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疏影,别再说了。”强自按捺,却终于未能够,虽然语气未染太多情绪,但我到底没能忍住,开口打断了她。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怔忪的看着我,我微微闭了闭眼,才再开口,略带掩饰的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是秦筝。” 疏影面色一松,笑道:“我还当是怎么了呢,吓我一跳,不过说来也是,小姐的秦筝,弹得的确要更顺手一些。” 我静然微笑,不再言语,心底却止不住的微微自厌。 明明已经看透,却还是没有想象中的洒脱,做不到真正若无其事。 从见到寻云的那一刻开始,或许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尖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自尊好受一些。 唇边的弧度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自嘲与无奈,现如今这样或许无可避免,但时日久了,总会好的。 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心不在焉的抬眼看去,却正撞上寻云看我的眼,内蕴而沉静。 我心内一动,正要说什么,却听得阁外小丫头的声音:“逐雨姐姐来了。” 我笑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南承曜的两个心腹婢女都一前一后的往我归墨阁来了。 那逐雨性子不若寻云沉静,人未至而声先到,声音里有着极力自制却终究隐藏不了的慌乱意味:“寻云,你快随我回去,殿下已经到王府正门了……” 第三十回 寻云略蹙了蹙眉,先不去理会逐雨,反对我施礼开了口:“逐雨就是这个急惊风一样的性子,还请王妃见谅。” 我淡淡一笑:“不妨事的,姑娘不必在意。” 说话间,逐雨已急匆匆的进了门,寻云迎上前去,话语中微带责备:“这是怎么了,即便殿下回来,也不必急成这样,在王妃面前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逐雨胡乱的对我行了个礼,心神却全不在其中,她的声音,听来都有些张皇失措的意味了:“刚才秦总管差人来说,北胡来犯,皇上命殿下前往漠北平乱,明日便要率军出发了!” 寻云面色一变,倏然站了起来,再顾不得礼数,与逐雨一道匆匆对我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我心内亦是疑惑,想了片刻,对疏影道:“你留在这里,我过倾天居看看。” 虽然只是猜测,可我总是觉得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纵然军情紧急,可朝中并非无人可用,而南承曜如今正称病闲居于府,这平乱的差使无论怎么想,也是不该会落到他身上的。 纵然心底并未完全对昨夜种种释然,但我自懂得该如何取舍得失,向来不会在不恰当的时间里对不恰当的事情揪住不放。 虽则情意未有,却注定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我既嫁入三王府,无论前路如何,再与他脱不了干系,更不可能抽身事外,既然如此,是福总好过是祸,即便真的是祸,也要尽早,防患于未然。 一路行至倾天居,由于这段时间整日出入为南承曜换药的缘故,守卫大概是得了他的首肯,从来都是依着我的性情,只恭敬的行礼,并不通报。 于是我一路畅通无阻的行至主殿,却听得逐雨娇俏的嗓音虽是嗔怪,却隐隐含忧:“说什么圣命难为,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但凡是你不想做的事情,又有谁能勉强得了?若你真是不愿意去那漠北,必能寻个绝好的说辞去与皇上推脱了,如今却说什么圣命难为,逐雨可不信。” “逐雨,殿下刚回府上,你就扰得他不得安宁。”寻云清持的声音里亦是带着淡淡的焦虑。 逐雨没有理会她,依旧对着南承曜开口道:“公子决意要去,逐雨自然阻拦不得,只求公子带了逐雨一块,逐雨可以女伴男装混入军中做一名不起眼的小卒,绝不会叫人发现给公子添麻烦的。这一路上,公子也有个人可以知暖知热的——你的伤还没好全呢!” 南承曜大笑起来:“虽然逐雨扮做小卒的样子倒是让我有几分期待,不过漠北边僻凄苦,我可不舍得让你去受这个罪。” 逐雨急急道:“只要能跟着公子,就没什么可以算做是苦的……”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南承曜淡淡带笑的声音打断:“既然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何不安心留在府中等我得胜归来,到时候本王必然多向皇上要几缎上好的苏绣给你可好?” 他虽是笑着,语气清淡,却已经带上几分不欲再说的意味。 逐雨撇撇嘴,终究无法拂他的意,闷声不响的不再多说什么。 南承曜见了她这样子,不禁又笑起来:“你又不懂医理,跟去又能如何?” 逐雨半是赌气半是忧心,依旧一声不吭。 我本就不欲再继续这个样子听下去,恰寻了这个机会,暗自平稳了下自己的情绪,方微微笑着推门进去:“殿下的伤已经不打紧了,即便不是这样,非得有人跟去照料,那也该我去,不是吗?” 