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新闻了?”他倒是开门见山。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她反问。 钱冰似是轻轻一笑:“悄悄你傻了,你该知道这不是我会用的手段。” 简悄方醒悟,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打算想办法?”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漠然。 “世事不可能都符合她的意思。她想闹由着她去。”他声音里惯常的平和。 简悄默然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与万黎晓的纠葛太长太深,他又是重情的人。她一直相信他会给万黎晓想要的幸福。 钱冰回她同样短暂的沉默,随后意味深长道:“悄悄,我也有顺从自己心意做决定的权利。” “如果你这么任性,几年前就做到了。”她淡淡回他一句。 “这几年我对她没少迁就,她总不肯相信我。走到这步,我有责任,但也努力改变过。” 信任一旦出现过裂痕就很难弥补吧。 这世间原谅并不艰难,最难的却是遗忘。 万黎晓因为爱他而原谅他的移情别恋,却也因为爱他而无法不怀疑他。 她越是纠结他的过去,他越是觉得累,不愿再继续。 这些简悄都明白,但仍然心痛。 不知为万黎晓,还是为别的。 “婚姻到底是另一种方式,别轻易自毁长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服他。 “我心中有数。”钱冰低若全无的叹息缓缓传来,“我这生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没有对你坚持下去。对晓晓的伤害已成事实,就不该再拿伤害你作为对她的补偿。” “别说了。”简悄仿佛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表达的意思,迅速挂断电话。 她从来是做了决定就不反悔的人。 她不要他改变她的决定。 再跟凌翊濬约会,她颇有些心不在焉。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不过面对凌翊濬那双能让人无所遁形的眼睛,终究现了原形。 “有心事?”他递给她纸巾示意她擦去嘴边的残炙。 简悄懒懒地答道:“你这么会猜,干嘛不自己找答案去。” 那口气倒是很有几分怨妇的精髓。 凌翊濬抿了抿嘴:“要猜你的心思其实一点都不难。” 简悄鼻子里哼出气:“那当然,跟你们这些商业大亨比我不过是雕虫小技。” “钱冰跟你表白了?”他状似无意地问。 简悄不想他如此直接,倒一时愣了愣。“没有,不是,你别多心。” 虽然他们看起来跟一个月前并没有太大分别,她仍记得他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蓦然提起这些,总是心虚。 “我的女朋友被人追求是好事,起码证明我的眼光不错。”他似笑非笑地说。 简悄接触他这种眼神就觉得毛骨悚然,当下一抖。 “你真是个大方的男人。”简悄一脸不诚恳的笑。 “嗯,恭喜你又发现我一个新的优点。”凌翊濬大方地接受她的恭维。 简悄撇着嘴:“你的优点这么多,不怕比得我太自卑?” “不怕,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怎么跟上男人的脚步。”凌翊濬抓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那无意的动作令简悄刹那间心跳漏跳半拍。 她迅速撤回手掌,瞪着他道:“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那你是我的谁?”凌翊濬声音轻飘飘的,含着蛊惑人心的幽魅。 “老板,不管你是谁,你都首先是我的老板。”简悄撑住下巴,回他挑衅的眼神,“你别指望我会上你的当。” 凌翊濬叹息地摇了摇头:“简悄,你后悔了。” “我哪有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她底气不足地反驳。 “你后悔那天答应我,你心里想做到,但是你做不到。”凌翊濬一针见血地指出。 简悄低垂眼睑。 他看得直接,说得也直接。 那天她被他蛊惑。说是虚荣也好,说是想躲开心里的烦躁也好。她的确没有他的诚意。 “凌翊濬,对不起。”她抬起头,平静地望着他。 “是我先提出来的,你就有后悔的权利。”他淡淡一笑。 她更觉羞愧,“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做更好的准备,这样对你也公平。” 这是真心话。哪怕已算得上剩女的年龄,她仍是期待爱情。 也许世间的爱情有千万种姿态,有天崩地裂,有细水长流。 但有一点不会改变,那是情不自禁的牵肠挂肚。 她对凌翊濬,远远没有到达这步。 在一段感情悄然萌芽的开始,倘若揠苗助长,反会令她驻足不前。 她对他,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正是因为这些年这么难得的心动,她才更要珍惜。 “简悄,我明白,所以我很期待有一天你会变得更明白。” 那样淡到骨子里的体谅令她感动,她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想许他一个未来。 