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催眠师-9

罗飞拿出手机来看了看,这一看令他更加诧异。他调静音的时候特别留意过,那会儿是下午的三点二十一分。陈嘉鑫给自己打电话则是三点二十七分,那时手机的确已是静音状态,难怪自己接不到。奇怪的是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三点四十九分,也就是说距离调静音过去了二十八分钟,可自己的主观感觉为何如此短暂?凌明鼎看出了罗飞的困惑,他在一旁提醒对方:“你是不是觉得有段时间消失了?那就是你处于催眠状态下的时间。”罗飞吓了一跳,愕然道:“那就是说,我足足被催眠了二十分钟?”凌明鼎无奈地耸耸肩膀:“是的。”“那他会对我做些什么?”罗飞用力揉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想回忆出什么东西,但那二十分钟的记忆一片空白,仿佛那段时间从未存在过。“罗警官,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凌明鼎在一旁劝慰道,“你是一个自我控制欲非常强的人,很难被催眠。所以二十分钟的时间,那个家伙也是刚刚进入你的精神世界吧。他可能会看到你心中的一些隐秘,但不太可能在你心中留下他的痕迹。”罗飞露出苦笑:“也就是说,他可能找到了我的心穴,但还没来得及搭建心桥。”“搭建心桥?不,他才不会这么做。”凌明鼎果断地摇着头,“你忘了吗,他一直在用最邪恶的手段来攻击心桥术。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想他会直接攻进去,利用心穴来摧毁你的精神世界。”想想姚柏和章明的遭遇,罗飞知道凌明鼎并非危言耸听。也幸亏对方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后怕之余,罗飞也禁不住有些自责。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还说我很难被催眠呢。结果第一次正面交锋就这么狼狈!”“这也不能怪你,那家伙专门针对你做了精心的谋划。”凌明鼎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里的墨镜,“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是墨镜吗?”罗飞警惕地追问,“难道有玄妙?”“这是催眠师专用的辅助道具。你看这里有几个凸起,对应着你眼鼻间的一些穴位;还有镜片也是特制的,会扭曲你视线的焦点,让你产生视觉上的疲劳。这些都会加强催眠效果。一般来说,催眠师遇到难以被催眠的对象时,才会使用这样的辅助道具。不过这需要催眠对象的配合——”讲解到此处,凌明鼎问道,“所以我很奇怪,他是怎么把眼镜带到你脸上的?”罗飞沮丧地摇摇头:“我中计了。那个瘦高的男人只是一个诱饵,目的就是要把我引到这里。他们早就布置好陷阱,等着我往下跳呢!”说完这句话,罗飞便把自己被催眠的经过向凌明鼎讲述了一遍,包括如何跟踪瘦高男子来到草地,又如何买墨镜、放风筝,最后终于在对手的层层设计下着了道儿。“他为了你真是煞费苦心。”凌明鼎听完之后评价道,“几乎所有的辅助手段都用上了。”“也包括那个风筝吧?”凌明鼎通过扯断风筝线帮罗飞破解了催眠术,后者早已猜到那风筝是个关键的道具。凌明鼎点点头,解释说:“很多催眠师都会使用摇摆的物件来吸引对象的注意力,最常见的道具就是一块怀表。这种单调的摇摆会造成对象的心理疲劳,同时催眠师通过控制摇摆频率可以调整对象的呼吸,进而影响他的心率节奏。当然了,像你这样的人绝对无法接受别人拿着一块怀表在你眼前晃动,所以那家伙就设计了风筝——和墨镜一样,这两件最重要的道具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所以你虽然深受影响,却丝毫没有警觉。”罗飞自嘲般咧了咧嘴:“还有么?”“还有让你听起来很舒服的背景音乐,包括那群男男女女轻柔的交谈,这些都是。舒缓的声音能让你精神放松,在催眠师入侵时丧失戒备能力。墨镜、风筝、音乐、低语,这么多的催眠辅助术同时施加在你的身上,而你又非常主动地接纳它们。所以即便你有极强的自我控制欲,但这时的你还是变成了一个极为敏感的催眠受体。”彻底了解了对方的手段,罗飞禁不住“啧啧”咂了两声,他感慨道:“这家伙不仅是个高超的催眠师,更是一个缜密毒辣的阴谋家。他早已算好了我的一举一动,从我偷偷下车跟踪那个瘦高男人开始,我每一步都在走向他设置的陷阱。”凌明鼎的神色也很严峻:“现在看来,他还不是一个人,他有一帮强大的势力。”罗飞认同对方的判断。将自己催眠的那个陷阱构架庞大,至少有近十人参与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个未成年的孩童。