寻云和逐雨见我进来,忙上前行礼,而南承曜懒懒倚在贵妃椅上,丝毫不见讶异的微笑道:“王妃怎么来了?” 我很好的压下骤见他时心中不合时宜涌起的浅浅尖锐,依旧温言微笑:“殿下明日便要出征,我自当过来看看。皇上一早便召了殿下入宫,为的可是此事?” 他微微点了下头。 我垂眸寻思片刻,还是语音平静的问出了心中所想:“殿下既称病静养,朝中也并非无人,为何皇上还是钦点了殿下出征平乱?” 他勾起唇角,眼中却是冷淡如常:“因为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太子?” 南承曜眼中略带赞许神色,尚未开口,便看到秦安匆匆从门外进来,于是止住话语,只静静的等他回报。 秦安看了我一眼,再看南承曜,得他微微颔首首肯,方才开口道:“殿下的猜测并没有错,虽然不知道太子那边究竟是怎么说动皇上的,但从刚才传回的消息看,确是东宫无疑。” 南承曜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笑得异常疏离冷漠:“原本就不必他费心游说。” 我静静看了他片刻,开口问道:“殿下既然知道此行有异,何不寻个借口推脱了?” 他笑着摇头:“推脱?我求之不得。现如今我怕的不是他动,而是,他不动。” 我低头思索片刻,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如今天下安定,而皇上圣体却日益衰弱,若是太子仁孝,安分循矩,素无过失,那么极有可能直至圣上驾崩,都能安稳高据东宫的明黄宝座。 而若要东宫易主,非重罪不能行。暂且不论虚实,单凭要落下这重罪的影,若东宫那边没有任何动作,即便三王府再懂得相时而动捕风捉影,也犹如无米之炊,绝无可能。 也因此,他说,不怕太子动,就怕,他不动。 心念微转,我微觉有些寒意,面上却是异常冷静的问道:“所以,殿下便逼他动。中秋那夜夜闯东宫,为的就是要让太子惊惧疑心,乱了按兵不动的阵脚,此番受伤,大约也是殿下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现如今,这普天之下,除非我容许,就没有人能伤得了我。” 冷月微光一样的眉眼间,带着疏冷寒漠,和隐隐傲然。 我不再言语,视线缓缓移到他腰际将愈的伤处,这个位置的伤,无伤根本,却是能做出血流如注凶险万状的样子。这个位置的伤,最是痛极,若稍有偏差,即便只是一寸,也会即刻致命。 我曾以为他是靠着运气,堪堪避过这一劫的。 却不想,这一切,竟是刻意而为。 他对自己都那么狠,对旁人还有什么不舍得? 我不知道该说他太过自信,还是太过疯狂,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这天下。 这样深的心机,这样狠的手段,却偏偏藏在,这样一张翩然如玉的面容之下,这世间,可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见我沉默,他亦是不开口,只淡淡看着我,满室静然。 我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过自己的情绪,重新轻言,语音温婉安静:“殿下此行,必多坎坷,愿殿下保重自己,切不可轻易冒险。” 他笑了笑,眼光里带着漫不经心的冷,落到了腰间的伤上:“王妃放心,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这条命,在得偿所愿以前,还没有谁,有本事拿走——即便是天,也不行。” 停了很久,我才敛回自己的心神,强自择言开口道:“殿下才智过人,思虑周密,此番征战必能全胜而返——” 话语说到这里,却不由得顿下声音。 我微垂羽睫,暗自深深吸气,再抬眼,虽然面上微笑平静一如往昔,可那一声“清儿”的自称,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只对着南承曜仪容优雅的福下身去,唇边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轻道:“臣妾必每日诵祷,等待殿下凯旋。” 他落了笑,眼光淡淡看来,不过片刻之后,重又笑起,依旧是,天高云淡的凉薄弧度。第31章 霜降时节,上京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胡天八月即飞雪,不知此刻的漠北,是否已然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南承曜出征已有十余日,按脚程该是到幽州了。他出征那日,天色甚好。由于皇上缠绵病塌的缘故,上京城门外,是东宫太子亲劝饯行酒,鼓动三军。 “三弟,为兄在此以薄酒一杯为你饯行,待来日,你平定乱军凯旋归来,你我兄弟再痛饮三天三夜!” 南承曜淡淡笑着接了过来,却并没有喝,而是潇洒的翻身上马,单臂高举玉杯,一在纵马巡过身后整发的三军,一面扬声道,“只解沙场为国死,必当马革裹尸还。今日在列诸位,皆为我南朝勇士,曜在此与诸位同饮此酒,不破北朝,誓不还!” 兵部原就为他所辖,此刻在列三军之中,大半以上皆是曾经追随他一道浴血沙场的,此刻听闻了他这一席话,无不情绪激昂,大有捐躯赴国难,视死如归的加热。 “誓不还!誓不还!誓不还……” 一时之间,三军将士齐声高呼,声声饱含着披肝沥胆的忠诚和誓死追随的决心,震动云霄。 