幸好,她仍有理智。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相同的,因着理智,所以尊重别人的感情,也尊重自己的感情。 她感谢他在这一刻的退让,能给她再往前走一步的勇气。 项目的进展一切顺利,简悄和仲恬恬也终于得以喘口气。 午间休息的时候相约去附近的川菜馆大快朵颐。 简悄自诩能吃辣,遇上娇俏甜美的仲恬恬也只能甘拜下风。最记得一日两人吃米线,足足用了人家一碗辣椒。她的碗里已是满江红,仲恬恬的碗里更是精彩,路过的人无不赞叹。 因此简悄嗜辣时更喜欢找仲恬恬作伴,所谓棋逢对手正是如此。 大热天吃得脸红扑扑的回创腾的办公大楼,却听到前台传来一阵骚动。 好奇心旺盛的仲恬恬立刻拉着她上前看个究竟。 是两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夫妇围着前台的小秦不依不饶。 简悄眼皮一跳,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想立刻抽身。仲恬恬却拉住她,附耳偷笑道:“这夫妻俩一看就是暴发户,恨不得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戴在身上,真庸俗。” 简悄胳膊肘推了推她,轻声说:“别人的事,别多话。” 仲恬恬轻蔑地努了努嘴:“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看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敢情他们是把自己当小秦的太上皇了。悄悄姐,我们过去帮小秦一把。反正我们不是创腾的员工,也不怕得罪谁。” 简悄叹了口气:“恬恬,他们倒真的是太上皇。这事你就别管了。” 仲恬恬一时不解:“什么太上皇?” “他们是楚天屹的父母,难道不是创腾的太上皇?”简悄嘴角挂一丝说不出意味的表情。 仲恬恬如同吞了一枚鸡蛋,噎了半天,才费力地说:“那他们能生出楚天屹这样的儿子,可真是不容易啊。” 他们站在外围轻声说话倒也没有人听见。不一会儿看到项目经理段培走过来问:“小秦,吵吵闹闹的,到底发生什么事?” 小秦委屈道:“他们两个人没有预约一定要见楚总,我跟他们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还说自己是楚总的父母。可是楚总不接电话,我也没法证明啊。” 段培打量那对中年夫妻。男人看似憨厚老实,相貌平平,唯唯诺诺地杵在一旁倒也不大吭声。女人虽然年纪不小,倒能依稀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尤其那双说不出厉害的眼睛看人一眼能教人害怕。段培冷眼观察,中年女人的样貌确实跟楚天屹有几分相似。 他和颜悦色地向着中年女人问道:“您二位好,我们公司确实有规矩,要见楚总必须要事先预约。眼下楚总也不在公司,你二位要是有急事,不妨上楼等一等。我让人给您二位泡两杯茶,先歇着行不?” 中年男人闻言点头说:“好,我们先等等,等他回来了告诉他他爸妈都来了。” 中年女人瞪了他一眼,眉毛倒竖,气势汹汹道:“当妈妈的见一见亲生儿子就这么麻烦。算了,我们也不是非见他不可。你们把简悄给我们叫过来,我们有事找她。” 仲恬恬忙扯了扯简悄的衣袖,轻声问:“悄悄姐,怎么回事?” 简悄摇了摇头,正想悄然离开,却看到段培眼角的余光向她瞟了过来。 “简小姐并不是我们公司正式的员工,你二位要找她不妨跟她单独联系,也不会妨碍简小姐上班时间。”段培仍是彬彬有礼地回复。 简悄松了口气,慢慢向电梯口走。 她没想到楚天屹这回动静这么大,竟然惊动了他父母。 八年前他的父母也不曾喜欢她,何况时至今日,楚天屹有钱有地位,相形之下,他们定然更加瞧不起自己。此番找上门来,难说他们会有怎样的举动。 仲恬恬跟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喘,好容易进了电梯,才敢轻声问:“悄悄姐,到底怎么回事?我看楚总的妈妈来者不善。” “别管那么多,做自己的事就好。”简悄疲惫地回。 她也不想去设想他们的来意,也不知道段培是不是能把他们打发走。 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迟早会找到自己的。 简悄坐回自己的办公桌,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好让自己清醒些。 到底清净不了太久。 她一抬头就看见楚天屹的秘书Amy满面春风地领着楚天屹的父母向她走来。 “简小姐,楚总的父母有事找你,你先招呼下他们两位。” 简悄不及站立,楚母冷冰冰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好半天,挤出一句话:“简悄,很多年不见了,你看起来老了不少。” 仲恬恬忍不住叫道:“哎,你会不会说话啊,你当悄悄姐跟你一样老啊。” 楚母冷冷地瞅她眼,“哪里来这么没有礼貌的员工。” “我说你还真把自己当皇太后啊,我不是创腾的员工,你也别在我面前摆架子,我不吃你这套。”仲恬恬毫不示弱地回道。 简悄拿她没辙,只能把她往身后拉扯。 “她年轻气盛,说话没轻没重的,您别介意。”简悄淡淡然说。 楚母这才收回剜着仲恬恬的目光,回到简悄的身上。