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4:城市之光》全集-10

地下室只有二十几平方米,天捆、地面以及墒壁都是平整的水泥,四囱―墙边都摆着铁质货架,大大小小的箱子摆放其上,外面罩着厚实的深蓝色布帘,看上去整洁有序。他径直走向地下室北侧,搬开货架之后,一扇铁门出现在墙壁上。他从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门锁。铁门的边缘都包着一层薄薄的海绵,在无声的摩擦中,铁门缓缓打开。一股古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探进半个身子,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很快,这小小的隔间里也充满了灯光。隔间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四壁却是瓷砖铺就,虽然破旧,看上去却比外间要讲究一些。隔间内陈设简单,一侧的墙角是一张钢丝床,上面摆着一个长条塑料工具箱,另一侧的地面上则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块木板。当初毫不犹豫地盘下这家店,就是看中丫这个小小的私密空间。前任店主毫不避讳地告诉自己,大学城兴建之前,这里是一家足疗店。说穿了,就是个卖淫嫖娼的窝点。地面上做足疗,价钱谈好了,就去地下室行事。如果客人需要,里面的隔间还能洗鸳鸯浴。尽管这龌龊的勾当让他恶心,不过,他还是喜欢这个地方。越是隐蔽、阴暗的地方,越是让他感觉安全。那小小的隔间,仿佛能安放他的秘密与往昔。接手这家店面之后,他拆掉了地下室里的木质隔断,把它改造成库房。里面的隔间只是彻底消毒,仍旧保持着原样。每隔一段时间,他还会到这个隔间里坐上一会儿,细细体味远离人间的感觉。那种彻底隔绝的寂静,让他安心。他吸吸鼻子,脸上的阴冷骤现,随即,抬脚向那些木板走去。随着距离的缩短,那种古怪的气味越发浓烈。等到他走到木板旁边,蹲下身子的时候,双眼已经被刺激得泪水涟涟。他用手背擦擦眼睛。动手挪开了那些木板。一个长宽各三米有余,深达一米多的水池露了出来,浑浊的液体中,一个肿胀发黑的人体,面朝下,四肢张开,无声地沉浮着。他蹲在水池边,饶有兴趣地看了它几分钟,随即,从墙角拎起一把铁钩,伸手勾住尸体的后脖颈,把它拖了出来。被福尔马林溶液浸泡过的尸体显得异常沉重,他费了好大的劲儿,只能把它拖到水池边缘。这似乎增加了他心中的怒火,气喘吁吁地抬脚踢了过去。尸体的头被踢得扭向一旁,湿漉漉的头发扬起一片水花。他靠在墙上喘息了一会儿,抬脚走到那张钢丝床前,拎起搭在床头的一条铁链,又折返到尸体旁边。尸体上的溶液流淌到地面上,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黯淡的光泽。尸体表面的大块破损也显露无遗,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黄白色的骨头。他站直身子,双眼熠熠生辉,脸上的表情因为兴奋而变得扭曲。“啪!”沉重的铁链狠狠地打在尸体的背部,肿胀的皮肤上立刻裂开一道口子,没有血,只见惨白的肌肉组织外翻出来。尸体的残破似乎让他更加兴奋,手中的铁链也一下紧似一下地抽打上去。受刑者无能为力地趴在地上,毫无血色的肉体随着抽打不时颤动着。那股刺鼻的气味再次蔓延开来,伴随着沉闷的“啪啪”声,默默地盘旋在密室上空。一大早,方木就接到了米楠的电话,让他到分局来一趟。方木心急火燎地赶到,却在足迹室前和杨学武不期而遇。杨学武对方木的出现有些尴尬,右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藏。然而,当方木下意识地看过去的吋候,杨学武却理直气壮地把右手拿了出来。在他手里,拎着一份KFC早餐。方木移开目光,抬手去敲门,随口问道:“没吃早饭?”“给米楠买的。”杨学武毫不避讳地承认,“她昨晚在这里工作了一夜,你不知道?”说罢,他就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米楠对两个人同时出现并不意外,接过杨学武手中的早餐,冲方木指指办公桌上的几份复印件,示意他自己看。复印件上是一些毫无规则的花纹,上面标记着编号和尺寸。方木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几处花纹和富民小区杀人案中提取到的残缺足迹很像。只不过,这些不出头的“大”字形花纹要小得多。而且有相当程度的变形。他有些失望,指着那些花纹问道:“这能说明什么?”米楠把手中剩余的汉堡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刚要开口,就被噎住了,不住地捶着胸口。杨学武急忙把豆浆递给她,同时不满地对方木说道:“好歹人家忙活了一宿,你说话客气点行不行?”方木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看着杨学武给米楠敲后背,心里更是泛起一股酸意。