从军行,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我站在城楼之上,透过面纱,看南承曜在马背上白羽铠甲的身影,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一面,天生贵胄,豪情万丈,却偏又,风姿惊世。而这样刻意外现的锋芒,是不是也是为了进一步激东宫行大动作? 这样想着,便不由得将视线移到城门前长身玉立的南承冕身上,他依旧是温和笑着,眉目间波澜不惊。 “三殿下此行,一别便是数月,二姐若是在府中闲闷,便常到太子府上看看滟儿,滟儿也可以有人陪着说说话。”我目送南承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忽而听到身边的滟儿如是开口,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来不及多 说什么,便见南承冕登上城楼向我们迎来。 此后十余天,除了回相府探过父母一次,我一直独居三王府中,闲时读书画画,虽不精彩,自己却也能怡然自得。纵然南承曜许了我莫大的自由,但一入天家,多少双眼睛都在等着挑你的不是,我并不想给自己找无谓的麻烦。至于太子府,自嫁与南承曜以来,我只去过一次,还是在滟儿大婚的时候。现如今,在这风起云涌的微妙时刻,纵然牵挂滟儿,我还是不愿意轻易踏足,能避则避。 “小姐,小姐……” 正在胡思乱想间,疏影的声音急急的由远处奔来,带着无法掩饰的慌张。 我放下手中的书,无奈的起身迎上,“这是怎么了,说了你多少回,不要跑那么急,不然……” 责备的话语,在看到她面颊上挂着的泪时,再说不出,只剩下心疼,忙拉她坐下,一面帮她擦眼泪一面问,“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快别哭了,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知道吗?” 她一国胡乱抹着眼泪,一边目带惊慌的看着我,“方才暗香托人传话给我,说她病了。小姐你知道暗香的性子的,从小到大,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都是自己咽,断不肯让我担心半分的。可是现在她告诉我她病了,我,我,我真怕……” “没事的,你先别急,我先差人去相府和东宫问问,可好?”我一面帮她拭泪,一面柔声劝慰。 疏影看着我,含泪点了点头,我正欲唤人,她忽而紧紧抓住我的手控制不住的哭出了声,“小姐,我害怕!你带我去太子府看看暗香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 我心疼的帮她擦眼泪,疏影自幼父母双亡,只剩暗香这个胞生妹妹相依为命,现如今她出了事,如何能不心急如焚。只是,太子府…… “小姐……”疏影依旧一面哭着一面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我微一闭眼,摈弃心中诸多猜疑避忌,或许真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也说不定,退一步说,即使果真如此,现如今我入东宫去看滟儿,于情于理于法于制皆不会落人于口实,而我的身份放在这里,南承冕也奈何不了我。 眼见得疏影泪水琏琏,我心疼不已,柔声劝道,“快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去看暗香。” 吩咐下人随意的打点了一些礼品,总得做做样子,方能不能落人口实,再向秦安略略说了一番,我并未瞒他,却也没多说别的,四目一对,各自心中明了。 他亲自替我掀开马车车帘,“王妃放心,府中事务有秦安看顾打理,若王妃与太子妃相谈甚欢忘了时辰,暮色时分,秦安自会亲自上东宫接王妃回府,王妃不必担心误了宫禁。” 我微笑不语,轻轻对着他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前行,没过多久便到了太子府,疏影此刻已勉强止住了眼泪,然而神情中的急迫焦虑,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我暗地里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太过担心。下了马车,便有人一路引导行至前厅,我方落座,一个眉目清秀的婢女便上前几步,恭敬的奉上碧螺春,“如今太子殿下正在宫中理政,太子妃已得知王妃过府,一会便到了,三王妃请先用茶。” 我温言谢过,心内却因为南承冕的不在而微微松了一口气。 杯中的碧螺春茶香四溢,我方欲举杯入口,便见滟儿步入前厅,仪容华贵,很好的掩住了明眸之中那一抹喜色,我心中微微一顿,她的身后,并没有跟着暗香。不禁侧眸向疏影看去,她眼中已是忧心似火,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言不动,不去为我添任何的麻烦。 心内微叹,纵然心疼她,却是无法在此刻开口宽慰她一二,我起身向滟儿身躯福了福,“见过太子妃。” 滟儿一伸手扶起了我,仪容亦是无可挑剔的完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礼数不容稍废,嫁入天家的我们,更是如此。 滟儿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疏影的神色,开口轻道,“二姐初来府上,不如先到滟儿的瑞凰楼小坐片刻,再让妹妹带你四处走走。”