“简悄,我们也没什么交情,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唠家常。你不笨,应该知道我找你为的什么。” 简悄看了看身边越来越多围观的人,淡声问:“您是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我谈?” 楚母顿了顿,向着Amy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好跟简小姐说点事。” Amy笑容可掬地回答:“您请往左边的会客室,我稍后就给您送茶水。” 避开围观的众人,等Amy的茶水上来,楚母才悠然坐下,看一眼仍然站立的表情木然的简悄,笑着说:“怎么不坐?倒好象我们夫妻俩欺负你似的。” 简悄摇了摇头:“也不过就说几句话,没必要那么客气。” 楚母点一点头:“你倒是聪明了不少。”她示意丈夫递给简悄一张存折单,简悄不解,她挂着一丝略带轻蔑的笑容,说,“这张存折里有五万,密码是123456。你那年给我们三万,现在我还给你五万,这笔买卖怎么看你都很上算。” 简悄皱了皱眉:“您直接说您的意思,没必要做得这么高调。” “我也是希望大家好聚好散,做得漂亮点。我也知道,你这几年过得挺不容易的,五万块钱是不多,就当是我当年感谢你的帮忙。再多些我估计你也不会要。但是就为了这几万块钱,非要把我儿子下半辈子的幸福搭上我肯定不答应。当然如果你觉得想要补偿,毕竟你曾经怀过我们楚家的孩子,要点青春损失费的也可以。你只要开价,只要你肯离开天屹什么价钱都好说。我相信你也是个聪明的女人,你现在论年轻论长相论学历,都没法跟天屹身边的女人比,你也不配做他身边的女人。我们楚家也不能要一个不能生育的儿媳妇。你说我势利也好,绝情也好,人活着,总得为自己着想,总不能牺牲着自己来成全别人。你想想,几年前你爸爸看不上我们家,对天屹冷嘲热讽的,你又拍拍屁股走人,说是不愿意跟天屹过苦日子,害得他差点寻死觅活,这些我都记着。今时不同往日,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争气,怪自己的命不好。反正你是别想我们接纳你,除非我死了。”楚母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比冰还冷,目光比刀还利。 简悄嗤笑一声,补偿,这么居高临下的补偿,她真是深受不起。 “您也没必要寻死觅活的,既然当年我看不上楚天屹,现在也看不上他。您当他是宝,他未必就真是宝。” 楚母神色不悦,楚父扯一扯她的胳膊,她才竭力让自己冷静。“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省了我们不少的麻烦。” 简悄闻言又是一笑:“不过,这些话我已经在楚天屹面前重复过无数遍。你们与其把功夫花在我身上,不如想想怎么说服你们的儿子。” 楚母冰刀般的眼睛像是要割裂简悄的身体。“简悄,你也别装清高,要不是你拿过去的事情害他愧疚,要不是你明里暗里地缠着他,他会回来跟我们胡闹?会说出非你不可的话?这些欲擒故纵的手段我看得多了,只有天屹看不清你的真面目会被你蒙蔽。简悄我警告你,你要钱大家好商量,你要是有别的非分之想,我不会饶过你。” 简悄尚未作答,只听到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三个人齐齐看向来人,赫然是楚天屹。 “妈,谁让你上这里来,谁让你来跟悄悄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楚天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将简悄护到自己身边,忍住不满,却仍带指责的口吻。 楚母压住怒火,看似平静地反问:“天屹,这是你对妈妈的态度?你为这个女人昏头了吗?当年她要跟你分手,你在家里病倒了一个月是谁照顾你,是谁鼓励你振作起来?是谁替你找门路?你现在为了她顶撞我?” “妈,我跟你解释过,当年她不是真心要跟我分手,她只是被我伤透了心。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是我对不住她,是我们家对不住她!”楚天屹抓住简悄的手,浑身颤抖,仿佛只有紧紧抓住她才有力量。 “楚天屹,你错了,当时我的确真心要跟你分手。但凡我对你有一丁点的感情就不会离开你。所以当年我不爱你了,现在也不爱你。”简悄挣脱他的束缚,平静地打断他。 楚天屹起先有一抹受伤的震惊,随即神情复杂地问:“你都想起来了?” 简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所以你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你现在放过我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楚母闻言立刻接口道:“天屹,你听见没?人家不把你当回事,你缠着她有什么意思?你黄伯伯对你有知遇之恩,他的女儿论相貌论人品哪点不比她好上千百倍?你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跟妈妈伤感情,你值得吗?” 