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商队的大队已经到达,有莘不破把几个伙伴和四长老等给姬庆节一一介绍。邰国人众听说桑谷隽是蚕从王子,又都吃了一惊。要知道蚕从和邰同列八大方伯之一,但邰早已没落多年,而蚕从却至今繁盛,因此桑谷隽的身份在这些人眼中自然尊贵无比。不由对这群人又看高了几分。待见了陶函的铜车队,虽然只有几百人,给人的压迫感却远胜千军万马,先前的不屑一扫而空。邰国所有人中,只有姬庆节的态度一直保持不卑不亢。陶函商队中随行的两个女孩子,雒灵只打开松抱的窗口露了一下脸,燕其羽坐在芭蕉叶上,对姬庆节也是爱理不理的。姬庆节却一直以诚相待,好生礼貌。于公孺婴道:“邰城就在附近么?”姬庆节道:“不远,过了这座山头就看见了。”于公孺婴道:“既然如此,还是快上路吧。这么多人马,若是错过了宿头,到了夜间只怕有些不便。”有莘不破、姬庆节都称有理。于公孺婴又道:“这些民众扶老带伤,车马又不足,要走到几时!不如让没有车马的全部上车吧!”姬庆节称善。不多时人员便安排妥当,却还有一大堆杂物没法搁在地上。桑谷隽皱眉道:“这些东西也还要么?”申屠畔道:“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但都是日用必备,要是丢了,只怕到了邰城安顿起来有些不便。”于公孺婴道:“那就搬上车吧,手脚快些。”旁边燕其羽哼了一声,手一挥,刮起一阵大风,把那大堆杂物都卷了起来向邰城的方向飞去。申屠畔等一直对燕其羽不放在眼中,这时一见之下才个个收起了小觑之心。陶函商队的铜车走起来可就快多了,没半个时辰便绕过了那脉挡住视线的山岭。“那就是邰城了。”大伙儿顺着姬庆节手指望去:一圈半高不矮的土城出现在视野之中。这邰城是公刘一统西北华族之后才开始兴筑的一座城池,为纪念祖宗之德业,因此命名为邰城。(阿菩按:邰是周人始祖后稷的封地,邰的旧地在公刘、庆节时期已经荒废)其规模不仅不能和夏都、亳都相提并论,就是和无忧、季连等城池相比也是远远不如。有莘不破远远望去,只觉那圈土墙又矮又不结实。心道:“这样的城墙,真的能用来防守?我一刀就劈垮了!”然而这话他没有出口,中原诸侯传统深远,公刘在西北却是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重新构建家国,能达到这样的规模已经是难能可贵之至了。对于能够自拔于戎狄之伍、在蛮族包围中维持多年不堕的姬家,他还是心怀敬意的。城墙脚下,到处是青青禾苗,一个个的农家园圃连成一大片。有莘不破叹道:“这片土地这样生机盎然!如果江离在此见到,一定很高兴。”姬庆节忍不住道:“江离这个名字我听你提到两三次了,是你的朋友么?”“朋友,好朋友!”有莘不破道:“一个半点毛病也挑不出来的人!”姬庆节叹道:“听你这样称道,庆节可真的很想结识他。”有莘不破咬了咬牙,道:“他现在被一个魔头给掳走了!不过,我们一定会把他救回来的!”桑谷隽和芈压一齐道:“不错。”雒灵在松抱中没什么动静,于公孺婴嘿了一声,转换了个话题道:“这城池筑得不好。首先选址就不对!”姬庆节眼睛一亮,道:“哦?”于公孺婴扬鞭指着说道:“这城池左右都有高山,为何当初不依山而建?那样不但省下许多材料,而且更加易守难攻。”姬庆节微笑着说道:“刚才有莘兄赞这片土地一片生机,其实,这城池南面的农田稼穑,比北面广袤十倍!”于公孺婴略一沉吟,点头道:“原来如此!”心道:“这城池和左右的高山就像三堵连成一线的屏风,把城池背后的庄稼遮挡了起来。嗯,是了,这城池保护的不是邰城本身,而是利用邰城这个屏障来保护城南的土地!这么看来邰城的东南边应该是没有强大的戎狄存在,或者有但已经被他们解决掉了。不过,怎么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啊。嗯,这样的格局是不能持久的……难道……还有让其他华族迁来邰城的命令也很奇怪。”他想了一会,心道:“如果邰城内全是有所准备的临时居所,那我的猜测九成就错不了!”黄昏左右,陶函商队终于抵达邰城。姬庆节叫开城门,领头而行。城门内,果然到处都是帐篷、竹棚等临时居住的场所。设施虽然简陋,但作为临时起居之所,却足以把进城的陶函商队和申屠氏一族全数容纳。