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心中的不详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留在任川身边的一个警察的电话。电话很快解脱。“方木?你们那边怎么样?”“任川在不在?你们两个立刻带着武器去他的房间。”方木看看手表此刻已是晚9点10分,“我们马上回去。”“好好好。”听筒里传来衣服摩擦以及开门和脚步声。几秒钟后,敲门声响起。“任川,任川,开门,是我们。”然而,方木没听到任何响应。另一个声音响起:“会不会睡了?”“不能吧。”接电话的警察声音犹疑,“刚才分局长他们撤离的时候,这小子还吓得要死要活的。”方木却没有耐心等等下去,大吼一声:“把门踹开,快点!”对方慌忙答应,几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木板碎裂声之后,他的声音立刻变得慌乱。“我操!任川不见了!”几分钟后,数辆警车已经飞驰在路上,杨学武一手握紧方向盘,另一只手捏着电话向分局长汇报。开出去好远,杨学武才想起来问道:“直接回去?这小子已经跑了,去哪里找他?”方木已是心乱如麻,心中连连告诫自己要镇定之后,果断说道:“先回去!你联系一下附近的派出所,派人先在附近搜索一下。”杨学武答应一声,立刻打电话找人。方木则操起电话联系技侦部门,要求立刻对任川的手机进行定位。定位结果很快就回馈回来,任川的手机仍然留在小宾馆里,看来他离开时并没有带上手机。任川为什么要走?怎么走的?是主动离开还是被人掳走?囚是后者,为什么守卫在两侧的警察毫无察觉?一连串的问号涌入方木的脑海。此时,C市的街道上灯火通明,一盏盏路灯和川流不息的车流将路面映宛如白昼。不远处,那些高低错落的建筑也是灯火点点,灿若繁星。吉普车经过一条喧闹的街道,临街的一家网吧中,隐约可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方木突然意识到,那缕强光、已然降临。他们赶到小宾馆时,从附近派出所调来的警察已经把三层小楼里里外外地搜了个遍。207房间里,然川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窗边的暖气管道上系着一条床单,另一侧垂在洞开的窗户外。米楠也在,见到方木进来,直截了当地说道:“窗台有蹬踏痕迹,外层墙上也有。不过只有一个人的足迹——任川是自己离开的。”“楼下呢?”“也有落地后的足迹。”米楠显然已经知道方面要问什么,“他朝东南方向走,已经安排人去追了。”方木疾步走到窗前,向东南方向望去。这里地广人稀,视力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漆黑,只能在远处看到几处稀疏的灯光。任川去哪里了?杨学武合上电话,走过来说道:“已经派人去任川在家里了。”方木点点走,心想其实意义不大。任川把手机都丢在房间里,逃避警方的追踪意图已经十分明显,肯定不会回家的。正想着,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方木急忙拿起来一看,是小毛。“喂,方警官么?”小毛的声音透出难以掩饰的慌,“‘城市之光’上网了。”“哦?”方木立刻紧张起来,“又发帖了?”“对。不过,不是一般的帖子。”小毛结巴了一下,“他……他在进行现场直播。”“什么?!”方木感到难以置信,“现场直播?”“对,任川……任川在他手里。”现场直播。方木的大脑快速运转着,这么说,“城市之光”使用的电子设备应该一直连接在互联网上。“查出他上网的位置。快,要快!”话音未落,方木已经冲下楼了。吉普车朝小宾馆的东南方向疾驶,在车上,关于“城市之光”的消息陆续传来。几分钟前,“城市之光”突然登陆“C市信息港”网站,发布了一条网帖,内容是一段文字和一条网络链接。那段文字:11月29日,你就是城市之光。网络链接则是国内某知名视频网站的一个视频页面。视频是同步传输的,画面下方式一个五位的网络投票器。旁边配以文字说明,主要内容是齐媛案的始末以及因不公判决引发的一系列无人搀扶跌倒老人的惨剧。最后一句话是:如果你认为这个无良法官该死,你就是裁判者,你就是这个城市的正义之光!视频里的主角,正是任川。网监部门以及锁定了“城市之光”上网的位置,而且,传输视频画面的电脑正是“城市之光”一直使用的电子设备。