楚天屹忧伤地看着简悄,语含苦涩:“妈妈,没了她,我再找不到一个女孩子,明明是个富家千金,却肯跟我吃两块钱的炒饭,会放低姿态迎合我的父母,会苛刻自己一个月用两百不到的生活费,会把所有的积蓄都拿给你们去造房子,会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妈,你不知道她是多么得喜欢孩子。你不知道我这是在要她的命!我不知道怎么补偿她,她也不要我的补偿,可是我想让她知道,她就算要我的命我都不会犹豫。这一辈子如果她愿意原谅我,愿意让我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我会尽心尽力对她。如果她不愿意,我宁愿终生不娶,就当是给自己的惩罚。” “你疯了吗?”楚母大叫道,“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发了疯?” “我是疯了,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我就希望自己是真的疯了。”楚天屹泪流满面。“妈,我求你别再伤害她了。她为了我,为了我们家已经遍体鳞伤,而我们又能为她做什么?我只求求你对她好一点!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是我配不上她,是我毁了她!” 他说着说着,跪倒在父母面前,发出痛苦的低吼。汹涌的泪水沾湿他的衬衫。简悄站在他身旁,却不忍心再看下去,眼前渐渐模糊。她以为为他的泪早已流尽,却原来那些伤痕只是刻在心底,从来不曾离去。 “楚天屹你别这样,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不能这么任性妄为。你爸妈是为你好,他们如果对我有成见,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威胁到了他们儿子的前途和幸福。其实没有我,这几年你过得也不错,事业有成,身边也不会缺少红颜。说实话,你也不可能给我任何补偿。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做点什么,就应该放手。我的幸福不是只有靠你才能得到。相反你只会提醒我那些不愉快的存在。你勉强我没有好处,不如到此为止。”简悄冷静地擦一擦湿润的眼眶,同样冷静地劝说。 楚天屹缓缓站起身,眼里蓄满痛苦的眼泪。“悄悄,你连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简悄很坚持地点头:“你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你会发现还有很多很优秀的女孩子值得你去爱。没有必要守着那么久之前的回忆过日子。那些对对错错是是非非,发生都发生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为了我伤害你爸爸妈妈也不值得。” 她最后叹一口气,手触到门把,仍转过身。“伯父伯母,你们不用担心,他没什么好想不通的,你们多劝劝他就好。” “悄悄!”楚天屹怔怔地望着她,缓慢痛苦地摇一摇头,“说到底,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不肯原谅我。” “如果我的原谅能让你好过些,放过你自己,那么楚天屹,我原谅你。”简悄回他浅浅的笑容。 眼前的男子她曾发誓用她一生的温柔去弥补他童年的孤独,去抚平他初恋的伤痕,去坚定地陪伴他实现自己的理想。可是他们到底错过了,分不清是非对错,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他身上有令她动容的品质,他坚定执著他充满理想。他们也曾经历过欢笑泪水,经历过分离的相思。她曾爱他爱到失去自己的骄傲,低到尘埃里,也曾深深地伤害过他,给过他最黑暗的岁月,给过他铭记一生的疼痛。 可那样的爱注定消散在往事里,消散在风中。 没有人可以跟过去抗衡,没有一种千疮百孔的爱情可以敌得过时间。 她缓缓走出会客室,任晶莹的泪珠肆无忌惮地划过脸颊。 办公室里的同事神情各异地打量她,有探究有困惑也有幸灾乐祸。 她顾不得眼下的处境,只一心一意想要离开这里,离开令她窒息的地方。 一路奔跑至离开创腾的办公大楼很远的地方,浑身好似虚脱无力。 头顶的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她有片刻的眩晕。 拿起手机拨通一组号码,听着那永远千篇一律的嘟嘟声,她竟能缓缓平静。 她慢慢直起身子,挂断电话。 前面的路,总是要靠自己走的。 第三十二章 果然天有不测风云。半小时前晴空朗照,半小时后倾盆大雨。 简悄孤零零地站在马路边,如同被遗弃的孩童,傻等救命恩人的到来。 直到那辆熟悉的宝蓝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她如蒙大赦。 迫不及待地打了个喷嚏,接过凌翊濬递给她的毛巾,简悄露出谄媚的笑容。 “凌翊濬,你真是我的救星。”她胡乱地擦去满脸的水珠,白色连衣裙因为湿透而若隐若现美好的曲线。 察觉到凌翊濬深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她略挑了挑眉,毛巾恰恰扔在他脸上。 “哎,不该看的不许看。”她没好气地瞪着他,“你送我去孙曼家吧。” 她总得想办法换下一身的湿衣服。 凌翊濬依约把她送去孙曼家,没想敲了半天门没反应。