这些人各司其职,行动时有条不紊,撤退时统一迅捷,这等阵势堪与罗飞手下专业的刑侦队伍相比。虽然罗飞早就意识到这个对手非同一般,但现在看来,他此前还是低估对方了。陈嘉鑫在一旁建议道:“他们可能还没有走远吧?我们要不要在附近追一追,或许能找到他们。”“当然没有走远。”罗飞环视草地四周说道,“他们一定在监视着我们,这种监视或许从我们到达省城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但是敌暗我明,要想找到他们谈何容易。再说了,现在这个局势,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确实如罗飞所说,己方时刻处于对手的监控,就连罗飞都差点遇害,这局面何等凶险?接下来只能小心谨慎,但求不再中招。反击之类就属奢谈。而且这次三人是跨辖区查案,本身就名不正言不顺,查来查去也没有掌握过硬的证据,凭什么去和对方正面交锋?陈嘉鑫只好摇摇头,黯然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罗飞想了想,说:“回龙州。”“回龙州?”陈嘉鑫和凌明鼎对了一下眼神,都觉得这个决定有待商榷。现在回去,不就等于向对手缴械投降吗?罗飞向二人解释说:“龙州才是双方交锋的主战场,我们来到省城只是为了查一条过往线索。现在这条线索已经非常清晰了,还留在省城干什么?我们得赶快回龙州等着他,一场大战正迫在眉睫呢!”“线索已经清晰了吗?”凌明鼎看着罗飞,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中午你还说有待验证。”罗飞意味深长地说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验证,我现在可以确信,那条线索准确无误。”凌明鼎“哦”了一声,他依稀意识到什么,但尚未立刻吃透。罗飞提示道:“对手早就盯上我们了,他为什么直到今天下午才现身呢?”这下凌明鼎反应过来了:“因为我们当时的行动已经威胁到他的安全!”罗飞点头道:“必然是如此。否则他又何必招惹我们?不管他多厉害,这么做总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凌明鼎开始回忆那个瘦高男子出现时的情形。当时己方三人在案发小区外围转悠,当他们走到某处时,罗飞似乎发现了什么,当他转身想招呼同伴的时候恰巧看见了那个跟踪他们的男子。现在看来,那男子显然不是意外暴露的。他一直在监控着三人,在那个特定的地点,他不惜用现身的方法来阻止三人继续调查。所以罗飞正在追踪的线索一定通往某个重大的秘密。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对方冒险也要对罗飞施加毒手。想到这里,凌明鼎忍不住要问:“你那会儿到底找到了什么?”“我们先上车吧。”罗飞冷静地说道,“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包括那个家伙的真面目。”【03】线索虽然已经清晰,但继续调查下去却并非易事。在开车返回龙州的途中,罗飞和上级领导通了电话,希望得到进一步的支持。前龙州市局的领导也承受着相当的压力,对罗飞提出的要求他们自然要竭力协助。两个小时之后,经过层层沟通,一份绝密的信息资料终于通过短信的形式发送到了罗飞的手机上。罗飞默默地看完了那份资料,他的表情越来越严峻,末了他吐出两个字来:“难怪。”陈嘉鑫在专心开车。凌明鼎则一直在关注着罗飞,此刻他忍不住问道:“什么?”“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真正可怕的对手。”罗飞咬着发音,着重突出了“真正可怕”这四个字。“你知道他的身份了?”凌明鼎迫不及待催促道,“好了,罗警官,你该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了!”“好吧。”罗飞扣上了手机,“这事还得从许丽的突然变化说起。在去年的九月十八日下午,肯定有某个外界的因素影响了许丽的情绪。可当时许丽确实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所以我猜测可能是电视或者广播中某个节目影响了她,于是我就让小陈把那天下午的节目单打印出来。”凌明鼎插话道:“那叠节目单我也仔细看过,可我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值得关注。”“你觉得哪一类的节目是值得关注的?”“情感聊天类的吧。如果那家伙要通过电视或广播对许丽进行催眠,这类节目是最好的载体,可是那天下午并没有类似的节目。”罗飞微微一笑,说:“你陷入了思维定势,所以错过了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哦?