几次也想上去帮忙,都生生忍住。米楠却觉得不自在。被杨学武敲了几下之后就躲开了。等到唿吸平复了一些,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在面包车的两个前轮中,米楠各提取出一些泥块,经过清理和鉴别,找到了几处“大”字形花纹。这些泥块都嵌在纵向花纹和侧花纹中,经过挤压和碾压,这些“大”字形花纹都发生了变形,只有一大块粘连在车轮侧面的泥巴中,有一个相对清晰一些的。这种清理和鉴别工作肯定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而且需要相当程度的耐心和细致。想到这些,方木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对米楠不公平。于是,他尽量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对米楠点头说道:“多谢了,你辛苦。”米楠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痕迹连残缺足迹都算不上,根本不能当做证据一我也没指望会有重要发现。”方木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工作呢?”米楠收起笑容,正色道:“为了验证我的一个设想。”“哦?”方木和杨学武同时来了兴趣,“你说说看?”“我觉得,犯罪现场还有另一个人出现过。”在米楠看来,之前警方对凶手的描述,都以他独自作案为基本思路。同时,作案现场基本无迹可寻,也说明凶手是一个极其谨慎、小心,思维清晰,反侦查能力很强的人。然而,在第47中学杀人案现场提取到半枚残缺足迹,怀疑凶手作案时穿着一双类似匡威牌(亦可能仿冒)的帆布鞋。这似乎与凶手的性格不符。如果姑且将其认定为凶手的百密一疏的话,在接下来的两起杀人案现场,都发现了疑似帆布鞋底花纹的痕迹。以他呈不断完善化的犯罪技能来看,不可能再次留下痕迹。这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现场,真的只有一个人么?“你的意思是……”杨学武沉思片刻,问道,“两个人协同作案?”“不会。”米楠摇摇头,“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这么粗心的同伙么?”“那就奇怪了。”杨学武摊开双手,“两个人先后来到现场,彼此还不认识~觉得这可能么?”米楠的脸色微红,垂下双眼说道:“我也无法解释这一点,所以这只能算是我的一个设想。不过,我觉得,在车灯上写字的人应该不是凶手。”方木和杨学武同时问道:“为什么?”“面包车是用死者的钥匙开走的,这说明凶手先人室,控制住死者后,才能拿到钥匙。我觉得凶手多次折返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那样会增加被人发觉的风险。所以,他应该是纵火后才下楼将面包车停在消防车道上。这个时候,火已经在现场烧起来了,他应该要尽快撤离才是。如果一定要留下那些字,为什么不直接写在车里,反而要下车写在车灯上那么麻烦?另外,我们怀疑凶手戴了脚套,所以在车里没发现任何足迹,而车前的泥地上却有一你觉得他会拽下脚套,再下车写字么?”杨学武连连点头。方木也觉得米楠的分析有道理,但是结论太不可思议了。两个人,在没有事先联络的前提下先后来到现场,当凶手将面包车停在消防车道上之后,另一个人蹲在车灯前写下那组编码。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米楠的推测成立,那么,在富民小区杀人案中的水襄上写下那串编码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忽然,方木想到一件亊情。在第47中学杀人案中,会不会也留下了类似的编码呢?他来不及向米楠和杨学武解释,只说了句“等我一下”就匆匆跑了出去。物证室在三楼,方木急于去査看第47中学杀人案的物证,沿着楼梯一路小跑,对身边走过的人视而不见。刚转到三楼的缓台上,余光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紧接着,他就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人牢牢勒住。身后尾随而至的杨学武大惊,几乎同时扑了过来。“你要干什么?”方木猝然被袭,本能地抬脚去踩对方的脚背,同时右肘向后击出。没想到脚踩了个空,右肘也被抵住。杨学武正要上来帮忙,袭击者忽然嘿嘿地笑了。“你小子,长本事了啊。”这熟悉的声音让方木又惊又喜,同时,脖子上的力道也松了尸来。他转过身,冲着对方就是一脚。“你他妈的想勒死我啊?”笑着躲避的高大男子,是邰伟。杨学武目瞪口呆地看着抱在一起乂拍又打的他们,直到方木回过头来,对邰伟说:“这是分局的杨学武。”邰伟笑着伸出手去:“刚才这哥们都急了,看上去身手不错。”方木又对依旧一头雾水的杨学武说:“这是J市市局的邰伟,我的老朋友了。”