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催眠师-8

“我们认识,但不算熟悉。”凌明鼎解释说,“只是他碰巧向我说起过这件事。”老太太“哦”了一声,目光又转回到罗飞身上。罗飞又问:“那他第二次来怎么样呢?”“还是不行。”老太太摇头道,“那次他从书房出来之后,自己都无精打采的。当时我还想,这个人恐怕没什么本事,下次也别找他来了。”按照凌明鼎的描述,这次应该是对手利用许丽攻击了心桥术,使得吴睿对治疗丧失了信心。罗飞看了凌明鼎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随后罗飞又对老太太说道:“可您后来还是找他过来了吧?”“后来是他打电话主动找来的。他好像很自信的样子,说是再试最后一次。我就相信他了。”老太太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就是这最后一次,出了大事。”吴睿自信的原因是被凌明鼎劝服了,所以他再次向许丽施展心桥治疗术。但显然那个对手做了更充分的准备,在这场交锋中,吴睿一败涂地。当催眠师和病人双双毙命后,凌明鼎也彻底丧失了翻盘的机会。更有某些重要的秘密,恐怕便从此掩埋。现在的罗飞只能尽量多了解一些旁枝细节,试图拼凑出事件的原貌。“那天你们都在客厅,所以不知道出事前书房里发生过什么?”“嗯,我们是听到喊声才进去的。”根据卷宗记录,首先是许丽大喊:“你为什么要害我?”然后吴睿便大喊:“救命!”许丽父母这才赶往书房。但书房的门被反锁着,他们拼命敲门也没人开,只听见屋里吴睿惨叫连连。后来许父去厨房拿了把菜刀,硬生生把房门撬开。进屋后看见吴睿倒在地板上,浑身鲜血,早已没了气息。许丽则拿着一柄利刃,背对阳台而立。罗飞关注的是卷宗里没有提及的细节。“你女儿手里的那把刀是哪来的?”罗飞看过卷宗上的照片,那是一柄锋利的剔骨刀。老太太说:“就是自己家里用的刀,切切肉、削削皮什么的。”“自己家用的刀不是应该在厨房里吗?怎么会在书房呢?”“这个……应该是小丽特意带进书房的吧。”罗飞“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但这一问一答的潜台词已经非常明显,许丽在交谈前把剔骨刀带进书房,说明她早就有了杀人的念头,并非吴睿治疗不当引起了对方的杀念。罗飞换了话题问:“你们冲进书房之后,许丽对你们也充满了敌意,是吗?”“是的。”老太太伤心地说道,“她一直在喊:‘你们全都想害我!’”全都想害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便对外人不信任,难道还不放心自己的父母?那家伙究竟向许丽灌输了什么?罗飞忽然想到另外一个细节,便转头问许父:“是不是因为您手里拿着菜刀呢,所以吓到她了?”许父断然摇头:“我撬开门之后就把菜刀扔了。后来我向小丽走过去,只是想让她把手里的刀丢掉,别伤着自己了。可是小丽却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挥着刀不让我靠近。后来她就从阳台跳下去了。”说到最后的那一幕,老人语调悲凉,屋内其他人也是一片静默。片刻后,老人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还是应该早点送她去医院的。”这次老太太没有反驳,只回以一声辛酸的长叹。告别了老夫妇,罗飞下一个寻访的对象是许丽的儿子顾盼盼。这个男孩刚刚十八岁,正在读高三。为了不影响孩子的学习,罗飞三人一直等在教室门口,直到对方下了晚自习。得知罗飞的来意之后,顾盼盼非常抗拒地问道:“这事不是早都说过了吗,怎么又来问?”说完扭头就要走。罗飞很理解对方的心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消除这孩子的对立情绪。正尴尬难决之间,却见凌明鼎抢前一步,对顾盼盼说道:“那女生不错呀。”顾盼盼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反问对方:“你说什么?”“那个女生,扎马尾辫,带着蓝色头绳的。”