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她出了前厅,一路上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语,不一会,便到了瑞凰楼。 这样富丽堂皇的名字,建筑装潢却并无太大奢华,一如太子府简朴低调的风格。与之相比,说三王府是蓬莱仙境也并不为过。 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南承曜刻意做给世人看的一面。进了瑞凰楼,立即便有丫鬟摆上茶点鲜果,待到她们张罗完毕,滟儿神情清淡的开口吩咐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们姐妹俩在这里说几句体已话。”丫鬟们纷纷应着退下去,轻轻带上了门。 疏影见屋内只剩下我与滟儿,再顾不得其他,开口急急问道,“滟小姐,暗香怎么样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怎么会病了的?病得厉不厉害?” 滟儿看着她微微笑起,“你一口气问了我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疏影脸一红,却仍是着急开口道,“滟小姐,你带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滟儿看她半晌,终是淡淡一笑,“她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仍旧可以保留真性情,看来二姐当真心疼你,把你保护得那么好。” 疏影一怔,我心内一动,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滟儿已经径直朝内间走去,“走吧,我带你去看暗香。” 疏影忙跟了上去,我亦紧随其后,一同进了一间简单却干净明亮的屋子,软塌之上躺着的人,赫然便是暗香。 暗香双颊通红,看上去像是高热不退的样子,神智倒还算清醒,见我们进屋,挣扎着起身,“清小姐,姐姐,害你们担心了……” 疏影一见这光景,就欲冲上去,滟儿却比她快了一步,亲自扶暗香躺下,替她拉好被子,“你身子还病着,不用起来了,都是自家人,二姐和你姐姐都不会和你计较的。” 暗香听话的重新躺下,疏影上前握了她的手,或许是因为那滚烫的温度,她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可吓死姐姐了,你怎么那么不小心,烧成这样,可请了大夫看过?吃药没有?身上还难受不?”暗香乖巧的点头, “小姐心疼我,特意宣了宫中太医来为我看病的,姐姐你不要担心,我吃过药已经不难受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好全了。” 疏影点了点头,努力忍着眼泪,却还是没能忍住心疼,握着妹妹的手开了口,“可是为什么你的热还是退不下去呢?” 滟儿站在一旁,神色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并不上前劝慰,却也不阻挠,低垂的眸光中似是有些触动和怔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轻轻一叹,上有拉过疏影,“好了,快别哭了,你这个样子不是惹得暗香心里更难过么?既然只是发烧,又有太医开方诊疗,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散热总是需要时间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疏影依赖的转头看我,“真的吗?” 我柔声劝她,“真的,你要是还不放心,我再帮她把把脉看好不好?” 她忙不迭的点头,把暗香的手交到我手中,我微微一笑,将手指搭上她的脉象,凝起心神。 “小姐,小姐,怎么样?到底要不要紧?”见我半晌不语,疏影焦急的开口问道。 我停了片刻,看着暗香轻问,“依你的脉象,大概病了有三,四天了吧?这热原该是散了的,再加上又有太医开的药方,即便未能好全,也不该是这样病得一日重过一日——你根本就没有服药是不是?所以才会这样病势反复。” 暗香通红的脸蛋上明显的惊怔了下,她飞快的抬眼看向一旁沉默立着的滟儿,然后迅速收回目光,迎上疏影心疼责备得无以复加的声音。 “什么,你没有服药?这样样子病怎么能好?” 暗香伸手抱住疏影的手臂,虽是撒娇着,但眼底到底难藏内疚,“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怕药苦,原想着拖一两日便会好的,谁知道会是这样。”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胡闹……” 疏影仍在不停的絮叨着,我看着她的样子,心底不禁带上怜惜与心疼,再冷眼转向暗香,如若不是她眼底无法人伪的愧疚依恋,我当真想好好问问她,到底当不当得起她姐姐对她这样毫无保留的关切。 纵然不吃药,可病势也绝不会恶化反复成这个样子,而暗香不若疏影,自小心细熨帖,所以母亲才会特意挑她陪伴滟儿。