姬庆节道:“西北幸存的九十七部,此刻已经全部到齐。只是有几部不幸遭到犬戎的毒手,他们空出来的地方,就且作为陶函商队的暂驻地吧。”第五关 良宵佳人语陶函进驻邰城。这里一切从简,连内城的建筑也无足称道。国主公刘正在闭关中,城中大小事务均以庆节为首。晚间庆节设宴,却也只是些简单的粟食酒水。桑谷隽和姬庆节一见如故,相交甚欢。有莘不破却有些闷闷不乐。姬庆节心中纳闷,私下问桑谷隽道:“这晚宴有什么地方不对么?”“没有啊。”姬庆节道:“那有莘兄怎么不高兴的样子?莫非嫌弃我们办得太过穷陋?”桑谷隽笑了起来,在他耳边道:“你看看他身旁。”“身旁?什么都没有啊。”桑谷隽笑道:“就是什么都没有他才不高兴嘛。他和雒灵很多天没见面了,见了面却一直没有私下相处的机会。这会雒灵又托身体不舒服不出席,他会有精神才怪!”姬庆节恍然大悟:“那怎么办?”桑谷隽笑道:“你趁早把宴会结束掉,他保证马上溜回去,跑得比野马还快。”“这……不大符合礼节吧,太怠慢了。”“什么怠慢!我们这群人不太讲究这个的。宴会结束之后你另外再请我喝酒就是。”姬庆节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加快进度,劝散席酒。有莘不破大喜,干酒作别,果然野马脱缰般溜回去了。邰城的棚屋还不如陶函的铜车舒服,因此陶函众人仍然住在车中。和有莘不破汇合之后,于公孺婴另外给燕其羽安排了住处,此刻雒灵正独个儿躺在松抱中,翻滚着身子,似无聊赖。有莘不破在车外,搓着手,似乎在想着怎么和雒灵见面。雒灵在车内,聆听车外有莘不破那乱糟糟的心声,猜想着有莘不破会和自己说什么。一阵夜风刮过,吹得有莘不破酒意起,他脑袋一热,什么也不想了,掀开了车门钻了进去。车中全是女人味道,有莘不破被这味道一冲,脑袋又迷糊了几分,盯着雒灵,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雒灵背着他,等着他开口。“喂。”有莘不破推了推她,雒灵不应。“这个……”有莘不破又推了推她,雒灵转过头来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一个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个等着对方说话。有莘不破毛躁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拉住她手,跟着搂住她,要亲亲她。雒灵让他亲着,一开始只是没反应,后来发现有莘不破的身体开始燥热起来,知道他要求欢,心中一烦,甩开了他,把他推下车去。车门合起,有莘不破跌坐在松抱外边,彻底楞住了。又一阵夜风吹来,把他彻底拂醒。他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全无目的地乱走着。蓦一抬头,原来又到了内城的翼覆小筑。小筑内灯火未熄,姬庆节正在里面招待着桑谷隽合芈压喝酒。有莘不破怕进去了让桑谷隽猜出端倪取笑,恹恹离开,没走几步,背后有人从翼覆小筑中出来。有莘不破一回头,却是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心事的燕其羽。这对男女见面都是一怔,也没说什么,一起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开始一前一后,慢慢地就变成并肩而行。“怎么不在里面喝酒?却出来喝西北风?”“你呢?不在松抱中哄雒灵,却跑出来溜达!”“唉,我……我是被踢出来的。”这句话如果遇到桑谷隽或者芈压,他是打死也不肯说的。然而在燕其羽面前却吐露了真言。“一定是你太粗鲁了。”“粗鲁?”“你是不是一回去就搂着她,想干那事情?”有莘不破脸上一热,讷讷说道:“我……好久没见她了。而且……”“换了我一样把你踢下来!”燕其羽说了这句话突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发挥下去,转道:“我和她一句话也没说过,但看得出她最近心情很不好,你要小心些。”“小心?”“嗯。虽然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但越聪明的女孩子越容易想歪了。”