凌明鼎轻轻捅了捅顾盼盼的手肘,压低声音道,“她刚才一直在看着你呢,她好像对你挺关注的。”“是吗?”顾盼盼现出将信将疑的表情。罗飞也注意到那女孩了,那是个身姿窈窕、相貌甜美的女生。先前女孩从教室门口走过的时候,顾盼盼的眼神曾在对方身上颇多停留。这也正常,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哪个男生不喜欢美貌的女孩?“你的学习成绩很好,体育也不错。听说你还是校足球队的主力?这么优秀的男生谁不喜欢啊?”凌明鼎适时夸了顾盼盼几句,同时又轻轻地捅了对方的手肘一下。顾盼盼笑了笑,七分得意,三分羞涩。凌明鼎便顺势和顾盼盼攀谈起来,言语间颇多夸奖和赞许。男孩很快便接纳了这个陌生人,情绪中已无丝毫的抗拒之意。两人间的话题由女孩开始,渐渐转向顾盼盼的校园生活,随后又谈到了他的家庭,当时机成熟之时,凌明鼎便把话锋一转,问道:“其实你妈妈的死并不简单,你不想知道真相吗?”顾盼盼看着凌明鼎,神色犹疑。“这位罗警官是刑警队的队长,是个神探。”凌明鼎把孩子的视线引到罗飞身上,“他一定能查出真相的,但你首先得配合我们。”说这话的同时他伸手再次触碰了顾盼盼的肘部。顾盼盼盯着罗飞看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凌明鼎冲罗飞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该你上了!罗飞微微一笑以示谢意,然后他便以一种拉家常的方式向男孩展开询问。“你现在和谁一块儿住呢?”“和我外公外婆。”“不去你爸爸那边吗?”孩子坚定地回答说:“不去!”“你恨你爸爸?”“他们都只想着自己。”孩子咬着嘴唇说道,“没人考虑我的感受。”罗飞注意到对方用的是“他们”这个词,便问道:“你妈妈也是这样?”孩子没有说话,他的神情显示出是默认的态度。“你为什么这么想呢?是你爸爸背叛了你妈妈了啊。”“离婚的事是我妈妈提出来的。”罗飞在心中默叹了一声。他明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孩子都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分开。虽然顾大鹏出轨在先,但因为是许丽提出的离婚,所以顾盼盼对许丽也有怨恨。片刻后罗飞又问:“那你有没有劝过你妈妈呢?”“劝过,她不听。”孩子露出无奈的苦笑,这种表情本不该出现在他这样的年纪,随后他又评价了一句,“她谁的话也不听,她总是这么固执。”“她后来说不要财产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罗飞渐渐把话题引向自己关心的那个部分。“我也说不好,反正她突然就变得特别着急,要用最快的速度跟我爸爸离婚。”“哦?是‘突然’变成这样的?”罗飞知道许丽一开始曾和顾大鹏争过家产,后来才主动提出净身出户。从常理来说,这种巨大的转变应该有一个斟酌的过程吧。“特别突然。中午还琢磨怎么和我爸打官司,下午就说什么都不要了。”罗飞对这一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立刻追问:“你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是星期天嘛,我正好在家。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妈说要起诉我爸,问我有什么意见。我心里很烦,不想搭理她。可她却说个没完,说来说去就是想多分点财产。她要让我帮她说话,我说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掺和。我妈就哭了,说些什么‘我要钱还不都是为了你’之类的话,搞得我很郁闷,连饭也没吃好。后来我在客厅写作业,我妈一个人待在卧室里,还在哭哭啼啼的。我没办法,只好把隔音耳塞戴起来,这才能安心看书。”说到这里,顾盼盼微微昂起头道,“其实他们俩我谁也不指望,我只想好好读书,以后全靠自己。”罗飞微笑着点点头,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顾盼盼对罗飞又多了三分好感,他接着往下说道:“大概下午四点多钟,我妈忽然从房间里走出来,在我对面坐下。