杨学武这才露出笑容,握着邰伟的手连连摇晃:“叫我小杨就行。”给双方介绍完毕,方木问邰伟:“你怎么来了,有事?”“开个会。”邰伟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忘了告诉你了,我被调到C市铁东分局锻炼一年,副局长。”“哦?”方木很兴奋,“这么说,你小子要升了?”“哪里,回去还得看领导安排。”邰伟嘴上谦虚,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公安人员被提升要职之前,通常都要到地方锻炼。一年之后,邰伟的职务估计就是J市公安局副局长了。方木真心为他高兴,当下就约定中午一起吃饭。邰伟说好,散会后电话联系,说罢就直奔五楼会议室而去。方木和杨学武转身去三楼的物证室,直接调取了第47中学杀人案的所有物证。杨学武不解地问道:“你要找什么?”“编码。”方木又翻出水囊和面包车车灯的照片,“跟这些些类似的。”在方木看来,尽管现有证据显示书写者和凶手并无同谋,但是他连续两次在现场留下那些编码,似乎也与案件有关。如果在第47中学杀人现场也发现类似的编码,就能够证实书写者与案件有莫大的关系。即使他与凶手没有同谋,也有极大可能与凶手相识。更重要的是,他留下了足迹和笔迹。相对于凶手的谨慎小心而言,他的反侦査能力显然要更逊一筹。也许,找到这个人,将成为案件的重要突破口。然而,这种査找的难度要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当几大摞原始物证和照片堆在桌子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傻了眼。而且,当时魏明军拼命地做数学题,试图得到保险箱的密码。所以,在现场发现的A4白纸上到处都是数字和字母,想找到那些类似的编码谈何容易。两个人做了简单的分工,方木负责在A4纸上査找,杨学武负责在其他原始物证及照片上进行分辨。虽然凶手给魏明军留下的时间不足以让他逃生,可是提供的演算草纸倒是足够,方木看着那厚厚几大摞八4白纸,足有两整包之多。定定神,他戴上手套,耐心地一张张翻看起来。这不是一件让人偷快的工作,尤其当方木想到,这些纷乱的字迹是用被害人的血来写就的。经过几个月的存放之后,这些血字已经变成深褐色,然而,仍有若有若无的甜腥味直冲鼻腔。每隔一段时间,方木就不得不点燃一支烟,以驱散那令人不快的味道,也能让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魏明军的字迹零乱、扭曲,伴有大量的涂擦痕迹。他当时的恐惧与绝望可以想见。有些数字下画有横线或是圆圈,想必是一些阶段性的演算结果。还有几张草纸上的字迹骤然变粗,笔迹也断断续续。方木想了想,也许是凝固的血液无法再从笔尖里渗出,魏明军为了节省时间,只能用手指来代替。看到这些,方木的心情愈加沉重。为了得到密码,魏明军需要更好的书写工具和墨水,然而,那墨水却是自己不断流淌的鲜血。算得越快,血流得越多。这是一个死循环,魏明军没有取舍的资格,更没有选择的机会。杨学武那边的工作同样不顺利,他拿着放大镜,几乎把鼻子凑到照片上,竭力寻找每一丝相似的痕迹。心烦之余,不免也在唠叨。“要我说,这魏明军也是个傻蛋。”他揉揉发酸的眼睛,点燃一根香烟,“他肯定目睹了凶手的外貌,还不如把凶手的特征写下来,好歹也能帮帮我们。”方木苦笑着摇摇头,在那种环境下,魏明军想到的只能是尽快脱困,也许,还有一丝对自己计算能力的侥幸心理。生存和报仇,他首先选择的肯定是前者。也许他曾想过要留下最后的遗言,但是,估计那时他已经气若游丝了。两个小时后,杨学武把手边的物证和照片反复査看了几遍,确认没有留下编码。于是,他过来帮助方木。然而,直到中午,两人依旧一无所获。不是数字的位数不够,就是缺少开头的字母。看看余下那些演算草纸,杨学武先放弃了。“找人帮忙吧。”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使劲揉着发酸的脖颈,“只有咱俩,两天两夜也看不完。”方木无奈,也只能点头同意,正想打电话叫人,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午餐选在分局附近的一家海鲜酒楼。方木想了想,除了邰伟和杨学武之外,又叫上了米楠。米楠推脱了几次,挨不住方木一再坚持,也只能一同前往。因为是工作时间,几个人没敢喝酒,但是丝毫不影响气氛。算下来,方木和邰伟也有大半年没见面了,免不了互相打听一下对方的近况。方木还是老样子,寥寥数语就介绍完毕。邰伟去年负了伤,立了个二等功,提了职,孩子也一岁多了,席间还不忘拿出照片来显摆。只不过,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暗河一案。方木心里清楚,如果不是邰伟从J市赶来帮忙,那个局也不会如此天衣无缝。邰伟却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即便是完全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情况下,也毫不怀疑地按照方木的指示行事。