什么定势?”“你总觉得有人事先对许丽实施了催眠术,然后许丽的情绪才突然间发生变化。这就是一个定势。为什么不可以反过来呢?或许是许丽的情绪先发生了变化,而这个变化恰好吸引了那个家伙,随后他才对许丽实施了催眠犯罪。”反过来?凌明鼎微微一怔。反过来的话有很多事情是解释不通的啊。许丽为什么突然间要净身出户?她又有什么特质能把那个可怕的家伙吸引过来?罗飞把那叠打印资料找出来,翻到其中的一页指给凌明鼎,同时他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时我也有同样的困惑。但我并没有因为这些困惑而把这条思路推翻。当我看到这个节目记录的时候,我突然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这个猜想正确,所有的困惑都会迎刃而解,一年前的事件也会变得完全合理。”凌明鼎顺着罗飞手指处看去,却见那里显示的信息是:“9月18日15时30分:现场直播——中国福利彩票双色球当期开奖”。凌明鼎心中一动:“难道许丽中了当期的大奖?”罗飞点点头,说道:“这是一个美妙的发现,可以解释那起案件的全部经过。许丽中了大奖,和奖金的数额相比,她和顾大鹏的夫妻财产就显得微不足道。所以她急切要和顾大鹏离婚,因为彩票的兑奖是有时限的。如果许丽在兑奖截止日之前尚未和顾大鹏解除婚姻关系,那顾大鹏就有可能分得一半的奖金。为了防止顾大鹏得知此事,许丽对中奖的消息守口如瓶,甚至对自己的儿子也不肯透露风声。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比顾大鹏凶险十倍的家伙却在此刻盯上了她。”“原来……那家伙是为了奖金而来。”“是的。”罗飞看着凌明鼎反问道,“作为一名催眠师,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你想侵吞这笔奖金,你会对许丽做些什么?”凌明鼎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会冒充彩票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给许丽打电话,约她单独会面。在见面时我会对她施以催眠术,找到她的心穴。在实际的案例中,许丽正陷于离婚风波,这就很容易被利用。我会向她灌输,顾大鹏已经知道她中奖的事情,正想方设法要谋害她。她身边的亲人都有可能被顾大鹏利用,她的境地非常危险。许丽肯定会接受这种催眠,于是她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她只相信我一个。然后我只要说服她把彩票交给我保管,那笔奖金自然就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罗飞“嗯”了一声:“我估计那家伙也是用的这个套路。可他没想到吴睿会在当中杀出一招。因为担心自己的催眠术被吴睿破解,他不得不和吴睿展开正面交锋。后来连你也牵涉进来了,对方便深感不可恋战,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许丽和吴睿下了杀手。”如此前后一对应,一年前的案件果然能全盘破解。凌明鼎略略回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去华星家园是想验证什么?”“我看到这个开奖信息之后,就上网查询了一下。结果查到那期开出了一个历史最大奖,而且中奖的彩票站就在省城。这时我心里已有七分把握。我记住了那个彩票站的编码,然后想到许丽住处附近看一看。如果这家彩票站临近华星家园,那这件事就有九成把握了。”凌明鼎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中午我们就是走到了一家彩票站附近,然后那个瘦高男子才出现的!”“嗯。那家伙知道我再查下去,他的身份就会暴露,所以急于对我下手。”“可他怎么会知道许丽中奖的事情呢?”凌明鼎提出了新的质疑,“而且那么快。许丽头一天中奖,他第二天就打来了电话。”“这个人有着极高的侦查能力。你想想,那次我派出去的三个手下被他同时催眠,他怎么会识破我们的监控人员,并且得到相关的电话号码?这肯定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事实也的确证明了我的担忧。”“你现在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吧?”“是的。按理领奖者的身份会严格保密,不过我找了市局的领导,最终还是查到了领奖者的信息。”“那家伙……究竟是谁?”罗飞不需要打开手机,他已经能把那段简短的资料背诵出来:“白亚星,男,三十九岁。曾任西南某省会城市刑警队队长,七年前因病离职。”“白亚星?”凌明鼎喃喃自语,“我不认识这个人啊……”“不管你认不认识,他已经找上门来。”