再打电话给孙曼,她却关机。 “能不能先去你家?”虽然有点奇怪孙曼的反常,总得先解决眼下的困境。 “我家?”凌翊濬的声音有些变腔,“你确定?” 简悄横了他一眼:“你别动花花肠子,我现在不想回公寓。” “不想还是不敢?”凌翊濬抿了抿嘴。 确实不敢。 楚天屹的爸爸妈妈能找上公司,难保不会跑去她的公寓吵闹。 钱冰和万黎晓目前陷入僵局,卓一正对她恨之入骨。她真怕哪天他拿把菜刀把她剁了。 “你别管,先回答我,收不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她可怜兮兮地问。 “我可是要收房租的。”凌翊濬似笑非笑。 “吸血鬼。”简悄咬牙切齿地说,“还有,我想休长假。” 最好能宅在家里不问世事。 “可以,就让仲恬恬接替你下面的工作。”凌翊濬颔首。 说起来他对她真是仁至义尽。 考虑到简悄一直穿着湿衣服,他们决定先回凌翊濬的家。 他带她回的公寓在城南,地段未必最好,不过是出了名的安静。车子驶进小区能看到一片开阔的景观湖,雨后的空气格外湿润清新。他住顶楼,有一处空旷的天台。三室二厅,整洁干净,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简悄不及好好打量他的布局,见他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她,示意她先冲凉。 他倒是神情坦然,她却不知怎的,有一丝羞惭。幸好半低垂着头,谅他也看不清。 洗了澡,终于感觉舒爽许多。套上他宽大的睡衣,及肩的秀发披散,别有一股慵懒的风情。凌翊濬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看报纸,听到声响抬起头,只一眼,便又自若地低头。 简悄耸了耸肩,颇有些失望地坐在他身边问:“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看到女主角沐浴的表情都不该是你这副无所谓的模样。” 凌翊濬闻言放下报纸,扯了扯嘴角:“或许你不是女主角,只是路人甲。” “对一个前不久才拒绝你的女人说这种话,你真是报复心重。”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立刻化身为狼?”凌翊濬似笑非笑地问。 简悄满脸黑线,得了,她还是做路人甲比较好。 年纪大了,抵抗力确实不如从前。不过淋了会雨,第二天竟发起烧来。 一大早简悄睡得迷迷糊糊的,浑身虚脱无力,额头滚烫。 凌翊濬在外敲了许久的门,只听到她闷声的回应。 “怎么了?”他的声音急切了几分。 简悄挣扎着起来把门锁打开,脸色惨白得似鬼一般。 “发烧了?”凌翊濬伸出手指按在她额头,有股奇异的冰凉。 简悄觉得舒服了些许,那一刻竟希望他的手掌能长长久久地停顿。 “去医院吧。” 她摇了摇头:“不想闻消毒水的味道,上大学时都是盖被子睡一觉出身汗就好了。” 他也没坚持。“我给你熬点粥,你先休息下。” “你熬的粥确定可以吃?”她表示怀疑。 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会洗手作羹汤? “病人没有挑剔的权利。”凌翊濬斜睨她一眼,径直把她抱回宽大的床上,盖上蚕丝被。 仿佛是身体的虚弱加重精神的脆弱,他的动作亦不算温柔,却令她有一刻的怔忪,想留住他,渴望有他陪伴的温暖。 拉住转身离开的他,她眼里似有一团雾气,似可怜的小鹿:“你能不能留下来?” “你病糊涂了?”凌翊濬皱了皱眉。 简悄遭受沉重的打击,气得推开他:“你一点都没有浪漫细胞,给我煮粥去!” 凌翊濬眼底含笑,“好好好,我去。” 其实很少看到他这么好脾气的模样。 简悄心满意足地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他摇醒。 “起来,喝点粥吃了药再睡。” 她慢慢睁开眼,睡了一会,出了身汗,脑袋顿时清醒不少。这几年的历练让她连扮柔弱的林黛玉的资格都没,病来得快也去得快。 他熬了白粥,配着竹笋咸菜,清香可口。 她是惊讶他的好手艺的,“真的没有看出来,你会这么的本事。” “天下很多事你想不到的。”凌翊濬目光黯了黯。 简悄虽觉得他表情奇怪,但也不曾多心。 喝了粥吃了药,再睡一阵,精神好了太多。她打开电视,转了一圈都没有想看的连续剧。百无聊赖中翻到新版的《一帘幽梦》。旧版的电视剧她没看过,反正无聊,就停下遥控。恰巧是费云帆与法国前妻卿卿我我被紫菱看到的一幕。为了安抚紫菱,中年大叔在门外深情表白,又爬阳台,签下不平等条约,终于博得美人的原谅。 以她二十八岁的高龄,鸡皮疙瘩都落满一地。 奶奶的精神真是令她佩服。 凌翊濬敲了门,进来看到她的恶趣味,不由摇头:“你的品位真独特。” 简悄正抱着被子吃吃地笑,看到他进来,忙招呼他坐下。“来来来,你真该学学人家费大叔,有这样深情的口才,再普罗旺斯巴黎什么的逛一圈,还有谁搞不定。” 凌翊濬瞥了她一眼:“也包括你在内?” “我也是俗人啊俗人,你别把我想得多清高。你要是对我进行物质轰炸,我保管三个月就投降。”简悄笑眯眯地回答。 凌翊濬弹着她的额头,“那好,我先到别的女人那里试验过了再找你。” 简悄极有兴趣地问:“话说,你有没有什么前妻前女友的,出来晒晒,我也能像紫菱那样盛气凌人地对法国女人说一堆很拽的中文,摆着正室的范儿,想起来就觉得兴奋。” “等你有了资格再说。”凌翊濬浇了她一盆冷水。 “我以为我可以恃宠而骄的。”简悄故作委屈地说。 “原本你有机会,是你主动放弃了。”