一是避免再旁生错节,二是没有让方木报答的打算。个中情义,早已远远超过了友谊的范畴。谈及早上方木的匆忙表现,邰伟大大调侃了方木一番。“怎么着,你小子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跑得跟飞一样。”方木笑笑说手头有个案子,急着去查看物证。出于职业本能。邰伟立刻问是什么样的案子。方木和杨学武互相看了一眼,面露难色。按照专案组的工作部署,侦査工作对外是严格保密的。好在邰伟也了解工作纪律,不再追问,拍拍杨学武,说道:“有这老弟协助你,破案没问题。”杨学武却对“协助”二字颇为敏感,看看米楠,委婉地表示自己才是专案组负责人之一。方木不以为意,只是招唿大家吃菜。米楠还是一脸倦色,胃口也不太好,很快就放下筷子,静静地听大家聊天。邰伟觉得方木特意叫她一起出席,肯定不是同事那么简单,于是也格外留意她。趁米楠离席去洗手间的时候,邰伟挤眉弄眼地问方木:“怎么,你小子有情况?”他朝米楠的背影努努嘴,“这姑娘不错。”“你胡说什么啊?”方木红了脸,“人家就是我一个同事,昨晚帮我做了半宿鉴定。本来要请她吃饭的,你才是来蹭饭的懂不懂?”“你拉倒吧。”邰伟大大咧咧地点上一根烟,“你还怀疑哥们的眼力啊?点菜的时候,你一直看着她的反应,人家打个哈欠你都紧张兮兮。”方木正要反驳,杨学武忽然开口了。“你还真说错了,邰哥。”他意味深长地看看方木,“米楠不是方木的女朋友,他都要结婚了,是吧?”“哦?”邰伟大为惊讶,转头瞪着方木,“这么大的事,你小子居然不告诉我?”方木不无怒意地看了杨学武一眼,后者不动声色地呷着茶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眼看米楠已经从店堂另一侧走了过来,方木急忙把话题岔开,问邰伟要不要再来点鲅龟馅饺子。邰伟显然对方木的婚姻大事更为关心,连连追问:“新娘子多大了?干什么工作的?漂亮不?”不等他冋答,邰伟又看看手机上的日历,“打算什么吋候办婚事?趁早啊,哥们在这边还能帮你忙活忙活。”米楠重新落座,看看邰伟,又看看方木,显然已经听懂了刚才的话题,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低头把玩着茶杯,不时抬眼瞟向方木,似乎也想听听他的答复。方木却无心继续,抬手叫服务员结账。一行人在分局门口分手,米楠向邰伟告别后,就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办公楼。杨学武跟邰伟打了个招唿,也尾随其后。停车场里只剩下邰伟和方木。邰伟还为方木的婚事耿耿下怀,不停地抱怨着。“你他娘的,要结婚了也不通知我一声,还把我当兄弟么?”“行了行了。”方木听得不耐烦,伸手去推他,“赶紧滚蛋吧。”邰伟不甘心地坐进驾驶室:“今天没喝酒,不算啊,改天你还得请我吃饭,记得把弟妹带过来让我瞧瞧。”方木心说瞧你个头,目送邰伟的车驶离大院后,转身向办公楼走去。刚穿过旋转门,就看到杨学武站在电梯旁,似乎在等他。“刚接到通知。”杨学武冲他扬扬手里的电话,“下午开案情分析会。”“哦。”方木按下电梯键,随口问道,“几点?”杨学武没有回答他,而是定定地看了方木几秒钟,忽然说道:“我喜欢她。”“嗯?”方木一愣,随即就意识到那个“她”是谁,立刻移开目光,“这关我什么事?”“当然关你的事。”杨学武立刻说道,“我想和你谈谈。”方木不想理他,电梯门打开后,抬脚就进。不料,杨学武一把抓住了他。方木甩了几下,竟然甩不脱,不由得心头火起。“你要干吗?”方木沉下脸,“我记得刚才你没喝酒。”“跟喝不喝酒没关系。”杨学武的表情坚决,“我希望你离她远点。”“这你说了不算!”方木的声音大起来,“我和谁接触,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么?”“我是说丫不算,但是,你能给她什么?”杨学武顿了一下,“刚才,米楠哭了。”方木愣住了,几秒钟后才喃喃说道:“哭了?”“嗯。”杨学武咬了咬下唇,“她上楼时,我看到的。”方木无语,只是木然地站着,任由杨学武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胳膊。“我喜欢她,可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米楠喜欢的是你。”杨学武的语气恳切,还带着一丝哀伤,“你已经有未婚妻了,不可能对她负责的。所以,我希望一一不,我恳求你离她远点,别给她那些若即若离的希望,那会让她更痛苦。”良久,方木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不过,你放心。”方木的声音喑哑,“我不会伤害她的。”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专案组首先总结了近期的侦查进展情况,还对新发现的线索作了分析:在交通管理部门的协助下,警方对案发前后三个犯罪现场附近的车辆活动情况进行了排査,共发现相同或相似车辆167辆。在方木的建议下,对其中的家庭类用车进行重点排査。