“想歪了?”有莘不破吓了一跳:“她可是心宗的传人耶!心灵修为比谁都了得!”“心宗?心宗又怎么样!嗯,或者正因为她是心宗才更危险。”“为什么?”“心宗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我跟了雠皇这么久,对血宗的事情还知道一些。血宗的高手修炼到一定程度,元婴的修行就会面临一个瓶颈,那时候身体各方面都会出现一些紊乱的现象,雠皇没有身体,但血池也因为他而出现了一些问题。”“血池出现问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是近年。正因为雠皇和血池都出现了问题,我才有空隙偷偷到西南去,才会在雀池那边见到你们。”燕其羽轻轻叹了口气,道:“最近半年,雠皇做了很多倒行逆施的事情,或者也和这个有关。嗯,你们要是早来一年,或者晚来半年,只怕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血池的事,早晚都没关系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啊,不知道都雄虺会不会也有这个问题,如果我们能趁他……”“没用的。”燕其羽道:“我没见过他,但曾听雠皇大人揣度过他的进度,都雄虺大人应该早已度过那一关了。其实雠皇大人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度过那一关,只是他受到过重创,这才需要重新度劫……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你是说想趁血祖度劫的时候救江离是不可能的,是吧?”燕其羽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谁跟你谈江离血祖的事情了?我是说雒灵!”“雒灵?”有莘不破也停下了脚步。燕其羽道:“心宗和血宗齐名,一理通,万理通!血宗有元婴上的问题,心宗高手修炼到一定阶段只怕也会有类似的问题!”有莘不破恍然大悟:“你是说,雒灵现在……”“我只是猜测而已。”燕其羽道:“更何况,就算她现在还没到那个阶段,你也应该对她用心点才是……她……她怀孕了你知道么?”有莘不破的双眼瞪得像两个大铃铛:“怀……怀……怀……怀孕?”见燕其羽点了点头,有莘不破一声怪叫,跳了起来,乱敲自己的脑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怎么就没发现?我真是一头猪!”他乱叫一通,疯疯癫癫地就往松抱跑去,连和燕其羽道别也忘记了。燕其羽对此自然不放在心上。她看着有莘不破远去的背影,喃喃道:“男人,你们为什么老是这样粗心……”她眼中看着的是有莘不破的背影,心中却想起另外一个男人。※※※于公孺婴没有和桑谷隽等一起喝酒,他让姬庆节派一个将领带着他满城溜达。邰城的覆盖面颇广,要不然也不能让西北华族全部暂时迁移进来。但城内设施却简陋之极,城墙也很低矮,根本不可能赖之以抵挡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如果公刘没有失算的话,那他应该是想御敌于城外。可邰的兵力也不足以做到这一点啊。嗯,那多半就得靠公刘个人的神通了。还有城北的山脉走势似乎也有些古怪,莫非和什么阵形有关?公刘在这当口闭关,多半也和这件事有关。”突然给他带路那个将领惊道:“不好。”“怎么了?”“有人要跳城墙!”于公孺婴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之间城墙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摇曳在春末的夜寒中,那窈窕的身形十分眼熟。邰国那将领道:“我马上派人……”“不必。”于公孺婴道:“是我朋友,这事我来处理。”突然那身影微微一晃,跌下城去。于公孺婴大吃一惊。龙爪秃鹰通灵,一把抓起他向那城墙冲去。于公孺婴才在城头落足,落在城外那窈窕的身影早消失在夜色当中。※※※有莘不破冲到松抱外面,要掀开车门,随即又停下。