朋友。”“阿牛。”女生嘟起嘴,“你今天不是休息吗,你答应陪我去打游戏的,我到二十四级后就怎么也升不上去……”“好了。”黑人打断她,“今天有特殊情况,回头再说。”说完,他进了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我吃吃地笑,问他:“何时改了这么老土的名字?”“我姓牛。”他说。是吗?我从没想到他会姓牛,在我的记忆里,他就是叫黑人。黑人,黑人。我甚至能回忆起吧啦高声唤他的声音,一声一声,犹如就在耳边。照顾好你是我的责任“你喝口水睡会儿,火车上没座位,肯定累坏了。对了,我先替你把被单换了,我有洗干净的。”我拦住他:“不必太麻烦,我不是很讲究的。”“这是必须。”他麻利地动作起来,“漾哥不在,照顾好你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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