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们太有心了,先生,我们愿做你一世的用人。” “什么?” 萧吃惊地。她说:“我愿我底女孩,跟你做一世的用人。”“这是什么意思?”“你能收我们去做仆役么,恩人?” 她似乎要跪倒的样子,流着泪。他实在看得非常动情,悲伤。他似乎操着这位不幸的妇人底生死之权在他手里,他极力镇定他自己,强笑说: “以后再商量。我当极力帮助你们,是我所能做到的事。” 一边他心里车历辘地想: “假如我要娶妻,我就娶去这位妇人罢。” 同时他看这位妇人,不知她起一个什么想念和反动,脸孔变得更青;又见她两眼模糊地,她晕倒在地上了。 采莲立刻在她母亲底身边叫: “妈妈!妈妈!” 她母亲没有答应,她便哭了。萧涧秋却非常急忙地跑到她底前面,用两手执着她底两臂,又摇着她底头,口里问: “怎样?怎样?” 妇人底喉间有些哼哼的。他又用手摸一摸她底额,额冰冷,汗珠出来。于是他扶着她底颈,几乎将她抱起来,扶她到了床上,给她睡着。口子又问,夹并着愁与急的, “怎样?你觉得怎样?” “好了,好了,没有什么了。” 妇人低微着喘气,轻弱地答;用于擦着眼,似睡去一回一样。女孩在床边含泪的叫: “妈妈!妈妈!”妇人又说,无力的:“采莲呀,我没有什么,你不用慌。”她将女孩底脸拉去,偎在她自己底脸上,继续喘气地说:“你不用慌,你妈妈是没有什么的。”萧涧秋站在床边,简直进退维谷的样子,低着头,似想不出什么方法。一时又听妇人说,声音是颤抖如弦的: “采莲呀,万一你妈妈又怎样,你就跟萧伯伯去好了。萧伯伯对你的好,和你亲生的伯伯一样的。” 于是青年忧愁地问: “你为什么又要说这话呢?” “我觉得我自己底身体这几天来坏极!” “你过于悲伤了,你过于疲倦了!” “先生,孩子一病,我就没有咽下一口饭;孩子一死,我更咽不下一口水了!” ‘不对的,不对的,你底思想太卑狭。” 妇人没有说,沉沉地睡在床上。一时又睁开眼向他看一看。他问; “现在觉得怎样?” “好了。” “方才你想到什么吗?” 她迟疑—息.答: “没有想到什么。”“那末你完全因为太悲伤而疲倦的缘故。”妇人又没有说,还是睁着眼看他。他呆站一息,又强笑用手按一按她底额上,这时稍稍有些温,可是还有冷汗。又按了一按她底脉搏,觉得她底脉搏缓弱到几乎没有。他只得说:“你应当吃点东西下去才好。”“不想吃。”“这是不对的,你要饿死你自己吗?”她也强笑一笑。青年继续说: “你要信任我才好,假如你自己以为我对你都是好意的话。人总有一回死,这样幼小的孩子,又算得什么?而且每个母亲总要死了她一个儿子,假如是做母亲的人,因为死了一个孩子,就自己应该挨饿几十天,那末天下的母亲一个也没有剩了。人底全部生命就是和运命苦斗,我们应当战胜运命,到生命最后的一秒不能动弹为止。你应当听我底话才好。” 她似懂非懂地苦笑一笑,轻轻说: “先生请回去罢,你底事是忙的。我想明白了,我照先生底话做。” 萧涧秋还是执着妇人底枯枝似的手。房内沉寂的,门却忽然又开了,出现一位女子。他随将她底手放回,转脸迎她。女孩也从她母亲怀里起来。二 月柔 石 著十九 陶岚先走近他底身前问:“你还没有去吗?”他答:“团她方才一时又晕去,所以我还在。”她转头问她,一边也按着她底方才被萧涧秋捻过的手: “怎样呢,现在?” 妇人似用力勉强答: “好了,我请萧先生回校去。萧先生怕也还没有吃过中饭。” “不要紧,”他说,“我想喝茶。方才她晕去的时候,我找不到一杯热的水。” “让我来烧罢。”陶岚说,“还有采莲也没有吃中饭么?已经三点钟了。” “可怜这小孩子也跟在旁边挨饿。” 