由于监控视频的清晰度髙低有别,加之考虑到凶手有临时更换车牌的可能,进一步缩小排查范围仍需要时日。不过,黑色捷达轿车、白色捷达轿车、银灰色别克轿车、银灰色通用科鲁兹轿车及深灰色宝来轿车,共五类75辆曾在三个案发现场附近出现。估计凶手所驾驶的车辆就在此范围之内。网监部门提供的情况更不乐观。在针对三起杀人案件及相关新闻事件的网络评论中,没发现可疑言论,但喊打喊杀者、拍手称快者占评论者的九成以上。即使是那些Ip地址位于本市内的发言者也足有上万人。针对他们进行逐一核对根本没有可能。至于对新闻媒体的公关则遭遇了彻底失败,差点还酿成更大的新闻事件。警方委托市宣传部门,要求下属新闻媒体尽量减少对负面新闻的报道和渲染,尤其是发生在本地的新闻事件。没想到,这一要求招致新闻媒体的强烈反对。媒体工作者们显得既愤怒又委屈。以往,针对大型企业、国家机关和国家工作人员的违法违规行为,宣传部门会要求新闻媒体噤声。现在连一般的负面社会新闻都不让报道了,难道每天唱赞歌?几家媒体单位甚至联名写信给市人大,要求追查市公安局粗爆干涉新闻自由的违法行为。市人大的相关部门对此髙度重视,专门约谈了市公安局及专案组的相关负责人,要求作出合理解释。听取汇报后,上级领导表示可以理解,但做法欠妥。几番争取后。警方只能妥协。然而,新闻媒体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警方的真实意图。并以此作为新闻热点进行报道。于是,本来就引起市民高度关注的三起杀人案再次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尽管这些报道措辞巧妙、观点含煳,然而,已经向公众告知了警方侦査活动中的核心秘密:凶手杀害的目标是负面新闻的当事人,亦即公众眼中的恶人。一时间,针对凶手的种种推测和评论在各种平台上流转开来。其中,以网络上的反应最为热烈。在平淡得近乎枯燥的生活中,这样一个人的横空出世,无疑像一针强心剂,远远超过了那些悬疑大片所带来的剌激和新奇。特别是那些饱受生活的苦难与折磨的人,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可以发泄内心愤懑的代言人。长期以来的幻想和愿望,仿佛有了实现的可能。“下次杀几个城管!”“无良医生最该死!”“杀了那些卖毒奶粉的!”※※※类似的唿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也未必是坏事。”分局长翻看着那些充斥着暴力幻想的网页的复印件,不无嘲讽地咧咧嘴,“这下大家动歪脑筋之前都得合计合计了一没准就是下一个倒霉蛋。”专案组成员们相视无语,只能苦笑。至于方木在车灯上发现的编码,则引起了专案组的重视,并把它当做一个线索进行追查。在方木的建议下,专案组安排几名警员彻査第47中学杀人案现场提取到的物证,寻找那个可能隐藏在演算草纸中的相似编码,一旦发现,立刻进行笔迹鉴定,与其他两个现场提取到的编码做同一认定。这条新线索的出现,无疑使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更加复杂。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侦破的难度也进一步加大。分局长的脸色很不好看,专案组成员们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事情已然闹大,接下来肯定会引起省厅甚至是公安部的高度关注,虽然经费和警力调度方面的困难肯定能得到解决,但是专案组必须要拿出一个结果来。而这个结果,似乎遥遥无期。会上,方木一直留意着米楠的神情。在她脸上,完全看不到曾经哭过的痕迹,始终泰然自若,也不对方木的注视给予任何响应。一散会,她就混在人群中匆匆离去。杨学武看了方木一眼,似乎在警告方木别跟过来,见他坐在椅子上不动,就一言不发地跟着米楠走了。方木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忽然感到心情差到了极点。第十四章 似曾相识转眼又是几天过去。方木每天去公安厅上班,按照边平的安排筹备那本案例汇编。手里忙着,心思却不在这本书上。他在等待着专案组那边的消息。同时,他也时刻关注本地媒体,除了要把每天的报纸翻来覆去地看几遍,网上的本地新闻栏目也时时浏览。下一个被害人,会是谁?不过,从近日来的新闻性质来看,分局长的戏言竟然变成了现实一负面新闻的数量有所减少,从恶劣程度来看。也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方木相信这绝不是因为媒体对此类新闻的报道和渲染有所收敛。在他们看来,具有爆炸性和轰动效应的新闻才是最有价值的。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新闻工作的生命线,也和媒体工作者的前途与经济效益直接挂钩。有时,为了追求新闻效应,甚至仅仅是为了迎合民众的心理,他们会失去客观公正的立场,片面夸大甚至是虚构某些“事实”。在一切皆可以产业化的当代,为了吸引眼球而不择手段,实在是他们无奈却又必然的选择。不过,就像分局长所说的那样,这“未必是坏事”。