找到这台电脑,就等于找到了任川。只不过网监部门提供的位置只是一个大致范围,与实际位置仍然存在一定误差。方木等人驱车赶到时,发现这里正是方木在窗口看到的那一片灯火所在地,与小宾馆的直线距离居然不足两公里。这是城乡结合部的一片棚户区,低矮的平房遍布其中,大大小小足有几十户。逐一搜查肯定要浪费不少时间。方木第一个跳下车,直奔最近的一家民房而去。这里的居民依然保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习惯。早早睡下的户主被来势汹汹的警察吓得不轻。方木连问几遍,他才结结巴巴地说出村主任家的位置。“城市之光”设置了五位数的网络投票器,应该是以达到固定投票数量作为下手杀人的时机。方木推测这个数量应该是一万。至于“城市之光”杀人的手段目前不得而知,但肯定是破坏力很大的手法,所以,当务之急一是寻人,二是疏散群众。没有时机耽搁了,杨学武立刻带人挨家挨户疏散村民,方木则让哪个农民带路去存主任家。方木看不到视频,但是从小毛的描述来看,任川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室内。那就意味着,任川就被囚禁在这些民房之中的一间里。有人居住的地方肯定不适合下手作案。最大的可能是那些空置以及出租的民房。村主任很快就指明了空置及出租民房的所在地,随后就一溜烟地逃命去了。方木指挥几名同事分头去搜查,并特意嘱咐一旦发现立刻汇报,不许擅自采取行动。任务下达完毕,方木自己向村西北角跑去。此时已来不及申请搜查令。方木来到第一家被出租的民房,屋主出来开门后,方木拿出警官证晃了一下,就疾冲入室。在衣衫不整的屋主老婆的连声尖叫中,两间不足40平米的民房已经快速搜查完毕。没有异常。方木也不跟怒气冲冲的屋主解释,急忙赶往下一家。下一家是空置房,方木直接破门而入,迅速查看一圈之后,又扑了空。第三家还是出租屋,是带院落的两间瓦房。方木在院子的铁门外连喊了几声,屋内却无人回应,不过,从西侧瓦房的窗户中,隐隐看到一丝光亮,从大小和形状来看,竟像是一台显示器。方木的心一动,忙不迭地翻过铁门,跳进院子里。西侧瓦房的木质门上挂着一把铁锁。方木私下踅摸了一圈,捡起墙角的一块砖头,三下两下砸掉了铁锁。拉开木门,方木略定定神,拔枪入室内,刚推开内屋的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任川被反绑在椅子上,嘴上封着黄色胶带,涕泪横流的脸被面前的显示器照射成一片惨白。在她身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各色电线,尽头连接着一个被黄色胶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正紧贴在他的胸前。方木咬咬牙,上前撕掉任川嘴上的胶带。任川立刻长处一口气,紧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含混不清地叫道:“快快……快救我!”方木没时间理会他,冲步话机里大吼:“快找排爆人员来!”随即,几步走到窗前,伸出手去冲天连开两枪。向同事们报明自己的位置后,方木把枪插回腰间,转身蹲在任川身前,一边查看任川身上的包裹,一边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这是我前段日子偷偷租下来的,如果‘城市之光’真要杀我,我就……就藏在这里。”任川呜咽起来,“刚才你们全撤了,我以为你们要把我当诱饵……我害怕了,就跑出来。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儿。”方木这才明白,任川被带至小宾馆时,为什么会突然安静下来——他在辨别自己安排藏身地的为位置。任川身上的包裹肯定是爆炸物,不过却没看到定时器,一条电缆连接着任川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方木凑近显示器,看到的正是那家视频网站的页面。上面的视频图像中,方木的班长脸清晰可见。真的是现场直播!视频窗口下方的网络投票器上显示,已有8725人投票。“什么时候起爆?”方木立刻转身问任川。后者已经抖得像秋风中的树叶,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投票器上不断增长的数字。