这样一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不会粗枝大叶得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 那么,唯一能解释她此时病症的,便是她自己刻意而为之。 “二姐,不如你随滟儿到我寝殿坐坐,也让疏影暗香能好好说上会话。” 滟儿清淡的话语响起,我抬眼看她,她亦是平和的回视我,不言语,也不催促,眉目淡静。 半晌,我终是什么也没说,随她起身,向门外走去。 行至门边,耳际犹听得疏影心疼的絮叨,忍不住顿住脚步,回头向暗香淡淡道,“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你姐姐,你知不知道听闻你病了的时候她有多担心?” 语毕,我没有再看暗香的样子,径直举步出了门。 前方,滟儿的背影,华贵美丽,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让我感到微微的冷。 第32章 “姐姐既然已经看出了端倪,就不想知道滟儿这般费尽心机请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诺大的寝殿里,空空荡荡,只余我与她,而滟儿的声音,淡淡带笑,有着如同曼佗罗一样的气息。 “你要见我,让人传个话便可,这有何难?”我看着她的如花笑靥,静静开口,“何必非要让暗香遭这个罪。” 她冷淡的笑了下,“东宫上下那么多双眼睛,若是我派人请你,不消片刻,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传到太子殿下耳中,所以我只能等你主动来看我。可是等了那么多天也等不到,眼下情势又不容我再继续等下去,那么,只有就着暗香的病引了你来,这样方可做得天衣无缝,不叫任何人起疑。” 我看着她,淡淡开口,“她不过是个孩子,你让她这样遭罪,就不会感到内疚吗?” 滟儿依旧是带着那样淡漠的笑,清冷的开了口,“姐姐,这你可错怪我了。主意是我想的,可却是暗香自己在这霜降的夜里浸了一宿凉水,这才导致的高热不退。我请太医,固然是为了让这东宫上下都知晓她的病,但却是她自己不肯吃太医院的药方,并每每在晚间不盖被子入睡,这才导致的病势反复。她告诉我,这样疏影必定会求你带她入太子府看望她,如此我便能见到你了。” 我怔了片刻,忍不住轻叹道,“她不过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滟儿笑了笑,“所以我说你是当真心疼疏影,所以她才可以保有真性情吧。” 我看着她,我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只觉得自己竟然从来没有了解过她,曾经熟悉的容颜,现在看来,竟然是那样的陌生。 “那么,你这样费尽心机引了我过来,究竟想要对我说什么?” 过了半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所有倦意惆怅都收拾得很好,分毫不露。 她落了笑,静默看我片刻,方开口轻问道,“三殿下离开上京也有十余日了,二姐可知道现如今他到哪里?” 好的话语虽轻,但我却明显的感觉到其中必然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我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眼睛,开口答道,“关山远阻,书信难托,除了五日前殿下捎信回府报得一次平安,我再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按脚程算,大概应该是到了幽州了吧。” “不,是凉州。”滟儿微微闭了闭眼,也不去理会我心内的惊怔,径直起身,先行到门前窗下细细看了一遍,确信四下无人了,方回身到床前,在一个隐秘的暗格内取出一摞纸片。她将纸片递给我,并不出声,漂亮的眼眸中有幽深光影静默流转。 我知她这样的话语与举动必然事出有因,当下也不多问,只毫不迟疑的接过她手中的纸片,细细读了下去。越往下读,就越是心惊,控制不住的,寒意蔓延。我将纸片递还给她,她接过,就着火烛将它焚为灰烬,一面轻道,“原本就是为了给姐姐看,滟儿才冒险留到今天的,现如今,总算可以安心了。” 我定定看她,异常冷静的开口问道,“大军在行,起止行程皆属最高军事机密,更遑论纸片上的那些记载,就连最微末的地方也都事无巨细说加笔墨。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这便是我为什么不择手段也要引姐姐过来的缘故了。”滟儿漂亮的双眼瞬息不离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开口道,“这纸片的内容,皆是太子每日必得的情报,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获取的,但却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 “即是如此机密的东西,他怎么会让你知晓?”我看着她,静然问出了声,视线同样一眨不眨的锁住她漂亮的眼。 “如若他肯不避讳的让我知道,我又何段连见你一面都这样费尽周折?”滟儿笑了笑,“是有一次他宿在我瑞凰楼的时候,恰有一封这样的急件送上,那种情势之下他都能克制得抽身离去,我便知道这其中必然非比寻常。” 她说得隐晦,我却也非懵懂,自然能明白她的所指。只不做声,听她的声音继续传来。 “后来我上了心,处处留神,他虽然把这些纸片藏得隐蔽,却到底是让我找到了。于是我便趁着他入宫理政的时候,或是夜里倦极沉睡的时候偷偷翻出这些纸片誊抄,再原封不动的放好。所以姐姐方才看到的并不是原件,只不过内容,却是分毫不差的。” 我心内震动,面上却是极为平静,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滟儿,你既已嫁入东宫,现在却又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垂眸,半晌之后可有可无的笑了下,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太子能得到这些消息,必是在军中安插了耳目,只怕位份还不低。若我偷听到消息是真,那么就连平乱也只是个幌子,三殿下此行,恐怕凶多吉少,落了里应外合借刀杀人的套。” 我缄默不语,只是深深看她,而她与我对视良久,终是自嘲的笑起,“罢了罢了,看来今日我不把一切向你说清楚,你是不会信我的。二姐,你可还记得我与太子殿下的这场姻缘是从何而起的?” 我不意她会突然问这个,一面回想,一面应道,“听母亲说,你与太子殿下是在去年上元赏灯的时候意外遇上的,彼此一见倾心。” 她笑了起来,似是带着追忆,明明艳丽无双,却总叫人觉得凄楚。 她看着我,声音带着微凉的笑意,“是上元赏灯节没错,可是我遇上的那个人却不是南承冕,而是,三殿下。” 我心内蓦然一震,惊痛交加的看向她,而滟儿似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神色一般,继续微微笑着,开了口,“我看中一个宫灯,却猜不出它的灯谜,恰好他路过,连思索都不用,轻而易举的就替我赢下那盏令多少人艳羡的宫灯……” 她的声音里带着追忆的恍然,如梦境一样不真实,“我知道他是当朝的三殿下,有一次随母亲入宫的时候远远见过,他却不知道我是谁,笑着将宫灯递给我转身便走,那时的我,就如同着了魔一般,也顾不得羞涩礼法,追上前去便同他说‘待殿下来日到我慕容相府,滟儿必然亲自谢过殿下的赠灯之情’。” 我心内痛楚难言,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她的那一句话,那样含蓄而情意殷殷,无非是为了将自己的身份告知,顾不得礼法羞涩,只是不愿意和他错过。 “后来,父亲大寿,指婚的恩旨也下来了,你不会知道那时的我有多开心,就如同,搞得整个春天的花朵一般……我细细梳妆,换上最美丽的衣裳,在寿席上吹笛献舞,外人皆道慕容小姐才情过人,孝感动天,却不知,我为的,不过是他在座,如此而已。” 从她的叙述之中,我隐约能猜透这事情的起承转折,却仍是下意识的抗拒,不愿意相信,我看着我妹妹皎洁如月却也清冷的容颜,微带颤抖的问出了口,“那为什么还会有逃婚一事?” 滟儿笑了起来,让人觉得无尽的凄冷而心怜,“二姐,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就如同当时的我一样。母亲常说,我太心高气傲,这样锋芒毕现的性子,总有一天是要吃亏的,从前我不以为然,现如今,却是不得不信。” 她继续笑着,眼中却是冷漠一片,连恨意都不带分毫,声音亦是平淡得如同再述说他人的故事一般,“父亲的寿宴之上,既是请了三殿下,又如何会遗漏了太子?是我自己作茧自缚,那一曲笛间一段舞,没有打动我爱的人的心,却是引起了东宫的兴致。” 我想起了不久前的中秋赏月宴上,滟儿一身素衣笛间天籁,清冷美丽得如同月中仙子,而她刻意而为之的那场表演我虽然未能亲眼看到,却不难想象,该是何等的惊尘绝艳。 微微闭上眼,怪不得那一曲“惊鸿”她吹奏得那么好,百转千折,耗尽心血的苦练也是为了他吗? “我不知道南承冕是怎么跟父亲母亲说的,我只记得母亲那时的眼泪与哀求,我慕容虽然势大,却毕竟是臣子,这些王孙贵胄,得罪不起。纵然有皇上赐婚做借口,可毕竟驳了太子的意,日后境遇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滟儿转目看我,微微一笑,“所以,既然婚旨上并未言明是将哪一位慕容小姐指婚给三殿下,不若就由姐姐嫁入王府,我入东宫,两全其美。” 我看着她,克制住内心蔓延的寒意,问了出声,“母亲是这样同你说的?而你也同意了?” 滟儿摇了摇头,“太子的旨意压在那里,父亲母亲亦是无能为力。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母亲一直不停的流泪,我知道她亦是心疼我,可是她对我说,我是慕容家的女儿,就注定了要为家族牺牲。我能理解他们的苦衷和不得已,却没有办法做到一点都不怨恨。” 两行清泪,缓缓滑下了她如玉的面颊,她并不去擦拭,只依旧轻轻开了口,“起先,我自然不肯同意,无论母亲怎么说,我只是摇头不依。逼得急了,我甚至推开她夺门而出,母亲只是泪流满面的看着我,却终究没有阻拦。” 我看着她面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越来越多,神情却是清冷如昔,心内,有暗沉的疼痛不断翻涌,眼睛也灼热的疼着。 “我在街上不停的跑,心里面唯一的念想就是要去找三殿下。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凭什么样的身份去找他,找到以后又能如何?可是那时,就是那样不停的跑,不停的跑,一直往三王府的方面。” 