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宫之囚-39

“由于有那个人的存在,近几年敢走上剑道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在这里守了三年了,也只遇到一百个人。”有莘不破问道:“那人是谁?”“他以山为姓,叫徂徕伯寇。”于公孺婴目光一闪:“天狼徂徕伯寇?”“没想到你听过他的名字。”剑客说,“不过他已经不是中原人知道的那个天狼徂徕伯寇了。好了,今天我说的话太多了。这位小哥刚才好像还有第二个问题,希望不像第一个问题那么麻烦。”有莘不破笑道:“我的第二个问题很简单: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嗯,我先介绍自己:我叫有莘不破。”那人嘿了一声,道:“我叫什么名字?前面那一百个人,只会问‘你到底是谁’。”有莘不破眨了一下眼睛:“身份很重要么?我现在只想问问你现在的名字,称呼起来方便。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成为朋友。”“朋友?”这个来得突兀的剑客放声大笑,迈步走入风沙之中。有莘不破高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叫——徂——徕——季——守!”他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风沙之中,声音才远远逆风传来:“天——狗·徂——徕——季——守……”“天狼徂徕伯寇,天狗徂徕季守,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两兄弟,老大,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人远去之后,有莘不破问于公孺婴。“天狼徂徕伯寇是西北一带流星一闪般的一个剑客,在短短几个月间声名鹊起,被誉为年轻一代的剑术奇才,但成名不到一年就失踪了,原来他来了剑道。但那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初出道的时候偶尔听人提起,具体情况却不清楚。至于这个天狗徂徕季守则从来都没听过。”有莘不破目视苍昊旻上四位长老,四长老都摇了摇头。有莘不破叹道:“如果连孺婴老大和四位长老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只怕商队再没有人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杀尽剑道寻剑人的徂徕伯寇本事如何。”于公孺婴哼了一声道:“如果是在水族一役之前,管他有多厉害这剑道我们都照走不误!现在却有点麻烦。”“放心。”有莘不破鼓起上臂肌肉笑道:“打起架来,我至少能照顾自己。再说还有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血剑宗,我就不信还有谁的剑能快过你的日月弓!”于公孺婴嘿了一声,却不说什么。“对了,雒灵哪里去了,从踏进这片沙漠以后就不见她。”于公孺婴道:“她在清理骸骨。”“骸骨?”“嗯,丢弃在路边的几具骸骨。她带着阿三等几个人埋葬去了。”有莘不破想起了雒灵在大镜湖人门后面为那具差点被自己打碎的骸骨祷祝的情景,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蛮有爱心的嘛。”“可是我却觉得她对死人的爱心多过比对生人的重视。”于公孺婴说,“希望这只是我胡思乱想。”芈压笑道:“孺婴哥哥是不是幻想无所谓,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就算雒灵姐姐对所有人都漠不关心,也会把我们的不破大哥放在心头的!”※※※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陶函四长老都清楚:就算没有其他缘故,天狗·徂徕季守的那一番话也不可能动摇有莘不破继续前进的决心。更何况,无论对商队还是对有莘不破来说都极为重要的江离还在前方等待他们去救援。雒灵回到铜车松抱以后,陶函商队继续上路。于公孺婴的座车“鹰眼”领头,有莘不破和雒灵所在的“松抱”居中,芈压的一品居断后。