“他说……一万……投到一万就爆炸……”方木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起爆装置的原理,但是如果和网络以及投票数相关的话,关闭电脑或者切断网路也许就能阻止起爆。可是,这么显而易见的破绽,“城市之光”会想不到么?方木把视线投向那台笔记本电脑。这一次,“城市之光”并没有借wifi,当然,此地也不可能有wifi,他使用了一只USB无线网卡。方木看着那个网卡,正在犹豫要不要拔除,任川江看出方木的意图,恐惧地大叫起来:“别拔!也别关电脑——他……他说了,这都会直接引爆炸弹。”操!方木大骂一声,掏出手机拨通小毛的电话,刚一接通,他就大吼起来:“赶快通知网站关闭投票,还有,找人破解那个投票器,觉对不能超过一万!”“马上马上。”电话那头清晰地听到噼里啪啦的打字声,紧接着,小毛的声音又传来,“方哥,我看到你了,你快撤吧,按照这个投票速度……根本来不及。”方木扫了一眼投票器,选择让任川死的人已经超过九千了。这时,杨学武冲了进来,立刻明白了任川所处的局势,急忙挥手制止身后的同事继续进入。“所有人都出去,离这里远点!”“排爆专家呢?”方木急忙问道。“来不及了,都在胡老太那边呢。”杨学武脱下外套,挽起袖子,“咱们自己来吧。”“别动别动!”任川看杨学武凑过来,恐惧地喊起来,“‘城市之光’说,这个拆不了,一碰就炸!”“你他妈给我闭嘴!”杨学武已是满脸油汗,小心翼翼地拔弄着那些电线,嘴里低声嘀咕着,“他妈的他妈的,哪根才是……”方木也凑到包裹前面,他完全不懂爆炸物应该如何拆除,也不知道杨学武了解多少。眼看杨学武捏住一根电线,犹豫了一下,又选择另一根,心中更加焦急。突然,方木的余光中闪过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去,米楠拎着足迹箱冲了进来。“谁让你进来的?”方木又急又气,伸手扳住米楠的身子,“赶快给我出去!”米楠一把推开他,把足迹箱摆在任川脚下打开,拿出镊子、剪刀和裁纸刀递给杨学武。“现在没有排爆工具,这些你应该能用得上。”说完,她就拿出一张A4纸,在上面刷刷地写了几个字之后,双手举起,放在摄像头前。视频画面里立刻出现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现场还有警察,不要投票了,你们在杀人!顿时,投票的速度明显降低。米楠争取的时间宝贵,方木和杨学武也不敢有丝毫耽搁。他们拿着剪刀和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拨开包裹外层的黄色胶带纸,一大包炸药露了出来。杨学武咬着牙,一根根拔弄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电线,终于选择了一根,看了看方木,又看了看米楠。米楠点点头,伸手握住方木的手。这个动作让杨学武的表情一变,随即,决绝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手上一用力,电线被拔了出来……任川呻吟一声,闭上眼睛。这一秒钟,宛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然而,平安无事。杨学武似乎摸到了一些规律,手上的动作更快,转眼间,又有几条电线被拔了出来。难道真的能创造奇迹?方木的心底涌起一丝希望。可是,米楠突然叫了一声。方木急忙凑到屏幕前,刚刚减慢的投票速度又飙升起来,网络投票器上的数字已经变为9547。米楠急了,在摄像头前连连摇动那张A4纸,脸上几乎是恳求的表情。杨学武已经猜出身后的情形不秒,双手颤抖起来。“停!停下!”任川突然大叫起来,“方警官,手机!录音!”方木一怔,随即就明白任川的意图。“谢谢大家,可是,来不及了。”任川依旧满脸是泪,声音稳定下来,“‘城市之光’是个男性,带着口罩,不知道样貌,不过他身高一米七四左右,中等体态,手上的力气很大,穿黑色运动衣裤,黑色棒球帽,没有口音……对了,单眼皮,浓眉……我能想到的就这些。谢谢你们,告诉我妈妈……”他说不下去了,瞄了一眼投票器,上面的数字已经变为9763。“快走,快走!”任川大吼起来,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来不及了!”