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宫之囚-81

若木的脸显出一丝不自觉的妩媚来,妩媚得不像一个男子:“你发现了?”江离道:“我早发现了,只是这个梦连我自己也不愿意打断。这大概也全在你预料之中,是吧,雒灵?”第八关 梦中梦(下)过去消失了,但周围的一切展现的也不是现在,而是虚空。江离和雒灵一起站在这片虚空之中,对立着。江离道:“穿越九鼎宫的禁制引我入梦,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只是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幻化出我师兄的气息的?”“无需幻化。”雒灵取出一截连理枝来,“这是你师兄留在七香车上的精魂,我带来了。”江离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了。”雒灵道:“实际上,除了最后那声叹息,我的意志并未介入你的梦境。在这个梦境中我们所看到的东西,虽然有一些是你我的猜测,但更多的都是你我本不知道的内容——而这些并不是我凭空创造的。”“我知道。”江离道:“关于我祖先还有奈月的镜像,其实是藏在这九鼎宫最深层的记忆。加上你我的记忆和推断,再加上师兄的残留在这截连理枝上的记忆和情感……整个梦境中,只是先师与师伯打的那个赌,我不知道是从哪里来。”雒灵道:“那个赌赛,我在亳都的时候听伊挚大人提起过。”江离道:“原来如此。可是你今天引我做这个梦的动机又是什么呢?难道你想劝我放弃对家族的责任、放弃血脉赋予我的使命,而去帮助不破么?”雒灵叹道:“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我引发这个梦,其实是想延续我们上一次的深谈。”“上一次的深谈……”那是在天山。当时江离还被上代血祖雠皇所困,都雄虺又给江离送来了连山子的眼睛,要告诉江离他未来的命运。都雄虺离开之后,雒灵来了,两个人谈了很多,有关于过去,有关于未来,有关于命运——以及如何改变这命运。雒灵道:“想来你还记得。”江离道:“我当然记得。”雒灵叹息道:“你记得,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在亳都,不破一直以为你是被都雄虺大人控制住了,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像。那天我走了之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江离沉默着。雒灵道:“不方便说么?”江离道:“其实,都雄虺大人只是让我记起了一些被尘封了的记忆。”“被尘封了的记忆?”雒灵道:“关于你的血统?”江离道:“嗯。那段记忆并不是很复杂,不过已足以让我改变了许多。”雒灵沉默了。江离道:“你不相信我?”雒灵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都雄虺大人。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伸出手来,要触碰江离的额头,江离却避开了。雒灵道:“你不相信我?”江离道:“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害怕。”雒灵道:“害怕?”江离道:“我大致可以猜到你要干什么,不过我现在并不想改变。”雒灵道:“为何不想改变?”江离道:“怎么说呢?嗯,如果你的努力会让我对整个局势和整个人生产生颠覆性的改变——你不觉得这样对我而言是一件又严重又可怕的事情吗?”雒灵道:“再怎么改变,你还是你。”江离道:“改变到那种程度的我还真的是现在的我吗?”雒灵道:“那也许只是恢复到以前的你罢了。”“以前的我?连我都不知道以前的那个我是不是我。”江离摇头道:“至少此时此刻,我只想保有现在。”雒灵叹了一声,道:“人的心真是复杂啊。”江离道:“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听说你生下了一个儿子。”“嗯。”雒灵脸上显出一丝温柔来:“活了这么多年,那大概是我所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江离道:“虽然只是梦境,但你的念力能够突破九鼎宫的限制,已经出乎我意料之外。