凌翊濬丝毫不给她面子。 简悄把头闷在被子里,闷声不语。 唾手可得的机会放弃了,才会有一点点后悔。 诡异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淌,空气渐渐令人窒息。 幸而,简悄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陌生号码,她也不管,按下接听键,正是孙曼的声音。“悄悄,我回老家了,这是我的新号码。这几天就用这个号了。” 一贯彪悍的孙曼居然声音闷闷的,简悄顾不得追究她昨天的失踪,和今天莫名其妙回老家的行为,“女人,你怎么这么没精神?” “我那么有精神干嘛,我又没有内分泌失调、更年期提前。”某个女人理直气壮地回。 这才是她熟悉的孙曼,简悄满意地笑了笑。 “你大周末的,不在家,跑去跟哪个男人幽会了?”狡猾的孙曼不交代诡秘的行踪,反倒打一把。偏偏简悄心虚得很,竟忘了反驳。 “我在加班,跟上司公干。”简悄抬高声音回。 凌翊濬不由笑出声。 “你继续公干吧,我是被爷爷赶出来的,只好长途跋涉去我姥姥家,不跟你多说了。”孙曼兴致缺缺地应道。 “去吧。”简悄也匆匆挂断电话。 瞪了一眼杵在面前的高大俊挺的男人,都是他,害得她跟孙曼闲侃的心情都没有。 凌翊濬摸了摸鼻子,忽然问道:“孙曼的电话?” 简悄巴不得找个话题改变这种状况,点头道:“嗯,她回老家了。” 凌翊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挺好,那里安静。” 简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知道问是问不出究竟的。 “手机给我,我找下仲恬恬的号码。” 简悄听话地递给他。 凌翊濬摸索了一阵,还给她,去客厅打电话。不一会儿回来。 “你休息吧,我已经帮你请过假。孙曼既然回了家,你在这里休息几天。” “那你呢?”简悄也不知他该不该留下。 凌翊濬斜挑着眉毛,“你是希望我留下?” “这是你的家,别说得我跟暴君似的。”简悄扑哧笑道,“大老板,我还真不敢鸠占鹊巢。” 晚上醒过来,口渴得厉害。 简悄爬起来走到客厅想找冰水,却看见一盏晕黄的灯光亮着。凌翊濬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穿着睡衣,颜色是他钟爱的宝蓝。平日里整齐的头发略显得凌乱,听见声响朝她望去,有种懒懒的稚气。 “还没有睡?”这张脸明明很熟悉了,可有时看到,仍然会有动心的感觉。 “睡不着。”他看着她,“你要喝水?” “你前世一定是算命的。”她下结论。 “你刚刚好了些,喝冰的容易伤身体。你坐着等等,等我烧开水。” 电水壶的速度很快,他拿起两个杯子反复倾倒,水温凉得快些。 简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轻柔,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喝了几口温水,她壮了壮胆,打断看书的他。 “凌翊濬,一直没有听你再提过你妈妈。” 凌翊濬放下书,动作有些迟缓。“你还记得她?” “嗯,见过她的人大概都很难忘记吧。”那个美丽得如同空谷幽兰的女人。 “她去世了,七年前。”他的声音有点暗哑,眼里是一片看不见的深沉似海。 简悄一愣,难道真应了红颜薄命那句? “那时你已经不在国内了?” 凌翊濬微一点头:“这大概是我最遗憾的事。” 他脸上有不易察觉的伤感,若非简悄与他一样失去母亲,怕是捕捉不到。 他的身世对翊帆上下依旧是个谜。 他宣称是凌董事长的孙子,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父亲到底是凌董事长众多儿子中哪一个。 联想起小时候同学对他身世的猜测,看来并非捕风捉影。 所以敏感话题她从来不问。 她沉默下来,他依旧看他的书。简悄也不愿回房间,好像就在他身边安安静静不做声,也是一种温暖的享受。 到底身体仍旧虚弱,不一会儿,她靠在沙发上沉沉地睡过去。 凌翊濬放下书本抱起她回房间,她的睡姿倒是很安静,只是眉头微微地皱着,有淡淡的忧伤。他心中一动,坐在床沿,手指轻柔地拂过她的眉间,似要抚平那股愁痛。 她隐隐约约觉得麻痒,情不自禁向他的方向依偎过去。 他的手触电似的缩回,淡淡一笑,目光停留在她的眉眼间,流泻着清清浅浅的眷恋。 一夜好梦。 睡醒枕边依然残留温暖的记忆。 简悄睁开眼,神清气爽。起身踱步到客厅,没瞧见凌翊濬。倒看到一桌清粥小菜。 闻着香气四溢,简悄胃口大开。也不等凌翊濬自个大块朵颐。 吃完才发现桌上凌翊濬留下的便笺,龙飞凤舞的字事无巨细地叮嘱她如何照顾自己。 简悄逐字逐句读着,丝毫没察觉嘴角那丝掩饰不住的笑意和眉眼的春光。 她其实是标准的劳碌命,吵着要休假,等闲在家反倒浑身不自在。 跑到街上逛一圈,买了几件价廉物美的夏装和换洗的睡衣。看到一家绒线店清仓,进去淘了一堆颜色素净淡雅的毛线,顺便去书店买了本编织书。当年楚天屹不肯用她的钱买外面那些昂贵的衣服,她没办法只好自己买了毛线织。其实她买的毛线都是最好的,计算时间成本,价值并不低。 手艺大概没法跟老一辈的人比,在同龄人中倒是佼佼者。 翻着书本,挑来拣去,终于选定自己喜欢的花色。她是没甚想象力,想象不出穿在凌翊濬身上的效果,但鉴于某人天生是个衣架子,想来一定是好看的。 织了两小时,渐渐觉得腰酸背疼,颈椎也咯咯作响。 忽然门铃大响。 简悄颇踌躇。 思来想去不知该不该开门。 