罗飞冷笑着说道,“你知道这个对手有多可怕吗?他有不输于你的催眠本领,还有不输于我的刑侦能力,更重要的是,他还掌握着一笔巨额的财富。而在这个社会,有多大的财富就意味着有多大的势力。”话说到这个地步,有一个问题凌明鼎不得不问了。“那笔奖金到底有多少?”罗飞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吐出了一个几乎令人绝望的数字——“5.7亿元人民币。”第六章 一场不可思议的催眠表演【01】回到龙州之后,罗飞第一件事便是去公安内部网站调出了白亚星的详细资料。根据档案记载,白亚星十九岁从警,业务能力突出,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当地的刑侦骨干。八年前他更是孤身卧底,一举捣毁了西南省城最大的黑恶势力集团,因为这事他荣立了个人一等功,并被破格提拔为省会刑警队队长。不过仅仅一年之后,白亚星便因病离职。资料中没有提到白亚星患病的具体情况,罗飞难免心生疑窦。他怀疑白亚星的离职另有隐情,而这隐情又不便公开,所以就有“因病”的借口——这也是体制内人员任免惯用的手法之一。罗飞随后把白亚星的工作照打印出来,拿给凌明鼎辨认:“这个人就是白亚星,你看看认识不?”照片上是个身着警服的男子,椭圆脸,肤色略黑,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身材健硕,神情精干。凌明鼎觉得似曾相识,他皱眉想了一小会儿,脱口道:“是他!”罗飞一振:“认识?”“也谈不上认识,但我们确实见过一次面。那得是七八年前了……”凌明鼎盯着那张照片细细端详,最后往桌上一拍,确定地说,“没错,就是他!”七八年前的一面,现在还能记得,那次见面必定不太一般。而从时间节点上来看,七八年前正是白亚星离职前夕,这其中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罗飞期待地追问:“到底什么情况?”凌明鼎道:“那年我在全国搞巡回讲座,同时也办短期的催眠师培训班。这个人曾经报名参加培训,但我没有收他。他为了这事还专门找我面谈,所以我对他的印象比较深。”“你为什么不收他呢?”罗飞觉得有些奇怪。开办这种培训班的目的就是盈利吧?只要肯交培训费就不该被拒绝啊。“我收学员之前要先考核的。”凌明鼎解释说,“当时这家伙没考过。”“哦?可他现在已经是个非常厉害的催眠师了。”罗飞言下之意,你当初是不是看走眼了?凌明鼎苦笑了一下,说:“我早就知道他的厉害,考核时他在行业潜力这块的得分非常高。但我设计的考题分成两部分,除了行业潜力之外,还有一块是从业心理分析,当时他在这一块的得分很低——这样的学员我肯定不收。”“从业心理分析?”罗飞皱皱眉头,听得不是很明白。“其实就是一个心理测试,通过一些问答来评估被测者对催眠行业的认识。说白了,就是他为什么想学催眠。他在这块的得分低,说明此人的动机不纯。他并不是想投入这个行业,而是带有强烈的私欲,他想通过催眠术来达到某种个人目的,这很可能会危害他人的安全。尤其此人的行业潜力又很高,这就更加危险。所以我绝对不能收他。”原来如此!罗飞点头道:“你的判断很准。这人现在果然成了一个危险分子!”凌明鼎叹气道:“不是所有的催眠师都会像我一样把关。这家伙还是从别处学到了催眠术。他处处找我的麻烦,难道是记恨我当时不肯教他?”“这事……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怨恨吧?”“难说。他当年找我的时候情绪就比较激动,我看出他学艺的心情非常急迫,恨不能当场就拜师。也许他急着要使用催眠术去完成某件事情?我拒绝了他,就等于扼杀了他的欲望,他因此怀恨在心。”罗飞禁不住要问:“那他的欲望是什么呢?测试中有没有体现出来?”凌明鼎摇头道:“没有。测试只是得到一些指向性的结果。要想详细了解他的心理,至少得做一次催眠探索。可我当时没这个兴趣。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具备天分但不适合学习催眠的人,仅此而已。”罗飞失望地耸耸肩膀。如果能掌握白亚星学习催眠术的具体动机,对于了解对手、分析案情都有着极大的帮助。可惜这个机会早已被凌明鼎错过。随后他转念一想,又问:“那他后来是向谁学习的催眠术?他的老师应该很了解他吧?”凌明鼎咧着嘴说:“我哪知道是跟谁学的?这些年社会上的催眠培训班多如牛毛。”“像他这样高水平的催眠师,普通的培训班能教得出来?”罗飞不甘心地追问,他觉得白亚星应该有个非常杰出的业内导师。“罗警官,你对这个行业还是不太了解。催眠师的水平高不高,主要是靠天分。有时候我愿意把催眠比作一门艺术,而不是技术。就像写作一样——”凌明鼎打了个比方说,“作家的水平取决于他对生活的理解,而催眠师的水平则取决于他对人心的理解。作家依赖于老师的指导吗?不需要的,他只要学会组词造句即可。