她当时直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我把耳塞摘下来,问她:‘有事吗?’我妈就说:‘盼盼,我想好了。我什么财产也不争了,我只希望早点和顾大鹏离婚,越快越好。以后我们娘俩一块儿过,你觉得怎么样?’我很奇怪,问她:‘你不跟我爸打官司啦?’我妈说:‘不打了,争那些财产干什么呢?妈有能力养活你的。’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惦记那些财产。他们早点离婚也好,整天吵来吵去的,烦都烦死了。”按照这个描述,许丽的转变还真是很突然。难道她一下子想通了?罗飞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更相信这期间发生了某件事情,正是这件事情改变了许丽的想法。罗飞问那孩子:“在你写作业的那段时间,你妈妈有没有出过门?”“没有。”“那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她,或者她接到过什么特别的电话?”“肯定没人来过。有没有接到电话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她在房间,我在客厅,而且我还带着耳塞,她就是接电话我也听不见。”罗飞点点头。电话的事暂时是个盲点,不过这事不算棘手,回头查查通话记录就行。他得把具体的日子问清楚了:“你还记得那天是几月几日吗?”顾盼盼怔了一下说:“几月几日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出事前的那个星期天。”根据卷宗记录,出事那天是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五。那许丽突然改变主意应该是出事前五天,也就是九月十八日。=>文人书屋<=“你怎么知道的?周一到周五你应该到学校上课吧?”顾盼盼说:“我会留意门口的鞋子。如果我妈出过门,或者有外人进过我家,我晚上回来一看鞋柜就知道了。”这孩子,居然有这样的心机!罗飞禁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顾盼盼则主动低下头,不愿与罗飞对视。罗飞又问:“你怎么知道你妈出门就是要和别人会面?或许是买菜什么的呢?”顾盼盼扫了罗飞一眼说:“穿的鞋不一样。去买东西她会穿平底鞋。但那几天我妈出门都是穿的高跟鞋,感觉挺正式的。”罗飞简直有点佩服这个孩子了,真是当刑警的好材料啊!不过他不想把话题扯偏,便继续往下问道:“你把这事告诉你爸了?”“是的。”“其实你之前就怀疑你妈了,对吗?要不然你怎么会关注那个鞋柜?”男孩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难道不值得怀疑吗?她为什么那么着急和我爸离婚?连财产都不要了?”罗飞咧着嘴:“你现在还这么想吗?”顾盼盼咬了一会儿嘴唇,口气软了下来:“可能我当时……想错了吧。”许丽最终死于精神失常,这让男孩的猜疑变成了懊悔和愧疚。罗飞接着询问:“你还跟踪过你妈妈吧?”男孩点点头,解释说:“这是我爸的主意。有天下午他特地帮我请假,让我盯住我妈。他就是想知道我妈到底和什么人见面。”“结果呢?”“我没盯住。”男孩有些失落地说道,“当时我妈上了一辆出租,我也打了辆出租跟着。但我那个车司机技术不行,老是被前面一辆小车别住车道,才过了两个路口,就跟丢了。”罗飞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心中却在暗想,恐怕不是你那车司机的技术不行,而是前面的小车司机别有用心呢!随后他微微闭起眼睛,聚神凝思。见罗飞许久不再说话,顾盼盼主动问道:“还有什么吗?”“没有了。”罗飞专注地看着男孩的眼睛。当对方的目光与自己相对之后,他郑重地说道,“现在我可以确信,你妈妈并不是简单的精神错乱,她是死于一场可怕的谋杀。”男孩的目光遽然一跳,露出愤怒和恐惧相夹杂的激动情绪。