一个所谓“仗义出手”的惩罚者,的确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让作恶者有所顾虑。C市的市民们似乎重新理解了这样一句古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个城市的道德水平仿佛一下子提髙了很多。不知道有多少恶言在出口前生生憋住,不知道有多少恶行在下手前心生犹豫。也许他们的行为不至于招致司法机关的严惩,但是谁知道会不会被“他”选作目标呢?毕竟,谁也不想让报应落在自己身上。今天下午,方木去C市师范大学开了个碰头会,和心理研究所的课题组成员商讨课题进度和分配任务。会议很快结束,方木看时间还早,就在C市师大校园里溜达了一圈。虽说是母校,但是几年没有回来,校园里的变化让人惊讶,很多地方都不再熟悉。正所谓物是人非,看看校园里那些比自己足足小了十多岁的大学生们,方木很快就感到索然无味。现在回公安厅,坐不到一个小时就会下班。如果去分局,一来无事可做,二来也不想引起杨学武的误会。想了想,方木决定去接廖亚凡下班。来到住院部的护工休息室,房间里却只有一个正在打毛线的中年女护工。方木四下看了一下问道:“廖亚凡在么?”“小廖啊,出去了,好像在杂物间。”女护工上下打量了方木几眼,“你贵姓?”“姓方。”“哦哦……你是小廖的男朋友吧。”女护工顿时热情起来,忙不迭地让方木坐下,“小廖经常提起你,你们要结婚了是吧?”方木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支吾了几句就急忙退了出来。所谓杂物间。不过是楼梯下面隔出的一个小小空间,平时用来存放拖布、水桶之类的保洁工具。刚走下楼梯,方木就看到廖亚凡坐在最后两节台阶上抽烟。她一脸倦容,穿着淡蓝色的护工服,头发盘在脑后,挽成一个髩,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楼梯上,膝盖并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巳经快要燃尽。看到方木,廖亚凡楞了一下,右手本能地往身后藏。不过,她的神色很快又放松下来,嘬了一口烟头后,扔在地上踩灭。“还有烟么?”她向方木伸出手来,“再给我一根。”方木皱皱眉头,还是掏出烟盒递给了她。“怎么躲到这里了?”“医院里不让抽烟。”廖亚凡抽出一根,熟练地点火,“憋坏了。”方木瞄瞄楼梯七方,不时有人匆匆而过。他低下头,看着以手托腮,喷云吐雾的廖亚凡。“少抽点吧。”“这盒烟我都抽了一个星期了。”潜台词是:已经够给你面子了。方木无语,只能耐心地站着等她把烟抽完。转眼间,那根烟就消失了大半根。廖亚凡看看方木,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哦,今天下班比较早。”方木耸耸肩膀,“顺路接你回家。”廖亚凡哦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一心一意地吸烟。两个人沉默地站在楼梯间里,无聊地看着烟雾在彼此之间升起、消散。“你先回家吧,我可能得晚点走。”廖亚凡扔掉烟头,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今天送来了好多病人。”“没事。我可以等你。”廖亚凡看看方木,似乎对他突如其来的耐心感到意外。“你随便吧。”说罢,她就钻到杂物间里,拎出一个水桶和两个拖把。方木从她手里拿过这些工具,示意她在前面带路。廖亚凡伸手去抢:“你干吗啊,让班长看到该不高兴了。”“正好我也没什么事,”方木伸手把她的胳膊档开,“你也挺累了,我可以帮你干点活儿。”廖亚凡忽然笑了。“你可拉倒吧。”她不由分说地抢过水桶和拖把,“你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干这个?”方木不知道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讽刺,既然廖亚凡坚持不用他帮忙,也只好顺从。沿着楼梯拾级而上,两个人又回到走廊里。廖亚凡去卫生间接了一大桶水,费力地拎出来,见方木还站在走廊里,就对他说:“你去休息室等我吧,我擦完地就……”话音未落,廖亚凡的眼睛就一下子瞪大了。方木吓了一跳,随即就发现廖亚凡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身后。他下意识地也回头望去,走廊里是脚步匆匆的医生和步履蹒跚的病人,间或有手持各种化验单和票据的患者家属穿梭其中,个个神情焦急、面色苍白。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刚好消失在楼梯旁。不等他细细分辨,身后就传来“咣当”一声巨响。随即,方木就感到一股水流漫至脚边。廖亚凡丢掉手里的水桶和拖把,沿着走廊飞快地跑了过去,边跑边喊道:“站住……你等等……”方木不知道廖亚凡看到了什么,来不及收拾倾倒的水桶,也跟着她匆匆跑了过去。