陶岚却没有说,就走到灶间,倒水在一只壶里,折断生刺的柴枝来烧它。她似乎想水快一些沸,就用很多的柴塞在灶内,可是柴枝还青,个容易着火,弄得满屋子是烟,她底眼也滚出泪来。妇人在床上向采莲说: “你去烧一烧罢,怎么要陶先生烧呢?” 女孩跑到炉子的旁边,水也就沸了。又寻出几乎是茶梗的茶叶来,泡了两杯茶,端到他们底面前。 这样,房内似换了一种情景,好象他们各人底未来的人生问题,必须在这一小时内决定似的。女孩偎依在陶岚底身边,眼睁视着她母亲底脸上,好象她已不是她底母亲了,她底母亲已同她底弟弟同时死去了!而不幸的青年寡妇,似上帝命她来尝尽人间底苦汁的人,这时倒苦笑地,自然地,用她沉静的目光向坐在她床边的陶岚看了一回,又看一回;再向站在窗边垂头看地板的萧涧秋望了几望。她似乎要将他俩底全个身体与生命,剖解开来又联接拢去。似乎她看他俩底衣缘上,钮扣边,统统闪烁着光辉,出没着幸福,女孩在他们中间,也会有地位,有愿望地成长起来,于是她强笑了。严肃的悲惨的空气,过了约一刻钟。陶岚说: “我想请你到我底家里去住几天。你现在处处看见都是伤心的,损坏了你底身体,又有什么用呢?况且小妹妹跟在你底身边也太苦,跟你流泪,跟你挨饿,弄坏小妹妹底身子也不忍。还是到我家里去住几天,关锁起这里的门来。” 她婉转低声地说到这里,妇人接着说: “谢谢你,我真不知怎样报答你们底善意。现在我已经不想到过去了,我只想怎样才可算是真正的报答你们底恩。” 稍停—息,对采莲说: “采莲,你跟萧伯伯去罢!跟陶先生去罢!家里这几天没有人烧饭给你吃。我自己是一些东西也不想吃了。” 采莲仰头向陶岚瞧一瞧,同时陶岚也向她一微笑,更搂紧她,没有其他的表示,一息,陶岚又严肃地问: “你要饿死你自己么?” “我—时是死不了的。” “那末到我家里去住几天罢。” 妇人想了一想说: “走也走不动,两腿醋一般酸。” “叫人来抬你去。” 陶岚又和王后一般的口气。妇人答: “不要,谢谢你,儿子刚死了,就逃到人家底家里去,也说不过去。过几天再商量罢。我身子也疲倦。让我睡几天。” 他们没有说。一息,她继续说: “请你们回去罢!” 萧涧秋向窗外望了一望天色,向采莲说: “小妹妹,你跟我去罢。” 女孩走到他底身边。他向她们说: “我两人先走了。”“等一等”,陶岚接着说。 于是女孩问: “妈妈也去吗?” 妇人却心里哽咽的,说不出“我不去”三个字,只摇一摇头。岚催促地说: “你同去罢。”“不,你们去,让我独自睡一天。”“妈妈不去吗?”“你跟陶先生去,明天再来看你底妈妈。”他们没有办法,低着头走出房外。他们一时没有说话。离了西村,陶岚说; “留着那位妇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方法?” “你以为任她独自不要紧吗?” “我想不出救她的法子。” 他底语气凄凉而整密的。一个急促地: “明天一早,我再去叫她。” 这样,女孩跟陶岚到陶底家里,陶岚先拿了饼干给她吃。萧涧秋独自回到校内。 他愈想那位妇人,觉得危险众逼近她。他自己非常地不安,好象一切祸患都从他身上出发一样。 他并不吃东西,肚子也不饿;关着房门足足在房内坐了一点钟,黄昏到了,阿荣来始他点上油灯。他就在灯下很快地写这几行信: 亲爱的岚!我不知怎样,好象生平所有所有底烦恼都集中在此时 之一刻!我简直似一个杀人犯一样一一我杀了人,不久还将被人 去杀! 那位可怜的妇人,在三天之内,我当用正当的根本的方法救济她。 我为了这事,我萦回,思想,考虑:岚,假如最后我仍没有第二条 好法子的时候一一我决计娶了那位寡妇来!你大概也听得欢喜的, 因为对于她你和我都同样的思想。 