力可拔山的山牛拉着万斤铜车奔跑如飞,横亘的雪峰渐行渐远。三天以后,再回头终于连雪山也看不见了。前后左右,都只有莽莽黄沙,如果不是有能感应到江离所在的七香车在前方带路,只怕他们早已迷失了方向。传说中剑道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道路——如果那所谓的剑道真的存在的话,那也仅仅是偶尔暴露在黄沙中的骸骨和断剑残刀所连接起来的一条看不见的虚线。到了第五天,陶函商队开始缺水。幸好有精通地行之术的左招财、右进宝在,在离开商队驻留地三十里外的找到了一条深藏数十丈的地下河。商队为了补充食水整整耽搁了一天才继续前行。“唉。要是江离还在,或者桑谷隽醒转就好了。”但现在不但江离生死未卜,桑谷隽也一直没有醒过来。团住桑谷隽的蚕茧越来越大,把整个石车“无碍”塞得满满地。幸好蚕茧三四天前就不再长大,否则有莘不破等人就只能想办法把它弄出来放在车顶了。于公孺婴见了这情况说:“看来桑谷隽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随时会破茧而出。不破,你的功力恢复了几成?”有莘不破叹了口气,道:“五六成吧。唉,没想到这次会恢复得这么慢,以前我被狍鸮的胃液泡得骨头都软了,也只用了两天就恢复过来。”于公孺婴道:“别叹气。恢复得慢说不定是好事。等你完全恢复过来,也许能体验到以前所未能达到的境界。”有莘不破眉头一轩,心情登时好转:“要是伤势大好以后能随时请出凤凰来,那就,哈哈……”“切!”有莘不破这妄想连芈压也知道不可能。再走四天,于公孺婴计算着一路来的行程,猜想天狗·徂徕季守所说的那个大漠禁区应该会在这一两天内到达,建议把商队停一停。“不!”有莘不破反对说,“只要能保证见到雠皇时我和桑谷隽都恢复过来就好!我不想因为别的事情耽误商队的行程!迟一天江离就多一分危险。有你和雒灵,嗯,和芈压在,我不相信会对付不了那个什么天狼!”芈压也极力赞成,雒灵自然也不会没什么意见。于是于公孺婴传下令去,命商队上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做到步步小心。一夜无事,第二天再次出发,走到第二日中午,一直安静的雒灵突然站起,冲了出去,向龙抓秃鹰示意,龙抓秃鹰三声啼叫,全队闻警停止前进,三十六辆铜车首尾相接,围成车城。有莘不破问道:“怎么了?”雒灵指了指地下。有莘不破道:“地下有埋伏?”雒灵却摇了摇头。于公孺婴也已经赶到,道:“雒灵既然有感应,下面多半有古怪,挖吧。”第二关 百鬼之祭黄沙底下,竟然挖出九十九具尸骨!于公孺婴道:“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芈压道:“高手?”有莘不破道:“你掂掂这根骨头的重量!”芈压接过来,有些吃惊地说:“好重。”有莘不破道:“你再试试这根。”“咦!好轻!但也很坚韧!”于公孺婴道:“这些人的骨头个个都有各自的特点,或厚重,或轻薄,或刚硬,或柔韧,从这些骨头我们可以想见:这些人的身体在生前都经过千锤百炼!”“但是他们却都死在这个地方。”“嗯。”于公孺婴道,“这些尸体并不是被集中起来埋葬,而是毫无秩序地散落在这数十步方圆之内!从他们出土的姿势看来,埋葬他们的不是杀他们的人,而是风沙。所以,这里……”有莘不破接口道:“所以这里不是一个弃尸地!而是一个战场!凶手杀了他们之后根本没有埋葬他们的意思,甚至是有意把他们丢在这里向后来者示威!如果徂徕季守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杀人的凶手很可能会随时出现在这一带!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天狼·徂徕伯寇!”他抚摸了一下其中一根骨头的伤口,道:“好剑法,不过我还对付得了。”芈压道:“可不破哥哥你的功力还没恢复!”“现在的我也对付得了!”“未必!”于公孺婴道:“这些伤口所显现出来的风格十分相似,但水准却参差不一,可见杀他们的那个人在不断进步着,而且进步得很快!如果我们想推测出和杀人者最接近的剑法层次,那就得把这些尸骨的伤口都细细检查一遍,把那具‘最后的尸骨’找出来。”“切!”有莘不破转过头去,把手上的骨头扔了。芈压道:“不破哥哥你不打算逐个查看吗?”有莘不破反问道:“你认为我会干这样的事情?”摸了摸鬼王刀:“管他是谁,一个旋风斩卷起,再全力一击,解决了!”芈压道:“孺婴哥哥,你呢?”