罗飞伸手拍在对方肩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放心吧。我一定要把那个凶手找出来!”他的话语沉着有力,暂时驱散了男孩心中的愁云。在离开学校的路上,罗飞问凌明鼎道:“你对那孩子施展催眠术了?”“哦?”凌明鼎眯起眼睛反问,“你看出什么了?”“那孩子一开始对我非常抗拒。但你和他聊了一会儿之后,他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改变。我想你一定对他做了些什么——”说到这里,罗飞抬手触了触凌明鼎的肘部,很明确地问道,“比如说这个动作吧,有什么特殊的效果?”凌明鼎哈哈一笑:“罗警官啊,你的观察实在细致,我有什么小动作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一共有五次这样的动作。从第二次开始了,我就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名堂。”罗飞说得不错,在凌明鼎和顾盼盼攀谈的时候,轻触对方肘部的动作屡屡出现。凌明鼎也无意隐瞒,便坦率说道:“你猜的没错,我对他做了一个情绪记忆。”“情绪记忆?”罗飞对这个全新的名词颇感兴趣,追问道,“具体是什么意思?”“我和那孩子聊天的时候,一开始都是针对他感兴趣的话题,而且态度都是以赞扬为主——这个你应该注意到了吧?”罗飞点头表示认同。凌明鼎便继续说道:“那孩子的情绪被我带动,一度非常地愉悦。每当他的情绪出现高峰的时候,我就碰一下他的手肘。这样几次下来,他在潜意识里就把手肘上的触感和愉悦的情绪联系在了一起。这种手法就叫做‘情绪记忆’。”“你最后把话题引到案件上的时候,又碰了那孩子的手肘一次——”罗飞沉吟着说道,“你的目的就是要把他的愉悦情绪调动出来?”“准确地说,我是在介绍你的同时又碰了顾盼盼的手肘。”凌明鼎摊摊手道,“那孩子对你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所以我必须用这种手法来消除他对你的敌意。”罗飞自嘲般呵呵一笑,回味道:“情绪记忆……有点意思。”“类似的手法在生活中其实会经常用到。既然聊到了这个话题,索性便说得更透彻一点。”凌明鼎又举例子说道,“我曾经给一家食品公司出主意,让他们把旗下一款巧克力的电视广告时段调整到傍晚四五点钟或者是深夜时分。从广告营销来说,这两个时段都不理想,不过事实证明这次调整的效果非常好。”罗飞略一思索,已然窥到了其中奥妙:“是因为这两个时间段里,人们总是容易处于一种饥饿的状态?”凌明鼎拍手道:“没错。广告的反复播映使得观众把饥饿感和这款巧克力联系在一起了。当他们以后在商场再看到这款巧克力的时候,饥饿感就会油然而生,进而刺激起强烈的购买欲。这就是关于‘情绪记忆’的又一个鲜活的例子。”“妙!妙!”罗飞接连赞了两声,心中暗忖:这种情绪调动的小技巧既简单又实用,以后在刑侦问讯工作中应该多加借鉴才是!【02】回到宾馆之后,罗飞把三人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他首先征集凌明鼎的意见:“你怎么想?”“我们找到了一个关键的时间点——去年九月十八日的下午,许丽就是在那天受到了催眠。应该重点排查那天下午许丽和外界有过什么接触。”凌明鼎分析着说道,“同时我们也应该调查顾大鹏的社会关系。”“你还是怀疑这事和顾大鹏有关?”凌明鼎点点头:“很可能是顾大鹏找人对许丽实施催眠犯罪,目的就是为了独占家产。要不无法解释那家伙的作案动机。”“如果说顾大鹏涉案,有几个地方还得理一理。”罗飞一边思索一边说道,“首先顾大鹏曾让顾盼盼盯过许丽的梢,这个不合逻辑;第二许丽已经同意净身出户了,顾大鹏为什么不立刻答应,反而让事情越闹越大?最后还出了两条人命,根本没必要啊。”“盯梢可能是故意演戏呢?顾盼盼说他坐的出租车被一辆小汽车别住好几次,没准那小汽车就是顾大鹏安排的;至于后来为什么事情越闹越大——”凌明鼎停顿片刻后说道,“或许是因为我的介入。”这么解释似乎也能说通:顾大鹏找到一个邪恶的催眠师,试图控制许丽以获得全部家产,没想到许丽的父母也找来催眠师给许丽进行治疗,双方遭遇之后,便在许丽的精神世界展开了交锋。