同理也是,催眠师只要学会基本的催眠手法,此后的行业成就全看个人。”“就是说我们根本无法锁定白亚星的老师,而且这个老师很可能对白亚星也不够了解?”“是的。”“看来还得从别的渠道去了解这个家伙。这个工作我来做。另外我们会尽快查出这个人的行踪。”罗飞安排好自己的工作规划后,又特意提醒凌明鼎,“你可得小心一点。”对方说得郑重,凌明鼎“嗯”了一声。“他的动机不明,这对你非常不利。你要知道,他这次对你发难,其中原因肯定不是‘利益’二字。”凌明鼎领会了,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白亚星已然是个坐拥亿万资产的富豪,催眠师大会所涉及的利益分配于他根本毫无意义,可他却频频插手,其中必然有更深的缘由。个人恩怨?流派纷争?这些假设在亿万富豪面前都缺乏力度。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必须是一个异常强大的理由。凌明鼎一时间难觅答案。但他知道,无论对方想掀起怎样的风暴,自己都将处于风暴的中心。站稳一点吧!那家伙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这就是罗飞的潜台词。【02】为了进一步了解白亚星的过往背景,罗飞专门跑了一趟西南省城,在那里他见到了白亚星当年的顶头上司何欣。何欣曾任公安局刑侦副局长,现在已退居二线。一提及白亚星,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惋惜的神色。“你猜得没错——所谓生病就是一个托词,真正原因是白亚星的个人生活出了问题,后果严重,影响恶劣。这事按纪律是要开除的,念在他以前立过大功,最后就让他办了‘因病离职’。”“这事能具体说说吗?”何局长默叹一声道:“白亚星有个女朋友,叫高梅,是个小学老师。本来两人的感情非常好,但白亚星在外面有了新欢,就把高梅给抛弃了。这女孩想不开,最后居然自杀了。这事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我们不处理也不行啊。”“哦。那女孩对白亚星很痴情?”“应该是吧。人家的私事我也了解不多——我们只能从组织程序上对白亚星进行处理。”罗飞点头表示理解,随后他又问道:“您觉得白亚星这个人怎么样?”“是个好苗子啊,可惜了!”何局长叹息道,“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不管是业务还是人品,都没得说。没想到最后栽在男女关系上。不过这事要细说起来呢,也情有可原……”何局长似乎有意为自己的门生开脱,却欲言又止。罗飞便用附和的口吻试探道:“是啊,男人嘛,血气方刚的,在这方面犯错也难免。而且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这里面的是非对错,外人又怎么说得清楚。”罗飞这话让何局长觉得对方立场相同,于是他便放心地打开了话匣子:“白亚星的新欢是他在执行卧底任务时结识的,那女人曾经救过他一命。在那种险恶的环境里,男女间很容易产生感情的。所以我觉得不能对白亚星过于苛责。只是他没能处理好和高梅之间的关系,闹出了人命,这事就没法弄了。”罗飞知道白亚星卧底破获黑恶集团的事迹,没想到其中还有一段情感故事。何局长见罗飞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便又道:“你如果对这事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当年的案件卷宗。”“好的。”罗飞立刻说道,“方便的话,我想现在就看。”“那我这就安排。”何局长拨了几个电话,很顺利地安排妥当,只等相关人员送来卷宗。在等待的过程中,罗飞又问:“白亚星离职之后在干什么?”“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好像去了外地,联系方式也变了,我想找他也找不到。”说到这里,何局长顿了一顿,然后反问罗飞,“你这次过来,是因为他在龙州犯了案子?”“现在还不能确定。”罗飞斟酌着说道,“只能说有些案子可能和他有牵连,我们需要找他配合调查。”何局长“嗯”了一声。作为一名老公安,他能掂量出罗飞话语中的分量。这次对方前来拜访,是有高层领导提前打过招呼的,这事恐怕小不了。但他实在不相信白亚星会走上歧途,有些话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我听说是涉及一起抢劫杀人案?”何局长沉吟着说道,“恕我直言,以白亚星的秉性和能力,他不可能参与这样的案子。”抢劫杀人,这是领导对省城彩票案的定性吗?罗飞摇摇头,觉得不尽准确。他现在也没时间细想这些法理上的问题,只对何局长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能理解您对白亚星的态度。