滟儿抬起手背,随意的抹了抹泪,声音继续传来,不带心伤,只有说不出的淡漠,“他没有在王府之中,下人告诉我他正在太液湖游船,于是我什么也顾不上,依旧是急急的赶到太液湖畔。” 她忽然转过脸来看我,长长的眼睫上依然带泪,如蝴蝶的翅膀一般翩跹颤动,唇边,却缓缓带上微笑,美得令人窒息。 “那天天色甚好,碧空晴日,风景如画。我一眼便看见了他,画舫之上,他手揽美人的腰肢,畅意笑着。只是那样的风神气度,却与满船的靡乱截然不同,只莫名的让人感觉到冷。那一刻,我忽然就看清了,没有理由,却偏偏莫名的笃定——这个男人,终此一生也不会属于我。”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听她淡淡带笑的嗓音,继续响在一室寂然之中。 “他没有看见我,我也没有再上前,回到府中,我便听任家中安排,与暗香一道住进了东宫。我心里明白,即使自己当真嫁入三王府,也不过是他无数温柔乡中可有可无的一处,他绝不会分太多心思在我身上。可若是嫁入东宫,至少,南承冕是爱慕我的美色的,至少,我可以为他,做三王妃做不到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 我内心冰凉而痛楚,微微闭目,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看了看我的样子,淡淡笑起,“二姐,你也不用觉得我可怜或是欠了我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你说过的,但凡这世间种种,各人皆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更何况,至少太子待我,是很好的,在这一点上,我或许比你来得幸运。” 我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自按下种种翻涌的情绪,看着滟儿,声音却不可避免的有些沙哑,“既然你也知道太子待你很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还没有放下过去,是不是?” “是,所以今天我才会用尽心机引你过来让你看这些纸片,因为现在的我,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他出事。”她看了我半晌,淡淡开口,“但是,姐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这一次,就当作是我对以前种种,对那些美丽的梦和憧憬的最后祭奠,我也算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彻底结束对他的痴恋。从此以后,慕容滟只会有东宫太子妃这一个身份。如果有朝一日,东宫与三王府的敌对无可避免,那我也只会站在我夫婿身旁,哪怕是与你们兵刃相见,也在所不惜。” 第33章 滟儿回身依旧从那暗格之中取出一支笛子,递到我手中:“这是太子每日接到密报后都会放在手中把玩很久的,送信来的人手里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玄机,并不只是单纯的接头暗号那么简单,但是我猜不透,若是送到三殿下手中或许能对他有用。 我将视线缓缓移到手中的笛子上,用料做工,皆是稀松平常,细细翻转了一遍,也未发现任何玄机。 我抬眼看滟儿: “你把它给了我,怎么向太子交代?” 她淡淡笑了笑:“我既然敢拿来给你,自然是想好了应对方法的,我虽爱他,但最爱的人却还是我自己,断然做不出牺牲自己去救他这样的事。” 有轻轻的敲门声有规律的响起,却无人开口说话,如是响过三次之后,便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抬眼看滟儿,她倒是眉目沉静,不见忧色,淡淡开口道:“无妨,是一个哑婢,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我从管事的嬷嬷手中救下她,声音是毁了,不过有忠心便行。看来是太子回府了,二姐,我送你出去。 我随她一道起身,两相黯然,我实在不知道此时此刻我该同她说些什么,就连最简单的“谢谢” 亦是说不出口。 “二姐,三殿下前段时间可是受过伤?” 行至门前,她却忽然回身问我。 我心内微微一惊,而上却不敢现出丝毫异样情绪,毕竟这件事情即便是在三王府内,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 我只不动声色的开口道:“滟儿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看我半晌,终是淡淡笑起:“我提防我也是应该的,身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最不缺的,就是猜忌谋算之心。不过二姐,算是滟儿给你的最后一次忠告,如若三殿下果真伤了,直到出征前才勉强好全的话,那么,你就该好好考虑,你三王府之中,究竟何人才是真正可信,堪当送信重任。 说罢,她也不理会我心内的震动,径直推门往暗香的房间走去。 疏影和暗香依旧腻在一块,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她们笑做一团的声音,我看着她们亲密无间的样子,忽然就在想,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和滟儿都还在年少时,是不是也如她们一样? 