随后凌明鼎也涉足进来,对方出于某种顾虑,这才设局将许丽和吴睿双双害死。罗飞决定接受凌明鼎的建议,把顾大鹏也纳入调查的范围。他开始向陈嘉鑫布置具体的工作:“你去查一查,从去年九月十八日,到案发的九月二十三日,这段时间里许丽和顾大鹏的通讯记录。手机和座机都要查。”大概两个小时之后,陈嘉鑫把调查的结果向罗飞做了汇报。“一共查了五部电话,分别是许丽的手机,顾大鹏的手机,许丽家的座机,顾大鹏住处的座机以及银都酒楼的座机。筛选出一个可疑的电话号码,是个没有实名注册的手机号。这个手机号在去年九月十八日开通,九月二十三日之后就再也没有使用过。”九月十八日,九月二十三日,那正是案件进程中两个最关键的时间点。罗飞的情绪一下子兴奋起来,他立刻追问道:“相关的通话记录呢?”“这个手机号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联络人,就是许丽的手机。具体的通话记录我打印出来了。”陈嘉鑫一边说一边递上了一张打印纸,那上面罗列着通话双方的手机号和具体的通话时间。在短短五六天的开通档期内,双方共有过十三次通话。而罗飞最关注的是首次通话的时间。——九月十九日十三点二十一分始,十三点二十九分结束。整个通话时长八分三十五秒。这个记录明显与罗飞的期待不符,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十九日才有第一次通话?”陈嘉鑫摊摊手说:“是的。”他知道罗飞为何有此反应。因为许丽的转变是在十八日下午,按照正常的推断,嫌疑人应该在那天就和许丽有过第一次接触。罗飞不甘心地问道:“那十八日下午呢?许丽有没有和其他号码通过话?不管是谁。”陈嘉鑫的回答却再次让他失望:“没有。十八日下午,许丽的手机和家中座机都没有任何通讯记录。”这就怪了。罗飞紧拧着眉头,难道那家伙真是十九日才和许丽第一次接触吗?陈嘉鑫在旁边提醒了罗飞一句:“罗队,会不会是通过网络联系的?”“对啊。”罗飞一拍大腿,“你赶紧和顾盼盼核实一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现在就问吗?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现在就问。”罗飞毫不犹豫地回答说,“高三的孩子苦着呢,肯定还没睡觉。”陈嘉鑫便拨通了顾盼盼的电话,一番询问却仍以失望告终。据顾盼盼反映,许丽根本不懂电脑,她家里也没有开通网络。许丽生前使用的手机只能通话,不能上网。所以在去年九月十八日下午,许丽不可能通过网络和外界发生联系。明明有一个可疑对象在案发前和许丽频频通话,然而他们的首次联络又确实发生在许丽情绪突变之后,这是个什么逻辑?案情似乎有了重大的进展,却又在最关键的地方陷入了僵局。罗飞看看凌明鼎,似乎要征求对方的意见,但凌明鼎也无奈地摇着头,难觅思绪。罗飞凝思良久,最后他对陈嘉鑫说道:“这样吧,你再辛苦一下。查一查去年九月十八日下午所有的电视节目表和广播节目表。打印好交给我。”小伙子领命回自己房间忙碌去了。电视和广播的频道非常多,所以这个工作量很大;而且此时已事隔一年开外,更增加了查询的难度。陈嘉鑫整整忙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一早把相关资料交到了罗飞手中。罗飞看看手里那叠厚厚的打印纸,再看看小伙子熬得通红的双眼,略带歉疚地说道:“辛苦你了,快回屋补个觉吧。”陈嘉鑫回到自己房间倒头便睡。这一觉直睡到中午时分才被罗飞叫醒:“起床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小伙子麻利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和罗凌二人一同出门。路上陈嘉鑫问罗飞道:“罗队,那些资料里面有线索吗?”罗飞回答说:“资料我都看完了,有一些想法,但还有待验证。”陈嘉鑫立刻来了精神,忙问:“什么想法?”罗飞却说:“不着急,我们先填饱肚子。”陈嘉鑫抓抓脑袋,颇有点按捺不住的意思。一旁的凌明鼎看到他这副模样,便同病相怜般苦笑道:“你们罗队长就是这个脾气吧?关键时刻爱卖关子。