过了明天,我想亲身对她说明。岚弟,事实恐非这样不可了! 但事实对于我们也处置的适宜的,你不要误会了。 写不出别的话.愿幸福与光荣降落我们三人之间。 祝君善自珍爱! 萧涧秋上。 他急忙将信封好,就差阿荣送去。自己仍兀自坐在房内,苦笑起来。 不上半点钟,一位小学生就送她底回信来了。那位小学生跑得气喘的向萧涧秋说; “萧先生,萧先生,陶先生请你最好到她底家里去一趟,采莲妹妹也不时要哭,哭着叫回到家里去。”“好的。”萧向他点一点头。学生去了。回信是这么写的: 萧先生!你底决定简直是一个霹雳,打的使我发抖。你非如此做不可吗?你就如此做罢! 可怜的岚 萧涧秋将信读了好几遍,简直已经读出陶岚写这信时的一种幽怨状态.但他还是两眼不转移地注视着她底秀劲撩草的笔迹上,要推敲到她心之极远处一样。 将近七时,他披上一件大衣,用没精打采的脚步走向陶岚底家里。 采莲吃好夜饭就睡着了,小女孩似倦怠的不堪。他们两人一见简直没有话,各人都用苦笑来表示心里底烦闷。几乎过去半小时,陶岚问: “我知道你,你非这样做不可吗?” “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方法来。” “你爱她吗?” 萧涧秋慢慢地: “爱她的。” . 陶岚冷酷地讥笑地做脸说: “你一定要回答我——假如我要自杀,你又怎样?” “你为什么要说这话?” 他走上前一步。 “请你回答我。” 她还是那么冷淡地。他情急地说: “莫非上帝叫我们几人都非死不可吗?” 沉寂一息,陶岚冷笑—声说: “我知道你不相信自杀。就是我,我也偏要一个人活下去,活下去;孤独地活到八十岁,还要活下去!等待自然的死神降临,它给我安葬,它给我痛哭——一个孤独活了几十年的老婆婆,到此才会完结了!”一边她眼内含上泪,“在我底四周知道我心的人,只有一个你;现在你又不是我底哥哥了,我从此更成孤独。孤独也好,我也适宜于孤独的,以后天涯地角我当任意去游行。一个女子不好游行的么?那我剃了头发,扮做尼姑。我是不相信菩萨的,可是必要的时候,我会扮做尼姑。” 萧涧秋简直恍恍惚惚地,垂头说: “你为什么要说这活呢?” “我想说,就说了。” “为什么要有这种思想呢9” “我觉得自己孤单。” “不是的,在你的前路,炫耀着五彩的理想。至于我,我底肩膀上是没有美丽的羽翼的。岚,你不要想错了。” 一个丧气地向他看一看,说: ‘萧哥,你是对的,你回去罢。” 同时她又执住他底手,好似又不肯放他走。一息,放下了,又背转过脸说: “你回去,你爱她罢。” 他简直没有话,昏昏地向房外退出去。他站在她底大门外。大地漆黑的,他一时不知道要投向那里去,似无路可走的样子。仰头看一看天上的大熊星,好象大熊星在发怒道: “人类是节外生枝,枝外又生节的——永远弄不清楚。”二 月柔 石 著二十 他回到校里,看见一队教师聚集在会客室内谈话。他们很起劲地说,又跟着高声的笑,好象他们都是些无牵挂的自由人。他为的要解除他自己底忧念,就向他们走近去。可是他们仍旧谈笑自若,而他总说不出一句话,好象他们是一桶水,他自己是一滴油,终究溶化不拢去。没有一息,陶慕侃跟着进来。他似来找萧涧秋的,可是他却非常不满意地向大众说起话来: “事情是非常希奇的,可是我终在闷葫芦里,莫明其妙。萧先生是讲独身主义的,听说现在要结婚了。我底妹妹是讲恋爱的,今夜却突然要独身主义了!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立时静止下来,头一齐转向萧,他微笑地答‘我白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谋立刻就向慕侃问:‘那末萧先生要同谁结婚呢?”