这样想着,不由得转眼去看滟儿,她长睫低垂,不言不语,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同样的事。 疏影虽然恋恋不舍,但毕竟看着暗香并没有什么大碍放下心来,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终于肯同我一道离开。 尚未出瑞凰楼,便见南承冕已大步过来,那神色,竟像是匆匆赶来的一般。 我不自觉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笛子,面上却是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仪态端庄的向着他福下身去: “见过太子殿下。” 南承冕连忙伸手虚抬了一下,示意我起来:“自家人,就不用拘这些虚礼了。” 其实这是那夜之后我第一次见他,但如今南承冕眉目平和,丝毫不见尴尬异样,只如同从未发生过那晚的事情一样。 于是我亦是温良敛目,随着他的样子装下去。 滟儿娇柔笑着,启唇轻道: “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 南承冕温和的看着她一笑: “今天的折子少,不一会便看完了,刚回来,就听古总管说三王妃来了,这才急着赶过来的。 滟儿也笑:“殿下来得可巧了,再迟一步,姐姐可是要走了。” 南承冕闻言对着我开口道:“三王妃难得过来,不如就在我这里用完晚膳再走吧。” 我微笑应道:“太子殿下厚爱,我原不该推辞的,只是前段时间三殿下不知从什么地方带了两只画眉回府养着,简直如同心肝宝贝一般,金贵得不得了,非得要三殿下或者是我亲手喂食方肯吃,若是过了固定的进食时间,那是宁肯饿着也绝不再饮一滴水的。三殿下临行前千叮咛万嘱托的,一定要好好照看他的画眉儿,若让他知道我竟然让他的心头肉挨饿,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南承冕尚未开口,滟儿已经撑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人倒叫两只鸟管得死死的了,这样的事,大概也只有三殿下和姐姐才做得出来!既然如此,我可是不敢再留你了,仔细饿瘦了你那宝贝画眉鸟,三殿下回来后上太子府兴师问罪可怎么办?” 她既然这样软语娇笑的说了,南承冕自然不好再开口多说什么,只对我笑了一笑道:“当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这高傲难伺候的性子,倒是学了三弟大半去了,也亏了王妃贤淑担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强留,这就和滟儿一道亲自进王妃出府吧。” 我连忙推脱,他却执意如此,一直送我到太子府门外。 分别之时,我行礼如仪,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滟儿而后轻道:“三王妃与三弟情意笃深,如今三弟出征了,王妃在府中必然不适应。不若时常到我府上走动走动,也可以陪着滟儿说说话。我镇日在宫中处理政务没办法陪她,她一个人留在府中,其实也是寂寞。” 滟儿闻言,迅速抬起眼看南承冕,半晌之后,微微一笑:“有殿下这一席话,滟儿已经知足了。” 我看着他们夫妻对答的样子,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方才滟儿同我说过的一句话。 或许真如她所说,太子待她很好,在这一点上,或许她的确是要比我来得幸运回程的马车上,疏影一直不停的说着她方才与暗香相处的种种,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她,并不十分上心。 终于她忍不住问: “小姐,你怎么了,从太子府出来就一直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忙敛了敛心神,微微一笑:“再怎么心不在焉,我也记得,自从上马车到现在,你一共提了一百八十次暗香的名字了。” 她脸一红,笑着冲我撒娇似的不依不饶。 我一面与她说笑,一面暗暗握紧了袖中的笛子。 如果,就连疏影都能看出我的心神不宁,那么我又如何能瞒过三王府中众人。 我想起了滟儿最后同我说的话,心内不由得寒意蔓延。 南承曜受伤的事情,在整个三王府之中,我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知情,却能肯定绝对不在多数。 就连南承曜都察觉不到的心机,单凭只与他们相处过几个月的我,又如何能分辩出青红皂白? 马车驶至三王府,秦安亲自替我掀开车帘,我看着他平和淡静的眼,首先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种本能的抗拒。 我没有将心内的情绪显露出分毫,依旧得体的微笑着,应对这一切。 只是自己心中,却很清楚,怀疑已如荆棘一般在我血液里滋长,我无法再全然信任这王府中的每一个人,包括寻云逐雨,也包括,面前的秦安。 我一直紧紧握着暗藏袖中的那一支笛子,没有让任何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