一路上,廖亚凡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经过电梯时,又被一个刚刚推出来的术后患者挡住丫去路。廖亚凡急得直跳,恨不得从病床上飞过去。好不容易跑到楼梯口,她却突然停下四处张望起来,似乎刚才的追逐目标已经消失无踪。方木拽住她,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了?你在追谁啊?”廖亚凡用力甩脱方木的手,脸色焦急。迟疑了几秒钟之后又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向住院部大楼外跑去。跑出楼外,视野更加开阔,人流却更密集。廖亚凡伸长脖子,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方木追上她,大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我看到他了!就在楼梯口……”廖亚凡的眼中嘴满泪水,嘴里语无伦次,“肯定是他……不会错的……”话音未落,廖亚凡小小地“啊”了一声,拔腿向停车场跑去。停车场北角,一个高大男子站在一辆白色捷达轿车旁,正准备伸手从挎包里拿车钥匙。也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奔跑和唿喊声,男子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年轻女护工正飞奔而来,他立刻转身,同时把一直牵在手里的小男孩挡在身后。廖亚舰到男子身前,不由分说去拽那个躲在男子身后的小男孩。“这孩子……”男子毫不客气地推开瘳亚凡,语气和善却很坚决:“别动他,他损坏了什么东西?我赔。”廖亚凡急得团团转,不停地绕着男子左看右看,一心要把男子身后的小男孩拉出来。此时,方木也追到了这里,看到这三个人宛若老鹰捉小鸡一样的架势,不免心生疑惑。廖亚凡却像看到救兵一样,一把拽住方木,带着哭腔,指着男子身后连连说道:“那是二宝啊,不会错的,肯定是二宝!”“嗯?”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伸手掏出警官证在男子面前一晃,“先生,我是警察,请你配合一我要看看这孩子。”男子依旧显得莫名其妙,不过,看到警官证之后,还是顺从地把小男孩从身后拉了出来。一看到男子牵在手里的只有两根手指的小手,方木的心头就一阵狂喜。真的是二宝!廖亚凡呜咽一声,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二宝搂进怀里。尽管在失踪的大半年时间里,二宝的相貌有了很大的变化,不过稍加分辨,方木就认出他的确是那个和自己玩猜拳游戏的孩子。面对这个女孩的拥抱,二宝显得迷惑且不知所措。等到二人四目相对,二宝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笑容,仅有四根手指的双手也抱上了廖亚凡的肩头,“哦哦”地欢叫起来。男子一直皱着眉头看着廖亚凡和胖男孩,当他意识到二人确实相识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原来你叫二宝。”他伸手在男孩的头顶揉了揉,“终于找到亲入了。”方木也很高兴,看到男子对二宝充满善意,主动伸出手和男子握了握。“二宝怎么和你在一起?”“喀,那就说来话长。”男子摄摄脑袋,“大概是今年三四月份吧,我在桂林路那边看到他的,当时是夜里,他在一个垃圾箱旁边捡东西吃……”,一直蹲在地上的廖亚凡又哭出声来,把二宝抱得越来越紧。“……我也是一个人居住,看这孩子挺可怜的,就把他带回家了。”方木听了,连声道谢。廖亚凡站起身来,拉着二宝向住院部大楼走去。“走,姐带你买好吃的去一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等等。”男子一把拽住廖置凡。脸上的神色平静,却充满警惕,“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们和这孩子的关系……”方木对男子的谨慎态度很赞同。他向男子简单解释了一下三人的关系,特别提到了二宝走失前一直被收养在天使堂福利院。听罢,男子微微点头,不过仍然坚持要看到相关的收养手续才行。方木连说没问题,立刻打电话给赵大姐,嘱咐她尽快带着二宝的资料来市人民医院。一来证明二宝的身份,二来,这样的好消息,必须第一时间让赵大姐知道。通完电话,方木请男子耐心地等一会儿。男子爽快地答应了‘还拿出烟来递给方木。廖亚凡则跑去买了一大堆零食’带着二宝坐在男子的车里,边吃东西边聊天。方木和男子站在车外吸烟,聊了半天,才想起还不知道男子的姓名。“我叫江亚。”男子微笑着说,“长江的江,亚洲的亚。”半个小时后,赵大姐心急火燎地赶到。看到二宝后,她连哭带喊地把他抱在怀里,再也不愿放手。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走失的两个孩子先后回到她的身边,三个人免不了又是抱头痛哭。方木把二宝的身份证明和收养手续递给江亚,后者看得很仔细,最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太好了。”