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妹喜道:“是成汤的孙子吧。”“不错。夏商之争势同水火,只怕到时候你们也会被卷进去。”妹喜不说话,雒灵却道:“那是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不管!”妹喜忽然道:“师父,师叔曾说,我们心宗的女子到头来都没好收场,要么被心上人抛弃,要么被心上人杀死,要么就和心上人一起死——绝对逃不过这三种结局。真是这样么?”这句话就像一个石头投进雒灵的心井,把平静的井水都搅乱了。“是的。如果说男人便是我们的一切,那我们心宗的女人可以说个个都没好下场。”妹喜忍不住道:“难道就完全没有办法避免吗?”“有。有三种法子,第一个办法是避免遇上这样的男人。据说只要你不陷进去,就没事了。”“据说?”“嘿!没错,这仅仅是据说,因为从来没停过有哪一个师尊前辈未曾遇到令她心动的男人——这到底是我们这些女人的幸还是不幸?”雒灵有些黯然,妹喜继续问道:“第二个法子呢?”“第二个法子就是背叛师门,抛弃心宗的立场和对灵魂长存的追求,据说也能避免这个劫数。”妹喜怔住了,雒灵道:“师父,第三个办法是什么?”“第三个办法,就是重生。”“重生?”“嗯。如果他抛弃了你,你只要能重新振作,便是心灵的重生。如果他杀掉你,你只要能复活过来,便是命运的重生。”妹喜道:“被他抛弃……那就算振作起来,这个人生还有什么意思?”雒灵却道:“我们又不是血宗,死了便死了,哪里还有复活的希望?”“喜儿,灵儿,这些事情,师父也帮不了你们。不过,你们要收好小水之鉴。它能帮你们对付有莘羖留下来的虎魄。”妹喜忍不住道:“师父,虎魄有那么可怕么?”“可以说,那是你们的克星。你们的修为还没有像为师这样,达到能彻底舍弃肉身的地步。除非是在昆仑那时空混乱、灵气充塞的地方,否则灵魂离开肉身久了都会烟消云散。所以一旦遇上虎魄,我只怕你们仓促之间难以应付。唉,有莘羖,你临死还要留一个难题给我,真是冤孽!喜儿我还放心些,我担心的反而是灵儿。”“师父你放心吧,”妹喜道:“虎魄在桑谷隽手中,他要对付也应该会是我。不会犯到师妹身上去。”“虽说如此,但……哦,了不起。”妹喜一怔:“了不起?”“嗯,这孩子真是了不起,居然藏得这么好。”妹喜眉毛一跳,神察领域布开,便察觉到西南方的地底有人!“谁!”“是桑谷隽。”看着师姐追了过去,雒灵有些犹豫:“我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呢?”她这句话问的不是师父,而是自己。“灵儿,喜儿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可是,师姐毕竟是……”“你听我的,不要管。你师姐在夏都这么多年,阴谋诡计、大风大浪都见得多了,一颗心早已炼得刚硬无比,我不怕她会发生意外,但你对有莘不破的情感却始终处在失控的边缘。唉,虽然为师明知道你此刻出了什么问题,却没法帮你。”两句话功夫,妹喜已经掠回来了:“这小子好快,竟然让他给逃了。”“桑谷隽的事情,你们以后自己解决吧。现在师父把最后两件东西交给你们。第一是师父的‘心维’,他日可以用以开启昆仑之路。第二是‘灵幻’,展开之际能让你们幻化出为师的假象,哪怕遇上都雄虺或伊挚也能瞒个一时半会。无论是‘心维’还是‘灵幻’都只能用一次。‘灵幻’或可用来保命,而以‘心维’开启昆仑之路则是掌门的象征——你们姐妹俩各选一项吧。”妹喜迟疑了一下,道:“妹妹先选。”雒灵道:“姐姐为长,当作掌门。”妹喜道:“妹妹你真的选‘灵幻’?”“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担得起掌门的重担?”“既然如此,这‘心维’姐姐我就接下了。”在能勘破人心的师父面前,妹喜也不掩抑自己心中的满意:“师父,我们选好了。”“哦,喜儿继承‘心维’、灵儿继承‘灵幻’么?唉,我原来以为会反过来的。”妹喜目光闪动了一下:“师父是想让小师妹来继承师门大统?”“不是,为师只是想起那个预言罢了。”“预言?”“嗯。现在既然你们已经选择,我也不怕影响你们的选择。当初连山子归藏子强看命运之轮时我也在场。我替你们姐妹俩问了。那命运之轮说,你们俩个,维护师门者为师门所累,维护情人者为情人所累。为师门所累者与情人鸳梦难圆,为情人所累者对师门忠贞不远。”“忠贞不远?”妹喜道:“师父你是说……背叛师门么?”“嗯,不过背叛就背叛,有什么要紧的?”这句话说得两个徒弟都惊呆了。“如果你们俩都能和心上人幸福圆满,那……那才是我最乐意看到的啊。至于心宗的存亡盛衰,乃至那代代相传的终极理念——要不要都无所谓。”“师父……”雒灵的眼睛竟然有些湿了。“傻孩子,你怎么可以哭!记得,从今夜开始,再不许真的掉眼泪了!不要让人知道师父已经走了,这样都雄虺一干人等会对本门存三分忌惮。也不要再让别人看到你们脆弱的一面。