于公孺婴轻轻把骨头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我没这个必要。”※※※于公孺婴和有莘不破检查尸骨的时候,雒灵正带领人把挖出来的尸骨一件件地收拾起来。尸骨的伤口所体现出来的剑术造诣她不是看不出来,但她对这一点却完全没兴趣,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盘绕着尸骨的重重怨念上。这九十九具尸骨的怨念集合在一起,足以造成一个威力巨大的灵场,让走进这个地域方圆十里的人产生严重的幻觉而不能自拔,直到丧失对生命的希望。陶函商队之所以走到这里却没有发生这种状况,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商队里几乎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而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陶函几个首领本身太强,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已足以盖住这个地方的森严鬼气,令魑魅魍魉闻风退避。黄沙泥土中,有一些零碎的骨头散在各处,但雒灵总能为它们找到主骨架。雒灵做的事情有莘不破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反而是芈压跟在她身边帮忙。一直忙到傍晚,九十九具尸骨终于都整理齐了,被摆放在车城中央,围拢起来。“你要干嘛?”有莘不破问。雒灵没表示什么,只是闭起眼睛,双手合十。有莘不破突然感到雒灵身上散发出一种肃穆的气息,这种气息他也曾在江离身上感应到过。在几个伙伴当中,无论是阅历最深的于公孺婴,还是精通法术的桑谷隽,都不曾有过这样悲悯的情怀。“你要超度他们么?”雒灵点了点头。用过晚饭,陶函商队的人围拢起来,一起唱起了祷祝之歌。人群的中心,雒灵跳起了巫舞。在歌声中,在舞蹈中,尸骨一具具无火自燃,一点点幽幽的绿光随风而上,化成灰烬,散落在沙漠戈壁间。九十九具尸骨化尽,一个声音在祷祝歌声中叹息道:“好平和啊。其实,我有必要这么执着么?”一个人站了起来,失神地向仍在舞蹈中的雒灵走去。竟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啊!徂徕季守!是你啊!”有莘不破招呼道:“看舞蹈不用凑那么近,过来这边,我请你喝酒。”于公孺婴却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事情,脸色微微一变。他心神微分,一股杀气陡然欺近,一道剑气刺破黄沙,向众人卷来。有莘不破、芈压一起跳起,雒灵停下了舞蹈,徂徕季守也回过神来。“铮”一声响,于公孺婴羽箭已发,打断了那道剑气,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阿三一声惨叫,右手已经和他的上臂分家。一道人影倏忽退去,于公孺婴喝道:“留下!”箭去如流星,又是一声铮然促响,羽箭落地,那人影已经消失在车城之外。徂徕季守怔怔看着于公孺婴,道:“好箭法。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比他的剑气更快的速度!”于公孺婴哼了一声,道:“比他快吗?若真如此,我的下属就不会受伤,他也逃不掉了。”徂徕季守微笑道:“箭和剑毕竟还是不同的。近身攻防来说还是剑要高出一筹的。”芈压要追,却被有莘不破拉住。早有专人拿来药物帮阿三包扎伤口,苍长老拿起断臂,叹了口气。有莘不破道:“阿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累你受伤!”阿三痛得冷汗直下,但还是忍住痛道:“台候……是……是阿三自己学艺不精。”于公孺婴道:“把断臂好好保存,等桑谷隽醒来或找到江离以后,他们也许会有没有办法把手续上去。”苍长老道:“怎么保存?”桑家将领左招财道:“我家王子还留下一些黄泉之泥,裹住断手,可以保证肌肉半年不坏。”自从紫蟗寨一役之后,这还是陶函商队第一次有属下受伤(几个首领不计在内)。救伤的事宜处理得很迅速,但有莘不破还是觉得很不爽。“老大,把龙抓秃鹰放出去,一定要在出发前把那家伙找出来,要不然四长老以下只怕谁也保证不了安全。商队行动起来防御线太长,我们顾得了头顾不了尾。”