你别告诉我你的真身现在在亳都!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对你可就甘拜下风了。”雒灵道:“我人不在亳都,我的真身现下就在大夏王宫之中。”江离大惊道:“你来了王都?还进了王宫?现在玄战在即,我正准备前往昆仑,你在这时候来夏都干什么?你就不怕不破担心你?”雒灵道:“他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我只是告诉他我出来办点事情。”江离道:“你可真是任性啊。那你儿子呢?”“我儿子……”雒灵微笑道:“他现在是商国血脉的嫡长,他的亲人和国人会好好照顾他的,这一点倒不用担心。”江离沉吟道:“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在这节骨眼上抛家出走?”雒灵道:“是我师门的事情。”“师门?”江离问道:“难道是作为心宗宗主的妹喜娘娘给你下了什么命令么?”雒灵道:“算是吧。”江离奇道:“你向来是很有主见的人,却不知道对师门宗主的命令会服从到什么程度?”雒灵道:“她毕竟是我师姐,又是宗主,只要是不危害不破的生命和事业,什么命令我都会听从的。”江离道:“那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命令?”“上昆仑。”雒灵停了停,道:“替她对付桑谷隽。”江离眼神一闪:“你答应了?”“嗯。”江离道:“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相当于是帮我们守住是非之界。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雒灵道:“我知道。不过情况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所定的约定只是到解除桑谷隽对她的威胁为止。只要桑谷隽一死,或许我马上会掉过头来帮不破。”江离道:“杀桑谷隽?如果你杀了桑谷隽,不破会有什么想法,你应该清楚。”“我知道。”雒灵道:“但这事不用你来担心,师姐已经帮我想好办法了。”“是吗?”江离微微一笑,道:“世事真是奇妙啊,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掉过头来帮我们对付商人。”雒灵纠正他:“不是对付商人,而是对付桑谷隽。”江离道:“那有区别么?至少在桑谷隽被打倒之前,你会成为不破他们前进的障碍,是吧?”他抬头虚望,道:“本来,我对在玄战中取胜只有七成胜算,但现在已经是十成!”雒灵道:“哦?”江离道:“我一直怕血剑宗和师伯在我阵势布成之前就闯到了混沌之界,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大可能了。在长生之界,根本没人能赢得了都雄虺大人。就算血剑宗和师伯联手,在那里也讨不了好去!奇点之界会被藐姑射封锁,季丹和有穷都没功夫来理会这鼎革之争。因此我最担心的反倒是是非之界。不过如果有你坐镇的话,也许到头来我在混沌之界会白忙一场。”雒灵道:“白忙一场?”江离微笑道:“如果没有一个人来到混沌之界,那我在那里不就是白忙一场么?”“你太看得起我了。”雒灵道:“其实,我对这次上昆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总感到,如果去了,我一定会出事。我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去理会这件事情的,谁知道到头来还是被扯了进来。唉——”江离道:“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雒灵摇头道:“来不及了。我……其实这次我帮师姐,是有条件的。”“条件?”雒灵道:“条件就是心宗宗主的位置——在天下归商的情况下。”江离大惊道:“什么?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为宗主之位冒险么?这不像你的作风。”“我不是为了我自己。”