她透过猫眼看清来人,不由倒吸口气。 正是翊帆集团的凌董事长。记忆里年近七十的凌老爷子向来精神矍铄,可这回,却苍老太多。 她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幸好老爷子身体不适,没坚持太久,她才能松一口气。 大白天的,活像她做了亏心事。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当初反悔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爸爸说的。 凌董事长刚愎自用,雷厉风行是业内出了名的。 她若是真打算跟凌翊濬一起,第一个要过的就是老爷子的关。 她若是简翰明的女儿,或可还能入老爷子的眼。可是她斑斑的过去,老爷子若有心查探,不会不知晓。到时不知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他或许不会像楚天屹的妈妈那般直接,但老爷子若要私底下有何举动,谁也挡不住。 那些勇于反抗豪门主事并且获得他们赞赏的灰姑娘,终究只能活在电视剧里。 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呆。 听到钥匙转动的声响。 凌翊濬走进来,看到她捧着一堆毛线发呆,幽深的目光闪过一道亮光,却漫不经心地问:“你想改行了?” 简悄慌乱地藏在身后。“跟你没关系。” “我有说跟我有关系吗?你这算不算是欲盖弥彰?”凌翊濬一步步靠近她,高大的身躯笼罩她,俯下身轻轻巧巧地把她圈在怀里,男性的气息弥漫在她耳边,似有若无的诱惑,“若是跟我没关系,干嘛躲躲藏藏的?” “我偷养小白脸不成吗?”简悄想理直气壮地回,偏偏声音低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凌翊濬一手擒住她的下巴,逼她正视他。“知不知道这句话犯了忌讳?” 简悄心跳得飞快,俏丽的脸蛋布满红云,他离她太近,近得连空气都被他掠夺。 还没等她抗议,他就彻底封住她的呼吸。 她想开口拒绝,却被他轻易地撬开齿缝,与她唇舌相缠。掠夺她的甜蜜。 他的气息很好闻,她没有抵抗的余地,反而有片刻的眩晕, 她在想,按照剧本,她是不是该一脚踹开他? 不,这貌似是孙曼的剧本,不该是她的。 她竟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凌翊濬终于离开她的唇,瞪着她。 “很好笑?” “不是。”她聪明地发现他的眼神不善,举手保证,“我只是想起别的好笑的事。” 凌翊濬挑了挑眉,眼中弥漫的危险的气息越发浓烈。“有心思开小差,看来你很不满意我刚刚的表现,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简悄瞪大眼睛,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谁说某些坏事只可以在晚上进行。 事实证明,小红帽是打不过大灰狼的。 也许是很久没有欢好的缘故,凌翊濬长驱直入的那刻她同样有被撕裂的痛楚。 她指甲用力掐入他的皮肤,他似是没有察觉疼痛。只是以更深的拥抱回应她。 他点燃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的热情,允吸着她的柔软。 她起初的羞涩褪去,心无旁骛地承接着他的索求。 直到他们都筋疲力尽,她躺在他温暖的怀里闭着眼,轻柔的手指在他胸膛画着圈。 他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干燥的唇边,声音暗哑道:“不规矩的坏丫头。” 她笑,睁开眼,落入他幽静的眼眸里。 他有一双再好看不过的眼睛,百看不厌。 “今天你爷爷找过你,把我可吓坏了。”简悄忽然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 果然他的脸色暗沉,默了默,答:“你不必怕他。” “连楚天屹的妈妈尚且都嫌弃我,我没有信心面对你的家人。”她实话实说。 凌翊濬拥住她的怀抱蓦然紧了紧,“你放心,我跟楚天屹不同,我没有要忌讳的事情。” “你好像瞒着我很多事情。”简悄皱着眉,每次说起他的家庭,他都表现得很不开心。很多次顾忌他的神情,她总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你会知道的,但不一定是现在。”他亲吻她的额头,“别多心。” 简悄柔顺地点头。 如果她还是年轻的小女孩,大约会刨根究底。 但是现在她明白,哪怕最亲密的人也未必能分享所有的秘密。 他若是有他的苦衷,她没有必要强迫他对她敞开所有的心。 “其实有些话说起来挺矫情的。我一直觉得电视剧里那些女主角拼命贬低自己,告诉男主角自己不值得对方爱的时候,都是在暗示对方夸奖她。可是落在自己身上,真是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值得你费心。”简悄自嘲道。 “嗯,我到哪都找不到比你更傻的人,更会虐待自己的人,所以我决定牺牲自己,” “好伟大。”她皱着娇俏的鼻子。 凌翊濬喉口逸出声笑:“简悄,我没有你看到的条件出众。” “你想跟我说,你拥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俏皮地问。 他却怔了怔:“这么说未尝不可。” 