只剩下两百多张票了,在全国范围内投票,达到一万只是几秒钟的事情。杨学武大骂一声,伸手拽起米楠和方木,转身朝屋外冲去。方木挣扎着回头,看到任川热泪盈眶地看着自己,眼中是无限的留恋和惋惜,嘴唇翕动着……“告诉他们,我不是无良法官!”几乎是同时,任川的最后一句话被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方木三人之来及跑出瓦房,就被身后猛烈的冲击力掀翻出去,重重地摔在院子里。足足几分钟后,方木的身体才在一阵麻木中渐渐恢复知觉,剧痛随后袭来,仿佛刚刚被疾驰的火车迎头撞上。方木的嘴磕在硬冷的地面上,嘴唇破裂,鲜血流在嘴里,一股甜腥的味道直冲鼻腔。耳朵里仍然是嗡嗡的回响,脑子里也变得混乱无比。方木艰难地爬起来,大块的碎砖和木片从身上掉落。他顾不得查看身上的伤势,半跪着爬过去拽起米楠。米楠满头满脸痘是灰土,头发也散乱开来,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手上也是伤痕累累。方木颤抖着拨开她的头发,上下打量着,所幸没在头部看到重伤,躯干和四肢似乎也安然无恙。他强撑着半坐起来,紧紧将米楠搂在怀里。米楠的身体先是僵直,随即颤抖,最后完全瘫软下来。泪水从她脸上滚滚而下,嘴巴半张,不知道是呻吟还是痛苦,方木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杨学武踉跄着爬起来,又跌倒,最终只能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抱在一起的方木和米楠。几只手先后伸过来,拍打着方木的灰土和碎砖,又把他们搀扶起来。方木的眼前是到处晃动的人影和手电筒光,以及那间已经被炸塌、正在冒出滚滚浓烟的瓦房。十几分钟后,方木和杨学武、米楠分别被抬上一辆救护车,送往附近医院急救。在车上,救护员忙着给方木测血压、量心跳、输液、方木一动不动地任凭他们摆布,似乎已经被刚才的猛烈爆炸震煳涂了。救护车开进市区,街道两侧一下子明亮起来。各种声响渐渐传进方木的耳朵,从弱到强,逐渐清晰。进方木的耳朵,从弱到强,逐渐清晰。他从担架上勉强坐起身来,趴在车窗边向外张望着,感到意识正一点点回到身上。爆炸。现场直播。任川。网络投票。城市之光……一个个支离破碎的词汇闪现在方木的脑海中。车窗外,这个城市还没有睡去。各色霓虹招牌依旧绚丽夺目,街道上依旧繁华喧闹。穿着入时的男男女女们或结伴而行,或行色匆匆,或笑逐颜开,或凝神不语。一个小贩推着铁车一路叫卖,车上的糖炒栗子热气腾腾。一对男女在街角深情拥抱。一个孩子看着色泽鲜艳的冰糖葫芦垂涎欲滴。一个少女在明亮的橱窗前流连忘返。11月29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对一些人而言,却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救护车拐入一条街道。临街,一块不停变换着颜色的霓虹招牌一闪而过。方木突然大吼一声:“停车!”救护车的驾驶员被吓了一跳,本能地踩下刹车。救护车在路面上滑了一下,最后摇摇晃晃地停在路边。方木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任由手背上的针头被生生拔出,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凝成红红的一点。他推开救护车的后门,跳下车,踉踉跄跄地向街对面走去。“E网情深”的招牌下,一扇玻璃门半开半掩。方木抬脚踹开,径直闪进了网吧。管理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浑身灰土和血迹的闯入者,正要出言阻拦,一张警官证就戳到眼前。除了门旁的几个人,大多数正在上网的顾客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跌到的警察。他们依旧守在显示器前,一脸兴奋地浏览着、评论着,大唿小叫声此起彼伏。“我操,真炸了,炸了炸了!”“牛B啊,太狠了……”方木拽起身旁的一个网民。这个十八九岁的男孩正在玩魔兽争霸,他一脸迷惑地看着这个形如疯癫的男子,手上还咔哒咔哒地点击着鼠标。