雒灵道:“当姐姐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在这场大难中难以独善其身了。既然难逃此劫,那干脆就为我所关怀的人留下一份礼物。”“你所关怀的人?你是说不破?”“不是他。”雒灵微笑道:“是他儿子。我已经留下传宗之发给他,如果我不幸死在昆仑,而你又阻止不了天下易鼎,那我的儿子就会成为下一代的心宗宗主——这就是我和师姐约定的内容。”江离听得怔了。他博闻敏思,一转念便明白了雒灵的意思。雒灵又道:“你呢?你可曾为你和你的宗门作过最坏的打算?”江离叹道:“没有。或者应该说,如果情况变得那么坏,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恍惚了一阵,随即坚定地道:“但世事还有可为。昆仑玄战我方胜利的机会很大。如果这一战我们胜了,成汤单靠人间的军力财力未必能够统一神州。只要我大夏国人能够振作,我们还有复兴的机会。当初后羿、寒浞之乱,形势比今天更加严峻,可我们还是挺过来了。”雒灵道:“你确实还有机会。我也不会放弃的,说不定我也能争取到最理想的结局呢。毕竟那里是昆仑,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身形一转,整个人变得恍惚起来,江离知道她要离开了,心中竟然微微感到不舍。谁知雒灵也叹道:“今天一别,你我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不知为何,我总感到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知己。有一些话,也只有和你才能说得下去。”江离道:“我也是。”雒灵道:“临别之前,你有什么忠告要给我么?”江离沉默半晌,道:“没有。”雒灵道:“我却有。不知为什么,我总感到你的灵魂好像有些不对劲,虽然你不让我帮你诊断,但就算你让我诊断了,现在的我也未必就能帮得上忙。这件事情我会留心的,就算我们没机会再见面,我也会想办法给你留个信息。”雒灵说完这句话,江离就醒了过来。他环顾四周,九鼎宫依然沉寂,沉寂得就像一个坟墓。第九关 星辰亦如幻川穹回到了天山——他的肉身诞生在这里,但灵魂觉醒之后却从来没有来过。离开夏都之后,他曾一度追到孟涂,要把燕其羽接回来。但在孟涂他看到蚕从的侍女对燕其羽的细心伺候,终于明白这种琐碎细心的照料不是他能做到的,于是他改变了初衷,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句话:“桑谷隽,好好待我姐姐。如果你能救活她,就由她来决定她的去向;如果她死了,我会来带走她的尸体。”川穹找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已经颓败了的血谷,依洞而居,饥食野菜,渴饮冰雪。直到这天,他感应到三山五岳、九河四海同时出现异动!昆仑的通道终于开启了!远在天山的川穹不禁发出了赞叹:遍布神州各地的二十一道大门同时打开——这种规模的时空裂缝到底是如何造就的!和马蹄一样,川穹感到了二十一个通道所通向的地方,有一个“属于我”的所在。和其他三宗不同,洞天派的传人具有自由来往昆仑的能力,而不一定需要通过那二十一个通道。在昆仑通道出现之前,川穹不知道那个地方,但他既然感应到那个地方,便有能力前往。“难道那里就是师父居住的地方?”虽然对藐姑射还抱怀这一定的畏惧,但川穹终于没有抵挡住奇点之界的诱惑,跨越重重空间阻隔,来到了昆仑。在二十一门大开之后,他并不是第一个到达者。夏商双方术士军团的先锋已经到达了昆仑的基层:那里汇聚着三千重大山和三千条大河,把大多数人挡在了昆仑四界的外围。川穹在半空中扫了一眼脚下那些对他抱以疑虑的术士,便不再理会,跨过钱来山、松果山、太华山、小华山、龙首山、鹿台山、鸟危山、符禺山、石脆山、莱山、英山、竹山、浮山、时山、南山、涂山、钤山、翠山,渡过符水、禺水、灌水、竹水、盼水、逐水、丹水、汉水、蔷水、莱水、浴水、泾水、苕水、墨水、夹水、刚水、滥水,直至崦嵫山下,弱水之旁。这道弱水其实只是支流,主体在混沌界之上,支流则经由奇点之界、是非之界、长生之界,盘绕昆仑。川穹凝视那弱水,河中流淌的却不是这个世界的水,不知何物。川穹不敢去碰,有这么一道小小的弱水拦在前面,他竟然无法用玄空挪移术跨越过去,只好沿着弱水沿岸,踏入奇点之界。