于公孺婴道:“龙抓早飞出去了。不过被那人藏在沙里,逃离了视线。看来他对这一带的地形熟得很呐。”“藏在沙里?可惜是桑谷隽又还没醒!要不然一定能把这家伙找出来!”有莘不破眉头微皱,转头望向徂徕季守:“刚才那人,是否就是你提过的那个天狼·徂徕伯寇?”“你猜得没错。他就是大漠中的天狼,近三年把剑道截断的剑狂人!”有莘不破哼了一声,道:“什么剑狂人!偷偷摸摸躲在沙土里暗箭伤人!鼠辈罢了。”徂徕季守微笑道:“近两年来,你们是第一批他不敢正面面对的人。”于公孺婴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说是为了寻找剑道上的突破,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出来挑战,而不是向武艺明显不如自己的人偷袭!”徂徕季守道:“挑战高手自然是他的目的之一,但同时,杀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享受。我想他现在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如何把你们商队杀个一干二净!”“他休想!”有莘不破道:“他休想再伤害我们商队中任何一个人。”“你们加起来的实力比现在的他强。这一点我相信。”徂徕季守说,“可是要想全商队几百号人都不受到伤害,嘿嘿,只怕很难。”他指着铜车,道:“陶函商队铜车车阵的威名,我在中原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可是这车城也许能挡住千万大军,却无法阻截住一个顶尖高手的脚步。”于公孺婴道:“不破,他说得有道理。”“有道理又怎么样!”有莘不破道:“难道我们就任他自来自去,伤害我们的弟兄么?”苍长老道:“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根本就无法防范!”“无法防范倒未必!”于公孺婴道:“结成车阵之后,我们应该还能确保安全,不过上路之后可就不好办了。最好能把他给引出来!”“不用引。”徂徕季守说:“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我敢保证,他一定还会再来。他既然出了手,就不会容许自己在一天之内连一个人也杀不死。”“那好!”有莘不破摩拳擦掌,“他要敢再出现,我一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于公孺婴却道:“再说吧。眼前最实际的是如何让弟兄们睡个好觉。”有莘不破和芈压同时叫道:“我守辕门!”“单单守辕门还是不够的。”于公孺婴道:“我们需要有四拨人,守住四个方向。辕门在西,你们俩既然都想守辕门,那就交给你们吧。松抱位于正北,有雒灵在我们都可以放心。鹰眼在东方,那个方向就交给我吧。”有莘不破道:“那南边呢?那边沙土最疏松,那个徂徕伯寇潜入沙土中逃走,看来他也懂得一些钻土地行之术。”左招财插口道:“他冒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和我们蚕从的地形术不同,他不过是利用疏松的土质在地下挖坑藏身罢了。”有莘不破点头道:“就算如此,如果他再要次出手的话,土质疏松的南边应该是最容易被潜入的,我们必须伏下一路重兵!”于公孺婴道:“这个简单,把桑谷隽那个蚕茧埋在正南方向的沙里就行了。”“桑哥哥。”芈压道:“他都还没醒!”“用不着醒来!虽然隔着天蚕之茧,但天狼这个层次的人应该也会感应到他的气势!”于公孺婴道:“如果徂徕伯寇想先向强者挑战,那他应该会先来找把他逼退的我!如果他想先挑弱者打击我们的信心,那被他选上的人也绝不会是沉睡中的桑谷隽!”芈压道:“那他会先挑战谁?”于公孺婴淡淡道:“自然是辕门。”有莘不破和芈压一听大怒:“你说我们两个加在一起还不如一个桑谷隽?”于公孺婴轻轻一笑,不理会他俩,转头对徂徕季守道:“本来我对你的来历没什么兴趣,但在这样的局势下,我还是想确定两件事情。”徂徕季守不改他一脸的平静:“哪两件事?”“第一,你和徂徕伯寇的关系。第二,你的立场。”徂徕季守微笑道:“我说了,你就信么?”于公孺婴缓缓道:“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个答案。是否相信,我自有判断!”“我是他弟弟。”虽然苍长老已经隐约猜到了,但听徂徕季守回答得这么直接还是不由得一怔。