不过这案子涉及的金额实在太大,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有多大?”何局长微微眯起眼睛,那态度仿佛在说,你别以为我没见过世面!罗飞一字一句地把那个数字吐出来:“5.7亿元人民币。”这次何局长瞪大了眼珠了,半晌没再说话。片刻后,档案室的工作人员送来卷宗。那起案件发生在白亚星的命运转折点之前,这人究竟如何从一个警界精英转变成了邪恶的催眠师?罗飞希望能从卷宗里找出端倪。此案是针对西南省城某黑恶集团的一次专项打击行动,案情错综复杂,牵涉人员众多。所有的卷宗摞起来有半米多高,其中与白亚星相关的部分就有厚厚的两本。罗飞把这两本认真看完,对有效的内容归纳总结一番,熟记于脑海中。根据卷宗记录,白亚星最初并不在西南省城任职,案发前他在另一下属地市担任刑警中队长。当年专案组计划往黑恶集团安插一名卧底,主要从事情报传递和证据收集的工作。这个任务显然不能交给本地的刑警,所以白亚星便被抽调上来,他秘密潜入省城,开始了长达两年的卧底生涯。卧底过程当然会发生许多惊心动魄的暗战,其中某段情节令罗飞尤为关注,因为白亚星正是在这次事件中认识了后来的情场新欢。当时白亚星已经在黑恶集团中潜伏了七个月,渐渐得到了集团首脑的信任。某天他被派往西南边境,从境外毒贩手中购买毒品。那是白亚星第一次参与毒品买卖,他跟着一个大哥来到了交易地点。对方也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缅甸的毒贩,另一个则是毒贩在内地招收的马仔。白亚星万没想到,那个马仔竟是他以前亲手抓捕过的违法人员。那人也立刻认出了白亚星,他一边大喊:“警察!”一边拔枪射击,四人间爆发了一场混战。最终白亚星打死了另外三人,但他自己也被那马仔击中,身负重伤。白亚星强撑着撤离了交易地点,后来晕倒在一条小路边。恰好有个女人从路边经过,就是这女人救了白亚星一命。女人名叫杜娜,在当地小镇经营着一家诊所。她把白亚星带回诊所悉心治疗,孤男寡女相处,两人的关系多少有些暧昧。一个月之后,白亚星伤愈回到省城,他把杜娜也带了过去。白亚星的说法是需要杜娜帮着解释一些事情,借以打消黑恶集团首脑对自己的怀疑。但实际上枪战现场只有白亚星一人存活,这件事怎么编全凭他的一张嘴,根本没必要牵扯一个局外的女人进来。此后杜娜便在省城陪伴白亚星,两人似乎已成情人关系。这倒帮白亚星更好地隐藏了身份,因为在那些黑帮分子看来,一个不找女人的男人是不正常的。一年后警方收网,黑恶集团被一锅端起。白亚星荣立个人一等功,并且被破格提拔为省城刑警支队队长。此后白亚星、杜娜和高梅之间便产生了一段三角恋情纠葛。这些内容在案件卷宗中没有涉及,但罗飞却很有兴趣进一步了解。他向何局长打听到高梅父母的联系方式,准备登门拜访。高梅的父母就住在省城,那套住房本是组织上奖励给白亚星的,出于种种原因,最后成了高梅父母的住所。罗飞登门时老两口都在家中,他们待人谦逊客气,一看就是出自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高父陪着罗飞在客厅落座,高母则忙着沏茶。罗飞很快被对面墙上挂着的照片吸引住了,那是一张放大了的合照,男主角黑黑壮壮的,正是白亚星,另有一个女人依偎在他怀中,那女人身着白裙,容貌婉约秀美,甜蜜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幸福无限。高父注意到罗飞的视线,他哀伤地轻叹了一声。罗飞觉得有些奇怪,他没想到白亚星的照片仍然会挂在高梅父母的住所。所以他此行问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不恨他吗?”高父把目光从白亚星的照片上收回,他看着罗飞,黯然说道:“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我们都当亚星是自己的孩子,唉,做父母的,对自己的孩子再恨又能怎样呢?”罗飞点点头,原来高家父母对白亚星是这样的情感。由此看来,白亚星和高家一定有过极为亲密的关系。接下来高父的一番讲述则印证了罗飞的判断。白亚星的父母和高梅的父母早就熟识,从这个角度来说,两家可谓世交。白亚星比高梅大五岁,从小便像大哥哥般带着高梅玩耍。成年后白亚星当了刑警,高梅则当了小学老师,两人的关系愈发亲近。两家上人也有意撮合,于是两人便确定了恋爱关系。后来白亚星接受卧底任务前往省城,他给高梅的解释是辞职做生意。出于保密的需要,他一度更换了手机号,与家人朋友断了联系。两年的时间对关心白亚星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他们不知道对方到底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独守闺房的高梅更是痛苦无比,但这丝毫没有动摇她对白亚星的感情。两年后白亚星功成名就,两人终于得以团圆。