想要敲门,举起手来又放下。如此徘徊犹豫,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把脸贴着车门,轻轻叫唤着:“灵……灵儿,开门好不好。”车内没有动静,有莘不破又道:“你都已经是我……我妻子了啊,别任性了好吗?哦,不对,任性的是我这个丈夫。我……我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说话啊。唉……我也没和你说过几句话。其实,我心里对你有一大堆话的,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出口。有时候我觉得你明白的,但有时候又怕你未必明白。”车内还是没有声音,有莘不破以为雒灵还在生气,以一辈子从没有过的轻声细语叫道:“灵儿,灵儿,灵儿,灵儿……”“不破,你在干嘛!”有莘不破听到于公孺婴雄壮的声音吓了一跳,满脸羞得通红,口吃吃说:“没……没什么。”于公孺婴赶近前来,问道:“你和雒灵到底怎么了?”“没,没什么?”“没什么?”于公孺婴道:“那你们干嘛不呆一起!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有莘不破嘿然冷笑,换了一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说道:“谁知道她们这些女人的小心眼里在想什么!不说了,我们喝酒去。”“喝酒?那雒灵怎么办?”“管她!让她好好在车里睡上一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车里?睡一觉?”于公孺婴冷冷道:“你打开车门看看。”有莘不破一愣,随即想起:“于公孺婴这会子跑来问我和雒灵的事情干什么?他可不是喜欢管男女闲事的人!”心知不妥,跳起来掀开车门,松抱中空空如也,哪有雒灵的影子?第六关 寒夜虎狼虏“不破发现我不见了,会怎么样呢?”雒灵没有见到有莘不破掀开车门后几乎发狂的样子,她漫步在黑夜中,心中感叹自己的本事太强:“他们总是说,我是不需要人担心的。江离这样说,于公孺婴也这样说。没人会担心我的。旁人不会,不破也不会!不破不见我,大概只是不解我的去向罢了,根本就不会担心我的安危!唉,我为什么要显露自己的本事?一开始就做个小女人多好!”她想起了血池,好不容易制造了一个可以看看情人反应的险境,却被天狗给破坏了:“都是那个寄存在僵尸上的亡灵!早知道在大漠里就把他超度掉!”她想到戎狄中去,可又担心戎狄的力量太弱。“那些野蛮人能有多大本事?唉,除了四宗师三武者,要找比我们几个强的人真是太难了!而几位宗师根本就没理由来难为我!祝宗人已逝;天魔和我素无瓜葛;都雄虺好像和师父师姐都很有交情的样子,也没为难我的理由;季丹雒明对我也不错;血剑宗和有穷饶乌失踪多年;还有两位,一个是我的师父,一个是不破的师父……唉……”走着走着,雒灵突然发现风声有异!“有人夜袭!”她聆听了一下心声,却摇了摇头:“这批人马大概能给邰城造成混乱,甚至冲进城去厮杀一阵,但却还奈何不了我。我要是故意被他们拿住也太明显了。别人不说,于公孺婴那男人第一个瞒不过去!再说被这批人马捉住,不破他们要来救我也不难,没有危难,看不出他的心意。”想到这点,她往林木草石间一缩,让这支队伍过去。※※※“有动静!”覆翼小筑内,桑谷隽站起身来,右手张开按住地面,感受大地的震动:“人数不少,怕不有上万人!夜里能走得又这样隐秘,嘿,只怕是要夜袭!”姬庆节倏地站起身来,传令戒备。芈压跃跃欲试,桑谷隽道:“芈压,你守内城!”“我不要!”桑谷隽道:“这支人马虽然不少,我勾勾小指头就解决了,不会有激烈的大战的。你还是养好元气等着到夏都大战吧!”芈压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心想还是夏都的大战更精彩些,加上自己的元气确实还没有恢复,便答应了。桑谷隽对姬庆节道:“兄弟,我们一起去看看犬戎有什么本事敢来相犯!”“好!”姬庆节道:“家父闭关,众位长老将军和阿修罗侯差得太多。小弟独立支撑,孤掌难鸣,幸亏有各位仁兄在此!现在就是阿修罗侯亲到,我也不怕他了!”桑谷隽笑道:“姬兄弟太客气了!嗯,你说的那阿修罗侯就是犬戎的酋长么?