方木把他推到在椅子上,转身去看另一个网民。这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正一脸激动地看着视频画面:米楠举着A4白纸焦急地晃动着,身后是忙碌的杨学武和全身僵硬的任川。方木一把拽住他的脖领,硬把他拉了起来。中年男人猝然受袭,本能地挣扎着。“你……你干什么?”“你投票没有?”方木逼近他的脸,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尖,“说!你投票没有?”中年男人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这张满是泥灰血渍的脸,颤抖着说道:“你……你神经病吧你……”“投没投票?”方木大吼起来,还带着血沫的唾液喷射到中年男人的脸上。“……投了……投了。”中年男人话音刚落,方木已经把他反剪双手,面朝下按到在电脑桌上,紧接着,“咔嚓”一声上了手铐。中年男子杀猪一般地号叫起来。网吧里的其他上网者也被惊动了,纷纷离座而避。很快,在方木身边出现一个无人区。“还有谁?”方木摇晃着,似乎被刚才的动作消耗了全身力气,“还有谁投票了?”人群中霎时一片静默,随即,惊恐的声音在各个角落里响起:“快报警啊。”“这肯定是精神病……”“是不是那个法官的亲属啊……”突然,方木拔出手枪,直直地指向一个少年的额头。“你投没投票?”少年几乎被吓哭了,全身哆嗦着向人群中缩去,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哝着没有没有。方木转身,枪口又指向另一个人。“你呢,你投票了没?”那个人夸张地用双手遮挡着头脸,连连后退。“我没有杀人啊,杀人的是‘城市之光’……”“你就是凶手!”方木已经几近疯狂,手中的抢轮番指点着眼前那些面目可憎的脸,“凶手!你们都是!都是凶手!”网吧管理员躲在柜台后,拿起电话按下三个数字。“喂,110么?快来吧,我们这里有一个拿枪的疯子……”不等他说完,一只手已经夺过话筒,重重地摔在话机上。杨学武转身向方木走去,一只手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去他手里的枪。“方木,算了。”杨学武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语气中充满着悲怆,“你冷静点……”方木一把甩开杨学武,看清来人后,疯狂地在杨学武身上翻找着。“学武……手铐……快……把他们都抓起来……他们都是杀人犯……”杨学武无奈地抵挡着,方木却不依不饶地向他要手铐。“手铐……抓人……快点!”杨学武苦笑着摇摇头,向身后的两个警察使了个眼色。那两个警察心领神会,动作麻利地上前抓住方木,夺下他的枪,拽住他的双臂向外拖去。方木拼命挣扎着,双腿在地上胡乱踢踏,直到被拖到门口,还冲着或恐惧或窃笑或麻木的人群嘶声怒吼:“凶手!你们都是凶手!都是凶手!!”第十八章 掌印他心满意足地斜靠在椅子上,逐条查看着视频网络中的回复及评论。无论是动作和表情,都显得慵懒,看似漫不经心,却全神贯注,甚至对有些词句轻轻读出声来,反复咀嚼。呵呵。最后,他笑了起来。漂亮。这一次,干的真漂亮。他不想在独处的时候仍然保持毫无意义的谨慎。此刻,咖啡吧里空空荡荡,女店员在临走时进行了精心的打扫与整理。放眼望去,就物品摆放整齐有序,桌椅餐具一尘不染。一切都让人心情愉快,就连坐在墙角摆弄玩具的胖男孩都比平时可爱好几倍。明天就给她加薪。他暗自提醒自己。多好的一个姑娘。在这间门窗禁闭的咖啡吧里,除了他和胖男孩,再无他人。然而,那种前所未有的喜悦,让他有一种冲动,竟然急切的想和另一个人分享这种喜悦。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被自己吓了一跳,立刻温和的责备自己:不要这样,要冷静。如果别人知道“城市之光”是这样浅薄的一个人,会怎么想呢?及时的自省让他对自己更加满意。那种急于分享的冲动却越发强烈起来,他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原地转了几个圈,走到那个胖男孩身边,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脑袋。“知道么,小家伙,我今天干了件大事。”他的语气中充满笑意,“很大很大的一件事。”