慕侃答:“你问萧自己罢。”于是方谋立刻又问萧,萧说:“请你去问将来罢。”教师们一笑,哗然说: “回答的话真巧妙,使人坠在五里雾中。” 慕侃接着说,慨叹地: “所以,我做大阿哥的人,也给他们弄得莫明其妙了。我此刻回到家里,妹妹正在哭,我问母亲什么事,母亲说——你妹妹从此要不嫁人了。我又问,母亲说,因为萧先生要结婚。这岂不是奇怪么?萧先生要结婚而妹妹偏不嫁,这究竟为什么呢?” 萧涧秋就接着说: “无用奇怪,未来自然会告诉你的。至于现在,我自己也不甚清楚。” 说着,他站了起来似乎要走,各人一时默然。慕侃慢慢地又道: “老友,我看你近来的态度太急促,象这样的办事要失败的。这是我妹妹的脾气,你为什么学她呢?” 萧涧秋在室内走来走去,一边强笑答: “不过我是知道要失败才去做的。不是希望失败,是大概要失败。你相信么?” “全不懂,全不懂。” 慕侃摇了摇头。 正是这个时候.各人底疑团都聚集在各人底心内,推究着芙蓉镇里底奇闻。有一位陌生的老妇却从外边叫进来,阿荣领着她来找萧先生。萧涧秋立刻跑向前去,知道她就是前次在船上叙述采莲底父亲底故事那人。一边奇怪地向她问道: “什么事?” 那位老妇只是战抖,简宜吓的说不出话。一时,她似向室内底人们看遍了。她叫道: “先生,采莲在哪里呢?她底妈妈吊死了!” “什么?” 萧大惊地。老妇气喘的说: “我,我方才想到她两天来没有吃东两,于是烧了一碗粥送过去。我因为收拾好家里的事才送去,所以迟一点。谁知推不进她底门,我叫采莲,里面也没有人答应。我慌了,俯在板缝上向里一瞧,唉!天呀,她竟高高地吊着!我当时跌落粥碗,粥撒满—地,我立刻跑到门外喊救命,来了四五个男人,敲破进门,将她放下来,唉!气巳断了!心头冰冷,脸孔发青,吞吐出来,模样极可怕,不能救了!现在,先生,请你去商量一下,她没有一个亲戚,怎样预备她底后事。”老妇人又向四周一看,问: “采莲在那里呢?也叫她去哭她母亲几声。” 老妇人慌慌张张地,似又悲又怕。教师们也个个听得发呆。萧涧秋说: “不要叫女孩,我去罢。” 他好似还可救活她一般地急走。陶慕侃与方谋等三四位教师们也跟去,似要去看看死人底可怕的脸。他们一路没有说话,只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向西村急快地移动,田野是静寂地,黑暗地,猫头鹰底尖利鸣声从远处传来。在这时的各教师们底心内谁都感觉出寡妇的凄惨与可怜来。 四五位男人绕住寡妇底尸。他们走上前去。尸睡在床上,萧涧秋几乎口子喊出“不幸的妇人呀!”一句话来。而他静静地站住,流出—两滴泪。他看妇人底脸,紧结着眉,愁思万种地,他就用一张棉被将她从发到脚跟盖上了。邻居的男人们都退到门边去。就商量起明天出葬的事情来,一边,雇了两位胆大些的女工,当晚守望她底尸首。 于是人们从种种的议论中退到静寂底后面。 第二天一早,陶岚跑进校里来,萧涧秋还睡在床上,她进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陶岚问,含起泪珠。“事情竟和悲剧—般地演出来……女孩呢?”“她还不知道,叫着要到她妈妈那里去,我想带她去见一见她母亲底最后的面。” “随你办罢,我起来。” 陶岚立刻回去. 萧涧秋告了一天假,进行着妇人的丧事。他几乎似一位丈夫模样,除了他并不是怎样哭。 坟做在山边,石灰涂好之后,他就回到校里来。这已下午五时,陶慕侃,陶岚——她搂着采莲——,皆在。他们一时没有说,女孩哭着问; “萧伯伯,妈妈会醒回来么?” “好孩子,不会醒回来了!” 