刚才我跟他一块儿看资料,什么也没看出来。问他有什么想法,他还不肯说。”罗飞微笑着解释:“我也不是卖关子。只是我的思路已经比较成熟,只等验证这一步了。如果这思路是对的,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讨论意义;如果这思路是错的,反而对你们产生干扰。所以干脆不说,等下先看看验证结果。”说话间三人已到了餐厅,简单吃了午饭之后,罗飞对陈嘉鑫说道:“你把车开过来,我们到华星家园转一转。”“华星家园?”陈嘉鑫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罗飞又解释:“就是许丽生前的住所,也是案发的核心现场。”陈嘉鑫“哦”地明白了。这两天他们一直在外围调查,还真没到核心现场去过。三人上车后,小伙子打开车载GPS,定好位置一路向华星家园驶去。到了小区门口时,罗飞挥挥手,示意靠边停车。陈嘉鑫提醒罗飞:“罗队,可以直接开进小区的。”“不,我们不进去,就在周围转一转。”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陈嘉鑫对罗飞的吩咐绝对服从。他把车靠边停好,三人下了车,沿着小区周边溜溜达达的。那样子不像是查案,倒像在闲逛。小区周围都是些临街的店铺,五花八门,什么行业都有。罗飞一路走一路在街面上来回扫视,似乎要寻找什么。如此走了两三百米,他像是发现了目标,便停步看向身后的陈、凌二人。凌明鼎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问道:“怎么了?”罗飞正要开口,目光突然又向远处瞥了一下。随后他便改了主意,又转身继续前行。这次罗飞刻意放慢了脚步,显然在等后面的同伴上前。凌明鼎和陈嘉鑫领会了罗飞的意思,他们紧赶两步来到罗飞身侧。却听罗飞说道:“你们俩不要回头看——我们被人跟踪了。”“被跟踪了?”凌明鼎惊讶道,“是什么人?”“一个瘦高个,男的,三十多岁。我们下车的时候他也从出租车里下来,刚才我回头,看到他还在我们身后。”难道就是那个家伙?凌明鼎真想回头看上一眼。同时他也很惊讶,这也太嚣张了吧?一般人犯案后还不躲着警察走?他居然敢盯警察的梢?陈嘉鑫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问道:“现在怎么办?”“正常往前走,转一圈之后上车。”罗飞镇定自若地说道,“一会儿你们俩坐前排,我坐后排。”于是三人继续沿着小区的外围漫步前行。这一圈绕了有二十多分钟,三人又回到了停车的地点。按照之前的设计,陈嘉鑫上了驾驶座,凌明鼎上了副驾驶,罗飞则一个人坐在了后排。“罗队,往哪儿开?”陈嘉鑫一边请示,一边通过后视镜向车后方观察。只见一个瘦高的男子正在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招手拦出租,看来确是盯梢者无疑。罗飞下命令道:“往车流量大的路口开。”陈嘉鑫领命,发动汽车向着市中心繁华处开去。这时又听罗飞说道:“一会儿找个停车等红灯的机会,让我悄悄下车。然后你们就把车开回宾馆的地下车库。”陈嘉鑫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罗飞下车后必然会对那个男子实施反跟踪,上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看到他们把车开回车库了,那男子多半也会收兵回营。这时罗飞便有机会摸清对方的底细。这个计划的关键之处在于如何让罗飞下车又不叫对方察觉。这需要司机有极高的车技和道路控制能力。陈嘉鑫之前开过好几年的巡逻车,一身本领正好派上了用场。盯梢者乘坐的出租车一直在三人车后紧紧相随。越近市中心,道路上的车辆也越多,两车时常被其他并线的车辆阻断。因为陈嘉鑫开的警车车体较大,即使隔开了也能被后面的车辆看见。所以那出租倒也不着急,只悠哉悠哉地,跟得不紧不慢。又到了一个红绿灯口,拥挤的车辆排成了几列长龙。陈嘉鑫驾车在车流间来回穿梭了几下,最后停在了一辆出租车的右侧。他往后视镜看了看,说:“罗队,那家伙被我隔开了。旁边有辆空出租,你赶紧换过去吧。”罗飞也打眼观察了一下。