胖男孩只是抬起头,看看他,眨了几下眼睛,又低下头奋力扭动着手里的小汽车。“你能看懂那些话就好了。”他指了指吧台里的电脑,“他们都在夸赞我,崇拜我,把我称为光,当作这里的守护神。别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咖啡吧老班,但是我并不寻常。知道为什么?我做了他们只敢想——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真该看看那个法官的表情,哈哈像看到死神。你觉得死神这个名字怎么样?不好,是吧?嗯,太邪恶了,而且太普通了。‘城市之光’呢?这个很好对吧。像一道光,咔嚓一声就噼开黑暗!”他站起身,伸手做了一个闪电的手势,重重地噼向斜下方。胖男孩却毫无反应,依然全心全意地对付着手里的塑料玩具。他看着男孩,不由得哑然失笑。我这是怎么了?跟一个傻子手舞足蹈地炫耀。他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心中再次为自己的得意忘形稍感羞愧。不过他仍然觉得有理由犒赏一下自己,哪怕只有今晚。于是,他拍拍男孩的头,朝自己嘴边做了一个扒饭的动作。“走,我们去弄点好吃的。”这才是对胖男孩最有吸引力的事情,男孩“哦哦”地欢叫着,起身拽着他的衣角向楼上爬去。他心满意足的微笑着,任由男孩拉着自己。踏上楼梯的一刻,他看看东北角的那张桌子,以及桌上静静伫立的桌牌。明天,我一定要告诉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能听得到。我相信。排骨炖小白菜。红烧鸡翅。清蒸鳜鱼。水果沙拉。迟到的晚餐直到晚11点多才开饭。胖男孩一直眼巴巴地盯着他做饭,不时踮着脚尖从餐桌上偷一个鸡翅或者排骨吃。等到所有的菜都摆上桌后,男孩已经吃的半饱。不过他还是把所有的盘子都划拉到自己的眼前,像个贪吃的小狗一样大嚼起来。忙活了半天,他反而没了食欲。吃了几块鱼肉,他就放下筷子,倒了半杯酒边喝边微笑这欣赏胖男孩的吃相。这是难得的休闲时光。很久以来,他都没有心情做这么多菜,也没有人陪他一起慢慢吃完。这个胖男孩虽然智力低下,只保留了动物一般的本能,然而,却给这间小小的阁楼增添了一丝生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温暖许多。食物的香气与酒的芬芳在阁楼上蔓延开来,这气味让人迷醉,几乎想在扶手椅上一直瘫软下去。连日来的筹备与奔波,让他觉得从骨头缝里向外渗出愈加沉重的疲惫。他的眼皮渐渐垂下去,开始无比渴望一夜好眠。此时,胖男孩终于吃不下去了,手里虽然还捏着半只鸡翅,却只是小口啃着。旺盛的食欲正在和小小的肚皮作斗争。他笑了笑,伸手夺下鸡翅,又拍了拍男孩的小屁股,示意他赶快上床睡觉。回头看看杯盘狼藉的桌面,是在提不起精神去清理,还是明天拜托小姑娘来打扫吧。虽然他现在就想一头扎到床上睡觉,可是,该做的事情却绝不能耽搁。他摇摇晃晃地走下阁楼,也许是因为放松的神经,也许是因为那半杯酒,他的脚步虚浮,几乎在台阶上打了个滑。走到吧台后面,他先是清理掉了电脑上的浏览记录,随即,又从吧台上拎起那个旅行背包。早上它还是鼓鼓囊囊,沉重无比,现在却干瘪下去,也轻巧多了。他把背包甩在肩膀上,忽然感到里面还有个硬硬的东西。想了想,应该是那本电路设计方面的书。这本书,陪伴了他几天的时光。今天傍晚,他还在那间民房里对照这本书,反复检验了自己的成果。当然,那一声巨响之后,这本书已经再无用处。他想了想,从吧台上拿起打火机,又从包里拎出哪本书,向卫生间走去。此时当然不用再戴手套,因为用不了几分钟,这本书就会化成几片黑灰,消失在下水道里。这让他感到轻松,蹲在便池边,边哼着歌,边掀亮打火机,把书掉转,书页朝下,凑向那一缕火苗。然而,触摸之下,他却立刻感到指间处传来一阵滑腻感。他一愣,火苗却已经把书点燃。他急忙把书按在地上,摁息火焰,然后,把还在冒烟的书凑到眼前,小心翼翼地挪开手指。光滑的压模书面上,一小块凝固的油脂清晰可辨,鼻子凑近嗅一嗅,油炸食品的味道犹在。这是怎么回事?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蹲在地上,疑惑地看着封面上的油渍。忽然,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