真有那么厉害?”“阿修罗侯是西北蛮族承认的共主。”姬庆节道:“这人实力和《奇》家父相捋。庆节遇上了也《书》只能勉强抵挡。他害怕家父危及《网》他在西北的统治,因此这几十年来对我们的打压可谓不遗余力!”桑谷隽笑道:“实力越强越好!嘿,我就不信能比雠皇还厉害!”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并肩出门。走到中途,一个将领来报:“陶函台侯有莘公子出北门去了!我们拦不住!”姬庆节一怔,桑谷隽骂道:“这个有莘不破,抢功劳也用不着这样子没风度!”那将领道:“有莘公子出北门还在传下警戒令之前,似乎和敌人夜袭没什么关系。”“哦?”“听说是有莘公子的夫人失踪了。”“夫人?”桑谷隽道:“说的是雒灵么?”“好像是。”说话间已到北城门,城楼上屹立着一个英伟男子,背负日月弓,正是于公孺婴。两人上了城楼,桑谷隽劈头就问:“不破和雒灵怎么回事?”“不知道。”于公孺婴道:“或许是两口子闹什么矛盾。”“不破连火山爆发也不怕,没什么好担心的。雒灵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担心的倒是那些来犯的犬戎。”于公孺婴奇道:“你没信心对付他们?”桑谷隽笑道:“不是,我是怕那些犬戎遇上这对男女,还没到城下就给全部放倒了,那我们今晚岂不是很无聊?”于公孺婴道:“别太轻敌,别忘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姬兄,这犬戎中可有高人么?”姬庆节沉吟道:“戎狄的盟军,实力较强的有十大族长、八大祭师,但这些人都还留难不了有莘兄。八祭师之上有一位大祭师,只是从来没露过脸,不知深浅。十族长之上,更有一位共主,那才是真正棘手的人物。”桑谷隽道:“就是那个什么阿修罗侯?”“不错。”“阿修罗侯……”于公孺婴道:“我好像听过,啊!‘北荒之魔,千里冰封!’”姬庆节点头道:“没错。”桑谷隽道:“什么千里冰封?”于公孺婴道:“以后再跟你慢慢解释。总之这个家伙很厉害,不破若遇上了未必对付得了。他若是落了单陷入重围,只怕有些危险!桑谷隽,我们得去接应!”“真有那么严重?”姬庆节道:“于公兄说的正是我所担心的,大家一起去接应吧。”他指着远处的山脉道:“你看!那十二座山峰是我族数十年利用苍天之象、后土之势所布列的一座巨大迷阵!一旦发动,就是阿修罗侯也难以破解。如果战事不利,我们便退回来。”“那倒不用。”于公孺婴道:“我猜这次夜袭多半是一次试探性的动作,规模未必很大,再说已被我们提前识破,估计犬戎难有什么作为。这个大阵就不必启动了。就算遇上阿修罗侯,我们几人联手也足以应付。”桑谷隽环顾左右,问道:“对了,燕姑娘呢?”“她来看了一下,回商队休息去了。你认为有必要请她出手帮忙么?”桑谷隽笑道:“几个小胡贼,何必劳动美人芳驾!”※※※有莘不破依照于公孺婴的指示,沿着雒灵消失的方向一路找寻。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担心她,一路上心情乱糟糟的。走出一段路程后,便发现前方有异。他迎了上去,遇见了犬戎的先头部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竟然冲上前去问:“喂,你们有没有看见这么高的一个女孩子?很漂亮很安静的样子。赤着双脚。”蛮族将士似乎听不懂他说什么,或者根本没想理会他。一个骑士冲上来当头就是一刀。有莘不破一跳闪过,怒道:“我好好的问你们,干嘛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动手!咦!这么多人!”一个看来是蛮族将领的人咕噜咕噜说些什么,十几个骑士围了上来,向有莘不破砸砍。“砰”一声响,蛮族骑士连人带马被有莘不破张开的“无明甲”震得七歪八倒,兵器更是被震飞得老远。那将领大呼一声,又有数百蛮族骑兵冲了过来。有莘不破冷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你们这模样是要去打邰城来着!嘿,小爷今晚心情不好,就先拿你们消消火气!”雒灵站在远处,看着有莘不破冲进蛮族行伍里狂杀,却没有出去帮忙的意思。