简悄娇笑道:“那我可是上了贼船。” “嗯,并且后悔都来不及了。”他在她唇上印上缠绵的印记,“我给过你一次反悔的权利,就不会再给你第二次。” “那我用得太早了。”简悄表示无限的遗憾。 凌翊濬忿忿地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她吃痛地惊呼:“知道你属狗,不用演示得这么明白。” “我想我很有必要对你进行家庭教育,你这个不听话的女人。” 她环住他的脖子,呵气如兰:“你确定将来的家庭教育不是由我操作?” “我们拭目以待。”他的低喃陷在缠绵的吻里。 自从荣升凌翊濬的正牌女友,得道的简悄便向卓一正递交了辞职书。 辗转从孙曼那里得知钱冰在她的户头存了三十万后,她给钱冰打过电话。他坚持他只是物归原主,没有别的意思。她也没有再矫情,默许了他的慷慨。 钱冰终究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那里有他的妻子,有他丢不开的责任。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遵守社会的规则。 对于她和凌翊濬的未来,他表示祝福。而她,同样祝福他的婚姻生活。 她相信他们彼此的祝福都是真心的。 从创腾收拾自己的东西的过程中,遇到楚天屹。 简悄同意跟他坐在咖啡厅里心平气和地交谈。这段时间她已平和许多,看到他时心底最后一丝疼痛也烟消云散。新的感情未必能代替旧的过去,可是一段美好的新感情会让人宽容地看待曾经的伤痛,更从容地迎接新的生活。 她很感谢凌翊濬给她莫大的勇气。 “我以为你至少会等到项目结束。”楚天屹哀伤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对此我也表示很遗憾,不过好在已临近尾声,恬恬能做得很好。”她的性格确实想善始善终,但事已至此,她不该再出现在创腾。 “以后你也不会再让我看到你了。”他竭力克制哽咽。 简悄微微一笑:“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C城很大,却还不至于让两个人永远不见。” 若是太刻意避开,只因为心中还没有全然放开。 若真明白了,何必在乎擦肩而过的巧遇? “听说你和凌翊濬?”楚天屹忽然问不下去,就这么哽住。 简悄落落大方地承认:“我们正在交往,目前很稳定。” 凌翊濬并不忌讳她的存在,而她也被保护得很好,起码没有任何所谓凌家的人骚扰她。 不是不奇怪的,不过她权当是他的努力。 “他很好。”楚天屹费力地迸出几个字。 “嗯,我到底是快三十的人了,总得有点眼力见。”她笑容明媚。 她在他面前绽放那么明媚的笑容,为另外一个男人,一个可以陪伴她走完一生的男人。 楚天屹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满目疮痍。 从前他总是不放弃,总以为只要努力会改变她的心意。 至此方知道,一切终于停止了。 他的悄悄从此与他不再有干系。 “我相信你这次不会选错。”楚天屹良久哑声道。 “谢谢,有你这句评价,我就更有信心了。”她的微笑有岁月平静流过的美丽痕迹。 楚天屹最后贪婪地看着她,将她最后平和从容的笑意烙进心底。 终此一生,都会铭刻在心。 告别创腾回到翊帆处理交接事宜却没这么简单。 她的辞职报告就在卓一正手里,他揉捏着,像是随时要撕碎般,迟迟不肯批复。 简悄微微一笑:“卓经理如果觉得我措辞不雅,我可以找更专业的人士修改过后再给你。” “辞职的理由是回家结婚?”卓一正冷冷地讥讽,“简小姐惯常捅出篓子后销声匿迹?” 简悄觉得最近她的脾气真是修炼得快成仙了,“我对我的团队很信任,他们在卓经理的带领下会完成得很出色。而且,看不到我对卓经理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 卓一正提起钢笔,在她的辞职书上重重划下他的名字,漠然地递给她。 他说不清对她到底是何感觉。 肯定是厌恶的,厌恶这么个不起眼的女人生生横亘在他的堂姐和堂姐夫之间,他们表面的幸福因这个女人的存在而显得不堪一击的脆弱。 就这么针锋相对,好像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她骤然撤走,竟有点不是滋味。 “谁是你的结婚对象?” “好像这是我的私事,何况卓经理不再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也没必要汇报。”简悄懒懒地回。 “希望不是翊濬。你招惹不起他。”卓一正慢慢地警告她。 简悄耸耸肩膀,“卓经理真的很喜欢操心别人的事。” “他的家世太复杂,你最好离开他远些,否则后悔莫及。”卓一正说了唯一的真心话。 “谢谢卓经理的关心。”她不置可否地笑笑。 凌翊濬的家人尚且没有跳出来,他何必危言耸听。 简悄收拾好东西后,抱着箱子来到凌翊濬等候她的地方。 坐进车厢里伸了个懒腰,“感觉无事一身轻。” “我怕你呆了几天就会闷。”他倒是了解她。 “我可以去孔静殊那里给她打工,顺便学做点心;也可以去柯如那里帮忙,跟易婷然学服装设计。生活不要太充实。” 凌翊濬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计划得不错。” “那是,我怎么可能安心当黄脸婆。” “我有说要娶你吗?”他抿着嘴笑。 简悄当即垮了脸。“你还真没说,原来一直是我表错情。算了,只好重新回到相亲队伍里随便找个顺眼的嫁了。”