女孩又哭:“我要妈妈那里去!我要妈妈那里去!” 陶岚向她说,一边拍她底发,亲昵的,流泪的: “会醒回来的,会醒回来的。过几天就会醒回来。” 女孩又哽咽地静下去。萧涧秋低低地说: “我带她到她妈妈墓边去坐一回罢。也使她记得一些她妈妈之死的印象,说明一些死的意义。” “时候晚了,她也不会懂得什么的。就是我哥哥也不懂得这位妇人底自杀的意义。不要带小妹妹去。” 陶岚说了,她哥哥笑一笑没有说,忠厚的。 学校底厨房又摇铃催学生去吃晚饭。陶岚也就站起身来想带采莲回到家里去。她底哥哥说: “密司脱萧,你这几天也过得太苦闷了!你好似并不是到芙蓉镇来教书,是到芙蓉镇来讨苦吃的。今晚到敝舍去喝—杯酒罢,消解消解你底苦闷。以后的日子,总是你快乐的日子。” 萧涧秋没有答可否,接着陶岚说: “那末去罢,到我家里去罢。我也想回家去喝一点酒,我底胸腔也塞满了块垒。” “我不想去。我简直将学生底练习簿子堆积满书架。我想今夜把它们改正好。” 陶幕侃说,他站起来,去牵了他朋友底袖子: “不要太心急,学生们都相信你,不会哄走你的。” 他底妹妹又说; “萧先生,我想和你比一比酒量。看今夜谁喝的多,谁底胸中苦闷大。” “我却不愿获得所谓苦闷呢!” ———下子,他们就从房内走出来。随着傍晚底朦胧的颜色,他们到了陶底家。晚餐不久就布置起来。在萧涧秋底心里,这一次是缺少从前所有的自然和乐意,似乎这一次晚餐是可纪念的。 事实,他也喝下许多酒,当慕侃斟给他,他在微笑中并不推辞。陶岚微笑地看着他喝下去。他们也说话,说的都是些无关系的学校里底事。这样半点钟,从门外走进三四位教师来,方谋也在内。他们也不快乐地说话,一位说: “我们没有吃饱饭,想加入你们喝一杯酒。” “好的,好的。” 校长急忙答。于是陶岚因吃完便让开坐位。他们就来挤满一桌,方谋喝过一门酒以后,就好象喝醉似的说起来: “芙蓉镇又有半个月可以热闹了;采莲底母亲的猝然自杀,竟使个个人听得骇然!唉!真可算是一件新闻,拿到报纸上面去揭载的。母亲殉儿子,母亲殉儿子!” 陶慕侃说: “真是一位好妇人,实在使她活不下去了!太悲惨,可怜!” 另—位教师说: “她底自杀已传遍芙蓉镇了。我们从街上来,没有一家不是在谈论这个问题。他们叹息,有的流泪,谁都说她应当照烈妇论。也有人打听着采莲的下落。萧先生,你在我们一镇内,名望大极了,无论老人,妇女,都想见一见你,以后我们学校的参观者,一定络绎不绝了!” 方谋说; “萧先生实在可以佩服,不过枉费心思。” 萧涧秋突然向他问; “为什么呢?”“你如此煞费苦心地去救济她们。他们本来在下雪的那几天就要冻死的,幸你毅然去救济她们。现在结果.孩子死了,妇人死了,岂不是……” 方谋没有说完,萧涧秋就似怒地问: “莫非我的救济她们,为的是将来得得到报酬么!” 一个急忙改口说: “不是为的报酬,因为这样不及意料地死去,是你当初所想不到的。” 萧冷冷地带酒意的说: “死了就算了!我当初也并没有想道孩子一定会长大,妇人一定守着孩子到老的。于是儿子是中国一位出色的有名的人物,母亲因此也荣耀起来,对她儿子说:‘儿呀,你还没有报过恩呢!’于是儿子就将我请去,给我供养起来。哈哈,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陶岚在旁笑了一笑。方谋红起脸,吃吃的说: “你不要误会,我是完全对你敬佩的话。以前镇内许多人也误会你,团你常到妇人底家里去。现在,我知道他们都释然了!” “又为什么呢?”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