空荡荡的奇点之界内,没有昆仑基界的万水千山,没有混沌之界的四季同天,没有是非之界的真幻相流,没有长生之界的万物欣然——这个地方竟是一片虚空。川穹经王都一役,对高深玄法所悟甚多,在天山数月潜修,功力和在王都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这时以瞬息千里之术玄空挪移,走出万里之遥也没触摸到奇点之界的另一个边缘。他遨游了不知多久,突然悟出了什么,心念一动,悟出了奇点之界的玄理,跳身出来,却把自己遨游了十万里的巨大空间收在掌心。他悟出了天地至小的道理,正在高兴,又看见了之前没有看见的一副壮丽景观:成千上万颗星辰连在一起,串成了一个人的形象,整个人形星系似乎是静止的,每颗星星又都无时无刻旋转着。但由于离得太近,反而难以把看清全貌。川穹看得出神,渐渐后退,以便把这个星系看得更加清楚。不知退了多远,他才看清那星系的旷远绝尘的神态,越看越沉迷,甚至觉得自己能体验到祂的眼神。“师父!”川穹忽然惊叫起来,这个星系,竟然像极了藐姑射——不!川穹觉得,那就是藐姑射!“这个星系,按你所来的地方的时间算,诞生于十年之前。”一个声音从川穹的心里冒出来,不过川穹却知道这个声音不是他自己的心声。“你是谁?”川穹问。“我不是谁,只是留在这里的一个念头。可以说,我是那个留下这个念头的人的一念,当然,也可以说我就是她。”川穹道:“那她又是谁?”心中那声音道:“这重要么?”川穹道:“那么,这个星系又是怎么回事?这里又是哪里?”“这里是昆仑奇点之界内一个本不存在的地方。你们洞天派的人,管这叫洞内洞。这是一个属于藐姑射的地方。”“属于师父的地方……”川穹由衷地感叹着,他的洞内洞始终没法长期维持,而师父的这个空间显然却已经恒久地存在了。“那么,这个星系……”“祂就是你师父。作为一个真人,祂参悟了与天地同理、与万物同体的至理。但作为一个世人,他仍然被人生的恩怨情仇困扰着。十年前,你师父请我用神裂把他的道枢与人枢分离,道枢体天验地,与天地同始终。你眼前所看到的,就是他悟道时留下来的影像。”川穹道:“那人枢呢?”“人枢……人枢还在这个世界浮沉啊。”说话的却不是心中的那个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已站在川穹身边。川穹听到这个声音,回过神来,冲口叫道:“师父!”藐姑射道:“十年前,我错了。我自以为神裂之后不会再受到作为人的困扰,可是神裂之后,作为天地一部分的祂解脱了,而作为人的我却也没有就此消散。我的情依然在,我的痛苦依然在。不但是我自己的痛苦,连我师父的痛苦、我祖师的痛苦……甚至上溯到那个始祖的痛苦,都由我继承下来。那持续了千百年的痛苦,以命运乖迁、情虐纠缠的世俗形式压在我身上,煎我熬我,烹我烤我。没有歇止,也看不到尽头。”川穹道:“那祂呢?”藐姑射道:“祂?祂已不是人了。大而言之,祂是万千星辰,小而言之,祂是一堆尘埃。”手一挥,那个星系化作亿万光点。“有时候我真不知道,祂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一种虚幻的想象!”川穹道:“师父,现在的你,是不是不完整的?”“不完整?哈!怎么会不完整?祂不是我的一部分,而是我的一个片刻——十年前的某刻我所体悟到的一切。所以祂是完整的——祂是那片刻的我。而我也是完整的——我是那片刻以后的祂。不同处仅仅在于,我是个人,而祂已经不是了。”川穹道:“师父,我不懂。”藐姑射道:“不懂便不懂,懂了也化解不了你的痛苦,既然如此,懂了又有何用?”川穹道:“师父,我不痛苦。”藐姑射道:“不痛苦是现在,必定痛苦是将来。只要那个诅咒不消失,你总有一天会承继我的命运。我不愿你承继我的命运,我的这个人生总有一天会走完,但如果你继承了我的命运,那这一切将没完没了!所以我才把你送到至黑之地去。可惜你还是回来了。那件事我还没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川穹道:“因为我感应到了这个世界的某个人。”藐姑射道:“是哪一宗的传人?”川穹道:“太一宗的传人。”藐姑射道:“太一宗,又是太一宗。四大宗派纠缠不已,光是把你送去至黑之地,果然还是没法斩断这一切。”川穹心中一凛,道:“师父,你……”藐姑射道:“跟我来。”川穹跟着藐姑射,跳出了四界之外。