女人太过坚强不一定是件好事,但我们在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孤弱,我们所爱的男人偏偏又总是这样的抢手,我们只能把我们的脆弱藏起来,要不然,怎么在虎狼成群的男人堆里活下来啊!”第二十九关 其情何所始“这是哪里?”“天上。”“天上?”川穹听到这个答案吃了一惊,向下望时,果然自己身处高空之中。夜色里隐约看到地面上沙尘滚滚,却是有莘不破和姬庆节正与阿修罗侯斗得厉害!川穹以前不是没有到过高空,但每次都是坐着姐姐的白羽所幻化的芭蕉叶,而不像此刻这样凌虚而立,脚下空荡荡一无所有。“是怎么做到的?”川穹隐约感到藐姑射是营造了某类空间,然而一时还想不通其中的奥妙。藐姑射对川穹的询问一点回答的兴致都没有,只是默默看着川穹的头发。“他怎么样了?”“他?”川穹随即想到藐姑射问的是谁了:“你是问季丹?”“除了他,这个世界还有谁值得我问起?”两人相对沉默着。藐姑射道:“怎么不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嗯,那……他是不是变了很多?”“变?”川穹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见过他一次啊,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以前?”藐姑射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傻傻的,愣愣的,嗯,身上有点臭。”“你们认识很久了?”“不久。”藐姑射说:“就像在昨天一样。”“昨天……”“是啊,昨天……师父要杀我,我躲了起来。不管我躲到哪里,师父总能找到我。后来炼把师父给拦住了,两人吵了起来……”这几句话里川穹有好几个地方听不懂,忍不住问道:“你师父为什么要杀你?炼又是谁?”藐姑射停了停,道:“我师父为什么要杀我,我当时也不是很懂。炼……是给我头发的那个男人。”川穹恍然大悟:“就是季丹的师父!”“对。”藐姑射道:“说到哪里了?哦,师父和炼打了起来,弄得天翻地覆,师父竟然动用了宙空……”“宙空!”川穹惊呼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惊呼,然而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头顶那根头发却不自主地跳了跳。藐姑射道:“你能发动宙空了?”川穹摇了摇头。藐姑射道:“我想也没那么快。”“宙空是什么?”“是个名字。这个名字其实是其他宗派的人给起的,后来我们自己听多了,也就跟着说。其实没多玄,就是造出一个空间通道,通向一个最黑暗的地方。”“那和我们经常用以空间挪移的玄空挪移法有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藐姑射道:“天地间的运作说到底是很简单的,只不过天底下那些自诩聪明的傻瓜被种种假象给迷惑住了,这才造出一个个乱七八糟的名字来。宙空,其实原理和最基本的玄空挪移术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把那空间裂缝弄大一点、而通往的地方和别处有所不同罢了。”川穹道:“你刚才说的那个最黑暗的地方是不是很可怕?”“嗯。”藐姑射道:“那是一个至黑之地。没有人能到那个地方去,也没有人能参透其中的奥秘。”“你也没去过么?”“去了。”藐姑射道:“但只在边缘外的边缘呆了一阵就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去?”藐姑射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跟你讲了,你也是不懂的。有机会的话,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去到那里你就会发现,太一宗所追求的什么超越时间的永恒全都是痴人说梦!天地何曾有永恒过?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要毁灭它也是反手之间而已。”川穹惊道:“毁灭这个世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宙空?”“是啊,”藐姑射说:“我们把通向至黑之地的那道空间裂缝再弄大一点,嗯,大到超越我们控制能力之后,大到它不再需要我们追加力量也能自己伸张了。然后,来自至黑之地的强大吸引力就会慢慢吞噬这个世界的东西:风啊云啊雷啊火啊土啊光啊什么的。吞噬的东西越多,裂缝就越大、越不可控制——一直到最后把我们这个世界都吞灭掉。”“那……那我们呢?”“我们?”藐姑射很平静地说:“也一样会被吞灭掉啊。”“那岂不是自杀?”“可以这样说。四大宗派的‘终极灭世’,其实都是自杀。”川穹忍不住道:“为什么大家要发明这种自我毁灭的东西?”