赵大姐一手抱着二宝,一手紧紧地拉住江亚。“谢谢你,小伙子……”赵大姐说着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谢谢你照顾他,这孩子都胖了……”江亚连连摆手,又要了福利院的地址和赵大姐的电话,说过几天再把二宝的衣服和玩具送过去。赵大姐一定要请江亚吃饭,以表谢意。江亚推辞了一下,见赵大姐非常诚恳,也欣然同意。晚餐的气氛很愉快,久别重逢的三人紧紧地挤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只不过,二宝的精力还是集中在面前的食物匕,自顾自地大快朵颐,对廖亚凡和赵大姐的问话,一律只以嗯啊回应。两个女人都吃得很少,大多数时间,都眼含泪花看着二宝闷头吃喝。招唿客人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方木的身上。他本来不善言辞,不过好在江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顿饭的工夫,大家已经十分熟络了。江亚知道方木在公安厅工作,而方木也了解了江亚的大致情况:他父母早亡,独自一人在C市生活,目前在大学城附近开有一家咖啡吧。眼前这个人让方木觉得似曾相识,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表情动作,如果再加上一副眼镜……方木很快就暗自摇头,命令自己把这些奇怪的念头扔出脑海。“你带着二宝在医院……”方木递给江亚一根烟,斟酌着词句,“……家里有人生病了么?”“是的。”江亚脸七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我女朋友需要长期住院。平时二宝就在我的店里。最近,这小家伙有点淘气。”说着话,江亚隔着桌子摸了摸二宝的脑瓜。“小家伙的胃口很好,有几次去抢客人的东两吃。没办法,我就只能把他带在身边。”赵大姐颇有些过意不去:“这孩子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没有没有。我只不过照顾了他几个月而已。”江亚摆摆手,“倒是您值得敬重,长年把精力放在这些可怜的孩子身上。”几个人又聊了一阵,最后把话题落在二宝的去向问题上。赵大姐说,现在福利院的床位有点紧张,不过没关系,可以让二宝先和自己挤一挤,床位的困难将来再想办法解决。商定之后,方木悄悄地去结了账。江亚也提出得早点回去闭店。走出饭店,江亚和方木三人一一握手告别,并约定电话联系,以送还二宝的衣服和玩具。最后,江亚蹲下身子,拍拍二宝的肩膀。“叔叔得回家了,你和阿姨回去吧,过段日子叔叔再来看你。”不料,二宝却一把搂住江亚的脖子,两根手指指向江亚的白色捷达车,嘴里咿咿呀呀地念叨着,听上去,似乎是“回家,回家”。江亚的目光变得柔和,他伸手抱住二宝,不停地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听话,你得冋自己的家了,那里有好多小伙伴陪着你。”二宝似乎对这种拍打十分享受,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双手抱得更紧。赵大姐的眼睛红了,伸手去掰二宝的小手。江亚却轻轻地推开了她。“这小家伙,还舍不得我呢。”他抱着二宝站起身来,吃得饱饱的孩子仿佛困意袭来,趴在江亚的肩膀上,眼睛半睁半闭。“要不,让二宝再和我住一段时间吧。”江亚和赵大姐商量。“这几个月,二宝已经习惯住在我家了。再说,我那里吃的,用的,也比福利院要好一些。”赵大姐无奈,权衡再三,只能点头同意。随即,她掏出三百块钱,递给江亚,说是孩子的生活费。江亚把钱挡了回去,态度坚决。“我的经济条件比您稍好些,这钱,您留着给别的孩子。”他看看歪倒在自己肩膀上的二宝,“其实,是这孩子在陪着我。我一个人住,也怪寂寞的。”赵大姐见他说得恳切,也只能作罢。此时,二宝已经发出均匀的鼾声。江亚对众人笑笑,伸手在耳边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就轻手轻脚地抱着二宝上了白色捷达车。目送江亚离去,天色已经很晚了,空气也越来越凉。方木裹紧身上的衣服,催促赵大姐和廖亚凡上车。赵大姐没动,等縻亚凡上车后,把方木拉到一边,显然有话要对他说。[文]方木以为赵大姐是为了他结账的事嗔怪自己,没想到赵大姐噼头就问:“听说你想和廖亚凡结婚,是真的么?”[人]方木一愣,随即就意识到是杨敏告诉了赵大姐。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别对赵大姐隐瞒。其实,这件事也瞒不住,早晚会被她知道的。[书]得到方木肯定的答复后,赵大姐反而沉默了,在她脸上,既看不到同意,也看不到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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