藐姑射道:“近而观之,四界似乎浩大无边,但我宗跳出上下左右观念的束缚而观之,四界不过是弱水临近基界的一个小岛。川穹,你知道这四界的来历么?”川穹沉吟道:“是我们祖师创造出来的吧?”藐姑射道:“不完全对。当轩辕黄帝之时,四宗道始分而宗派未离,乃以太一之法令弱水之流为之中断,以洞天之法在断裂处开辟出一个空间,以长生之法实之以万物,以精魂之法赋之以神灵。四界本为一体,后世才渐渐分野。至奈月时,才鼎定了如今混沌居上、其他三界在下的局面。”川穹遥望混沌界之上那片无边无际的水光,说道:“师父,弱水究竟有多大?”藐姑射道:“我不知道。也许没有尽头,也许只有数十丈。千百年来,大多数来到昆仑的人未见过弱水本体,只看到弱水支流,便以为那不过如尘世间一大河,他们却不懂得,弱水之大不可知,弱水之质不可测,那是鬼神世界延伸到我们这个世界的边缘,还是人类的我们是不能碰触的。”川穹道:“您也没过去吗?”藐姑射道:“我过不去,也从没这个想法。所有有形体的东西都没法过去,而弱水那边的世界我们又没法感应到,所以无法跨越。心宗的高手以灵魂脱窍之法强渡,但究竟能不能过去,却是难说。”说话间,昆仑基界轰隆隆如万雷齐响,同时有两道强光越过三千山河,射入奇点之界内。川穹道:“师父,他们在干什么?那两道强光又是什么?”藐姑射出了一会神,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莫去理他,至于那两道强光,你应该猜得到才对。”川穹沉吟片刻,道:“是季丹,还有……还有他要决战的对手!”“嗯。”藐姑射道:“我们走吧,别妨碍他们了。我要以虚空隔绝之法切断奇点之界和昆仑基界的通道。”川穹道:“师父,我能不能留在奇点之界观战……我不会妨碍他们的。”藐姑射道:“他们不需要人观战,因为这一战只属于他们自己。”第十关 战场川穹仰望着藐姑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将来吗?“师父,你来昆仑,只是为了关闭奇点之界?”“师父,现在奇点之界关闭了,你还会留在昆仑吗?”“师父……”轰隆一声,打断了川穹的问题。川穹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身处昆仑的基界。但这时昆仑的基界已经和他进入奇点之界前完全不同!百万旌旗从崦嵫山一直蔓延到太华山,越山跨河,每一面旌旗上面都盘绕着一个兽形精魂,或为妖兽,或为灵兽,或为魔兽,或为鬼兽。川穹跟着藐姑射越过群山俯观,但见东面空桑之山上,停放着一面直径八百丈的巨鼓,巨鼓上站着一人,竟是川穹认识的师韶!空桑之山后面,战帜如云满千山,每一面战帜上面都盘旋着一个禽形精魄,或为风禽,或为雷禽,或为火禽,或为寒禽。西阵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藐姑射,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是要干涉我朝讨逆之玄战么?”藐姑射妙目漫扫,川穹应道:“阁下何人?”那声音道:“你小子什么东西,连老夫都不认识,也敢来和老夫答话!”空桑山上师韶道:“己濮阳,少在那里倚老卖老!川穹,这老儿是昆吾方伯,夏之玄军,由他领衔。”川穹道:“师韶,你们这是要打架么?”师韶道:“不错。你与令师可有参战之意?”川穹看了藐姑射一眼,道:“你们打你们的,我们随便走走,不会妨碍你们的。”西阵中那人哼了一声,师韶也道:“那很好。”川穹奇道:“很好?你不希望我们帮你么?”师韶道:“洞天派宗主出手,非天下之福。”藐姑射嘿了一声,转身消失了。川穹对师韶道:“保重。”也跟着消失了。他师徒俩才离开,便听整个昆仑基界都震荡起来。师韶笑道:“性子可真急啊。”握拳虚擂,便听一声巨响,震塌了青丘之山,一片灵光升起,化作三千九尾狐形状,随即散去。己濮阳怒道:“盲小子,你敢坏大夏母族之坟墓!看我把你的夔皮鼓烧了!”便见小华山中飞出一头赤翼青喙鸟,符禺山中又飞出一头翠羽赤喙鸟,两鸟飞向空桑之山,相撞而亡,临死前爆发出一场空前大火。东阵主阵之人发动地脉,山移地动,把空桑之山移到杜父山、曹夕山、峄皋山三座大山之后。杜父之山首当其冲,被烧成一块六千尺的焦炭,那火蔓延开来,又把曹夕之山烧成一座通红的岩丘,烧到峄皋之山时,山谷间飞出一头青鸟,脖子伸长,把余火全吞进肚子里去了。己濮阳怒道:“季连来的叛徒,敢助成汤为孽!”