“太久远的事情了。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已经不大清楚了,大概,是追求永生过程中不小心发现的东西吧?”“追求永生?”川穹一听大奇。只听藐姑射道:“很多很多年前,大概是天下玄术刚刚合流,四宗派还没分家的时候,人们不断地探究天地的秘密和生死的奥秘。其中一个目的,据说是为了追求永生。就在这个问题上,有四种不同的意见产生了。”“所以就成了这四大宗派。”“当时还没这个叫法。”藐姑射说:“总之那四拨人各执己见,吵吵闹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三家都说自己找到了永生的途径了,但其实都是在做梦!如果他们能领略到至黑之地那生生灭灭的至理,大概就不会再执着于各自那点坐井观天的妄想了。唉,现在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说了你大概也不懂得。”川穹真的没怎么听懂,然而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能理解些什么。藐姑射继续道:“我们这一派的祖师前辈来往探究九天之外的奥秘,手段越来越高明,在某年某月某天,某人竟然在一不小心之下发现:可以利用通往至黑之地的通道把整个世界都毁灭。后来这个秘密流传出去以后,别人就根据这项玄术可能产生的后果,叫它作宙空。真是好笑啊,长生梦破灭了,自杀梦倒是圆了。太一宗的‘宇逆’,血宗的‘流毒’,心宗的‘无是非’,估计也都是这么来的。”“那我们每一代洞天派的传人,是不是都有人能使用宙空?”“大概是吧。”“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很危险?”“危险?”“万一我们有一代传人想不开,发动了宙空,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就……”“就完了。”藐姑射淡淡道:“但那又有什么打紧的?就算我们不发动宙空,过了个一万万年,或一万万万年,这个世界也会有灰飞烟灭的一天。”“但这个世界毕竟能存活到万万年之后。”“反正始终是要走向灭亡的,万万年和一天有很大的区别吗?”见川穹呆在那里,藐姑射道:“对我们来说也许有,但对浩淼的造化来讲,根本就没区别。我想,当年我那个师父在启动宙空的时候,虽然旁人目之为疯狂,然而这也只是旁人不理解他罢了——也许连炼也不理解他。”“他当年启动了宙空?”其实这件事情刚才藐姑射提到过,不过那时候川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为什么现在……”“因为被炼阻止了啊。”藐姑射道:“炼为了我,竟然对你祖师爷出手。唉。”藐姑射说的平淡无奇,川穹心中却充满了担忧:“后来呢?他们怎么样了?”“后来?死了。”“死了?谁死了?”“都死了。两个人抱在一起死掉了。”藐姑射说:“据说我们这一派都是这样子的啊。”“我们……”川穹颤声道:“难道我将来也会这样?”“嗯,如果你遇到一个让你没法控制自己的人的话。不过,你未必有这个机会。”“为什么?”问了这句话,川穹突然害怕起来:“你要杀我?”“是。”“为什么?”“因为归藏子的眼睛暗示过,你一出世,季丹就离死不远了。”藐姑射道:“我暂时还不想他死,所以只好杀掉你了。”“你说我会害死季丹?”“嗯,大概是吧。”“不!”川穹道:“我不会的。季丹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害他?”“也许就因为他对你好,所以你才会害了他。”藐姑射淡淡道:“我不会让当年的事情重演的。趁现在季丹不在,孩子,叫我一句师父吧。”藐姑射的言行每每让川穹难以理解,但他仍叫了声“师父”。“嗯,很好。”藐姑射道:“现在我跟你说说至黑之地的情形。那个至黑之地,外人不知道的,都叫它无底洞。一些人还以为那是个和幻兽差不多的东西。你现在的功力,是很难去到的。尽管是我,现在能到达的也仅仅是离它很远的边缘地带。其他人到了那里,嗯,哪怕是祝宗人、都雄虺和独苏儿也没法保住性命。但你的话,大概还能支持个若干时候。”“师父,”川穹道:“你跟我讲这个干什么?”“我要送你过去。”“送我过去?”川穹有些胆怯:“那我还能回来么?”藐姑射道:“要凭空回来,我估计你还做不到。但如果这个世界有个很强的媒介让你感应到,也许可以。”“很强的媒介?”藐姑射道:“就是一个能超越重重空间阻隔让你感应到他存在的人。不过,我估计你很难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如此亲密的人。因为,就算是我和季丹之间也没有这样的感应啊。”“我懂你的意思了。”川穹道:“就是说我如果去到那里就一定回不来了。是吧?”“嗯。”藐姑射说着,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川穹的头发。