如果在一年前,苍长老一定会立刻要求有莘不破和于公孺婴赶快把这个身份可疑的人赶出去!但现在的他却选择沉默,一年来的经历让他建立起对有莘不破和于公孺婴的强烈信心:这两人的行事很多时候尽管自己难以理解,但事后却屡屡证明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甚至是高明的!而有莘不破和雒灵等听到徂徕季守的这个答案却无动于衷。“至于立场……”徂徕季守道:“我这些年来一直在这个沙漠中徘徊,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降服我哥哥手中那把剑。”于公孺婴鹰隼一般的眼睛逼视着徂徕季守,半晌才道:“好吧,我相信你。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今晚就在鹰眼上陪我喝一杯如何?要是如你所言,令兄今晚还会再来,或许我有机会能看到你背上那柄宝剑的风采!”“好啊!”徂徕季守欣然道:“我也很想看看你的箭能不能把那个男人制服。”※※※四更了,天黑的厉害。“挑最弱或最强的!”芈压忿忿不平道:“孺婴哥哥那混蛋!说最强的是他自己也就算了,却说我们俩这一环最弱!哼!那什么天狼不来也罢,如果再来,我都不知道希望不希望他从我们这边来!不破哥哥!孺婴哥哥太过分了!居然说我们两个加起来还比不上昏迷未醒的桑哥哥!”有莘不破哼了一声道:“我们当然得盼着那个天狼打我们这边过来!别管于公孺婴那混球!只要我们把天狼制服,人家就会服我们!”芈压道:“不破哥哥,这样吧,趁着那天狼还没来,我来布置几个陷阱怎么样?”“不行!”有莘不破道:“如果他敢正面上来挑战,那我们就堂堂正正地迎战!芈压你在一边看着吧,看我的鬼王刀如何砍断他的天狼剑!”“我不干!”芈压道:“这次说什么也得由我来动手!还是你在旁边看着吧!打从季连出发到现在,我就没和厉害的人来过一次真的!水族那个小子仗着地利倒也挡了我几个回合,可他实在不怎么样!就算打赢了也没什么成就感。”“芈压,你还小,以后大把机会!再说,你要是伤了,我怎么向你老爸交代?上次在毒火雀池边上你差点被桑谷隽的老爸误杀!当时吓得我半死!要不是季丹大侠找到灵药救了你一命,我拿什么去赔给芈城主?”“谁要你赔!我们南方人的规矩,十五岁就算是长大成人了!你们别老是把我藏着掖着,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自己负责!总之,今晚这头天狼是我的!”“我的!”“我的!”……※※※“好酒!”徂徕季守赞道。“嗯。”于公孺婴自己饮一口,又喂了银环蛇一口。徂徕季守道:“前几年我在大漠的边缘,听说过东方一个少年英雄,箭法了得,据说已经直追箭神有穷饶乌了,后来却突然失踪了,你听过那个人吗?”“没有。”于公孺婴道:“没人能在箭法上追上有穷饶乌的。”“呵呵,是么?”徂徕季守一个鲸吸,一股暖意直下丹田,吐出一口酒气,道:“你现在的口气,和曾经的某人好像。”“曾经的某人?”“我哥哥。”徂徕季守说,“他也曾有个偶像,那个传说中的血剑之宗。”于公孺婴嗯了一声,学剑的人崇拜血剑宗,就像学箭的人崇拜有穷饶乌,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不过为什么是曾经呢?“他现在不崇拜他了?”“不知道。”徂徕季守说,“我现在已经不太能知道他的想法了。我像,他大概已经疯了。”“疯了?”“对!疯了。从十年前那个晚上开始。”徂徕季守的眼睛仿佛透过月色看到遥远的家乡,“当年我们为了支持大哥的理想,举家西迁,搬到了大漠中的一个绿洲上,牧马放羊。那个绿洲,”徂徕季守回身指了一指,“在更远的西边,天山北高峰的脚下。大哥二哥轮流出去寻找传说中的血剑,没出去的那个人就留在家中守护家人。那天晚上,算来该是大哥二哥交替的时候了,我们一家子——我们的父母、我的二哥,还有大嫂,还有我的侄儿,都在期盼着从剑道归来的大哥。直到子夜,我们才等到了他——等到了他的人,也等来了他的剑。”“剑?”“嗯。”徂徕季守一脸的平静:“他面无人色地回到家中,一直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二哥推测说大哥大概是剑法上遇到了瓶颈无法突破。当时我的功夫见识都浅得很,大哥二哥的剑术没学到三两成,并不很懂得二哥所说的话。