果然,跟踪者的出租车停在了右边一条车道的后方。而左侧车道并排停着辆空出租。机不可失,罗飞立刻打开后排左侧的车门,以最快的速度换到了空出租上。因为车流阻隔了视线,他的动作不会被盯梢的男子发现。出租车司机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上车,他转头看了一眼罗飞,表情有些惊诧。“我是警察。”罗飞掏出证件展示了一下,“一会儿帮我跟住右后方的那辆出租车。尾号563。”司机应了声:“好嘞!”他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情绪亢奋,跃跃欲试。当红灯变成绿灯之后,司机故意慢腾腾启动,让旁边好几辆车变道挤在了自己前面。再驶到前面的路段时,已形成陈嘉鑫在最前,盯梢男子在中间,罗飞在最后的理想局面。按照罗飞的吩咐,陈嘉鑫一路开车回到了宾馆。盯梢者当然不可能把出租车带进地库,只能自行离去了。罗飞则继续指挥着司机在此人车后相随。尾号为563的出租车离开宾馆后向着城郊驶去。大概十五分钟之后车辆停靠在路边,瘦高男子结账下车。罗飞也跟着下车,却见路边有一片开阔的草地,大约是市民们休闲的去处。此时正值下午三点来钟,草地上汇集着各色男女。有小情侣卿卿我我的,有老人散步打拳的,还有带着小孩放风筝的,气氛和谐安详。男子走上草地,向着休闲广场的中心处走去。在那边有五六个青年男女,他们铺着塑料布,支着帐篷,放着音乐,有说有笑的,看来正在举行一场小型聚会。瘦高男子加入了聚会的人群。他和那些人熟络地打着招呼,似乎早有约会。随后男子坐在塑料布上,另有一男一女围过来,三人凑成一团,窃窃私语。这三人说话时的举止神态颇为诡谲,与周围轻松休闲的气氛格格不入。罗飞意识到其中必有玄机,便准备凑到近前打探。罗飞没有直接上前,他先是绕着草地外围转了半圈,然后从侧后方向着那群人慢慢接近。为了避免惊动对方,他还特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和对方相距大约十多米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个推车的小贩。罗飞便过去买了一副墨镜戴上,那墨镜定是低劣的山寨产品,不仅镜片不够通透,支架也咯咯棱棱的颇不舒服。不过既然在执行侦查任务,简单的伪装总是聊胜于无。随后罗飞又买了一瓶水,一边佯装喝水,一边偷眼观察。现在那帮男女全都坐成了一圈,不知在讨论些什么。要想听见他们的对话,罗飞还得更接近一些才行。但若是突兀上前,很可能会被对方察觉。恰在这时,一个放风筝的男孩跑到了罗飞面前。那男孩大约八九岁的年纪,一张小脸涨得红扑扑的。他举着手里的风筝对罗飞说道:“叔叔,我没力气了,您能帮我放一会儿吗?”这倒是个不错的伪装,罗飞求之不得。他从男孩手里接过线柄,右手把着风筝线,抬头向天,有模有样地放起了风筝。放风筝的过程中难免要移动脚步,罗飞便借着这样的机会,背对着那群人,慢慢地以后退的方式向他们接近。隐约能听到那帮人的絮语了,似乎有“催眠”“行动”这样的关键词,但又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究其原因,应该是旁边一个小CD机播放的音乐所致。那音乐曲调柔和,听起来令人神情愉悦,但也遮盖住了那些人说话的声音。要想探听到他们的秘密,罗飞还得继续向前。越往前走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就越大,罗飞一边继续挪动脚步,一边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他的双眼凝望着天空,做足了放风筝的姿态,同时双耳竖起,竭力捕捉从身后人群中发出的只言片语。其时天际晴空万里,午后骄阳正浓。视线紧盯着那只风筝,不多时便觉得有些疲劳。再加上身后音乐靡靡,听来叫人不自觉地产生了倦意。音乐声中那些男女说话声则渐渐清晰,只听他们轻笑阵阵,柔语连连,似乎欢快得很。那种气氛感染到了罗飞,令他忽然有种要加入进去放松放松的冲动。不过罗飞很快凝住散乱的心神,他试图去辨别那群男女交谈的具体内容。忽然有个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再走近一点。”