川穹一闪避开了,道:“师父,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在你动手之前。”“说吧。”川穹道:“我……”只开口说了一个字,他的整个人突然消失了。藐姑射怔了一怔,随即莞尔:“这孩子看起来这样纯真无邪,原来也会骗人。”第三十关 其人何所在川穹骗过了藐姑射,用玄空挪移大法趁机逃走。匆忙间他只求逃得越远越好,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什么地方,身子一动,兽皮衣服却被什么东西勾住,定眼四顾,才看清原来是片森林。“这是弃林。”川穹惊得呆了,听声音竟然是藐姑射!“几百年前有个女人在这里扔掉一个孩子,谁知道刚好遇见有人开荒伐林,孩子被人发现活了下来。后来这孩子竟然成了一个大族的始祖……唉,邰人迁走之后,这里的树木又长得这样繁盛了。”如果姬庆节在此,马上会意识到藐姑射说的是他老祖宗的事情,但川穹却哪里有心思听藐姑射讲故事?趁着对方还没动手,一闪逃走了。这次却站在一个大土堆上,泥土中隐隐有红光渗出,那红光中隐含的煞气,竟让川穹打心里觉得害怕。川穹喃喃道:“这莫非是个坟墓?看这泥土草木的样子,里面的人怕不死了几百上千年了吧,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气。”他不敢踩踏这虽死犹雄者的坟头上,慌忙要爬下来,还没举步,只听藐姑射的声音道:“过了这么多年,这蚩尤冢还是杀气冲天的老样子啊。都死了近千年了,还不肯服气么?”川穹心中一凛,用上玄空挪移大法一步跨出,却不是走下坟墓,而是走入一座大山之中。眼前一座人形石像,全身长满了青苔。那石像似乎是个女体,一副回首眺望的样子。石像的面部表情早已被岁月磨平,却仍然让川穹心中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哀怨。“这个女人很可怜,是不是?虽然几百年来享用着国母的祭祀,不过那大概也没法抵消夫离子散的悲怨吧。”藐姑射!他竟然还是跟来了!川穹一咬牙,再次远逃,这次却是一脚踏入水中,原来是条河流。他转头四望,没有见到任何身影,才舒了一口气,竟又听见一个声音道:“这蒲川的河水,还是这么清澈。当年简狄在这里沐浴,不小心吞下玄鸟刚生下的蛋,回去竟然怀孕——据说商人的始祖契就是这样来的。”川穹几乎绝望了,然而他决定作最后一博!这次的玄空挪移他几乎耗尽了真力,然而一脚踏出,还是河水。“难道我已经连玄空挪移都用不了了吗?”然而他很快知道不是。脚下的水比刚才多了几分清凉,两岸绿竹成荫,竹上斑斑点点,犹如泪痕。“你在吗?”川穹尝试着问。“在。”听到这个声音,川穹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水中,幸好他所在的地方水位低浅,流水只没到他的胸口。“这里很漂亮,唉,在这里离开这世界,不知算不算一种安慰。”川穹已经完全绝望,知道这里多半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后看到的景色了:“这个地方叫什么?”眼见无幸,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这是湘水。当年舜帝南巡,在这附近驾崩。他的两个妻子娥皇女英奔丧到此,伤心欲绝。据说这些竹子上的斑点,都是她们留下的泪痕。”“那个舜帝一定是个好男人吧。”川穹道:“我死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这样伤心难过。”“大概不会吧。”藐姑射道:“因为大家都不会知道你的死讯,只是以为你失踪了而已。日子久了,应该就会渐渐把你给淡忘掉。何况……这个世界上有会怀念你的人吗?”川穹能想到的只有燕其羽,然而姐姐此刻身处三千烦恼之中,未必顾得上自己吧。川穹心里一阵黯然,朝空处道:“师父,你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都看不到你。”藐姑射笑道:“你不该问我在什么地方,你应该问你自己在什么地方才对啊。”川穹不解道:“我在什么地方?我不就在湘水边上么?啊——不对!”川穹脑袋一热,读到了头发上记载的某条某目,醒悟过来,喝道:“现!”什么湘水,什么河岸,什么湘妃竹一霎那间全都消失了。川穹举目四望,才发现自己原来站在藐姑射的手掌之中。那浩荡北流的“湘水”,不过是师父的一道掌纹而已。川穹叹道:“我自以为逃出了千万里,原来根本就没有跳出你的手心。”藐姑射道:“等你见到了至黑之地,你就会知道万里之宽广和巴掌之狭小,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他的手心突然变成一个黑洞,川穹无立足之处,登时跌了进去。跟着眼前一黑,通往华夏世界的通道关上了。“我已经死了么?”