为了补偿对高梅的情感愧疚,白亚星在很多方面都做了努力。他动用关系把高梅的工作调到了省城,并且把组织上奖励给自己的住房也让给高梅一家居住。另一方面,两人开始频频约会,每次见面都如胶似漆。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完美,大家都在期待他们今后的幸福生活。然而危机却在平静的表面下悄悄酝酿。从高梅父母的视角来说,他们首先感觉到女儿的情绪有点问题,后来又发觉两个年轻人之间屡有争吵。作为过来人,高梅父母觉得小两口有些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也就没有在意。同时他们觉得两个孩子都不小了,也该把成家的事情提上议程,于是便在高梅面前催促了几次。高梅一开始总是支吾面对,后来再问她时,她竟委屈地大哭起来。老人这才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经过耐心的追问,高梅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委屈。原来自两个年轻人重逢之后,白亚星表面上对高梅亲密如初,实际上却有所疏远。而高梅生性敏感,渐渐便对这段情感的可靠度产生了怀疑。后来父母谈及婚嫁的事情,高梅也向白亚星转达过,白亚星每次都以工作繁忙为借口进行推托。几次下来,高梅便多了个心眼,她暗地里调查白亚星的手机记录,发现后者经常和一个女人进行联系,这个女人就是杜娜。其实高梅一家早就知道杜娜的存在,对方救过白亚星的性命,他们对此也心怀感激。而白亚星则说,自己和杜娜的情人关系完全是一种假象,是为了迷惑黑帮,其实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朋友。高梅最初相信这种说法,但当白亚星一再推托婚事之后,她难免要质疑其中另有隐情。面对高梅的质问,白亚星终于承认和杜娜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甚至明言,自己不愿和高梅结婚,就是因为尚未在两段情感之间作出取舍。这样的答复让高梅深受打击,在一番激烈的争吵之后,两人宣告分手。漂亮的高梅从来都不缺乏追求者。和白亚星分手之后,她很快就答应了另外一名男子的求婚。这个男人叫周新宇,自己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年纪轻轻的,也算是事业有成。但高梅的父母了解女儿,他们知道高梅的第二次恋情完全是一种赌气式的行为。她只是在告诉白亚星,你不愿意和我结婚,有的是人愿意!你如果再不知道珍惜,那我可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高梅的动作似乎真的刺激到了白亚星。后者来找过高梅几次,试图修复两人之间的情感。可是一接触到实质性的问题时,白亚星却又退缩不前,很显然他还是放不下那个叫做杜娜的女人。事态便在这样的过程中一步步恶化。高梅和周新宇确定了婚期,她把那个日子当成留给白亚星的最后期限,逼迫对方向自己屈服低头。高梅的父母知道女儿根本不喜欢那个姓周的男人,但他们又没有能力去抚慰女儿。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白亚星能够彻底回头,只有这个男人能够挽救女儿的人生。眼看婚期一天天临近,高梅和白亚星之间的关系却一直没有修复。高父觉得不能再等了,他以长者的身份找到白亚星,和对方进行了一次男人之间的交谈。在交谈中,高父明显感到白亚星仍然深爱着高梅,但确实有一种巨大的障碍阻拦在两个人之间,让白亚星无从决断。高父郑重地告知白亚星:如果你对此事再放任下去,那高梅的下半辈子将在痛苦中沉沦,而你就是将高梅推入深渊的凶手。这次交谈触动了白亚星,就在高梅和周新宇结婚的前一天,白亚星提出要和高梅单独见面。高梅的父母对这次见面充满了期待,他们觉得这是两个年轻人重归于好的最佳时机。他们特意离开住所,给两个孩子留下了充足的独处时间。可惜最终他们却等来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白亚星是当天上午八点到达高家的,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多了,徘徊在外的高梅父母仍然不知道两人谈得如何。后来高父忍不住给高梅打了电话,却没人接听。于是高父又拨打了白亚星的手机,白亚星则说自己九点多就已经离开。高梅父母连忙赶回家中,到了女儿房间一看,却见高梅独自躺在床上,早已人事不知。两个老人连忙把女儿送到医院,但为时已晚。高梅因服用了烈性农药,不治身亡。白亚星得知消息后也赶到了医院,他伏在高梅的遗体前,痛哭流涕。原来上午交谈时,白亚星只想劝说高梅取消和周新宇的婚约,但对于自己和高梅之间的情感,白亚星仍然无法给予答复。