“有将近一万人,够他杀一阵子的了。不知里面有没有高手压阵。啊,出来了!”戎狄的最高将领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知道今夜的偷袭是不成的了,那来历不明的华族青年又太厉害,当下传令收兵。这拨犬戎的军纪还算不错,听命收敛,但有一头野兽却从犬戎的队伍中冲了出来,疯了一般向有莘不破咬去!那猛兽的身形比大象更庞大,行动却比老鼠还敏捷。有莘不破正愁普通戎狄不堪一击,见了这猛兽来了兴趣,叫道:“好!刚好给爷爷消气!”鬼王刀变得硕大无朋,一刀砍在那怪兽的脖子上!只听当的一声有如金石相撞,鬼王刀竟然被弹开了,那怪兽的脖子却只蹭了一层皮!以有莘不破下盘之稳,竟然也被它这一冲之势震开!犬戎已经被有莘不破杀了近千人,为首那将领布勒人众,缓缓收拢。大军之前一人一兽来往冲击。那怪兽不要命地向有莘不破不停地冲撞,有莘不破哪会闪避!大喝一声,展开“法天象地”,化作一个巨人,丢了鬼王刀,和那怪兽硬顶角力!好一场人兽大战!雒灵却看得暗暗皱眉:“这怪物又不是无懈可击,干嘛非得和它比拼蛮力?这怪物生得也好生奇怪:象身虎头,却非象非虎;龙鳞蛇尾,却非龙非蛇。最奇怪的是我明明没见过这种怪物,却觉得它似曾相识。可是这么奇怪的长相,按理说应该一见难忘才对啊!”她搜索了记忆中的各种奇异生物:“如虎如象,如龙如蛇……这种怪物从来没听说过,嗯,倒像是拼凑起来的一个怪物……拼凑……啊!”雒灵想起来了:“是它!原来是它!怪不得它这样疯狂!不破和它有杀主之仇啊!”第七关 外患何足道雒灵凭着那怪物的气息,猜出它就是三宝岭紫蟗寨寨主札蠃的座下妖兽——紫蟗!当初有莘不破为了吞并紫蟗寨的财物“补贴家用”,同时替于公之斯报仇,率众灭了紫蟗寨。那场夜战发生之时雒灵和有莘不破还没相遇,后来她在陶函商队呆得久了,偶尔也听人提起那场恶战,知道札蠃的那头紫蟗恶兽已经“死”在有莘不破的刀下。“没想到它还没死啊。嗯,师父说过,紫蟗是从血宗逃出来的一头灵兽,想来是血池里生出来的怪物,大概那次不破没有摧毁它的元婴,所以留下了性命。却不知道它从哪里吞并的龙蛇虎象,练得比当初厉害多了!”紫蟗此刻皮肉之坚硬几乎可以和狍鸮媲美,但毕竟根基短浅,没有狍鸮的千年修为。若江离在此,举手间便能以草木之气息侵入它的肺腑;若雒灵出手,一动念便能令它俯首称臣!有莘不破却和它硬砰硬,强对强,一时却斗了个旗鼓相当!雒灵心道:“紫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么?这头灵兽虽然是个兽体,却有着通灵智慧!它见识过有莘不破的厉害,如果没有靠山的话,凭它现在这点本事,未必敢再跑出来撒野。再说,它既被不破摧毁了身躯,如果没有高人帮忙的话,这一两年间只怕也没法达到现在的程度。”高人……高人……雒灵心中转了几转:“会是谁呢?”犬戎的将领眼见有莘不破和紫蟗斗了个不分胜负,驱兵来援,突然空中一声鹰鸣,“巨灵之杵”射下,把紫蟗撞得连翻几个跟头。有莘不破叫道:“孺婴老大你别插手,等我活捉它回去给芈压煮汤!”于公孺婴道:“你老是这样不分轻重缓急!跟一头畜生斗什么狠!雒灵呢?”有莘不破一怔,还没等回话,犬戎千军万马已经急冲过来。有莘不破捡起鬼王刀,就要出手,数百丈方圆的地面突然下陷,泥土倒翻,把冲在最前面的千余人马给活埋了。那犬戎将军见形势不妙,下令撤退。地底一声连远山都响应的笑声传了出来:“还想走么?青山隐隐~”几座土山突兀耸起,拦住了兵马去路。“都给我下地狱去吧!裂!”一场地震震得无数犬戎颠簸落马,大地裂开几条缝隙,把千百人马吞没之后又再度合拢。犬戎的退路被截断,狗急跳墙,又向邰城的方向冲来。一道强大的气劲破空而来,把犬戎队伍割裂成两半,劲风所经之处,上千人马被碾得粉身碎骨。有莘不破赞道:“麒麟斩啊!好!”他正要冲过去,突然一股烟雾把整个战场给蒙住了!姬庆节叫道:“小心,这是拉婆门的狼烟,烟里有毒!”有莘不破张开“无明甲”,丝毫不惧,但那烟雾来得好快好浓,不多时就把整个战场给遮住了。桑谷隽在地下叫道:“不破,他们想逃!”有莘不破看不清状况,对着前方就是一招“大旋风斩”。旋风连着狼烟拔地而起,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旋风斩内的刀罡剑气中。