放出青鸟的人还没回答,东阵中另一人道:“己濮阳,你才是助夏为虐!天下间最助履癸为恶的,朝中是妹喜,畿外就是你!”己濮阳喝道:“女房!你不过是成汤身边一条狗!怎敢直呼我主尊名!有种的别躲着,出来与我交战!”女房笑道:“我的任务是送世孙前往四界,若要斗狠,且等大事已定,我们再决一胜负。只是我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己濮阳道:“伊挚呢!他怎么不来!”女房笑道:“四界中之布局,非我份内事情,你若有本事,不妨把四界之门都堵上。便在基界与我等决一胜负!”己濮阳笑道:“你们若要进四界去送死,我为何阻拦。”一阵山摇地动,次山、浮山、独山、积石山、长留山、翼望山一齐移位,阴水、区水、辱水、端水、薄水瞬间改流,让出一条出路,直通四界与基界交会处。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道:“谢了。”一只铜头、风足、雷翼的幻蝶冲进了那百里过道。蝶背上踏着一个青年,披头散发,全身素衣,面色苍白。女房惊叫道:“小心!那是陷阱!”但见群山耸动,合拢过来要把来人困住。那青年喝道:“千山万岳,敢不听我驱驰!”幻蝶过处,高山点头,丘陵伏身,纷纷回避让他过去。东阵中一个声音叫道:“桑谷隽,等我一等!”女房道:“世孙,待我用电行法送你一程。风云起!雷霆动!”一道闪电劈下,落在东阵群山之中,跟着电光闪动,趁着群山回避幻蝶的一刻越过山河阻隔,追了上去。幻蝶过后,闪电消失,山河回归原位,遮住了昆仑基界群真的视线。※※※川穹道:“师父,在我进入奇点之界的前后,感觉好像也有人进入了四界。当初我感到天下共有二十一个通道通往昆仑,但基界只有十八道,//奇。。书//网。。整//理。。则另有三道分别通往混沌、长生、是非三界,是吧?”“嗯。”川穹道:“这么说,这三界中现在也都有人了。”“不。”藐姑射仰头沉思,道:“长生界中没人,我刚刚才感应到的。这可真是奇怪。”“长生界?”川穹心头一凛:“血祖都雄虺!”藐姑射道:“本来我以为伊挚和都雄虺都会来的。可是……都雄虺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真的放心让太一宗那个小子主持大局?”川穹道:“反正我们也不管这事,他们来不来都没什么所谓。”谁知藐姑射却道:“我是希望他们都来的。那样才能干净。”川穹道:“干净?”藐姑射道:“是啊,干净。嗯,伊挚虽然没来,但他的紫气分身肯定也到了,那他留在凡间界的不过是一具凡胎而已,把他的紫气分身留住也一样。只是都雄虺却……”川穹道:“留住紫气分身?师父,你到底要干什么?”藐姑射淡淡道:“等四宗传人都进昆仑四界之后,我想把昆仑整个儿送到至黑之地去。”川穹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藐姑射叹道:“我答应过自己的,再不在凡间打开那种规模的无底洞通道,不过现在难得有机会四宗传人聚在一起,我就在昆仑把这一切了结掉。”“了结?”藐姑射平静地说道:“是啊,了结。三百年前本门传人死尽死绝,斟寻一宗居然还能找到本门的传宗之发把洞天派的道统延续下去。我把你送到至黑之地,本以为你死定了,可你还是因为太一宗的传人莫名其妙地回来了。所以,要断绝这一切,想来只是把你和我一起杀死还不够。一定要把四大宗派一起埋葬,才能斩断这延续了千年的痛苦和孽缘。”藐姑射说话的时候,川穹一直望着他。“师父怎么能怎么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不!不单是说说而已!”川穹仿佛看到藐姑射打开终极无底洞时那种古井无纹的平静:“他会这么做的!他会的!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他的想法,可他会的!”藐姑射望了川穹一眼,道:“你在想什么?”川穹道:“想你刚才的话。”藐姑射道:“想到什么了吗?”川穹没回答。藐姑射道:“你要帮我,还是要阻止我?”川穹道:“帮你?那就是自杀。”藐姑射道:“那又有什么不好的?趁着你还没被那千年之痛折磨之前,一并了结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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