两人不欢而散。在彻底绝望之后,高梅竟通过服药自尽的方式来完成一个残酷的结局。高梅的父母虽然悲痛,但他们并没有为难白亚星。只是高梅的未婚夫周新宇咽不下这口气。他数次找到公安局领导,状告白亚星玩弄女性,破坏他人婚姻。在压力之下,白亚星只好办了“因病离职”,不久之后他就离开了西南省城,从此不知所踪。上述就是由高梅父母叙述的白高二人的情感恩怨。正是这场恩怨造成了白亚星的命运转折。罗飞听完在心中默默梳理了片刻,感觉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多问几句。“您刚才说道,白亚星开始的时候对高梅表面上亲密,实际上却疏远了。这个‘实际疏远’有什么体现?”高父说道:“就是正常说话交往什么的都挺好,但就是没有那种恋人之间的感觉。比如说有时候白亚星来家里了,我们老两口想着要不要回避一下,给他们留点私密的空间。可白亚星倒好像不愿和高梅独处,我们找借口说出去买点菜,他就抢着说要买什么我去吧,诸如这类的。有几次我们留他吃饭吃晚了,就劝他住在这里,他也坚决不同意。反正那种感觉和以前确实不一样。虽然说说笑笑的,面子上过得去,但就是不像谈恋爱的男女。”罗飞大概明白了,他又深入问了句:“那他们之前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嗯,亲密接触过?”高父略显尴尬,他“嘿”了一声说道:“在他们分别之前当然是很好的。其实,他们之间能发生的都发生过了……现在的年轻人嘛,我们也不会干涉太多。”罗飞点点头。那白亚星后来的表现确实不太正常。他想了一会儿,又问:“白亚星表面上的感觉是不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对高梅已经没什么感情了?”“要说装的倒也不像。”高父沉吟着说道,“高梅有个头疼感冒什么的,他都会很着急,那些应该是真情流露。包括最后高梅自杀,他那种悲痛绝对装不出来。所以我觉得他还是很在意高梅,但他又无法忘记另一个女人。唉,高梅也是太性急了,为什么不多给对方一些时间呢?也怪我们平时太宠她,养成了她的坏脾气……”高父说到这里,陪坐在一旁的高母已经偷偷抹起了眼泪。虽然已事隔多年,但当思绪啮咬住老人的伤口,依旧痛彻心扉。罗飞又换了第二个话题:“高梅自杀时的药物是哪里来的?”“是她自己买的,就在出事的前一天。”高父回答说,“我们整理遗物的时候,在她的钱包里发现有购买农药的票据。”“那么说,她至少在前一天就有了自杀的准备。”罗飞继续问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些征兆呢?”高父沉叹一声道:“细想起来也有,但当时谁会往那方面去想?我记得那天晚上她说过,如果白亚星不肯回头,她一定要让对方后悔一辈子。这种话就像赌气一样,事发后回想起来,才觉得很可怕……”“好了。最后一个问题——您应该记得出事那天的具体日期吧?”“怎么会不记得?十一月二十三日。”高父闭起了眼睛。那是他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天,令他至今仍不敢直面以对。“谢谢您。”罗飞起身告辞,他也想尽快结束这场悲伤的访谈。【03】赶回龙州之后,罗飞先回刑警队和自己的属下简单碰了碰,随后又马不停蹄地直奔茂业大厦,他有一些事急着和凌明鼎商讨。协会门口仍然贴着“首届中国催眠师大会联络处”的字样,屋内的年轻人也如上次那样忙忙碌碌。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大会遭受重挫的迹象。只有袁秘书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板着面孔,眉头也深深蹙起。罗飞知道凌明鼎会用催眠手法来激励自己的员工,不过这种手法应该不会用在袁秘书身上。所以这个女人才情绪低落吗?或者另有原因?当罗飞跟着对方走进凌明鼎的办公室,答案便出现在他的眼前。夏梦瑶也在屋内,她和凌明鼎对面而坐,两人正聊着什么,气氛融洽又热烈。看到罗飞来了,凌明鼎起身相迎。夏梦瑶也站起来,微笑着招呼说:“罗警官,你好。”罗飞回应道:“你好。”他略微有些意外,不知夏梦瑶为何会出现在凌明鼎的办公室。“我们在讨论催眠师大会的后续计划。”凌明鼎看出了罗飞的困惑,很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后他又转头对夏梦瑶说道,“你到外面等一会儿吧,我先和罗警官说几句。”夏梦瑶点点头,随袁秘书一同向屋外走去。袁秘书一边走一边问:“聊得怎么样?”“还行吧。”夏梦瑶笑吟吟说道,“等下请袁姐提提意见。当然具体的方案还得凌老师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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