旋风歇止,整个战场一片狼藉。姬庆节指着远处一处烟雾叹道:“还是给拉婆门逃了。”于公孺婴降落下来,问道:“拉婆门?就是放烟雾的家伙?”姬庆节道:“不错。他是阿修罗侯手底下最强的几个族长之一。不过看这烟雾来得这么快,多半还有四祭师之流的人物辅助他。”桑谷隽从地底浮了出来,淡淡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姬庆节笑道:“有几位在此自然无惊无险,若是今夜只有我一个人,拉婆门,加上那头怪物和一个犬戎祭师,我可就未必能赢得那么轻松了。若给他们偷过这十二连峰大阵,直达邰城脚下,嘿!邰城那低矮的城墙可未必挡得住那怪物一冲!”于公孺婴也道:“不错。这支队伍应该是打头阵来着。后面应该还有大援。”有莘不破收了法天象地术,恢复了正常身形,道:“来一万杀一万,来十万杀十万,全来了就叫他犬戎灭族!”“只怕没那么容易。”于公孺婴道:“而且对方受了这次挫折,只怕他们整个作战计划都要改变。”※※※紫蟗聪明得紧,吃了于公孺婴的亏以后,马上龟缩起来。烟雾泛起之后,它便带头冲了出去,拱开一条道路。犬戎的残兵败将跟在它后面逃命,但被“大旋风斩”波及,又损失了过半人马,最后逃出生天的竟然不满千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这一役虽非全军覆没,却也实在是损失惨痛。那犬戎族长拉婆门带领残军,虽然逃过了被全歼的厄运,却没法摆脱雒灵的追踪。雒灵跟着这股人马,一路向西北而来,抵达了犬戎大军的本部大营。“好森严的气象!”雒灵不敢造次,不再蹑着拉婆门,却从侧面溜了进去。她是何等身手!那些鹿角栏栅哪里拦得住她?飘过障碍物,向最高的那座营帐靠近。雒灵展开心宗的隐形咒,这咒语不是真的把人的身体隐藏起来,而是通过影响人的大脑,让巡逻的士兵对她视而不见。靠近大帐,便听见一个威严的声音在里面大声咆哮。雒灵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凛,知道那男人功力奇高,只怕还在水王水后之上,不亚于芈压的父亲、季连城城主芈方。心道:“我这隐形咒对这个男人只怕起不了什么作用,若是再靠近点窃听,只怕会被他识破。”此时若被发现,少不了一场激战。“没把握胜过这男人啊。若被擒拿倒也如愿,只是怕这男人一时暴躁,不拿我作人质,却把我杀了,那可就冤枉了。”她想了想,从来路退出大营,东边渐发白,旭日渐高,便在营外找了个地方晒太阳。中午时节,一个华夏装束的女人从大营溜了出来。雒灵欺到她十步之内,用问心术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出来干什么?”那女人本能地在心里表露出答案:“我是戎军联盟四祭师之一达拉,奉了……”女人倏地制止了自己的念头,回过头来,却什么也没看见,喃喃道:“奇怪,刚才好像有人问我什么,但却没听见什么声音,难道是幻觉?嗯,大概是刚才给大王暴跳如雷的样子吓着了。”摇了摇头,找了条小路曲折地绕往东南。雒灵见她的去向,猜她多半是要往邰城去,心道:“这女人有些本事,警惕性也高,不过跟我们几个相比还差得远了。我虽然可以故意让她捉住,只是如何能让她知道我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呢?罢了,且跟着她,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达拉却非走向邰城,径自向东,走了半日,遇见一队行伍。她并不迎上前去,只发出一个信号,闪入一片山石间。不就一个肉乎乎的男人迎了上来。达拉没好气道:“这么久!姚槐,你不要命了!”那胖子姚槐笑嘻嘻赔话道:“不敢,不敢,实在是不得已。华族耳目众多,我也很不容易啊。”“华族?你自己不是华族么?”“呵呵,我身上流的虽然是华族的血,可我的心早就卖给阿修罗侯大人了。”达拉呸了一声道:“不多说了。你听好,这次有两件事情:第一,打听明白刚刚进城那批人的来历;第二,联系上我们的内应,让他尽量打听到那十二连峰大阵的出路。”“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