周围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然而就在这面对死亡的片刻间,他却变得异常敏锐起来:“那是什么感应?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那遥远的感应让他产生强烈的求生欲,本来已经消耗殆尽的灵力,突然汹涌地迸发出来。川穹只觉脑袋一沉,几乎虚脱,在临近昏迷之际,一个声音点醒了他的精神之灯。他慢慢醒转,神智渐渐清醒,跟着听到另一个声音。第二个声音却比第一个声音苍老多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显然都不是藐姑射!“……冯夷得宗主感化,如今已经大彻大悟。从今日起重归镇都四门,虽然老朽,愿鞍前马后……”川穹不知道那人在说些什么,但眼睛却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个好大的屋宇,屋宇中间耸立着一座祭台,一个人站在祭台上,一个人跪在祭台下,刚才说话的大概就是这两个人吧。虽然祭台下那老者离得更近,但川穹却第一感觉地向祭台上那人望去:“好漂亮的一个少年啊,他是我的兄弟么?如果不是,为什么会给我这样奇特的感觉?”那少年也同时向他望来,眼神中也带着诧异。“……如今,四门独缺山鬼,不知宗主……”老者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突然发现氛围有异,蓦地转过身来,看见了川穹,大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九鼎宫!”“九鼎宫?”川穹道:“这座屋子叫九鼎宫啊。”老者神色狰狞,踏上一步就要动手,祭台上的少年却道:“且慢。”那老者的年纪比少年大得多,但对那少年的话却十分顺从,敛手退在一旁。“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我叫川穹。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川穹……”少年喃喃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啊,我想起来了,你是燕其羽的弟弟!”川穹点了点头,那老者叫道:“燕其羽——不就是当日伤了宗主的那女人么?宗主,这人是天山血池的余孽,待我把他拿下!”那少年却没应声。川穹道:“你和我姐姐有仇?”“有些过节,也不算什么大仇。”“那你要对付我么?”川穹鼓了鼓真气,却觉得全身空荡荡的。那少年却摇了摇头,对那老者道:“东郭门主,你且退下。”那老者一愣,道:“宗主……”那少年微笑道:“你怕他对我不利么?”“这……”老者一笑,道:“这小子能有多少斤两!谅他在宗主手底下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不过这人能悄没声息地进入九鼎宫,只怕有些过人之能,宗主可得留心。”那少年淡淡道:“知道了。”老者不敢违拗停留,行了礼退出去了。大门合上,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个人,这种冰冷的氛围让川穹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记忆的某处存在着相似的情景。少年举足走下祭台,眨眼间便到了川穹面前。川穹心道:“来得好快,又走得这样从容。却不像是用了缩地法。”两个俊秀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同时打量着对方。这时近在咫尺,川穹对眼前这少年的感应更加强烈了。“原来是他!”川穹心道:“师父说这世界上不会存在这样的人,可偏偏存在!可我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感应呢?难道他是季丹的传人?也不像啊。”川穹默然无语,对面那少年也在沉思。“我感觉,你就像我的兄弟。”少年道:“你真的是燕其羽的弟弟?”“嗯。”“你的名字,我听于公孺婴提到过一次。他还交代过我,要我把一根羽毛交给你,可惜我没做到,真是对不起。”“是这根么?”川穹取了出来——这根羽毛从心幻大阵中取回以后,燕其羽却仍坚持让川穹便带在身上。“对。”那少年道:“命运真是神奇,它最终还是回到了你身边。”川穹嗯了一声,道:“你认识于公孺婴?”“以前的一个朋友。”“以前?现在不是朋友了么?”“我不知道。”少年说,“也许不久后我们会有一场冲突吧。你呢?你怎么认识于公孺婴的?”川穹道:“我是感应着姐姐的羽毛去找寻她。谁知道姐姐没找到,先遇见了他们。”“他们?”“嗯,芈压、桑谷隽和于公孺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