那晚大哥呆在二哥的房间里,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一直到四更的时候,嗯,也就是差不多现在这个时候,二哥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骚动,跟着二哥顶破门板飞了出来,浑身是血。然后我们就看见了大哥拿着一柄沾满鲜血的剑走了出来。”于公孺婴道:“你大哥伤了你二哥?”“不是伤了,是杀了。”夜很静,徂徕季守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当时我们都惊呆了,但大哥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提起他的剑,一个个杀过来。先是我们的老父亲,然后是母亲,然后是……是大哥他、他的亲生儿子。最后,他在我面前杀了她。”尽管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但徂徕季守的腔调仍显得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于公孺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突然一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徂徕季守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饰物来:“这是叫雪魄冰心,据说是长在千丈玄冰中的一种植物,也有人说是一种石头。很漂亮,是不是?”“嗯。”“我在天山碰巧找到的,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做成一个镇发。”“手工不错,看得出很用心。”于公孺婴道,“要送给女孩子的么?”徂徕季守点了点头:“嗯,要送给我大嫂的。可惜来不及。有一次我偷偷在做的时候,被她发现了,她问我‘要送给哪个女孩子的呀?’我当时脸上热热的,没回答她。她可没想到我是要做给她的。嘿!我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的。”于公孺婴道:“你喜欢她?”“我不知道。”徂徕季守说,“当时我才十七岁。从小又是很笨很笨的一个人。”于公孺婴道:“你大哥发疯的那个晚上,为什么唯独放过了你?”“谁说他放过我了?”徂徕季守道,“当时他的剑已经很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剑已经刺穿了我的心脏。”“嗯,后来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死。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火化了家人,在灰烬中找到现在背着的这柄破剑,开始寻找徂徕伯寇那个疯子。”“找到了吗?”“找到了,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我被他一剑砍倒。过了几天我又爬了起来,再去找他,再次被他刺倒。我总是赢不了他,但他也总是杀不死我。这样十来次以后,他要再刺中我已经没那么容易了,他的剑法越来越高,但我能抵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现在他已经很难伤到我了。”如果有第三个人听到徂徕季守所说的话,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你被刺穿心脏却没有死?为什么你每次被打到后都能站起来?”但于公孺婴却没有问,他突然站起来,道:“他来了。”第三关 鬼绿洲“来了!”有莘不破轻喝一声,按紧鬼王刀。“妈的,居然敢大摇大摆来闯辕门!”芈压大声骂道,“太瞧不起人了!”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身上束着紧身的皮草,脸上嵌着一双死人般的眼睛。“徂徕伯寇?”“你们知道我的名字?”这个人的声音,给人一种一脚踏中毒蛇的感觉,“又是那多管闲事的小狗告诉你们的么?”有莘不破冷笑道:“不再学老鼠一样偷袭了么?”“哼哼哼哼……”徂徕伯寇一点也没被激怒:“你们几个是大餐来着,特别是那个射箭的家伙……在啃硬骨头之前,我习惯先把杂碎清理干净,那样才能尽情地享受。