那声音充满了磁性,且带着强大的穿透力,如电波般直侵入罗飞的耳膜。罗飞有种恍惚的感觉,他不知道那声音到底是出自外部的环境,还是出自于自身的潜意识?那声音下达的命令与自己的主观意念完全同步,这让罗飞感觉非常舒适,他不假思索地遵从着声音的指示,又往那群人的方向走近了一步。“看着天上的风筝,不要眨眼。”低沉的男声再次说道。这个命令同样让罗飞无法抗拒,他直直地盯着天上的风筝。蓝天、白云、风筝,这些单调的元素组成了一幅颇为乏味的画面。而那风筝在风中轻轻摇摆,缓慢的节奏开始阻滞着罗飞的心跳。片刻后,他的呼吸越来越缓慢,同时他感觉视线开始模糊,思绪也在一点一点地散乱。“你累了吧?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充满磁性的声音继续说道。听到这话之后,罗飞果然感到眼皮有些发沉,在他的双眼之间,蓝天白云映衬下的风筝渐渐幻化成一个虚无的符号。那个符号一点一点地跳动着,牵扯住罗飞最后一丝残存的自我意识。罗飞的精神世界已经打开了城门,处于一种完全不设防的状态。那个可怕的对手随时可以踏足其中,随心所欲地探索一番。忽听“砰”的一声轻响,那个风筝应声急速飘远,同时有人大喝道:“罗警官!”这个变故就像是给昏昏欲睡的人猛浇了一盆冷水。罗飞打个激灵,思维一下子跳出了束缚,蓦然清醒过来。有人摘掉了罗飞的墨镜。罗飞看见凌明鼎和陈嘉鑫出现在身旁,而自己手中兀自握着放风筝的线柄,只是那根尼龙线已被掐断,风筝也不知飞到何处去了。罗飞再回忆刚刚的遭遇,瞬间冷汗涔涔。“糟糕!我差点被他们催眠!”他颇为后怕地说道。“不是差点,是已经被催眠了。”凌明鼎郑重纠正,“幸亏我及时赶到,帮你解除了催眠术。”“那帮家伙呢?”罗飞转身看时却愣住了。他明明记得那群男女就坐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有塑料布,有帐篷,有放着音乐的CD机,可是现在所有的人,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草地上干干净净的,不留一丝痕迹。不光是那群男女,就连那个卖杂物的小贩,还有放风筝的小男孩也全都不见了。如果不是墨镜和风筝的线柄还在,罗飞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白日梦!他只能满腹狐疑地询问身边的同伴:“你们看到那些人了吗?有几个在草地上聊天的,还有一个推着小车的商贩,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他们刚才还在这里的。”陈嘉鑫茫然四顾着回答说:“没看见啊。我们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在这边放风筝,走到你面前了你都没有反应。后来凌老师说你是被人催眠了,连忙过来扯断了风筝线。”难道那些人都是一伙的,看到凌明鼎他们过来就撤走了?罗飞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四周眺望,但视线所及之处再也见不到那些人的半个身影。良久之后罗飞才收回思绪,转过来向凌陈二人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陈嘉鑫说:“你好久没有消息过来,我们就打你的电话。你的手机通着,但是没人接,这让我们很不放心。好在我记得你乘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号牌,于是就通过出租车公司联系到载你的那个司机。他告诉我们你在这里下车,我们就赶过来了。”“不对啊。”罗飞质疑道,“你们从宾馆那边过来,开车至少要一刻钟吧。可我刚刚才把手机调成静音的,最多不超过五分钟。之前怎么会打我的电话没人接呢?”“就是没人接啊,要不你看看来电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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