可惜你们把软柿子都藏得严严实实的,我只好出来一个一个地先把硬的捏了。”有莘不破冷笑道:“看看谁捏谁!”就要踏上,芈压已经冲了出去:“不破哥哥你可别上来碍手碍脚!”有莘不破没想到会给芈压抢先出手,现在插手会让这小子觉得自己不受尊重,因此顿住脚步,高声叫道:“小心点!他的剑很快的!”“哈哈,”芈压高声笑道:“他碰不到我的!”一层火焰从他脚下燃起,把他全身裹了个全。“天狼,有种你别逃!”两道火焰左右包抄,把天狼所在十丈方圆密密围住。“逃?就这点火苗,拿回家烧饭去吧!”他的人就像剑光般一闪,突然欺入芈压三丈之内!芈压脸色一边,张口一吐,吐出七八个火球向他撞去,但眼前的人影倏忽不见,却听一个声音在左边响起:“太慢了!”芈压大惊,还来不及回头,脖子一疼,忙向右一冲,逃离了天狼剑的剑锋。徂徕伯寇收回了剑。刚才他欺进芈压的侧面,那一剑本来势在必得,谁知道就在刺入的那三十分之一瞬,天狼剑几乎被笼罩芈压全身的那层薄薄的火焰烧溶!徂徕伯寇轻轻一摸从烈焰中及时收回的剑锋,一股残余的热量竟然烫焦了他的食指皮肤。“重黎之火么?嘿!居然连我的皮肤都受不了这余热。啊!妙啊!妙啊!我听见我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了!不行,我太兴奋了!不行,不能一下子把这兴奋花光。”那边有莘不破高叫道:“芈压,你怎么样?快回来!让我来对付他!你跟不上他的速度!”“开什么玩笑!我都还没输!”那一剑刺得并不深,但如果再深入一寸,芈压的喉管就要被割断,幸好现在的只是让芈压感到疼痛而已,血流得也不多。“不破哥哥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了!”突然脚下一点,倒退十步。徂徕伯寇冷笑道:“学乖了啊。要远程进攻么?”他突然抓住了天狼剑,剑上的余热把他的左手烤出一股焦味,他的手被天狼剑的锋锐割破,鲜血流在剑上,令天狼剑冷却下来,一股血腥慢慢荡漾开去,整个空间充满了一种令人厌恶的怨念。“讨厌的家伙!”芈压叫道:“让你试试我的四方火兽!”四头巨大的火龙、火鹤、火蛇、火鸦斜斜向徂徕伯寇的方向包抄飞去,眼见离徂徕伯寇不到五步,四头火兽突然加速,一起撞向徂徕伯寇身上。“剑旋!”天狼剑螺旋式的剑气发出,把四头火兽割裂成数十块,剑气越来越盛,把被分尸的火兽冲荡冲出徂徕伯寇的一仗开外。芈压朝天一指,四散的火团在徂徕伯寇的半空中聚拢,片刻间火势大了十倍!“天火焚城”压了下来,把以徂徕伯寇为圆心的数十丈方圆烧成一片火海。“看你怎么逃!”“小弟弟,你的力量很了不起。”芈压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大吃一惊,火海中一个人影从沙下钻了出来。“可是你的攻击力虽然很广,但不够集中,这样是伤不了我的啊。更何况,你的速度和反应也太差了。”“芈压——”惊叫声中有莘不破冲了过来,徂徕伯寇的剑还在芈压数尺之外,但芈压只觉额前一痛,就不省人事了。芈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铜车“松抱”上了,头枕着雒灵的膝,额贴着雒灵的手。再一看,有莘不破也在身边。“雒灵姐姐,”芈压说,“你对我这么亲密,不怕不破哥哥吃醋吗?”有莘不破哈哈一笑:“会说笑话,看来你这条命是没什么大碍了。”“我受了很重的伤吗?那剑明明没到,为什么我会受伤?而且那感觉,又不像是被剑气刺伤。”车外一个声音道:“那是剑示。”“剑示?”说了两句话,芈压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听出外边说话的人是徂徕季守。“嗯。是一种以念运剑,以剑发念的高深剑法。”徂徕季守在窗外道:“中了剑示的人,身上不会有任何伤痕。但精神却会受到深浅不一的破坏。最糟的情况就是灵魂整个儿被消灭,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芈压大吃一惊,摸了摸额头,果然没有半点伤痕。“有莘哥哥,雒灵姐姐……我,我的伤要不要紧?”有莘不破微笑道:“徂徕季守说你至少要躺个三五天,醒来后只怕会丧失部分记忆。不过雒灵用手摸了摸你的额头,没一会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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